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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雨势仍大,看这样子不下上一天绝不会停。这时大门一响,似是又有客人上门,那跑堂转身去迎,却见一阵风雨吹进,进来个年约八九岁,头顶斗笠的孩子。那孩子进了门将斗笠一掀,露出张机灵秀气的脸庞,对跑堂叫道:“小二哥,打酒!”
跑堂显然跟他甚是熟络,道:“小鬼头,下雨天还来替你娘跑腿?”
那孩子嘻嘻笑道:“一斤竹叶青是我娘的,四样点心是我的。替我娘跑腿本就应该,何况还有点心吃,换你,你来不来?”
跑堂笑骂一声“鬼精灵”,接过酒壶道:“等着,这就来。”说完转身去了后堂。前面众人议论了一会儿玄女娘娘之事,都不得其解。角落里一个头戴逍遥巾的白衣书生忽对松先生道:“先生方才品评天下绝色女子,这姽后含夕容貌虽美,名声虽盛,但狠毒诡邪,多行不义,如何能与前三位相提并论?依在下之见,还是应当弃之不算,再补一人为妙。”
松先生微微点头,捻须沉吟片刻,说道:“此言的确不差,但老朽一时间却也想不起天底下还有哪个女子能够当此殊荣,不如请众位集思广益,补了这一空缺如何?”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倒也举出不少女子,不是武功出色的江湖侠女,便是诸国名门千金,但说来说去,却总觉无一能与先前三女相提并论,一时难有定议。这时那白衣书生又道:“在下前些日子偶尔得了一幅画卷,画中有一女子容色绝俗,胜似天人,风姿神韵更是颠倒众生,其他不说,只论容貌恐怕更在先前三位之上。可惜不知是何方仙子,来历如何,倒也不好妄加评判。”
松先生闻言道:“这位客官不妨将画取来大家一观,老朽双眼虽盲,但在座诸位无不见多识广,或许能有人识得芳容也说不定。”
那白衣书生自得画卷,一心想要寻访那画中女子,方才开口便是此意,当即应承,便自身后背囊中取了个卷轴出来。众人听他方才如此说,都围上前来观看。松先生目不能视,也不去凑那热闹,仍旧坐在筝前,耳听那书生展开画卷,忽然间,整个大堂中都没了声音。
松先生心下奇怪,侧耳细听,周围所有人却似乎都愣在了那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听有人长长舒了口气,跟着一声叹息,又是一声,有人摇头感叹,有人啧啧称奇,各种赞叹水浪一般传了开来,这堂前才算恢复声息。
彦翎原本正仰头喝酒,见众人古怪,转眼往那画上一瞥,哎哟一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她,这个要得!”但跟着凑上前仔细一看,又道:“不对,好像不是,那位姑奶奶美则美矣,但可没这么温柔似水。”原来那画上画的是一片桃林美景,林下一个玄衣女子手把花枝,含情凝睇,身畔花色如烟,其人眉目如水,那微笑的眸光柔情无限,缠绵妩媚,令人一见之下便再也移不开眼睛,只觉世上美好的事物莫过于此,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惊动分毫。
画卷左上角以行书题了“桃夭”二字,笔致清峻疏朗,飞扬出尘,除此之外,通篇再无任何字词,亦无印章落款能够表明这女子的身份。那白衣书生无意中得到这画卷,对这女子惊为天人,多方打听却全无线索,听彦翎语气似乎知晓端倪,立刻问道:“少侠莫非知道这女子的来历?”
彦翎喝了口酒,笑道:“这天底下恐怕还没多少事小爷不知道。这位姑奶奶若在,前面三位可真真都要退避三舍,她若性子上来,就连那姽后含夕怕也得让她三分。我劝你千万莫要去惹她,别人不知道,反正小爷我是惹不起。”
他这一番话,可是将众人的胃口吊到了极致,那白衣书生追问道:“究竟她是何人,如此厉害?”
