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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了？”沁莹在兀真怀里用力挣扎，徒劳地掩盖心伤：“我恨你！”她仍然难受地呕着，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寄予深切希望的好友，怎能如此不堪一击？
兀真面无表情望着虚弱的她，胸口微微起伏，眸中有所觉察。
赵榛敞怀跑出来，怔凝着她抖动的背影，与兀真鄙夷的目光，羞愧自责不已。
昨夜酒醉后，他头昏脑涨只想发泄屈辱。女真侍女柔软的怀抱，仿佛避风的港口，诱惑他放纵着不愿离去，就此情不自禁沦落……
“沁莹，我不想软弱。”他内心不断辩解，可自己分明就是软弱的。
兀真冲他炫耀地一笑，天真的小男孩，还不知酒中下了药吧？他拎起她大步走开。她没有反抗，断了线的泪水，打在地上。
侍女亲热地揽上赵榛的手臂，他五官痛苦地皱起，与心爱的她再没有以后！
风一样回到帐中，兀真把她丢在软毯上，转身又出去。她好容易止住呕吐，摁着心口，头脑中一片空白。
旋即他带军营里大夫回来。她明白他不会安什么好心，疲倦地拧过脸，任大夫把脉诊视。
而后，他与大夫窃窃私语片刻，挥手支开了大夫。不安的静默中，她感觉到他寒冰般的手触在脸上，强硬地扳过去面对他。
沁莹抿唇瞪着他的绿眸，他又有什么恶毒诡计？
他似笑非笑注视她半晌，眼里寒意翻涌，淡漠说道：“沁莹，你有身孕了。”
她霎那神色有些失措，心中第一个念头，竟是不知孩子爹爹是谁！她慌张得想坐起，却被他按住。
“大约正好一个月。姓段的小子，阴魂不散！”他冷骂一句，转瞬笑得诡魅。
他翘起的薄唇一点点贴近她耳边，笑声冷酷：“金营里不允许有怀孕的女人，你知道的。”
她不由自主哆嗦一下，记得清楚，柔福与其他宋女被金人玷污怀孕后，全都受到残忍的虐待而堕胎，没有人逃得掉。
他手指夹着一粒墨色药丸，送到她惨白的唇边，是堕胎药。
她缓缓摸索到平坦的小腹上，还感知不到小宝宝的存在。没来得及一丁点儿快乐，就要生离死别。她与慕然深爱的印记，来的太不是时候！慕然多想和她有一个胖娃娃啊……
“别怕，宝宝！娘马上就来陪你，也许还能见到你爹爹。”她一点也不怕了，满心装着他们一家三口，平静地展开笑颜。
唇角已沾上药丸的苦涩，她的眼神清亮如水、澄澈无波，一瞬间带他回到多年前的夏日，当他从伤痛中骤然醒来时，关切望着自己的可爱男孩，目光也是这般真挚，从来也没有改变过……
他指尖一颤，药丸从两指之间滚落。不知为什么，没来由地害怕失去。
迟迟，他再没把药丸强塞进她嘴里。她轻抚肚子，很暖、也很满足。
突然，他一把揪住她衣领。“刺”，残污的外衫应声而破，露出内里的红嫁衣。
“沈沁莹，想留住孽种么？得答应我的条件！”他声音里是居高临下的冷酷，眼中墨绿却流露出寂寥。
她几乎立刻答应他：“你说！”她在与虎谋皮，也许他不过变着法子折磨自己，可她无论如何要保住慕然的孩子。
他长长的手指滑进她衣里，拈起绣在衣上的碧色蝴蝶，揉成了碎片。她恨得涨红了脸，强忍住没吭声。“这是…你的嫁衣么？”他轻问她，手指沿红裙而下，发出裂帛的哧响，听得她心痛。
她忽抓住他手，抬手抽他的脸。他躲过，她从他身下钻出，扑过来打他。他眉一紧，横掌挡住她拳头。他们在软毯上翻滚着，她的红嫁衣不堪撕扯，碎作寸寸薄缕，而她仍不停与他厮打。
