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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8章 彩云飞(10)

作品: 琼瑶作品全集 |作者:琼瑶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4-19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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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然在笑,于是他把她抱到沙发上,让她躺下来,他贴上去,一下子用唇堵住了那爱笑的小嘴,她的胳膊揽住了他的脖子,他吻她,缠绵地,热烈地,细腻地。她喘不过气来了,挣开了他的怀抱,她笑着说:

“我要窒息了。”

他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躺了下来,拖了一个靠垫枕着头,她俯伏在沙发上,从上面望着他。洁儿跑过来了,好奇地用肥胖小爪子拨了拨云楼的头发。涵妮又笑了起来,笑得好开心好开心。用手抚弄着云楼那满头乱发,她说:

“你该理发了。胡子也不剃,你把艺术家不修边幅的劲儿全学会了。”

云楼仰望着她,她的头伸在沙发外面,长发垂了下来,像个帘子,静幽幽地罩着一张美好的脸庞。他伸手碰碰她的面颊,说:

“涵妮!”

“嗯?”她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我好爱你。”他说。

她望着他,面颊贴在沙发的边缘上,笑意没有了,她的手抚摩着他的衣领,她那乌黒的眼珠深沉而迷蒙地望着他。好半天,她才低声地说:

“云楼,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带我去医院,好好地检査一次。”

“涵妮?”他一惊,愕然地瞪着她。

“我要知道我到底怎么了?”她说,“我要把那个病治好。”她凝视着他,“我不要死,云楼,我要为你而活着。”

云楼咬了一下牙,他的手停在她的下巴上。

“谁说你有病?”他掩饰地问,“你不是好好的吗?只是生来就身体弱,有点贫血,你要多吃一点,多休息,就会慢慢地好起来,你知道吗?”

她摇了摇头。

“不是的,你们在瞒我,我知道。”她的目光搜索地望进他的眼底,“云楼,我以前对生死并不怎么在意,我很早就知道我有病,但是,我想,生死有命,我活着,是给父母增加负担,我并不快乐,我寂寞而孤苦,死亡对我不是件很可怕的事。但是,现在不同了,我要为你而活着,我要跟你过正常的生活,我不要你因为我而整天关在家里,我要嫁给你,我要……”她毫不畏缩地,一口气地说了出来,“给你生儿育女。”

云楼呆住了。涵妮这一串话引起他内心一阵强大的震动。自从和涵妮恋爱以来,他一直对涵妮的病避讳着,他不敢去想,也拒绝去想这个问题。现在,涵妮把它拉到眼前来了,这刺痛了他。

“别胡思乱想,涵妮,”他强忍着内心的一股尖锐的痛楚,勉强地说,“我告诉你你很好,你就不要再乱想吧!等我毕业了,等我有了工作,我们可以结婚,到那时候,你的身体也好了……”他忽然说不下去了,一种不幸的预感使他颤栗了一下,他坐起身子来,天知道!这些会是空中楼阁的梦话吗?望着涵妮,他喊:“涵妮!”

涵妮看着他,然后,她也坐起身子,一把抱住了他的头,她揉着他的头发,温和地,带笑地说:

“好了,好了,我们不谈这个。再谈你要生气了!”推开他的身子,她打量着他,皱了皱眉。“你为什么又垮着脸了?来!洁儿!”她俯身从地上抱起洁儿,把它放到云楼的眼前,嘻笑地说,“洁儿,你看他把眉头皱起来,多难看啊!你看他培着一张脸,好凶啊!你看他把嘴唇拉长了,像个驴子……”

“涵妮!”云楼喊着,把小狗从她手上夺下,放到地板上去。他一把抱紧了她,抱得那么紧,好像怕她会飞了。他沉痛地喊着:“听着!涵妮!你会活得好好的,会跟我生活一辈子,会……”他说不下去了,捧着她的脸,他颤栗地望着她,“涵妮!”

她笑着,笑得好美好甜。

“云楼,当然我会的,”她做出一副天真的表情来,“你干吗这样瞪着我呀!”

“我爱你,涵妮,你不知道有多深。”他近乎痛苦地说。

“我知道,”她迅速地说,不再笑了,她深深地望着他,“别烦恼,云楼,我告诉你一句话,活着,我是你的人,死了,我变作鬼也跟着你!”

“涵妮!”他喊着,“涵妮,涵妮,涵妮。”他吻着她,她的头发,她的额,她的面颊,她的唇。他吻着,带着深深的、颤栗的叹息,“涵妮!”

第十一章

推开了云楼的房门,涵妮轻悄悄地走了进去。一面回头对走廊里低喊:

“洁儿!到这儿来!”

洁儿连滚带爬地奔跑了过来,它已经不再是一只可以抱在怀里的小狗了,两个月来,它长得非常之快,足足比刚抱来的时候大了四五倍。跟在涵妮脚下,他们一起走进云楼的房间。这正是早上,窗帘垂着,房里的光线很暗,云楼睡在床上,显然还高卧未醒。涵妮站了几秒钟,对床上悄悄地窥探着,然后,她蹲下身子来,对洁儿警告地伸出一个手指,低声地说:

“我们要轻轻的,不要出声音,别把他吵醒了,知道吗?”

