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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赵承德已经将红薯藤都铺开了,这些藤蔓刚收回来,尽管在地里已经铺晒了几日,但难免还带着一点土腥湿气,得先吹吹风晾晾,到了晚上还得再收拾进家里,深秋的夜里会有夜露,放外面怕会被打湿。
弄好的红薯藤置在一边,趁着天还亮着,辛勤惯了的赵承德一瘸一拐地进屋喝了口赵奶奶特意为他凉在桌上的咸白开,随后又不停歇地从屋里拿了把斧子就到场前比邻人家屋山头的角落里劈起柴来。
刀边磨得精亮的铁斧一下又一下大力地剁在枯树干上,如今冬季的时长几乎要接近全年的三分之一,如果不预先充足准备好取暖用的柴火和煤炭,待到寒风刺骨水电全无的冬天,那基本是熬不过去的,每一年村中都会有人因此死于饥寒的酷冬。
沉闷的劈柴声一声声传来,几个婆婶恰巧也说得口干停下了话茬,她们忍不住转过头去看。
只见远处穿着一身旧白衬衣的赵承德正弯腰捡着地上劈落下去的柴火,宽背窄腰哪怕此时向前倾着也十分挺直,端看着就是一副正直精神又孝顺能干的模样,况且曾经还当过兵,人品自然没问题,端正的五官也可圈可点。
只是可惜了,这样好的小伙子是个瘸子,而在几近末世的当下,这样的短板是致命伤。
“你家承德是属鼠的,今年该二十七了吧?有在谈着了吗?”坐在边上的喜婶开口对赵奶奶问道。
这个喜婶好做媒,在赵承德退伍回来头几年给他介绍了好几个姑娘,毕竟农村不比城里,思想要老旧些,结婚生子传宗接代素来是件大事。他赵承德瘸了腿,身体上有残疾,好姑娘家自然看不上,因此她介绍的或多或少都是这里那里有些缺陷的姑娘,未曾想赵承德连面都不见一口气全给拒了,这让喜婶很是气了一段时间,村里都是沾亲带故的,这般是给谁没脸呢。
赵奶奶闻言剥着豆子的粗糙手指渐渐停了下来,有些蒙翳的眼中染上忧思,孙子的人生大事她早就在考虑了:“没呢,也没听他说……”
“还没那?”喜婶惊讶的表情显得十分夸张,“那您可要上点心了,到底就这么个孙子,你不帮他,谁还能帮他……”
说到底,她还是有些记恨当初赵承德不给脸面的推拒,不过到底双方辈分差在那,喜婶也是气过就算。
赵奶奶喏喏地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她也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是该托人给承德相看起媳妇儿了。
见赵家奶奶赞同自己的话,喜婶心里顿时觉得舒爽不已,思路便放开了许多,她眼轱辘转了转,随口说出来的话便没经过深思。
“承德他奶,现在这世道还怕找不到孙媳妇呀?”喜婶挑了挑眉,眼神精亮,“像在镇上城里,多得是黄花大闺女给你挑!只怕你一招手,都能从咱们这严巷排到社岗街上……”
托从前现代化的福,眼看高楼大厦一座又一座地起,农用耕地变得寥寥无几,然而眨眼间却又气象突变恶劣、天灾重重,如今有着土地的农村人已然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喜婶继续乐滋滋地说道:“你家承德虽然腿脚不好,但他有房有地有粮食啊,现在的那些城里人就看中这个……”
“咳咳……”
突然,一阵细弱的轻咳女声突兀地打断了喜婶的口若悬河。
那位娘家就在城里的小婶婶抱歉地笑了笑:“时候不早了,还得回去做饭呢,我先走了啊……”
这位小婶婶辈分上虽然要被赵承德称作婶子,但实际年纪却比赵承德还要小上两岁,她就是因为家里困难得快吃不上饭了,这才嫁进旮沓村,成了村里三十好几游学夫的妻子。
搁在曾经安逸的世道里,这种婚姻组合是万分少见的,但如今却十分常见,甚至还被外头很多人羡慕效仿着。有饭吃、有衣穿、有床睡,偶尔还能接济一下娘家,这不要太好,不过当事人也有着其自己的心酸,起码嫁进村的两年里,外人从未见这位小婶婶有片刻放松放笑过。
生活里有甜,也有苦,谁都不能说得清。
游学夫媳妇打完招呼后,拎着挑完择好的韭菜篮子起身离开,纤弱的身子从背后看更是让人觉得清瘦可怜。
喜婶见状撇了撇嘴:“这要找啊还是得找那些好生养的,否则像游学夫屋里的,嫁进来也有两年多了吧,什么动静都没有……”
在座的其他都是上了年纪,有儿子、甚至还有孙子的婆婶,她们不约而同露出同样意味的笑容,大抵是都觉得此话有理。
“好啦,时候不早了,我也要走了。”喜婶拍了拍身上的尘灰,顺手拿过一旁稀疏老旧的竹扫帚将面前众人脚下散乱的烂菜叶往中央拢了拢。
