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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一个戴着苍狼面具的骑手回到营地上。
嘉锡见他摘下面具，是个与自己年龄相近的年轻人。威风凛凛，却有着孩子般清亮的眼神。
“萧义士，在下奉大宋皇命而来。”他恭敬地上前，开门见山请求：“大宋需要与您合作！”
“宋国当年与女真勾结灭掉契丹，有什么可说的？”萧湛不信任地扫过他，冷硬拒绝：“你走吧！”
嘉锡毫不气馁，胸有成竹道：“现实需要我们联合。义军东奔西走，难以形成合力，若有朝廷号令，便能里应外合，与大宋军队共同击败金军。”
“你知道赵榛是怎么失败的吗？”萧湛满不在乎瞪他一眼：“他就是听从你们朝廷号令，被赵构害了！”他大步钻入营帐，攥着兀真遗下的纸张。
戎马倥偬，他从无暇顾及男女情爱，然而有一分痴情，丝丝柔柔揪住他的心，总也忘却不掉。
嘉锡在营地上立了一夜，山风习习，家国交错于心头。
萧湛黎明时分出来，变得客气一些。“我听母亲说过你了。”嘉锡轻松了些，以为萧湛愿与自己对话。
不料，萧湛二话不说挥拳扑向他，他忙用左臂抵挡，尽管危险突如其来，可他仍能从容应对萧湛的进攻。
密如疾风的拳势之后，萧湛忽收起拳，点了点头：“你武功不错。”原来是试探他武功，嘉锡奇怪地要问他，他又转身不理。
他整理好武器跃上战马，忽然郑重对嘉锡开口：“麻烦你代我照料一下母亲和弟兄们，如果我回不来，就带领他们回大宋。”
他简洁嘱托完，在嘉锡不解地注视下，策马冲入薄雾缭绕的晨曦……
沁莹坐在城外水边，望着月牙渐渐消失于晨光，一夕没有合眼，又看着太阳渐渐西斜。
“你给大哥设下什么样的陷阱？”她明白问兀真毫无用处，却疑惑他为何处心积虑诱来大哥，仅仅是激怒大哥么？
大哥、还有嘉锡表哥，谁都别再寻找她了，离开这是非之地吧！她惧怕尔虞我诈的算计，只想光明正大地与金军在战场上对决。表哥若与大哥联手，兀真才不是他们的对手！
兀真懒懒地歪在她身后，揪起她发辫摆弄，心不在焉道：“陷阱么？我也不确定。”
她哼了声，鄙夷地甩开他的手。她情愿痛苦地与他在网中撕缠，只要能拖住他保大家平安，这点微薄愿望能实现么？总是被他玩弄于股掌间，她究竟如何才能控制他？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迷惑他的办法，但是，她做不到把身心交融于他。
他轻不可闻叹了声：“梳洗打扮一下吧，我们今晚要去酒宴。”“不去。”她抗拒道。所谓酒宴，不是自己被欺侮，就是看着宋女被侮辱。
“国禄被派到燕云驻守，姐姐嫁给了他……他们昨日刚到，特地宴请我。”他竭力说得平淡，胸口堵得厉害。临走前叔叔威胁要把姐姐许配给国禄，想不到姐姐没能等他回去，如果他早一点完成叔叔的任务呢？
她身子一颤，神色竟比他还伤心：“你总能摆布别人的命运，难道解脱不了你姐姐？”
宣云爱得那么炽烈，怎么肯嫁给国禄那个庸人？这不是要她的命？她不知道大哥是否对宣云有情，可她真的不忍宣云心愿成空。
“我的…小胖呢？”宝宝和宣云一起被斡里囚禁，能得自由么？她念及宝宝，又不敢奢望什么。
他看穿她心思，冷漠打碎她幻想：“姐姐本来就是囚徒，叔叔怎会放了你的野种？我倒听说合剌很照顾他，这孩子真是古怪！”她心悬在半空，升不上去，也落不下。
须臾后，沁莹已换上一袭女真绿裙，蹲在水边认真梳拢头发。
水波中，她身后依稀是一个白衣男子，牵动她的手，灵巧地为她盘上秀丽的发髻。“慕然。”她痴痴盯着水中，好想看清他英俊的脸有没有变老。
一道玄影突然撞碎涟漪，白衣身影顿时无影无踪。她转脸看他，怅然若失，他的眼眸已卸下伪装，变回了幽暗的绿眸。
他觉得，她身上妩媚的气息浓郁了许多。同样是妩媚，姐姐是热烈的茜色，而她是清澈的碧色……
他们骑马来到一处军营，远远就瞧见明艳逼人的紫色翩翩飘来。
“弟弟我好想你，可惜你没吃到我的喜酒！”人未至，娇懒的声音已到。紧接着，一张眉飞色舞的绝美容颜走入他们视线，把一旁粗俗的国禄对比得更加猥琐。
“我来恭喜姐姐还不迟。”兀真笑得抑制。沁莹原以为宣云或是誓死反抗、或是憔悴不堪，想不到她竟以这样一幅姿态面对惨境，这是她在风月场中练就的坚强？
宣云一扫在汴京时的凄惨落魄，恢复了西夏青楼里的光彩照人。她亲热拉着兀真嘘长问短，把他们迎入营帐。兀真坦然自若与国禄交谈，却绝口不叫他“姐夫”，打心底瞧不起这个所谓的朋友。
沁莹侧过脸不看他们，宣云畅快的笑声中，含着多少血泪？“好妹妹，你今天跟我弟弟很般配！”宣云揽住害羞的她坐下，在她耳边悄语：“你要原谅我没带来小胖。”她发现宣云笑起的眼角溢出了皱纹。
宣云与国禄坐到主位，少时宾客齐聚，宴席热闹喧嚷。宣云娴熟地掌控酒宴的气氛，妙语连珠把所有人都照顾得周到，与其是在扮演国禄的妻子，倒不如说仍是青楼里取悦众人的花魁。
