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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有妙计
洪承畴天启二年由刑部郎中调任浙江提学佥事,孙传庭天启中由商丘知县入为吏部主事,所以二人未见过面。孙传庭见一人进来,虽是便服,但一颌胡须修饰得十分整洁,脸上刻着沉稳、老练、刚毅,便认定是洪承畴。洪承畴见此人中等身材,方脸阔肩,虽是一把连鬓钢髯,但眉宇之间透着儒雅。孙传庭向前一步,抱拳道:“大帅,孙传庭听候差遣。”
洪承畴握住孙传庭的手:“伯雅,你来得正是时候。你我是同岁吧?”
“是,但大人早传庭三年登科,是为前辈。”
洪承畴摆摆手:“上任路上,你就在商洛追杀了整齐王,但本督听闻你是孤身赴任呀?”
“是,卑职一路募兵,目前已得一万。”
洪承畴双手抱住孙传庭臂膀:“博雅之才,将来必名垂竹帛!”
孙传庭连连摆手,笑道:“大帅言过了,传庭之才不及大帅一半。卑职只求跟随大帅左右,平妖除孽,上报朝廷,下抚黎民,此愿足矣!”
洪承畴微微点头:“甚好!先不说这些,你先去吃点东西,睡上一觉,下晌再议事。”
“大帅,”孙传庭略一犹豫,道,“吃饭不忙,大帅请坐,卑职有事讨教。”
“哦?好吧。”洪承畴坐下,“你也坐。”
孙传庭落座,轻叹一声:“传庭一路走来,处处田亩荒芜,不见有人耕作,只见流民蔽道,所以传庭能轻易募得万人。虽是天灾,亦有人祸。传庭以为,若无治本之策,只是左扑右挡,贼亦此伏彼起,终不可解。”
洪承畴点点头:“天灾即人祸。”
孙传庭不解:“此话怎讲?”
“所以天灾蔓延,在水利失修。我朝早有定规,黄河要定期疏浚,三年一小挑,五年一大挑,太仓和地方分摊耗资。但万历后,太仓出现亏空,不再出钱,地方也就不拿了,水利无法维持,至河床淤积,河堤经常决口,所以山、陕、豫灾情尤重,江南亦是如此。至于伏旱,则是入夏以后,水量骤减,河床本就淤积抬高,更是存不住水,不易成云致雨,至水塘干涸,近若干年尤为严重。而朝廷重赋,酷吏催逼,是朝廷亦难呀。当今登位之时,仅京运银一项,就拖欠各镇边饷已达十八年,累计九百多万两。固原、延绥、宁夏诸镇,经常是经年无饷甚至数年无饷。现在除了辽东饷银还算能按时支出,就是我等的剿饷也是能拖就拖呀。不仅如此,就是皇室宗禄,不也照欠?庆王府前两年才领到万历二十六年的宗禄。代王府也八年未领禄米,灵邱王部分禄米竟有五十年没有支到的。”
“五十年?”
“是。”
“朝廷这是怎的了?”
洪承畴眯起眼:“天灾、边患、贪渎!”
孙传庭一拍大腿:“大人一语中的!由于边患,所以加派。由于加派,助长贪渎。灾荒连年,也是天谴。”
洪承畴起身背手踱步:“圣上心如明镜,即位之初就说过,‘加派之征,势非得已,近来有司复敲骨吸髓以实其橐!’但自万历起,俸禄不足养家,若是清官,必是清贫,不贪怎的?”
孙传庭也起身:“卑职动身前曾去兵部查看账册,西安屯军应有二万四千,实有多少?”
洪承畴看住孙传庭:“你不用想,一个也没有,但本督不能勾除,还指着它要饷呐。好啦,先不谈这个,先想眼前事。”转头向门外大声道,“述之!”左光先应声进来,“那二人安顿好了?”
“是,布置了看守。”
“你带伯雅去吃早饭,安排间上房让伯雅休息一下,下晌议事。”左光先向孙传庭做出个“请”的手势,孙传庭向洪承畴抱拳一揖,转身随左光先出去。
洪承畴这一上午都闭门不出,午饭都没吃,直到过了未时才出来,传孙传庭、左光先来。二人来到前厅,见洪承畴俯身在桌上,一手拿着饸烙,嘴里嚼着,眼睛看着地图。见他二人进来,洪承畴笑着伸出右手食指,轻轻地摆了摆,戳向地图,“围歼高迎祥,此其时也!”
“围歼?”左光先大惑,“他是十二万人马,我们只有五万,咋围歼?”
“伯雅一万人马就杀了整齐王,五万还少吗?”洪承畴转向孙传庭,“兵科给事中常自裕的奏疏你看过吗?”