洁儿从喉咙里哼了几声,像是涵妮的答复。涵妮环室四顾,又好气又好笑地对洁儿挤了挤眼睛,叹息地说:

“他真乱,可不是吗?昨天才帮他收干净的屋子,现在又变成这样了!他可真不会照顾自己啊,是不是?洁儿?”

真的,房间是够乱的,地上丢着换下来的袜子和衬衫,椅背上搭着毛衣和长裤,桌子上画纸、铅笔、油彩、颜料散得到处都是。墙角堆着好几张未完成的油画。在书桌旁边,涵妮那张巨幅的画像仍然竖在画架上,用一块布罩着。涵妮走过去,掀起了那块布,对自己画像看了好一会儿,这张画像进展得很慢,但是,现在终于完工了。画像中的少女,有那么一份柔弱的、楚楚可人的美,脸上带着一种难以描叙的、超凡的恬静。涵妮叹了口气,重新罩好了画,她俯身对洁儿说:

“他是个天才,不是吗?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不是吗?”

走到桌边,她开始帮云楼收拾起桌子来,把画笔集中在一块儿,把揉皱了的纸团丢进字纸篓,把颜料收进盒子里……她忙碌地工作着,收拾完了桌子,她又开始整理云楼的衣服,该收的挂进了衣橱,该穿的放在椅子上,该洗的堆在门口……她工作得勤劳而迅速,而且,是小心翼翼地、不出声息地,不时还对床上投去关怀的一瞥。接着,她发现洁儿叼着云楼的一条领带满屋子乱跑,她跑了过去,抓着洁儿,要把领带从它嘴里抽出来。

“给我!洁儿!”她轻叱着,“别跟我顽皮哩!洁儿!快松口!”

洁儿以为涵妮在跟它玩呢,一面高兴地摇着尾巴,一面紧叼着那条领带满屋子乱转,喉咙里还不住发出呜呜的声音。涵妮追逐着它,不住口地叫着:

“给我呀!洁儿!你这顽皮的坏东西!你把领带弄脏了!快给我!”

她抓住领带的一头,死命地一拉,洁儿没叼牢,领带被拉走了,它开始不服气地叫了起来,伏在地上对那条领带狺狺作势,仿佛那是它的敌人一般。涵妮慌忙扑了过去,一把握住了洁儿的嘴巴,嘴里喃喃地、央告似的低语着:

“别叫!别叫!好乖,别叫!你要把他吵醒了!洁儿!你这个坏东西!别叫呀!”

一面说着,她一面担忧地望向床上。云楼似乎被惊扰了,可是,他并没有醒,翻了一个身,他嘴里模糊地唔了一声,又睡着了。涵妮悄悄地微笑了起来,对着洁儿,她忍俊不禁地说:

“瞧!那个懒人睡得多香呀!有人把他抬走他都不会知道呢!”

站起身来,她走到床边,用无限深爱的眸子,望着云楼那张熟睡的脸庞,他睡着的脸多平和呀!多宁静呀!棉被只搭了一个角在身上,他像个孩子般会踢被呢!也不管现在是什么季节了,中秋节都过了,夜里和清晨是相当凉的呢!她伸出手去,小心地拉起了棉被,轻轻地盖在他的身上。可是,突然间,她的手被一把抓住了,云楼睁开了一对清醒白醒的眼睛,带笑地瞪视着她,说:

“那个懒人可真会睡呀!是不是?有人把他抬走他都不知道呢!”

涵妮吃了一惊,接着就叫着说:

“好呀!原来你在装睡哄我呢!你实在是个坏人!害我一点声音都不敢弄出来!你真坏!”说着,她用拳头轻轻地播击着他的肩膀。

他笑着抓住了她的拳头,把她拉进了怀里,用手臂圏住她,他说:

“我的小妇人,你忙够了吗?”

“你醒了多久了?”涵妮问。

“在你进房之前。”

“哦!”涵妮瞪着他,“你躺在那儿,看我像个傻瓜似的踮着脚做事,是吗?”

“我躺在这儿,”云楼温柔地望着她,“倾听着你的声音,你的脚步,你收拾屋子的声音,你的轻言细语,这是享受,你知道吗?”

她凝视着他,微笑而不语,有点儿含羞带怯的。

“累了吗?”他问。

“不。”她说,“我要练习。”

“练习做一个小妻子吗?”

她脸红了。

“你不会照顾自己嘛!”她避重就轻地说。

他翻身下了床,一眼看到洁儿正和那条领带缠在一起,又咬又抓的,闹得个不亦乐乎。云楼笑着说:

“瞧你的洁儿在干吗?”

“啊呀!这个坏东西!”涵妮赶过去,救下了那条领带,早被洁儿咬破了。望着领带,涵妮默然良久,半晌都不说话,云楼看了她一眼,说:

“怎么了?一条领带也值得难过吗?”

“不是,”涵妮幽幽地说,“我想上一趟街,我要去买一样东西送给你。”

云楼怔了怔,凝视着她。

“你到底有多久没有上过街了?涵妮?”