国禄只会色迷迷地傻笑，喝了点酒就去摸宣云细嫩的手。她红艳艳的指甲轻打在他脸上，露出小女人的娇俏，找不出丝毫厌恶。众人哄堂大笑，连声祝贺国禄有福气。
兀真依然话不多，附和着众人谈笑自若，好像忘记了沁莹，难得没有纠缠。她注意到他目光没有离开过宣云，烈酒一杯一杯没有停过。
“弟弟，你怎么不敬我酒？”宣云红唇一努，挑逗地向兀真举起酒杯。他走过去微笑与姐姐干杯：“姐姐，娘在九泉之下欣慰么？”宣云一饮而尽，笑而不答。
沁莹默默垂首，忘不掉宣云热烈而凄苦的神情，眼睛湿湿的，也不知不觉喝多了酒。待到头晕时，发现有点站不起来，宾客渐散，她绵软地被他抱入一顶帐篷。
兀真气血翻涌，胸间翻涌着无名火气，凝视一会儿困顿歪倒的她，俯身圈住了她。她毫无抬手之力，无能为力任他摆布。
“弟弟，我不许你在我这里欺负她。”宣云掀开帐门，娇声中似有责备。他转身系好衣服，走到门外戒备地问：“国禄呢？”
沁莹迷迷糊糊，晕沉得再也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那个白痴被我灌醉了，睡得像死猪。”宣云轻蔑地撇起红唇，脸色在月光下泛着冷意，变成另一副面孔。
“你心甘情愿么？”兀真表情凝重，低沉地问她，他不相信她会顺从叔叔。“是呀。”她懒散地捏着指甲，听不出任何犹豫。
“你…”他声音微滞：“真的与国禄……”“真的。我若与他没有夫妻之实，老狐狸能放我来燕云吗？”她若无其事地回答。
他突然失控地拎起她领口：“你为什么自暴自弃！”这样的姐姐叫他失望。
“自暴自弃？”她无所谓地咯咯笑起来：“我小时候被叔叔玷污以后，就已经自暴自弃了！”
仿佛一道惊雷劈在头顶，他脑中被炸裂开。他一向了解叔叔的荒淫凶残，也清楚当年叔叔对母亲的觊觎，万万想不到他会对年幼的姐姐下手！如此悖逆人伦的罪行，他跟徒单斡里之间还有什么亲情可言？
“兀真我们被诅咒了！”她忽地趴到他肩头，汹涌的泪弥漫了他的衣衫：“娘和我都被男人糟蹋，所以你糟蹋了你喜欢的女人，也得不到她呀。”
他咬紧唇，把姐姐的苦痛啮噬进心里。这是怎样一种诅咒？他最在乎的三个女人都难逃被污辱的命运。他很想对沁莹好一些，可每次都不由自主地伤害她，推她一步一步远离自己。爱得越深，就伤得越深么？怎样才能阻止这残忍的诅咒延续下去……
“这一次，我不得不又勾引老家伙，才哄他高兴。”她咽下泪，语气已然平常。
她带着小胖被囚禁于斡里府中，仅有的脱身工具就是自己的身体。她通过取悦斡里，先打消了他对小胖的杀心，接着听话地嫁给国禄得以来到燕云，没有一点尊严与羞耻。
他没法再听她说下去，抱住她道：“姐姐，等我这次结束…一定会帮你获得自由！”微不足道的许诺，实在令他惭愧，自认为指点天下，可他从来没保护姐姐。
“你不用管我了，我再也不会奢望与萧湛在一起。”她离开弟弟怀抱，疼爱地拍了拍他的脸，美颜绽放出笑容：“你还是花些心思得到宋女的心吧。”
自从情定萧湛，她就在不许别的男人染指自己，肮脏之身，为他守得一片清白。但她终究没能守住，接连失身于斡里和国禄，还有何颜面要萧湛接受自己？她觉得已对萧湛心如死灰、无情无伤。
兀真见姐姐就要离去，担忧地叫住她：“姐姐，要放下就放得彻底吧，别做傻事！”
宣云不知有没有听懂他的话，笑吟吟答：“我得陪国禄睡，他是个笨蛋，可老狐狸派了很多人盯着。”她袅娜的身形在黑夜里摇摆，仿佛一点点步入深渊。
他回到帐篷里，沁莹仍醉得一塌糊涂，嘴里含糊地嘀咕：“小胖，别有事啊，别……”她皱眉苦脸，梦中压抑得很辛苦。于是，他抱起她灌了一壶凉茶，把她摇晃醒。
她倚着他肩膀，沉得抬不起头，神志却已清醒过来。“宣云太苦了，她全是为了大哥！”她抓住他衣襟，想对他说什么，又不吭声。
她看出宣云的决绝，她没有留恋地斩断了全部希望、全部退路，只为了来到燕云，连大哥的爱都要舍弃。然后，与大哥作最后的诀别？可大哥喜欢她吗？
她怕得不敢再多想，大哥和宣云，都要好好活下去啊……
他扣住她的手，心与她想到一处去。宋人词中有云“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分明是错的！姐姐的无情，比那多情要痛苦得多……
宣云钻入帐篷，国禄酒气熏人的呼噜声令她作呕。她笑着哼出口气，多年来忍受过无数男人，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团黑影倏地从国禄后面立起。她没有叫出声就被黑影压倒下去，脸被络腮胡子刮得又痒又疼。曾有过一次这么近的接触，却足以铭记永生。
“萧湛，你来啦。”她摸索着他，悄悄地笑……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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