“是那个‘流寇渠魁数十,最强无过闯王’的奏章?看过。”
“疏中责本督和卢象升畏闯王而不敢战,只拿些别营小股去报捷。象升为证明并不怯敌,追着闯王打,从滁州一直打到裕州、确山,但打得十分艰难。剿灭高迎祥,其他流贼自然瓦解,但再不灭高迎祥,皇上就要问责了。现在,机会来了。你们看,”洪承畴指着地图,“李自成把兵力布置在武功、扶风、醴泉这个三角地带,所以高迎祥会认为我们一定把主力摆在李自成正面。确如高杰所言,高迎祥会认为官军四五万兵力分布在正面至北面近百里范围,已是过长,南面一定空虚。所以,”洪承畴指着盩厔县位置,“高迎祥一定会走这里,这也确是条捷径,可以直扑西安。”
“谁是高杰?”孙传庭问。
“李自成的拜把子兄弟,投我了。”
“大帅的想法是把兵力南移?”左光先问。
洪承畴摆摆手:“那咋行,这只是判断,万一失误呢,就酿成大祸了。”
“可是抽调部分兵力是根本堵不住高迎祥的,何论围歼?”
“陕南山区尽是荒山野岭,无处觅食,贼已是人饥马乏。而且我揣断高迎祥必以一部公开授李自成,即加强牵制力量,又迷惑我,南出之兵不会过五万。”洪承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高迎祥要进西安,又想出其不意,就必走此路,”洪承畴指向地图,“这里——黑水峪!”
“黑水峪?”左光先摇摇头,“走黑水峪,必入子午谷,那可是条险路!”
“不错,当年魏延献计走子午谷袭长安,诸葛亮没有同意,就是因为此路太险。但高迎祥如果不走此路,就更险!前有我洪承畴,侧有孙传庭,祖宽已进入陕西,尾随将至。他有自知之明,即便以多对少,也难有取胜把握,祖宽一到,他必陷灭顶之灾。所以,这个险,他必须冒!”洪承畴抬头看住孙传庭,“伯雅,你去雩县、盩厔,在那好好歇息,以逸待劳。待高迎祥进入子午谷,你就在黑水峪埋伏待机。”洪承畴再转向左光先,“届时你带一万人马助孙将军。”安排妥定,洪承畴面露得意之色,“高迎祥果然走此路,这黑水峪便是他的葬身之地!”
票拟试臣
几十个大小官员从各衙门急匆匆赶到午门,互相问道:“你们也是接了圣上口谕赶来的?”
“是呀。”
“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呀。”个个都一脸茫然。
正纳闷,边门开了,曹化淳道:“各位大人请。”大家鱼贯而入,跟着曹化淳从甬道直走到建极殿,见大殿里整齐摆列着数十张几案,上置笔砚,辅臣立于陛阶之上。高时明道:“请各位大人立于几案旁。皇上口谕,不必严格按秩,不必叩拜。”众人立定,崇祯出来。既说了不必叩拜,也就都站着行了礼。
崇祯也未落座,把眼扫了一圈,道:“文震孟没来?”
没人搭腔,曹化淳近前小声道:“回皇上,文大人病了。”
崇祯“嗯”了一声,道:“廷臣才品,朕未遍知。今召众爱卿来,各试票拟一疏,备朕选才。坐下吧。”曹化淳、高起潜、高时明等中官把一帙奏疏、两张小笺分送到各案。崇祯又道:“将疏票写于笺上,一稿一誊。开始吧。”于是各人便埋头阅疏拟票,崇祯也落了座,见各人都写着,招呼曹化淳过来,“叫钱大人来。”钱士升应召过来,崇祯道:“文震孟真的病了?”
“这……臣不知。”钱士升道。
崇祯似笑非笑道:“温体仁是真病了。文震孟一弹魏忠贤被免,二纠王永光遭朕斥责辞官,朕虽又启用了他,但他改不了,朕看三就该劾温体仁了。”
钱士升摸不着头脑,不知崇祯是啥意思,“是,文起颇有其祖父之风。”
这回轮着崇祯摸不着头脑了,“你是说文徵明?那是大书画家,难道也似文起这般‘板金绦’吗?”
“倒不似文起这般发奸擿伏,但不同流合污。文徵明十次应举均落第,五十四岁才以贡生进京,经吏部考核授翰林院待诏。但此时其书画已负盛名,因此受同僚嫉妒排挤,又目睹官场腐败,只在任四年,便辞归出京。”
崇祯微微点头,小声道:“周延儒走,徐光启逝,内阁只有三人了。朕此次试众卿票拟,就是想从中发现人才,再组内阁。文起虽未应试,朕也要用他,特简入阁吧。”
钱士升应了一声,却是想不明白,走到王应熊面前小声道:“一张票拟就能试出人才?”