“野丫头！”他挨了她几下拳脚，终制服她，冰凉手掌抵住她小腹。为了宝宝，她不敢动。“还我衣服！”慕然送给她的嫁衣，不能被他毁了。
兀真笑了几声，刷刷两下彻底撕碎了她的衣，黑色长发凌乱地缠在她雪白身体上。“你没有衣服了！”他冷冷地说：“以后只能穿我们女真人的衣服。”
她猛然明白自己处境，乖乖躺着，护着宝宝比什么都要紧。
他们对峙着凝视彼此，他渐渐满意笑起来，阴沉低语：“听清楚！做我的女人，给我生孩子！没有其他条件可谈！”
话一出口，他有点恍惚。这不是他想要的全部，本该最大限度用她攫取自己的利益，却这样自然地脱口而出。
沁莹心里一剜，镇定地问：“你真的会守约么？”“那要看你能不能守约！”他撩起她长发，看似随意地说：“女真细作有个规矩，要么不会订约，订约便是死约。”
暗无天日的金营，没人救得了她，只能自己救自己。她对他恨之入骨，他毁了她的清白与幸福，她怎接受得了做他女人？再被他碰一下都觉得厌恶。
然而也只有他，或许能带给她一点庇护。尽管，她讨厌他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的庇护。
她无比渴望生下自己与慕然的孩子，也没有放弃与爹娘姐姐团聚的心愿，再多再大的苦，她都能吞下去。可是，为什么只能一再对不起慕然？慕然，我不是好妻子，你不必再原谅我什么。
“好……我答应你。”她合上眼，微微哽咽。从此，不知与他纠缠到何时！
“这不是答应那么简单的。你生下孩子，他也是我的奴隶。”他笑中若有所思。这对他自己，也不容易。
沁莹走出帐篷时，已梳洗得干净整洁，换上了淡青色左衽衣袍，头发编成一条粗粗的辫子甩在身前，装束与赵榛的女真侍女无异。
墨娘诧异地看了看她，扭头失落地哭泣，莹姐姐怎么也屈服于敌人？还有更多异样的目光投过来，谁都看出，向来不近女色的驸马，新纳了一个俏丽宋女。
她早做好被人不齿的准备。自己正经历的，无数宋女都已经历过了，只愿以后亲人们能理解自己的苦衷。似乎，也不那么憎恶叛国投敌的张孝纯了，他也很不好过。
不可避免，她与赵榛相遇。想来他见过了太多，她勉强对他笑笑，早晨怨他与侍女苟且，现在便轮到自己。“沁莹……”他不知说什么，想起她对段慕然的痴情，更是揪心：“我还能帮你什么吗？”
她不在乎地笑：“不必可怜我。我在上京时，就是他奴隶，有什么熬不过去呢？”能有赵十八这样的好友，她只有感激。
她在众人目光中坦然穿行，来到慕然最后停留的地方。武器库被炸成一个深深的大坑，周围被夷为光秃秃的平地，尽是焦土，遍布血迹，仍飘着火药的气味。
慕然，你那时就站在这里么？我终于来了！
她伫立在武器库的正中，环顾四周沉沉死气，变得更加绝望。他面对重重包围的金军时，心里在想什么？她宁愿他不要多想自己。
她跪在地上慢慢挪动，苦苦搜寻他留下的踪迹，地上堆满厚厚的硝烟，什么都没有。她拿出玉佩问鸽子：“小苍，你在哪儿找见的？”小苍飞了一圈，落在她肩头，内疚地垂下小脑袋，它也找不到了。
她瘫坐下去，双手捂住湿润的脸。哭，是没有用的。她要生下他们的孩子，把孩子养育成人，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
她低头瞧着肚子，悲伤的心情，略有缓解。宝宝就这么悄悄藏在她身体里，不声不响给她一个惊喜。
慕然，是你叫宝宝来陪我么？你怕我孤单无依不愿独活，让宝宝给我带来勇气么？不管你在哪里，都不要担心。就算宝宝生下来就和我一样，无法幸免做敌人的奴隶，我也要教他像爹爹，做一个善良、宽容而有尊严的好人！