彦翎不慌不忙地喝酒,等得众人心急如焚,直到一杯酒尽,他才叹了口气道:“这位啊,她便是……”话没说完,突然有个略带稚气的声音道:“咦?这人好像我娘!”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方才那打酒的孩子等得不耐烦,钻进人群里来看热闹。那跑堂正装了酒回来,伸手照他脑门上一巴掌,道:“小鬼头瞎说什么,你娘若生成这等模样,玉皇大帝还成了你爹呢。”众人闻言哄笑。那孩子伸手挠头,听得众人嘲笑,面露不忿,叫道:“这画的分明就是我娘,只不过……只不过……”
那跑堂问道:“只不过什么?”
那孩子记起娘亲平日里的嘱咐,忍了忍,道:“只不过她没我娘美!”
这么一来,众人更加当他童言无忌。这画中女子已是人间绝色,若说这伏俟城中有人比她更美,自是没人相信。彦翎手玩酒杯,一直在旁打量这孩子的眉眼神态,此时突然问道:“小娃娃,你娘既然这么美,自古美女配英雄,那你爹也一定是个了不起的英雄好汉了,他可在这伏俟城中?”
那孩子脸一红,低下头小声道:“我……我没爹。”众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窗边有个皮袍客高声叫道:“小娃娃,你娘若当真生得这么美,大爷干脆委屈一下,给你做爹算了。”
那孩子涨红了脸,双拳紧握,瞪大眼睛盯着那人。众人都道他要恼,谁知他哼的一声,一把抓过跑堂手中的酒壶点心,转身就往外走去。大家没了热闹看,皆道这孩子胡说八道,待要继续听彦翎讲述画中女子来历,却发现他早已没了踪影。就像来时一样,偌大的酒楼中竟无人看到他何时候离开,去了哪里,唯有松先生双目虽盲,但耳力灵敏,听到那孩子走时彦翎闪出酒楼,悄悄跟了出去。他想起彦翎方才说过的话,思忖片刻,对那抚卷长叹的白衣书生道:“敢问这位客官,这画中女子可是长发玄衣,容颜清魅,左手手腕上有一串七彩灵石?”
那白衣书生喜道:“不错,正是如此,莫非先生知道她是何人?”
松先生仰头叹道:“原来如此,难怪他说就连姽后含夕也要惧她。唉,此人若是在世,能与穆王联手号令天下,共抗鬼师,这九域苍生怕是能够少受些苦楚煎熬。只可惜十年之前她便生死不知,踪迹全无,可惜啊,可惜!”
那白衣书生方要追问,忽听身后一声响动,转头看时,酒楼雕窗霍然大开,紧跟着一个包袱当空飞进,向着方才说话的皮袍客背心砸去。那皮袍客身怀武功,察觉风声响动,闪身向侧跃开。只听扑通一声,一包臭粪散了满地,酒楼中顿时臭气熏天,冲人欲呕。跑堂大声惊叫,众人纷纷掩鼻后退。那书生见机算快,衣袖一扫,收了画卷,没让粪汁沾污了去,与那皮袍客同时喝道:“什么人!”
窗外有人拍手大笑,“哈哈!让你们笑,送你们大粪尝尝鲜!”正是方才那打酒的孩子。皮袍客怒吼一声抢出门去,谁知刚一推门,一包东西当头掉落,饶是他纵身急闪,那满包粪便还是洒了半身,被雨一淋,臭不可闻。那孩子遥遥叫道:“好臭好臭,人臭话也臭,话臭人更臭!”一边说着,一边向后跑去。
那皮袍客怒不可遏,拔腿欲追。那孩子突然停步道:“喂,你敢追我,前面还有粪包给你,小心了!”那皮袍客闻声果然一顿,那孩子趁机闪入小巷,立刻便没了踪影。
彦翎手提酒壶坐在对面屋檐下,将那孩子搬运粪包捉弄众人看了个一清二楚,见他转入巷中,便将酒壶一收,跟了上去。此时雨势微歇,那孩子在街巷中转了几转,见无人追来,放缓脚步,提着酒向前走去。起先他还是一脸得意,过了一会儿,嘴边笑容却慢慢消失,拿脚踢着地下石子道:“哼!想做我爹,重新投胎再说。我爹是像穆王那样的大英雄,比你强一千倍一万倍,现在我只不过没见到他,等我见到他,让你们再笑,哼,让你们再笑!”他平日在酒楼茶馆中玩耍,常听说书先生提到穆王快意江湖、纵横沙场的各种传说,幼小的心中早已不知不觉将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想象成那样的英雄。彦翎在后听着,不由暗暗好笑,几次想上前逗他说话,但为探出他家住何处,却又生生忍住。
那孩子神情落落地提了酒壶点心,一路到了城东一条偏僻的街巷。彦翎见他转过拐角,方要跟上,刚刚踏足巷口,忽觉雨气一寒,一道剑光无声无息自暗处闪现,直刺面门而来。彦翎吃了一惊,纵身向后跃出。那剑光快如闪电,凌厉锋锐,彦翎虽然闪避及时,半空中却惊出一身冷汗,落地之后连退数步,想起这快剑招式,笑道:“哎呀呀!墨将军手下留情,我不进去就是了,何必动刀动剑!”
