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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傅偲年的来历,也足足算得上是京城的一段传奇。
傅偲年的父亲傅茂臻年轻的时候,为了给祖母拜寿,特地去了京城最出名的珍珑坊,想让那曹大家绣一幅观音图,在那里他遇到到了曹大家的女儿玉娘。
玉娘当时年方二八,生得婷婷袅袅又眉目如画,傅偲年一看便惊为天人,只将一颗赤子之心全放在她身上。这也是天生的一段孽缘,一个是高门公子,一个是小户绣娘,偏偏两人凑到一处便再也不肯分开,傅茂臻知道家里肯定容不下玉娘,于是横下一条心,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两人携带了些细软悄悄的逃出了京城,选了一处僻静的乡村住下,自此贵家公子变成了乡下坐馆的夫子,小户娇娘洗手作羹汤,一心一意的陪着夫君,两人生活虽清贫,可与心悦之人在一处,再苦也只觉甜,其乐融融。
然而好日子并没有过多久,约莫一年以后,太傅府的人终于找到了他们。
傅茂臻没想到看上去慈祥和气的父亲,在他的亲事前竟然这般坚决,甚至不惜拿了玉娘的性命做要挟。无奈之下,他只能被胁迫着回到了京城,跟他一块儿回来的,还有尚在襁褓里的傅偲年。
“虽说他生母不是个好人,可毕竟是咱们傅家的种,不能让他流落在外头。”傅老爷眉心攒在一处,有些生气儿子竟然敢跟低贱女子私奔:“只要茂臻回来了,那个绣娘,就放她一条生路罢。”
从此一别音容两渺茫,傅茂臻再也没有见到过玉娘,而他们的儿子傅偲年,从记事以来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父母双亲。
回到京城以后,傅家便开始给傅茂臻张罗亲事,傅茂臻得知了消息,冲到傅老爷面前苦苦哀求,直陈自己心中只有玉娘,不想去祸害其他女子,却被傅老爷指着鼻子痛骂了一顿:“哼,不肖子!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不将自己的前程当一回事,还不快给我滚回去!”
“父亲,玉娘没有什么不好的,我看上的不仅仅是她的美貌,更是她的温柔善良,京城贵女没有能比得上她的,还请父亲大人看在儿子一片痴心上,将玉娘找回,让我们一家三口团聚。”
傅老爷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眼睛都快要鼓了出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这亲事素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能做主的?姑且不提这女子的出身,就说她敢挑动你去私奔便不是个正经货色,还不快给我滚回去!”
“父亲……”傅茂臻身子摇摇,几乎要站不稳:“私奔之事是儿子提出来的,玉娘只是感念儿子的痴情,故此……”
一个砚池朝他飞了过来,傅茂臻没有躲闪,砚池砸到了他的额角,顿时鲜血如注,和着那乌黑的墨汁流了下来,将他一张脸染得黑里透着红。
傅夫人得了信儿赶紧奔到了外院,眼泪涟涟的抓住了傅老爷的衣袖,声音凄婉:“老爷,咱们就遂了茂臻的心愿,去将那绣娘找回来罢!”
“你都在说些什么!”傅老爷气得暴跳如雷:“果然是慈母多败儿!真真气死我了,咱们养了他十多年,却被那个妖媚女人勾了魂儿去,你却还在这边替他求情!好好好,他要做他的痴情郎,我便成全了他!”
说罢拍着桌子喊下人拿家法过来,不顾傅夫人苦苦哀求,对着傅茂臻结结实实打了几棍子,傅茂臻跪在那里,一动也没动,不肯躲避,傅老爷更是火冒三丈,抡起棍子劈头盖脑打了过去,傅夫人看得胆颤心惊又十分肉疼,扑到儿子身上,连声告饶:“老爷,别打了,快别打了,茂臻身子弱,禁不住……”
傅老爷将棍子一扔,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傅夫人赶紧让下人架着傅茂臻回自己院子,急着派人去请了大夫过来看病,怎奈额头的伤痕太深,傅茂臻自己又一心求死,不肯服汤药,没拖得一个月便撒手归西了,扔下了才六个月大的傅偲年。
在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太傅府,傅偲年是一个尴尬的存在。
父亲早死,生母不为傅家承认,祖父将他看做一个不该出生的孽种,唯有祖母傅老夫人疼惜他孤苦无助,自小便将挪到了自己院子里头,精心照顾。可是,尽管傅老夫人体贴他,可内心却异常痛恨他的母亲,某一年,在傅茂臻的忌日,傅偲年听到傅老夫人咬牙切齿的在咒骂他的母亲。
“真真是不要脸的东西,自己不知道自己的斤两,竟然妄想旁上高枝儿,却将我可怜的臻儿送了命!”傅老夫人抓着一把香,眼眶里有浑浊的泪水流出:“我的臻儿死得好冤枉,那个该死的狐狸精却还活得舒舒服服,老天爷呐,你怎么就这般不公平!”
