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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嘎”一声,体格健壮的赵承德往车上大力地堆了最后一捆红薯藤,漆都掉光、浑身锈迹斑斑的破旧三轮车发出不堪重负的刺耳尖鸣。
地里的红薯早已经被收干净了,眼下只剩下手头最后一点红薯藤还没被收拾回家。
长满无数纤密绒毛的墨绿色硬茬子藤蔓上满是酱红色边的红薯叶,细细小小的藤叶被空置在地里好几日,已经变得有些枯硬坍黄,营养不良的它们连着地里的红薯本就长得不怎么好,此刻堆搡在一起瞧着便更是稀少可怜。
但就算这样也还不错了,起码比起去年寥寥无几的收成和前年的颗粒无收,以及再往前那时事震荡的饥饱岁月,今年赵承德家三亩半的地好歹也收回了三四百斤的红薯并其他若干一些豆子与土豆蔬菜。赵家就只有赵承德和他奶奶两个人,这么些粮食省着点也够他们二人吃嚼着度过即将而至的漫长寒冷严冬的了。
将红薯藤都搬到三轮车上后,属于赵家的自留地里已经没有东西了,放眼望去余光边际一片的都是褐黑色的农村土地,偶有些许人影还在田间忙活着,但很少,村里其他人家大多早就已经将庄稼收走了,而赵家能下地干活的劳力唯有赵承德一人,再加上他的腿脚不怎么好,因此做起活来难免要比别人慢些。
夕阳西下,干了一整天活的赵承德直起身子,他一边将脚底黏上的厚重泥巴反复磕蹭在马路牙子上,一边抬起挽着袖子的手臂随意抹了抹额际湿透了碎发的汗渍。
忽地一阵带着凉意的秋风吹来,背后湿了一团的旧衬衫更显得冰凉寒颤。
迎着天边余威昏黄的夕阳,挺直起腰背的赵承德微眯了眯眼,今年的冬天或许会很冷。
“走了,大黑。”赵承德开口唤了一声,声音莫名带着舌燥的沉哑,他持着三轮车的车把开始往家的方向微瘸着一深一浅地推去。
没了气的三个车轱辘与水泥路面触碰后不停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有一条黑色的大土狗听话地从地上爬起,吐着舌头默不作声地跟上瘸了一只脚的主人。
赵承德是个瘸子,当然不是先天就瘸,他是后天瘸的,当年世道还没怎么乱的时候要想治好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要花不少钱,那钱自然也不用他出,可赵承德没舍得,他拿了补偿给他的赔款回了村,于是这么一瘸就瘸了好些年。
南北隔着的两片田地间一条水泥浇灌的小马路上有些坑坑洼洼,好些年没维护过的路况并不怎么好,此时路面还遗留了一些作物的藤段枝蔓。这条马路边缘的路牙子上连绵好长一段都有被撬砸过的痕迹,只是它当初被浇灌建造得太厚太坚固了,那些想敲开水泥块,以便扩大农田种植面积的村里人并没有如愿,于是渐渐地,他们也就放弃了这条路。
所幸,家门口的这条路是被留下了。
没走几步远,小马路的北一侧便出现了一道由碎石粒铺就的矮坡,矮坡的倾斜程度比较大,“锵锵锵”顺势往下的三轮车被颠得声音更加响了,跟在车后的大黑见三轮车径直往前冲,与它瞬间拉大了距离,忍不住“汪汪”大叫了几声,紧追着去了。
矮坡毗邻的旮瘩村严巷
“呦,你家孙子承德回来了。”几个坐在赵承德家门口和赵家奶奶一起聊天择着小菜的同村妇女听见狗叫和三轮车声响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们看向面前被树植遮掩弯沿的矮坡小道上推着车的隐约人影笑着说道。
赵奶奶自然早就发现自家的宝贝孙子回来了,七十好几的她虽然上了年纪,但耳朵还是灵的,身子骨也还硬朗。
只见她一手撑着竹凳后的椅靠,稍一使劲,很快就利索地站了起来,准备上前迎一迎。
秋风中,老人皱如枯树皮的面容上嘴角大大地咧开,露出了残牙叮铃的肉色牙床。
矮坡那条小路直通赵家门口,赵承德借着下坡的力,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将堆满了红薯藤的三轮车推到了自家的场上。
村里每户人家门前都有一块水泥场地,用来晾晒作物、方便走路等,此时赵承德他家三层小楼房门前的场上已经晒着许多收割好的黄豆禾株。