王应熊鼻子“哼”一声:“这还不明白,皇上不再相信廷推了,皇上要选那无党无根的,就如您和温大人这样的。”说完嘿嘿一笑。
崇祯斜睨了二人一眼,压声道:“不许出声,阁臣也这般不懂规矩!”顿了一下,又道:“朕不是要选温体仁那样的。”
钱士升恍有所悟,是呀,要选温体仁那样的,就绝不会特简文震孟。
正静着,曹化淳小跑进来,一脸张皇:“皇上……”
“住口!”崇祯狠瞪他一眼,低声道,“瞎了狗眼!不知个眉目高低!”
“是……”曹化淳闷了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退到崇祯身侧垂了手呆立着。
崇祯闷了片刻:“说吧。”
“是,”曹化淳躬下腰,附耳道,“辽东急报,鞑子破了喜峰口!”说完递上快报。
“什么?!”崇祯“腾”地站起,伏案挥毫的大臣们都抬起头来看。崇祯自觉失态,坐下接过快报,急急看完,起身向阁臣一摆手,“叫上张凤翼,随我来。”转身进了东暖阁。不待坐下,便道:“建虏又来了,已破了喜峰口,将至天寿山。”
“啊!”几人顿时脸煞白!张凤翼道:“不是在山海关么?”
“这是两军,一假一真。攻山海关是为牵制我辽东军,这一支才是冲我京师来的!”崇祯把眼扫了一圈,“说说吧,该怎么办?”
钱士升先反应过来,“多少人马?”
“不知。”
钱士升看住张凤翼:“急调山大蓟密关宁各路总兵入援京师!”
“京师戒严!”崇祯接道。
张凤翼此时已想好:“急征山东总兵刘泽清、山西总兵王忠、大同总兵王朴、保定总兵董用文、山永总兵祖大寿入援。”
“祖大寿不能动!”钱士升道。
“都什么时候了,不动怎的?”崇祯怒道,“除了祖大寿,其他的可是鞑子对手?”
“那锦州岂不危险?”
“人家已经绕过锦州到了山海关了!再说,守住东边,人家从西边进来了,左右是一样!”
“那,共有兵马几何?”钱士升看着张凤翼问。
“各五千,祖大寿一万五千,共三万五千。”
“不够!”崇祯断然道,“建虏屡犯我,哪次不是五万十万军?己巳之变前车之鉴,那些武将听说与辫子兵干仗,就都逗留不前!”
“那就再征调祖宽、祖大乐、李重镇、马如龙,共两万。”张凤翼道。
崇祯默思片时:“祖大寿军再留五千守锦州山海关一线。还有吗?”
“再增调山海总兵张时杰,宣大总督梁廷栋?”张凤翼看着崇祯犹疑着道。
“梁廷栋?哦,梁廷栋。”梁廷栋素与中官友善,所以罢职后多有中官为其美言。崇祯念他为永平兵备副使时还算敢战,天启间督抚以下为魏忠贤建祠,他独不作,乞终养归,居中枢时所陈兵事也多中机宜,所以崇祯八年冬复起廷栋为兵部右侍郎兼右都御史,总督宣、大、山西军务,“叫他戴罪入援。再有闪失,提头见朕!”崇祯背手转了一圈,沉吟着道,“天寿山,那是祖宗陵寝之地呀。”说着斜眼看了张凤翼一眼。
张凤翼浑身汗毛竖起来!身为兵部尚书,让人家打到眼皮下竟不知!己巳之变兵部尚书王洽处死,凤阳皇陵失事,皇上没重责已是开恩,昌平皇陵再失事,自己这颗头颅只能交与皇上了。想至此,双膝跪倒,“皇上,臣请出京督师,与建贼决战!”
崇祯瞪大两眼:“你要亲临战阵?”
“是,臣以热血报主隆恩!”
崇祯一拍大腿:“好!文官如此,武将自不敢怠。朕赐你尚方剑,发万金,赏功牌五百!”顿一下再道,“梁廷栋总督西路各镇,你总督东路各镇,高起潜监军,即刻颁旨!”
高层内斗
听报郑鄤来了,温体仁大步出迎。郑鄤抱拳道:“拜见老大人。不知大人呼鄤有何指教?”
“老夫早盼着谦止来呀!”温体仁上前牵住郑鄤的手走进客厅,分宾主坐下,上了茶,道:“老夫听说文震孟、倪元璐等为谦止接风,文震孟却说谦止不该来,这是为何?”
“文起兄没有细说,只是叹息。”
“怎说不该来?你们是同年,文起如今已是阁臣,你却刚被起复。”温体仁略一顿,见郑鄤没有反应,遂轻声道:“老夫邀谦止来,不是要指教你,而是要你指教我。你在乡间待久了,置身事外,静观变化,看得更清楚。现在南方士林清议如何?”