“哎,放着吧。”赵奶奶连忙说道,“我这些豆子还没好,等会儿我一起扫掉……”
喜婶也没争,顺势将扫帚放回了原位,随后提着篮子准备站起。
她这一起身,其他人也惊觉时间不早,到了该做晚饭的点了。
“好了,阿梅啊,我还得回去给我家那帮臭棺材做饭呢,我也走了……”
“我也要走……”
几人纷纷拎着篮子向赵奶奶告辞,很快打道回后头各巷上自己的家中,于是“呼啦”一下,赵家的场上又变得冷清下来,徒留地上一堆择下来的烂菜帮子。
娱乐项目很少的村里就是这样,农村妇女分外喜欢围在一起讲劲头,赵奶奶为人和善,在村里人缘很好,而赵家又离矮坡近,在南面地里干完农活回来的村里人都会从矮坡上过,故而通常都会留下来聊聊天,顺便干些择菜的轻巧活计,回到家就能直接烧煮了吃。
妇女们的对话,赵承德很早就没有在听了,手头臂粗的干柴已经劈了大半,还剩一些明早半天就能干完,现下天气变幻诡异,什么时候下雨也没个定数,要制成过冬炭的柴火还是从没淋雨潮湿过的才好。
天边夕阳昏黄,赵承德直起腰,抹了一把额间的汗迹,沾粘在一起的碎发被从眼前撩开,碰到眼皮时痒滋滋的。
该去剪剪了,他心想。
待赵承德将柴火、黄豆禾以及红薯藤都打包放到后院柴房里,又将场上打扫干净后,围裙未脱的赵奶奶从灶间探出了她白发稀疏的脑袋高声唤道:“承德啊,吃饭了。”
眼下天黑得越来越早,气温也一天比一天降低下来,赵家饭桌的摆放地点便从夏天时的露天改到了灶间的暖炕。
赵家的房子是栋坐北朝南的三层小楼房,每层南北各一个房间,总共有六个,后院还有一间老房子改的柴房。
小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怕上下楼梯摔跤,早早地就将卧室搬进了底楼的灶间,她睡的炕床也是赵承德当年托北方泥瓦匠改的。与老式的柴火灶连在一起,冬日撤开其中的铁皮挡板,炕就可以烧热起来,一举两得,当初修造时还引得村里很多人来看。
一碟黄瓜炒蛋,一盆煮苋菜,一盘青椒土豆丝,几颗早上剩下的煮红薯,一大碗红薯豆饭,一小碗红薯豆泡饭,这便是祖孙两人的晚饭。
赵奶奶牙齿几乎都掉光了,平日里只能吃些软糯的流食,此时只见她喝了一口泡饭里的汤,正摸着个红薯小口地抿着。
“多吃点,今天干活肯定累了……”赵奶奶将红薯从右手换到左手,随后执着筷子给赵承德夹了一大块炒鸡蛋并两片黄瓜,于是碟子眨眼间就空了一半,黄瓜里的鸡蛋更是寥寥无几,只剩下一些零星碎末。
总共就炒了两个鸡蛋,全在赵承德碗里了。
赵承德略皱了皱眉,他将饭碗中的鸡蛋夹碎了一半,眼疾手快地夹到了赵奶奶的碗中。
“哎呀,嘿嘿……”
赵奶奶躲闪不及被放了个正着,望着碗中孙子夹给她的鸡蛋,她先是低低地惊叫了一声,随后又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家里没什么特别好的东西,赵奶奶又偏疼赵承德,因此做饭的时候总喜欢把难得的东西大块大块地留着,像是今天的黄瓜炒鸡蛋,鸡蛋是特意没有铲碎的,就指望着孙子能够多吃点,她已经老了,不需要再浪费少有的精粮和荤腥。
“奶奶,咱们不用这么省的,不是养了三只母鸡嘛,每天都有三个鸡蛋的。”赵承德说完话后,就着土豆丝刨了一大口饭进嘴里,他今天是真的饿了。
赵奶奶闻言张了张嘴想回答,但末了还是抿了口红薯咽下了。
得攒着啊,之前是拿去跟镇上的人换些精米和锡箔,而接下来又要开始准备换结亲的金饰和喜庆的物什,那些都得花费不少……
不过她知道性格大方的赵承德是不会赞同她的想法的,按他的说法,家中的粮有多少吃多少,亏什么不能亏自己的嘴和肚子,没了就再想办法。
可赵奶奶哪里会同意这种“及时行乐”,她苦了大半辈子了,一生都是在绞尽脑汁地将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精打细算惯了,是个典型的爱囤积东西的仓鼠老太太。
灶间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空气里只听得赵承德“哗哗哗哗”狼吞虎咽的声音。
望着赵承德埋头吃饭的憨样,赵奶奶的眸光越发慈爱,她已经老了,照顾不了孙子多久,是时候为其相看一个乖巧听话又能干管家的媳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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