那巷中一片安静,似乎根本空无一人。彦翎既然知道冥衣楼的人守卫在此,心中猜测便也落实,摸摸鼻子,转身离开,走出巷口找了家客店,自怀中摸出只青羽信鸟,口中念道:“小家伙啊小家伙,你这次带信回去一定有人重重犒劳,那小子十年未见朝思暮想的人就在这伏俟城中,西宸宫一时半会儿又要没了主子喽。”说完将密信封好,松手一放,那信鸟在雨中转了几圈,直投西方而去。
小巷之中,那打酒的孩子自然不知身后有人跟踪,走到巷子尽头的小院门前,伸手推门。门开,细雨濛濛,院中数丛修竹一弯幽径,再往后去,便是两间整洁的屋室,除了碧竹青瓦再无任何颜色,秋雨中显得分外清冷寂静。
那孩子进到屋中,叫了声“娘亲”,掀帘而入。内室光线略暗,有个玄衣女子正斜倚卧榻,凝望窗外竹林细雨,怔怔出神,面前摆了一局残棋,一个空盏,雨光之下青丝散榻,一身寂寞,幽然如画。听见那孩子进屋,她转回头来接了酒壶,打开盖子仰首饮酒,不过片刻,一壶酒尽,便将酒壶随手一丢。那孩子似是见惯了这般情形,也不惊讶。玄衣女子喝完酒,自案前拿了本书递给他道:“这是我新录的两本棋谱,你明儿把它看熟了,背下来。”
那孩子接过棋谱一翻,顿时苦了一张脸,“又是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娘亲前些日子写的那些什么乾坤兑离、地水火风,看得我眼都花了,怎么还有啊?”
玄衣女子转头淡淡问道:“怎么,你背不下吗?”
那孩子笑道:“怎么可能,娘亲你不是常说我聪明吗?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八卦相错,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是故,易逆数也。先天卦数,天九、地一、风二、雷八、山六、泽四、水七、火三。娘亲,你抽问我好了,那本书我偷了点懒,所以才背了三天,这两本嘛,明天就背给你听。不过这次我若背得快,娘亲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玄衣女子微微蹙眉道:“你要干什么?”
那孩子想了想,凑到她身前小声道:“娘亲,要是我明天背了出来,你可不可以对我笑一笑?”
玄衣女子一怔,道:“什么?”
那孩子跪在榻前,搂住她胳膊,道:“我从来都没有看到娘亲笑过。娘亲,是不是子羿不听话,总惹娘亲生气,所以娘亲才不笑?那我好好背书,娘亲不生气了好吗?”