郑鄤咂了一口茶,缓缓道:“议论颇多,但集中一点,皇上励精图治,国家需才,可庙堂缺人。”
温体仁皮笑收敛:“不是不用才,这天下无才可用啊。你没见鞑子由喜峰口入击,朝廷只能命梁廷栋戴罪入援、张凤翼督师迎敌。那张凤翼可能带兵?”
郑鄤视而不见温体仁脸色:“用人则才出,不用则才伏。方今防边荡寇最急,能如萧相国之识韩淮阴,宗留守之识岳忠武,何患不能成功?”
温体仁面色愠上来:“天下事有些做得,有些做不得。硬去做来,就会身败名裂,家破人亡,正如韩信、岳飞的下场!”
郑鄤拧劲上来:“从来没有不可做之事,也没有不可用之人。‘做不得’三字,不知误了多少大事。萧何荐了韩信,遂有大汉;徽、钦二宗只因‘做不得’,遂有靖康之变,高宗蜗居临安,后割土称臣。”
“哼!如今哪里有韩信、岳飞?”
“人无完人,不可能如足金。用得好,三分人才可作七分之用;用得不好,九分人才只能作一分之用。”
温体仁脸色黑暗,半晌才道:“好啊,我打算告老还乡了,你和文震孟一同担当国家大事吧!”说完一甩袍袖,端茶送客,心中大失所望。温体仁听说文震孟阻郑鄤来京,大喜,欲离间二人,共倒文震孟。一番交谈之后,感到此人与自己所想完全不合,而且比文震孟更咄咄逼人。若与文震孟联手,自己前途便未可知了,因此必须赶走!
降兵破城
一支队伍向昌平城跑来,总兵巢丕昌闻报急忙登上城楼,及近了,看清是一支明军,衣衫破烂,伤兵过半。巢丕昌大声道:“你们是溃军?”
“是,快开城门!”
巢丕昌心有提防,“你们从哪来?”
“居庸关!”
“居庸关?”巢丕昌哈哈大笑,“本将军可不是好诓的!本将军早已接报,大同总兵王朴驰援居庸关,大获全胜!哪来你们这些溃兵?”
“将军说得不错,”城下喊道,“但王将军不是在居庸关击溃辫子兵,是在驰援路上,其时居庸关早已失守。后又接旨赴援良乡,我等就溃下来了。”
“你们有多少人?”
“两千多。”
巢丕昌沉吟良久,城外不断催促,巢丕昌才道:“放他们进来。”
提督内监王希忠道:“将军不疑了?”
巢丕昌道:“他们疲惫不堪,伤痕累累,不似赚城。况且,还记得己巳之变朱国彦、王元雅拒赵率教入城的下场吗?他们不自杀,皇上也得杀了他们!”又指着下面道,“再看看他们那熊样,早无战力了。”遂转头对户部主事王桂道,“好生待他们,让他们吃饱,给他们疗伤。平白得了两千军,我城内军民必大振,何乐不为?”
两天后,阿巴泰一万大军兵临城下,猛烈攻城。巢丕昌虽只五千军,但新增了两千军,又是守城,深沟高壑,有恃无恐,并不十分担心。但他万万没有料到,形式突然急转直下!酣战之时,城内突发一片呐喊,霎时火光冲天,守军立时大乱!片时工夫,城门守军头滚黄尘,城门被打开,阿巴泰挥军杀入,巢丕昌呆若木鸡!
手无缚鸡之力的监军太监王希忠大喊一声:“皇上,奴婢为您尽忠了!”拔剑在手,杀入敌军,霎时身首异处!
户部主事王桂、赵悦、判官王禹佐、胡惟宏见状互言道:“内臣竟如此忠勇,我等竟不如他?”言罢随后跟进冲杀,毕竟文官,又寡不敌众,片刻便都被剁为肉酱!
巢丕昌见大势已去,停止抵抗,掷剑受缚,被押下城楼,却见两旁立的竟都是两天前被他纳入城中的居庸关溃军,嘻嘻哈哈指点着他。巢丕昌立住脚看着他们道:“你们是北兵?”
一个总旗模样的军官答道:“不,我们确是居庸关守军,不过我们不是溃兵,是降兵!我们降了北边那个皇上了,就是来赚你这破城的!”
巢丕昌低头无语。阿巴泰走过来,一手抚刀,一手叉腰:“巢将军,想不到吧?”
巢丕昌看他一眼,又转向降兵:“既然能跑出来,为何还要降?既然跑出来了,为何还要为敌所用?”
那总旗道:“将军的俸禄能不能按月拿我们不知道,我们可是几个月没拿饷了,老婆都要跟人跑啦!给那朱家皇帝卖命值吗?”说着掏出两张纸递过来,“将军看过这两书吗?”