小苍小白蹲在一起叽叽喳喳，仿佛也在讨论女主人的宝宝。
胃里泛着酸意，她却不觉得难受。她对腹中宝宝没一点陌生感，只感到温馨而好奇，忍不住想像宝宝的可爱。他那调皮爹爹若见到他，一定兴奋得蹦起来大呼小叫，跟自己的孩子比着欢闹。说不定又要吹嘘宝宝长得更像他……
傍晚，兀真骑马从外归来。见她在废墟中凝神独坐，低眉温婉的模样，很美。
赵榛自承假皇子的告示已贴满燕云，助他收服了几股义军，他极想趁热打铁解决结义大哥萧湛。
可赫丹派家仆刚赶到，带来亲手缝制的寒衣。虽没有明说，却是盼他回家。他的确该回去了，不能过于远离权力的中心。
“沁莹，跟我走。”他打断她思绪，让她想起已是他的“女人”。她立时面露难色，磨蹭着起身随他进帐，站在他身后不动，看着他就恶心欲吐。
他不紧不慢地宽衣解带，侧脸微扬，讽刺地说：“姓段的是怎么教你做女人的？”
“请你不要提他！”她抑住羞恼接过衣服。慕然只会疼爱她，她也心甘情愿爱护慕然，但自己不得不身系兀真，再不能消受他的爱。
“对，你最好完全忘掉他，否则这辈子你怎么活下去？若激怒我，你的孩子可保不住！”他转身端起她的脸，作势欲亲她。
她本能地摆头躲闪，却阻止不了他讥诮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曾经的想情潭畔醉人的味道，让她恼恨中紧张。
两唇相触的刹那，他的脸离开了她，他还是不屑一味地强迫她。
“转年你有二十岁了吧？”他无端问她。她犹疑地看他，微顿下头。心里却想着，她的慕然还不到二十二岁，那么年轻，上天应该多给他一些时间啊！
快要做母亲的女人了，怎么还这么青涩稚嫩？他实在有些累了，不觉消了调戏之心，吹熄灯拉她睡下。
他对她毫不在意，背对她舒服地躺着，很快响起轻轻鼾声。
她僵硬地躺在他身侧，屏住呼吸，睁着眼看他。跟仇人同盖一条被子，靠得这么近，却无能为力。她料想他会有所防备，任何冒失都会害到宝宝。
她悄钻出被子，离他远了点，瑟缩在秋夜彻骨的寒冷中。不敢多想慕然，就想一想姐姐们的乐事吧……大姐怀阿宁时也很不快，却努力想办法保持心情愉悦，全都为了孩子啊。
忽然，兀真翻了个身，竟朝她过来。她一下被他用力搂住，密不透风，为她驱走了冷意。
“我的赫丹，真的是你吗？我马上就要回家了……”他在她耳边迷蒙地呢喃，凉唇在她耳垂、发辫上轻拂，渐浮起热度。
她心里更冷几分，回家的路，又远了！北国苍凉，看不到尽头的无望。
睡梦中的他，看上去没多少心机的样子，竟有几分慕然的坦澈，他真这么依恋妻子？记得当初，他还有一个深爱的宣云……他有许多眷恋的女人，为何还要纠缠她取乐？
当他毫无倦意醒来时，见怀里女真发辫的女子，倔强地拧着脖子，与他的脸离开一定距离，淡淡地垂眸不看他。他知道她刻意维持这个姿式已很久，很累也很痛。
“你的一切都属于我，故作姿态有什么用？”他很喜欢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嘲笑着亲她粉腮，沁香怡人。
她仰起脖子避开他，认真地反驳：“不，至少我的心属于自己！”
躲不开，她也要躲。即使不配做慕然的妻子、即使无法逃避与兀真接触，但她的爱与恨，永远改变不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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