“大概有一年多了。”涵妮说,“我最后一次上街,看到街上的人那么多,车子那么多,我越看头越昏,越看头越昏,后来就昏倒在街上了。醒来后在医院里,一直住了一个星期的医院才出院,以后妈妈就不让我上街了。”

云楼沉吟了片刻,然后下决心似的说:

“我要带你出去玩一趟。”

“真的?”涵妮兴奋地看着他,“你不可以骗我的!你说真的?”

“真的!”云楼穿上晨衣,沉思了一会儿,“今天别等我,涵妮。我一整天的课,下课之后还有点事,要很晚才回家。”

“不回来吃晚饭吗?”

“不回来吃晚饭了。”

涵妮满脸失望的颜色。然后,她抬起头来看着他,天真地说:

“我还是等你,你尽量想办法回来吃晚饭。”

“不要,涵妮,”云楼托起了她的下巴,温和地望着她,“我绝不可能赶回来吃晚饭,你非但不能等我吃饭,而且,也别等我回家再睡觉,我不一定几点才能回来,知道吗?你要早点睡,睡眠对你是很重要的!”

她怪委屈地注视着他。

“你要到哪里去呢?”

“跟一个同学约好了,要去拜访一个教授。”云楼支吾着。

“很重要吗?非去不可吗?”涵妮问。

“是的。”

涵妮点了点头,然后,她故作洒脱地甩了甩头发,唇边浮起了一个近乎“勇敢”的笑,说:

“好的,你去办事,别牵挂着我,我有洁儿陪我呢,你知道。我不会很闷的,你知道。”

云楼微笑了,看到涵妮那假装的愉快,比看到她的忧愁更让他感到老大的不忍,但是,他今晚的事非做不可,事实上,早就该做了。拍了拍涵妮的面颊,他像哄孩子似的说:

“那么你答应我了,晚上早早地睡觉,不等我,是吗?如果我回来你还没睡,我会生气的。”

“你到底要几点钟才回来?”涵妮担忧了,“你不是想逃跑吧?我一天到晚这样黏你,你是不是对我厌烦了?”

“傻瓜!”云楼故意呵责着,“别说傻话了!”打开房门,他向浴室走去,“我要赶快了,九点钟的课,看样子我会迟到了!”

“我去帮你盛一碗稀饭凉一凉!”涵妮说,带着洁儿往楼下跑。

“算了!我不吃早饭了,来不及吃了!”

“不行不吃的!”涵妮嚷着,“人家特地叫秀兰给你煎了两个荷包蛋!”

云楼摇了摇头,叹口气,看着涵妮急急地赶下楼去。涵妮,涵妮,他想着,你能照顾别人,怎么不多照顾自己一些呢!但愿你能强壮一些儿,可以减少多少的威胁,带来多大的快乐啊!

吃完了早饭,云楼上课去了。近来,为了上课方便,减少搭公共汽车的麻烦,云楼买了一辆90CC的摩托车。涵妮倚着大门,目送云楼的摩托车去远,还兀自在门边伸长了脖子喊:

“骑车小心一点啊!别骑得太快啊!”

云楼骑着摩托车的影子越来越小了,终于消失在巷子转弯的地方。涵妮叹了口气,关上了大门,一种百无聊赖的感觉立即对她包围了过来。抬头看看天,好蓝好蓝,蓝得耀眼,有几片云,薄薄的、高高的,轻缓地移动着。阳光很好,照在人身上有种懒洋洋的感觉。这是秋天,不冷不热的季节,花园里的菊花开了。她慢慢地移动着步子,在花园中走来走去,有两盆开红色小菊花的盆景,是云楼前几天买来的,他说这种菊花名叫做“满天星”,满天星,好美的名字!几乎一切涉及云楼的事物都是美的,好的。她再叹了口气,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叹气,只觉得心中充满了那种发泄不尽的柔情。望着客厅的门,她不想进去,怕那门里盛满的寂寞,没有云楼的每一秒钟都是寂寞的。转过身子,她向荷花池走去,荷花盛开的季节已经过了,本来还有着四五朵,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又凋零了好几朵,现在,就只剩下了两朵残荷,颜色也不鲜艳了,花瓣也残败了。她坐在小桥的栏杆上,呆呆地凝望着,不禁想起《红楼梦》中,黛玉喜欢李义山的诗“留得残荷听雨声”的事来。又联想起前几天在云楼房里看到的一阕纳兰词,其中有句子说: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

她猛地打了个寒战,莫名其妙地觉得心头一冷。抬起头来,她迅速地摆脱了有关残荷的思想。她的目光向上看,正好看到云楼卧室的窗子,她就坐在那儿,对着云楼的窗子痴痴地发起呆来。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洁儿冲开了客厅的纱门,对她奔跑了过来。一直跑到她的面前,它跳上来,把两个前爪放在她的膝上,对她讨好地叫着,拼命摇着它那多毛的尾巴。涵妮笑了,一把抱住洁儿的头,她抚弄着它的耳朵,对它说:

“你可想他吗?你可想他吗?他才出门几分钟,我就想他了,这样怎么好呢?你说!这样怎么办呢?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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