巢丕昌瞪他一眼,耸耸被缚的双臂:“你瞎啦?你念!”
那总旗哼一声,抖开纸,读道:
明朝官员归降,子孙世袭父职不变;杀官来归,授予官职;一人来降,国家恩养;率众来降,按功授职。
再打开另一张:
我见黎民百姓涂炭,常以和睦为念,致书遣使不下数次,不知下边臣属欺骗蒙蔽朝廷,还是朝廷明知黎民涂炭、人民死亡而漫不介意,不愿和平?我一再讲和,你明朝大臣竟无一言回答,这是有意招惹祸乱!因此你国人民之忧苦、死亡并非是我之责,而是你国君与臣之过。今后凡我大军所至,有敢逆我对抗者,杀之;逃避山林者,俘之;如安居不动,投降归附者,秋毫无犯。此次进兵,决不似以前轻易撤兵!
阿巴泰阴笑两声,“巢将军意下如何,降是不降?即使不降,我也不难为你,只是放不得你了。”
巢丕昌默想了一会,仰天道:“朱国彦、王元雅因拒自己人而亡,我因纳自己人而亡,天意亡明呀!我降。”
绝命山谷
黑水峪本是山谷荒野,高迎祥已经被孙传庭堵在谷里四天了,也被大雨浇了四天,正蜷缩在一个山洞里,昏昏睡着。一斗谷黄龙给高迎祥喂了些雨水,走出山洞,见干公鸡张二走来,便站住了。
“闯王还烧着吗?”张二问。
“怕是又烧高了。无粮无药,咋退烧呀。”
“唉,官军包围圈越来越小,这回怕是天绝我了。”
“是呀,已经绝粮数日,别说是在这谷中,就是平原上两军对垒,也早无战力了,怕是不被杀死,也要饿死了。”
张二四下看看,见人马都四散躺着,近处无人,小声道:“洞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
“闯王的坐骑在哪?”
黄龙警觉起来:“你问这干啥?”
张二靠前一步:“你想不想活命?”
“想活,活得了吗?”
“跑!”
“跑?”黄龙干笑两声,“笑话,跑得出去吗?”
“那就降!”
“你饿昏了吧?你以为是车厢峡,对面的是陈奇瑜呐?人家还要你降?对面的是洪承畴,人家是要你的命!”
“车厢峡为啥能出去?”
“那是闯将把财物聚在一起献出去了。咱们现在可是一无所有。”
“嘿嘿嘿嘿,”张二奸笑几声,“不是有闯王吗?”
“你……?你要把闯王献出去?”黄龙退后一步,拔刀在手,“我认识你,我的刀可不认识你!”
张二又奸笑几声:“所以我问你闯王的马在哪。”
“你是说——献马?”
张二点点头,走上去把黄龙的刀插回刀鞘:“老弟,闯王已无回天之力了,自身难保,你再忠心,也就是跟着闯王埋骨荒山!”
黄龙沉默半天,回身进洞,牵来闯王的马。
……
三天之后,官军开进峡谷,边走边收缴了农民军兵器:“高迎祥在哪?”副总兵贺人龙看着这些衣衫褴褛、毫无抵抗能力的人问。
“在洞里。”有人答。
高迎祥把手伸向刀柄,连抽几次也没能抽出,更无力举起刀,不得不放弃自杀的奢望,把头偏向一边,闭上眼。
一路突进
清军分兵数路,先后陷延庆、昌平、良乡、沙河、清河、宝坻、定兴、涿州、固安、文安、永清、通州、逐安、雄县、安州、定州,香河,顺义、怀柔、河西务、密云、平谷,焚毁了天启的德陵,直抵京城西直门。两月之内,遍蹂京畿。至八月底,合兵一处,驱赶着一路掳来的数万汉人和十几万牲畜,浩浩荡荡经迁安东归。
阿济格走在最前,走到一个三岔路口,阿济格站住,指着路边道:“在这立一高大木牌,写上‘各官免送’!”
“哈哈哈哈……”额驸扬古利边笑边指挥兵士砍下一截大木,书上字,立于路边。
前边山坳处,张凤翼、高起潜和冷口守将崔秉德静静观望。崔秉德看了一会儿,道:“大人,封住关口,堵敌归路,如何?”
“你想打?”张凤翼看着他问。
“是!”
“崔将军勇气可嘉,但你这点人马,不是羊入虎口吗?”