它们从地里收下来之后到现在已经晒了小半个月了,黄豆壳都已经干燥变硬,赵奶奶方才正开始将它们一粒粒剥出,剥出来的黄豆还要再晒,直到坚硬如石头后才会被妥善地收拾存放起来,这是要吃未来一年的,其中捡好的还得留种,若是半路坏了发霉了,那可就糟践要命了。
从椅子上起身的赵奶奶随意将手中剥好的黄豆粒扔进一旁的篮筐中,她拍了拍系在腰间灰扑围裙上稀稀索索的豆壳子,满脸笑意地驼着背小步迎了上去。
“乖孙儿啊,回来啦?吃力了不?”满怀关心的土话从赵奶奶漏风的嘴中说出,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硬卬强调,语气里又夹杂着长辈对晚辈浓浓的喜爱,普通农家同堂风味十足。
即使赵承德过了年就要到二十七岁了,但赵奶奶还习惯性拿他当小时候需要她保护照顾的可怜孙子看待。
“是,阿奶。”赵承德笑着对赵奶奶点了点头,又略偏过头对赵奶奶后侧的几个婆婆婶婶一一招呼叫好,“阿婆,阿婶……”
“哎哎,好……”被打了招呼的几个婆婶立刻纷纷点头回道。
她们看了看三轮车上高高堆起的红薯藤,神色有些惊讶,“嚯,这么多藤子,做两趟搬搬呗……”
“没事,都在这里了。”赵承德摇了摇头,复又对赵奶奶说道,“阿奶您去坐着吧,我来就好。”
他避开奶奶想要帮忙的手,轻轻松松地将车里一捆捆红薯藤提到场地上空的地方,一一解开后摊晒着,动作间十分从容。
他们家没有要吃这种作物副产品的羊或者兔子之类的食草家畜,而村里少数有需要的人家也早就跟其他收好红薯的人家开口要换了,这些平白扔掉又可惜,只能待彻底晒干燥枯裂后拿进柴房用来引火烧柴。
见自家孙子干得来,赵奶奶抿嘴一笑,又坐回了人堆里。
旁边有婆嫂满眼羡慕地冲赵奶奶夸赞:“你家承德真是能干,这家多亏他顶了起来,你以后啊不用怕了……”
见孙儿被人夸好,赵奶奶更开心了,她笑抿着唇没有说话,一副腼腆老太太的样子。
一时间,场上只剩下红薯藤叶被搬动时发出的“沙沙”细响声。
“呔,也不知是触了什么霉头,今年不比以前,也没啥子灾,好不容易种的几亩红薯,竟就收上来二十来苗篮一点点大的瓜,其他全是红薯藤子,看着就一包气……”坐在人堆里的牛庆嫂看见赵承德侍弄着的红薯藤忍不住憋着气抱怨道。
她夫家是村里拥地亩数最多的人家之一,足有七八亩之多,被前些年突如其来毫无预警的灾害气象以及飞速翻番的物价弄怕了,今年他们便保守地种了许多命贱的红薯,村里绝大多数人家都是这样想的,因此村中的地大部分都被种了红薯或者土豆,然而就算今年天公作美,地里庄稼的产量依旧不容乐观,能供自家吃还有些许剩余已经算是很好了。
“就是啊……”很快有人扁着嘴角应和道,“前头绍兴村那里,他们不是常年种稻麦的嘛,我听里头我阿姊说,今年的稻子就是一包空瘪稻草,咱们今年别想换米了,人家还不够吃呢。”
“唉,听说了,我本来瞧着今年收成比往年好,还想多换些给我孙子吃呢!”有一个婆婆接上话头。
稻麦减产,这可是件大事,几个婆婶絮絮叨叨地又聊上了。
正弯着腰将地上团在一起的红薯藤扒拉开的赵承德心不在焉地听着,听她们从现在的一斤米要用多少杂粮野蔬换,到城镇里的凭户口限量供应买卖米面……
“三四块钱一斤米?哈,那都是五六年前的事了,现在哪里还买得到~”一个少说也有五十岁的婶子夸张地摆了摆手,也不知她们怎么就聊到了曾经的物价,“现在城里多少钱一斤你们知道么?”
她故作神秘,吊足了大家的胃口。
村中人都是农村户口,他们无法买到只供应给城镇户口居民的米粮,因此自然并不怎么了解。
“一百八?”娘家就在城里的一位小婶婶回答道。
“哼哼,涨了!现在钱币哪里还值钱呦!”婶子咧着嘴笑了笑,“我前些日子去十里桥那边想要换些蜡烛,听那些城里人说如今一斤米得要二百三,每周还每个人顶多买三斤,赶不上趟的还买不着,得干熬七天,咯咯咯……”
这年头钱币的购买力弱得很,物价自然也飞速上升,虽然政府的管控勉强还在,但大家都被弄怕了,生怕什么时候钱就不值钱了,因此买东西喜欢也习惯以物换物,除了国家掌控的个别售卖点,其他地方拿钱去买试试看,根本不会有人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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