那玄衣女子愣了半晌,冷淡的目光中渐渐透出些许怜爱与疼惜。过了一会,她略微扬唇,似是淡淡飘过一丝笑意,可有可无,而后慵然转眸看向窗外,没再说话。子羿却抬头看着她,轻声道:“娘亲,你真美,我从来没有见过比你更美的人!以后我一定听话,这样娘亲就会常常笑了……”他这半日出门闹得累了,此刻渐觉困倦,伏在母亲的身旁很快便沉沉睡去,梦中犹自喃喃说道:“我没有骗人,我娘亲就是比她美……我爹是个大英雄,等我见着他,你们就知道了……”
那玄衣女子正是子娆,听到孩子梦中呓语,她低头看来的目光似乎微微波动,随后又恢复那种漠然的平静。当年帝都毁灭、子昊身故,她本已心灰意冷,生无所恋,只是突然遇见离司,发觉腹中竟已怀了这孩子,一时不忍令他未见天日便随己夭折,终未狠下心肠追随子昊而去。
与离司桃林一别,她不愿再见故人,北赴边城,最后隐居在这诸方势力管辖之外的伏俟城。母子相伴,一过便是数年。这几年间天下动荡不安,鬼师为祸甚烈,她虽知晓,却也无动于衷。三年前冥衣楼旧部寻到此处,墨烆等人暗中守护,她虽察觉,但也不管不问。天下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事能令她关心,只待这孩子长大成人,她便再无牵挂,若有冥衣楼相护,更加可以放心撒手,与子昊相聚于泉下。
子昊当初发动九转玲珑阵后,碧玺灵石与旧主相互感应,很快重归子娆手中。她虽无意再管这天下纷争,但十年静修,对灵石操控之力却日益纯熟。那日小股鬼师突袭伏俟城,恰逢她在城外独坐抚箫,见之心生厌烦,遂以箫曲催动灵石之力,驱退来敌,不料却被城中百姓误做玄女显灵,一起筹资翻修玄女祠。
转眼月余时间过去,玄女祠完工之日,城中举行祭祀活动,甚是热闹。子娆对诸事漠不关心,向来不会注意这些。子羿却是少儿心性,一直惦记着此事,当日跟母亲说过之后,便独自去玄女祠玩耍。
其时虽已入冬,伏俟城刚下了一场大雪,天日渐寒,但玄女祠前烟香纷纭,人头攒动,却是挤得水泄不通。子羿不知身后萧言、洛飞两人跟着自己暗中保护,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尽寻些热闹的去处,一会儿站上石楼看驱鬼舞狮,一会儿挤到街头看江湖杂耍。他人小机灵,随心所欲,到处来去,可把后面两位冥衣楼高手折腾得够呛,总算两人轻功了得,追踪经验亦是丰富,倒也没有把人看丢。
好不容易到了日落时分,子羿与一群孩子玩了半天弹子,在小摊上买了把糖果糕饼塞在怀里,早早爬到神祠前的大树上,等着看夜晚的焰火。玄女祠祭祀燃放焰火一向要等到入夜时分,算来还有小半个时辰,萧言、洛飞见这小主子终于消停下来,便寻了个临街的酒家坐下,点了酒菜休息用饭。
不一会儿,天色渐暗,玄女祠前熙熙攘攘,人流如川,挤满了前来看焰火的百姓。子羿早早占了树上好位置,既不需在人群中拥挤,视线又佳,乐呵呵地摇腿嗑瓜子。萧言和洛飞辛苦一日,见他稳稳当当坐在树上,一时半会绝不会离开,两人与他相距不过数丈,若有事情随时能够应付,便也放心吃酒。
待到月上树梢,夜色降临,玄女祠前一声炮响,焰火冲天而起,照亮夜空。一时间流金炫彩,异辉纷呈,漫空灿烂夺目。子羿在树上看得拍手叫好,萧言、洛飞一边饮酒,一边留意他身边动静,见他兴高采烈的模样,都忍不住摇头微笑。焰火放到中途进入高潮,只听连声震响,当空数朵硕大的金色烟花开绽如雨,照得满城亮如白昼。众人纷纷仰首观望,萧言和洛飞也一起抬头看去。烟花易逝,刹那间纷落无垠,洛飞端酒笑道:“听说秦师白从昔国请了能工巧匠回来,专门准备玄女祠祭祀的焰火,果然甚是好看,铁旗门这次好大的手笔。”
萧言方要答话,眼光一瞥,突然发现树上的子羿没了踪影,吃了一惊,道:“人呢?”