崔秉德挺直身子:“这一,隘口狭窄,敌无法铺展,敌骑更施展不开;这二,又是山路,敌下我上,易守难攻;这三,敌辎重甚多,行动迟缓,不利于战;这四,敌中有我被掳军民数万,见我出击,必奋起反抗,一战可图;这五,梁大人尾随敌军,就在五重安乡,首尾夹击,必给敌重创;这六,”崔秉德看了眼高起潜,“冷口是我最后一关,出了冷口,敌军再无阻碍。纵敌而过,无所作为,如何上对天颜?”言外之意是皇上就该要咱的脑袋了。
张凤翼冷笑一声:“梁廷栋?你不要指望,他能够固垒自守,不跑就很不错了。”
“嗯?梁大人守辽东时可是立过战功的!”
“此一时彼一时。”
崔秉德放缓声音道:“能救出部分军民,大人您也好交代呀。”
张凤翼不语,一直没说话的高起潜开言了:“你们看,鞑子前队都是精骑,想必辎重在后。这样吧,减轻作战难度,放敌出关过半,只剩我被掳军民和辎重时再邀击,如何?”
“好!”崔秉德以拳击掌,转头对副将道,“待敌过半,我带一千人封住隘口,阻敌回援。你带其余全部人马杀下去,拼力击杀!记住:只许进,不许退!”副将应声转身下山。张凤翼望着敌影,默然无语。
清军移动极缓,走走停停。从目所能及,到进入隘口,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大摇大摆前行,全不在乎是否有埋伏。看着蜗牛般爬行和望不见尾的清军,张凤翼、高起潜下山回了大营。
用了两天时间,清军才过了一半。两天里,崔秉德始终待在山上,一边计算着过关人数,一边观察破绽:“王八蛋,果然把辎重放在后边,竟无精锐殿后,全不把我放在眼里!”边骂边冲下山,走进张凤翼大帐,“大人,敌已过半,且毫无防备,下令吧!”
“不行!”张凤翼头都不抬。
“为何?”
“兵力悬殊,白白送死!”
“可后面都是我被虏军民呀!只要我这几千人杀下去,必成十万之军!”
“那些被掳军民,手无寸铁,能有啥用?”
崔秉德明白这位大帅是怕死,便转向高起潜:“高大人,机不可失呀!”
高起潜笑着摇摇头:“咱家是监军,打仗还得听张大人的。”
张凤翼抬起头,“皇上已调卢象升任宣大总督,叫他星速到任,不得少延。他如果到了就好了,可惜来不及了。”
“来不及也要打!你们不打,我打!”崔秉德说完转身就走。
“你敢!”张凤翼一拍帅案,“突”地站起,怒目而视。四围亲兵立刻拔刀在手,围住崔秉德。
崔秉德愣了片时,仰天长叹:“唉——!如何面对圣上啊!”言罢蹲在地上大哭。
无人可用
崇祯皇帝恼怒至极,也绝望至极。两月之内,清军如入无人之境,恣意放为,横扫数十州县,直抵都门,耀武扬威一番,饱掠而去。闻鼙鼓而思良将,大明难道就再无袁崇焕了?敌军围城之时,一帮大臣只能说一些“破格用人”“禁止买卖”“收养京民细弱”“列营城外守御”等不着边际的混账话,全无正儿八经的方略。城外守御?己巳之变袁崇焕都差点没守住,如今这些大明守关边将能守得住?城外守御只能是非死即降!
见崇祯拉长着驴脸,一帮大臣都不由自主地摸脖子,不知谁的脑袋就要撂这儿。
“京城米价降了么?”崇祯看着户部尚书侯恂问。
“降了,从三百钱降到二百钱,还没到平日市价。”
“建贼已走,怎么还没降下来?”
“这——”侯恂略一打喯儿,“一是城内百姓担心建贼复回,故家家多囤粮;二是京城四围百姓、粮食被建贼掳走,须从山东、冀南等地调粮,缓急不可到,所以一时降不下。”
“哼!”崇祯鼻子冒火,“建贼将我百姓、财粮一掳而空,招摇而去。我大明的文臣,全无一策;我大明的武臣,见着清军,或闭门不出,或一触即溃!大小五六十战,天朝大军竟无一胜,连德陵都被焚了,百姓能不担心建贼复回吗?朕养尔等何用!”
闻听此言,众臣呼啦跪倒,“都起来吧。”待众人都站起来,崇祯道,“刘宗周,读你的奏章。”说着把奏章递给王承恩转交刘宗周。
刘宗周展开奏章,慨然陈词:
今日之祸,首为兵部尚书张凤翼溺职中枢,胡骑闯入,侦探无闻,调援不速,几乎束手待毙。败事之后,不闻阁臣出面主持,兵科出面封驳,当事诸臣不得辞其责。祸变酿成非一朝一夕,何以故?己巳之变袁崇焕误国,小人借此以修门户之怨,异己者一概斥为崇焕一党予以惩处,小人进而君子退,中官用事而外臣疑疏。皇上恶私交,而臣下多以告讦进;皇上录清节,而臣下多以曲谨容;皇上崇励精,而臣下奔走承顺以为恭;皇上尚综核,而臣下琐屑吹求以示察。观其用心,无不出于身家利禄。皇上不察而用之,则聚天下小人立于朝。廷臣不敢说,皇上无从知。呜呼!谁秉国而至于是?臣不能为首揆温体仁解矣!《诗》曰:谁生厉阶,至今为梗?温体仁之谓也!