傅偲年跪在那里,看着一张张钱纸落入大铜盆,红红的火苗朝上边蹿着,热烘烘的烤着他的脸。
他没有父亲,没有母亲,傅府上下没有几个看得起他。本来他是傅府第一个出生的孙儿辈,可他的祖父傅明乔却不让下人喊他长公子:“以年公子称之便是。”
与傅府其余的公子小姐相比,傅偲年的地位低了不少,所幸还有傅老夫人疼爱着,这才没有被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们踩到泥里。他为人聪明可行为放荡不羁,才名在外,而那风流之名也一样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太傅府的那位傅公子,啧啧啧……”
“听说早些日子就专在眠红阁歇着,还是傅太傅打发下人将他找回去的。”说话的人摇着头连连叹息:“成日里依红偎翠,沉迷酒色,真是枉费了他的那份才气!”
在京城闲人的眼里,傅偲年活得自在着实让人羡慕,可是他在高门贵户里的风评却糟糕透顶,一些贵夫人们在参加游宴前还会特地叮嘱自家女儿:“遇着太傅府那位公子,你可要快快走开,切勿与他搭上半点关系!”
故此,饶是傅偲年面如冠玉风流倜傥,可那些小姐们远远见着他走过来,就全如受了惊的鸟儿一般飞快的散开,本来还是团花锦簇的一处,瞬间便只见着空空如也的抄手游廊,红色的廊柱向前延绵,唯有廊柱边的绿树将曲枝送进来,簌簌的空响。
此时听着芦花提到傅偲年,谢芳锦心中一沉,宋玥诗也真是不幸,遇着谁不好,偏偏要在这水榭里遇到那名声在外的傅偲年,看起来这事怎么也不好开脱了。
“傅公子画技名满京城,那日有人故意撺掇着说水榭里边忽然开了一丛迎春花,只将那花儿吹捧得比牡丹还要美,傅公子反驳他水榭乃是青砖铺地,怎么会在缝隙间长出迎春花来的?那人信誓旦旦说他刚刚从水榭回来,亲眼所见,傅公子觉得甚是惊奇,故此特地去水榭那边瞧个究竟,没想着才踏脚进去没多久,易公子便来了。”
谢芳锦“呵呵”冷笑一声:“荻花,你倒是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没有芦花荻花的指引,宋玥诗如何会去水榭?荻花这丫鬟真是厉害,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将宋大夫人设下的局解释得很清楚,然而却没有半分提点到自己。
荻花垂首,声音很低:“姑娘,奴婢也是被胁迫的,若奴婢不帮大夫人做事,她少不得会寻个碴子将奴婢整治了。奴婢家中的父母兄弟都指望着奴婢的月例,断断然是不肯拂逆大夫人的。”
“那现在我让你们拂逆她,你可敢?”谢芳锦声音不大,可听上去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甚有力度,就如铁锤,重重敲击在两个丫鬟的心坎上。
“姑娘……”芦花抬起头来,脸上有畏惧之色:“我都听姑娘的。”
自家姑娘是去过一回阴间的人,与阎王爷还打过照面说过话,阎王爷说了让姑娘回来对付那些仇人,自己若还站在大夫人那一边,只怕阎王爷震怒,派了黑白无常过来勾了自己的魂魄,送到十八层地狱,或者是堕入畜生道,那可便糟糕了。
“好。”谢芳锦点了点头:“那你将这件事情的本末写出来,签字画押,这样我才能相信你。”
口说无凭,有了东西拿捏在手里就好说话。
“是。”芦花应了一句,转身走了出去。
“那你呢?”谢芳锦转过脸来,盯紧了荻花:“你是想继续听命于大夫人,还是跟芦花一块儿签字画押?”
荻花被谢芳锦盯得有些紧张不安,嘴唇嗫嚅了两下,额角黄豆大的汗珠子滚落下来。
“我不勉强你,毕竟你有你自己的考量。”谢芳锦徐徐站了起来:“没事,至少你让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很感激你。”
她迈开脚朝外边小隔间走了去,一步一步格外缓慢,当走到门口时,她停了下来,一只手扶住了门槛。
“只要你以后不再助纣为虐,我可以原谅你。”
身后“扑通”一声,谢芳锦没有回头,可她知道,肯定是荻花跪倒时发出的声音。
“多谢姑娘大人大量放过荻花,荻花以后一定不再为些许银子便做那没良心的事情。”荻花咚咚咚的磕了几个头:“姑娘,你且相信奴婢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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