洛飞转头一看,只见树上枝叶摇晃,树下人挤人挨,哪里还有子羿的影子,跳起来叫道:“这小祖宗,饭也不让人吃安稳了。”两人丢下银两,匆匆起身。洛飞眼尖,猛地瞥到一角黄衣钻出人群往城东去了,一拉萧言,“那边!”话音未落,人已越过人群,掠出数丈。
原来子羿在树上看了会儿烟花,想起已经出来一日,家中只余娘亲一人,还是早些回去陪她,这念头一起,便松手跳下树来,也不留恋满天烟花,钻出人群而去。主街之上人来人往,几乎寸步难行,子羿自幼在城中长大,对各处道路甚是熟悉,往玄女祠后面绕过,向左一转,穿过两条横巷,便来到了一条稍微安静的侧街。
天上焰火此起彼伏,街道两侧灯火隐隐,行人稀疏。子羿想念母亲,加快脚步,走到半路,却见街口出现数点光亮,前面八个身着白衣的妙龄少女每人手提一盏茜纱宫灯袅袅而来,后面跟着一顶装饰精美的紫檐小轿。子羿见那轿子样式独特,不由停住脚步看了一眼,忽听有人软声道:“小弟弟,你过来。”他愣了一愣,只见那轿子停在身边,轿帘掀起,有个白衣女子正向自己招手。
子羿走到灯下,见那女子雪衣乌发,容颜极美,扶在轿帘上的纤手更似水晶一般,手上一环紫色串珠流光幽幽,甚是动人,不由心想,原来除了娘亲,世上竟还有这么美的人,不知娘亲当真笑起来,是不是也这么好看,于是站住问道:“你叫我吗?”
那美貌女子冲他微微一笑,道:“你过来,你住在这城中吗?我问你,去月梅庵的路怎么走啊?”
子羿听她话语娇柔动听,又增三分好感,抬手指道:“你走反方向了,月梅庵在城东,离我家不远。”
“哎呀!”那女子轻呼,“居然走错路了。小弟弟,我初来乍到不认得路,你可不可以带我去月梅庵啊?”
子羿犹豫了一下,那女子柔声道:“来,你看快要下雪了,我顺路送你回家。”子羿闻到她身上如兰似麝的香气,忽然一阵迷糊,只觉得就算娘亲也从没对自己这般和颜悦色,不由便往轿中走去。这时身后忽然有人叫道:“少主小心!”那女子目光一抬,伸手一拉,子羿身子扑向轿中。他不知外面萧言叫的是自己,背心微微一麻,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黑暗中,一道鞭影急卷轿帘,正是萧言、洛飞赶到。那轿中女子轻声一笑,纤指微扬,袖口中两道白光射出,分袭二人。萧言的鞭梢本已卷上轿帘,忽觉劲风扑面,迫不得已向后仰身。就这一瞬耽搁,轿帘落下,四名轿夫抬手一举,软轿凌空飞起,四人翻身滚地,八柄长刀罩向萧言,而那八名妙龄少女亦同时出招,将抢上前来的洛飞围在中央。
那软轿在半空中滴溜溜旋转数周,轻轻落下地来。二人不知子羿生死如何,心中皆是焦急,双双向前抢去。那八名少女手持宫灯,足踏奇步,微微一动又将洛飞围住。似是循着某种特定的阵法,八人身形变幻多姿,看去极是美妙,手中出招却是精准毒辣。洛飞连换数种身法,一时竟然无法突围。
萧言与那四名轿夫缠斗,只觉他们刀法诡异,飘忽不定,绝非名门正派。他担心少主安危,长啸一声,软鞭招数陡变,频下杀手。那四人合力围攻他一人,本占上风,此时却渐渐抵挡不住。萧言横鞭急扫,其中一人长刀脱手,撞上旁边一棵大树,忽然倏地没了踪影。萧言吃了一惊,另外三人攻上前来,被他回鞭扫去,两人翻身一滚消失不见。空中一朵烟花爆开,余下一人纵身跃起,倏忽后退,仿佛随着烟花凭空而去,再无踪迹。
萧言心中惊诧不言而喻,反身扑到轿前,却见轿中空空如也,子羿和那轿中女子早已不知去向。这时候,围攻洛飞的八名少女拧腰旋身,袖中八道青烟飞出,八盏宫灯倏然而灭。烟雾遮空,一阵风过,八人同时消失不见。
洛飞顾不得多想,落到萧言身边,一看轿中,亦是面色微变,但他毕竟久历江湖,立刻问道:“是什么人,可看出来历?”
萧言摇头道:“那四人身手古怪得紧,找不回人,恐怕要惊动公主。我回去调派人手,你马上去见秦师白,请他设法封锁城门,只要人在城中,凭着冥衣楼和铁旗门,我就不信找不出来!”
洛飞微一点头,两人顾不得多说,分头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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