崇祯眉毛微微挑动一下,看向温体仁,温体仁腿软了。疏中所指,温体仁是无以卸肩又难以自辩。崇祯见温体仁不辩驳,便道:“张凤翼自请督师,却遇敌即避,未经一战,至近畿多残破。梁廷栋尾随敌后,也是恇怯不敢战,待敌退毕,才进到石门山,竟向朕报捷斩敌三级,何其不知羞耻!两任兵部尚书,家国危殆之时,畏敌如此,却有自杀的胆量。既然知道死罪难免,何不拼死一战?同是一死,为国效死,留个千古芳名,荫及后人;畏罪而死,追官夺爵,累及子孙,何其愚蠢!”
“皇上,臣以为,梁廷栋是自杀,张凤翼不是自杀。”刘宗周道。
“嗯?怎讲?”
“凤翼日食大黄,是想以久病日虚之体不能迎敌蒙蔽皇上,以卸责任。不想服药日久,身体掏空,竟一命呜呼。”
“那就更该死!”
刘宗周疏中点了阁臣,崇祯又把大小臣工全臭骂了一通,温体仁又不言,身为新任阁辅的文震孟忍不住了,况且,阁臣再不说话,就不知崇祯要拿谁开刀了,“皇上,我天朝大军并非无一胜。大同总兵王朴在居庸关斩敌一千一百零四人,俘一百四十三人,转赴涿州又杀敌二百余人。”
“这朕知道,九牛一毛。建贼杀夺我九牛,我拔他一毛,何幸之有?!”
“是,”文震孟不甘心,“虽说我胜少败多,但除昌平总兵巢丕昌降敌,再无降敌者。宝坻知县赵国鼎、定兴知州薛一鹗、赋闲家居的前光禄寺少卿鹿善继坚守至城破,拒降殉国;顺义知县上官荩自尽,其余将吏不屈被杀,尽为忠臣。河南道御史金光宸上疏说,皇上分遣诸内臣督兵边关,内臣不知兵而充任监军,使事权不一,边臣掣肘,至有是败。但我大明文武诸臣忠心侍君、为国死难者尽多,而内臣无一为国捐躯。镇守通州兵部侍郎仇维桢给内臣叙功显是别有用心。请罢内臣督兵,勿再重蹈覆辙。”
崇祯本就恨抑内之言,此次完败更让他深恨外臣。一个七品官就弹劾侍郎和内臣,更是怒火蒸腾,“一派胡言!昌平监军王希忠,城破之时当先持刀杀入敌阵,力竭而死,不是为国捐躯吗?”崇祯对文震孟心存敬畏,而且文震孟是他刚钦点的阁臣,还得留着面子,就对准了七品的金光宸,“金光宸说文武诸臣忠心侍君,朕遣内臣魏国徵赴天寿山,兵部右侍郎张元佐赴昌平,魏国徵即日就道,而张元佐三天没挪步,是谁忠心侍君?怪朕用内臣吗?!”崇祯越说越恨,“仇维桢为内臣叙功,金光宸就借题沽名,是何居心?锦衣卫,去扒了他的冠服,捉回下诏狱!”曹化淳、王文政刚应声领命,忽然殿外乌云堆聚,狂风大作,伴随一声炸雷,一个火球击破窗棂,从御座旁滚过,又飞出门外!崇祯怔怔地看着那火球没处,半晌无语。
众人和崇祯一样,从未见过这等奇事。“上天炯戒呀!”文震孟道。
崇祯缓过神来:道:“金光宸候旨另议。”
钱士升舒口气:“皇上圣明。不过这并非天有所示。这是火球闪电,史书亦有记载,只是比较稀罕。”
听了这话,崇祯是先悔后恨,心知钱士升是故意在他赦免金光宸后才说这话的。可刚说了“另议”,不能这么快就出尔反尔呀,可这口气实在难咽,非出了才睡得着觉!这刘宗周发奸擿伏,很是痛快,可是刺了自己一下,说“皇上不察而用之”,这话就没道理了,“刘宗周屡屡抗言,朕都从谏如流。可这次说朕用人不察,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朕用得不对吗?”崇祯手一划拉,“再看朕身边,这朝内朝外,还有可用之人吗?你们说,你们谁能赴疆场,嗯?”崇祯说着都觉得委屈了,“朕不还是用你们吗,啊?!”
“有一人可赴疆场。”钱士升道。
“谁?”
“杨嗣昌。”
“杨嗣昌?”崇祯想了想,“就是上疏要代父承罪的杨鹤之子?”
“是,嗣昌字文弱,可一点儿不文弱,曾任山海关右参政。他边略娴熟,远胜其父。巡抚永平、山海关诸处时,整饬防务、修筑山海关两翼城,抵御有功。他曾上疏说,群盗蜂起是因为中原饥馑,缉盗而不解饥馑,非治本之法。中原大旱,寸草不生,解饥馑之法,不在种粮,而在开矿。”
“开什么矿?”
“金银铜矿。开贸易之道,既可分散啸聚之民,又可换粮抚民,还可增加朝廷税赋,而不必强加于民,可谓一举多得。”
“哦?”崇祯眼放光了,“一年可出多少?”
“这要看探得几处矿,一矿能出几百斤就是大矿了。”钱士升犹疑一下,“一矿之力,难助两饷。”
“两饷事大呀。”崇祯眼神又暗下去,指着御案对王承恩道,“有一份杨嗣昌的奏章,帮朕找找。”再转向众臣,“阁臣留下,退了!”
青云得路
王承恩就一摞奏章中找出杨嗣昌的奏疏,递给崇祯。崇祯快速一翻,轻声读出:“一者,必先安内然后才能攘外;二者,必先足食然后才能足兵;三者,必先保民然后才能荡寇。好,说得好!”
“张居正早在隆庆二年的《陈六事疏》中提到固邦本时,就明确说,欲攘外者必先安内。”钱士升道。
“嗯,杨嗣昌曾三次上疏请求代父死罪,是个孝子啊!”嗣昌之孝曾给崇祯留下深刻印象,但不知他还懂兵,“你说他边略娴熟?”
“不仅娴熟,而且是雄才大略,臣荐杨嗣昌任五省总督。”
“他现在何处?”
“在江西袁州,杨鹤遣戍之所,丁忧期间。”
崇祯目光扫遍群臣,好一阵沉思不语,抬头轻叹一声道:“边关艰难,人才难觅啊!不过这五省总督……”他思量一会,“杨嗣昌拜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宣府、大同、山西三镇军务,五省总督还是由洪承畴来做吧。”
“皇上……”钱士升略一犹豫,“杨嗣昌上疏请复其父原秩,并谥,皇上尚未答复。杨嗣昌是个大孝子,杨鹤死,嗣昌竟昏厥半月。如不答其所请,嗣昌恐难以应召,应召恐难以尽忠。”
崇祯略作沉思,道:“杨鹤是有不得已之虑,但毕竟有罪。复杨鹤官,不谥。”又脸一沉,“此次围剿,只剿不抚,务期全歼!”
“皇上,开矿之举,远水难解近渴。臣有一策,可解近忧。”
崇祯看去,见是温体仁推荐的新任阁员礼部尚书薛国观。本想试票拟选阁臣,不想被皇太极搅了,崇祯就应了温体仁所荐:“说。”
“两个字:助饷。”
“助饷?谁助?怎么助?”
“向宗亲国戚、达官贵胄借助,按俸禄二万至十万不等,限期提到。允诺将来府库充实了归还,自然没有归还期限。臣略算了算,可得在千万以上。”
曹化淳小跑着进来,跑到崇祯面前,堆下笑来,小声道:“皇上,喜事呀!”崇祯还没回过神来,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曹化淳看了眼阁臣:“高迎祥抓住啦!”
“什么?”崇祯抬起头。阁臣们也瞪大了眼。
“高迎祥在陕西盩厔的黑水峪被陕西巡抚孙大人伏击,全军覆没,高迎祥被活捉。”说着递上塘报。
“果然是大喜事,”温体仁道,“高迎祥死,其他就不足虑了,荡平贼寇指日可待!”
“赖有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等干城啊!”文震孟道。说到这,想起袁崇焕、孙元化,便有些黯然:“我大明有人啊!”
“洪大人请旨是就地处决还是递解京师?”曹化淳道。
崇祯脸上漾上笑意:“传旨,生擒闯贼,俱见督抚调度,将士用命。洪承畴加宫保尚书,孙传庭先加一级,俟事平汇叙。其余着即查明各功,按绩叙赉。”
“是。”曹化淳道,“那闯贼呢?”
“再有,”崇祯按自己的思路说下去,“贼势已溃,余孽尚在,仍要相机进剿,立奏廓清,勿再致逋逞!至于闯贼,”崇祯咬牙道:“解来,沿途拨兵严防,勿致疏虞!那高迎祥,游街!凌迟!”又转向薛国观,“刚才说的助饷之事,你去办。”
薛国观马上道:“皇上,在外群僚,臣可任之。但在内戚畹,非出圣断不可。”
“好,朕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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