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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番外一

作品: 清穿之皇家小和尚 |作者:痒痒鼠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9-23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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钮钴禄皇后娘娘的一生, 可谓是波澜起伏。

年少入宫,因为朝堂斗争一度沉寂。又因为宫廷斗争一度流产,太医诊断很难再有孕。然后又因为三藩战事起来, 因为她的“很难再有孕”, 因为她的娘家身份, 坐上后位。

然后, 她的人生眼看就要在这重重深宫里熬完最后一段时光的时候, 她有身孕了, 她的身体也好了起来。

这是一个怎么版本的逆袭故事?用现代小姑娘们的话说, 妥妥的一个炮灰女配翻身逆袭记, 还不是爱情版本的,而是苏爽大爽文。

但是,做炮灰女配翻身了, 也没有女主那份“谁谁为了你倾覆天下”的锦鲤甜宠命。

她还在做月子的时候, 她的儿子的出生, 卷进皇家争斗和宫廷争斗, 她的儿子被送走了。

送去遥远的五台山, 出家。

这要了她的命。

但她不能就这么送了命!

她的儿子在五台山一个人,她怎么可以在众人期盼中送了命?

她活着, 只要有一口气,她就是大清国的皇后;她活着, 只要有一口气, 人人都会记得她还有一个儿子在五台山无父无母替父修行为国祈福。

她活着,她才能看到儿子长大,才能看到儿子回来的一天。

她必须活着。

熬过宫里的每一个人的命, 坚强地活着。

先皇后在皇帝的心里白月光无法取代又如何?皇太子的名分已定又如何?各路妃嫔们各显神通又如何?皇子皇女一个个出生又如何?她活着, 她就是钮钴禄皇后, 她的儿子就有额涅。

她必须活着。

她一天天地熬着日子,一天天地数着日子过,她就不死。

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顾虑钮钴禄家,顾虑他们的名声,将她在宫里保护的很好,她冷笑,她会活着,她承蒙这份美意,怎么也要撑住这幅残破的身体活着不是?

活着见到她的儿子。

她还没听她儿子喊她一声“额涅”,她怎么能甘心闭眼?只要想想将来有一天她儿子喊其他女人“皇额涅”,她就胸口针扎地疼。

她的儿子啊,她在这个冷酷无情的皇宫她住了二十年,只有怀着儿子的十个月生下儿子的那半个月,她才体会到重新活着的滋味,她怎么可能放手?

活着,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活得久,是她唯一的目标,是她的精神支柱。

她每一天,每一日,鬼一样地熬着日子,终于活着等到她儿子要回宫的希望。

因为她儿子的优秀,皇上不舍得放任儿子在五台山。

因为她儿子的优秀,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更不同意接她儿子回来。

可是,最终还是皇上赢了。

三藩平定,皇上在天下万民的心里是大皇帝了,在文武大臣的心里也是一个威严的皇帝了,在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面前,不是娃娃皇帝了……

她还是冷笑。

纵使当年先皇被太皇太后逼迫娶两位科尔沁女子又如何?就算先皇到死也没有和离成功又如何?

位于乾清宫和坤宁宫之间,寓意天地相通、阴阳交泰,象征着帝后关系的和睦协调的交泰殿,明清两代皇后接受嫔妃命妇皇子大臣朝贺的最高级别场所,始终有一块铁牌。

后宫不得干政。

爱新觉罗家的男子,防火防盗防外戚防宦官防结党……后宫,不过是外戚的代名词罢了。

她知道,皇上长大了,他急于纠正自己年轻时候的“被强迫”去证明自己,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越是阻止,皇上的决心越大。

她看着儿子写来的书信,极力告诉自己,默默看着,等待。

默默看着,等待。

她终于等到皇上下了决心,要去接她的儿子回宫。

她的弟弟和裕亲王一起去五台山,安全方面她不担心,就是突然忐忑不安,儿子会不会认她这个额涅?她没有陪着他牙牙学语,她没有陪着他蹒跚学步。

她没有在他收到刺杀的时候抱着他保护他,她没有在他受到惊吓发烧的时候,守在他的身边……

她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

她极力想要弥补这一切,弥补失去的时光,弥补她儿子失去的一切,经受的一切,却是胸口疼的窒息。

收到弟弟的来信,说小阿哥长的胖嘟嘟的特可爱,尽管她经常收到派去侍卫的来信,她还是高兴的落泪。

弟弟还说,小阿哥对她很关心,小阿哥和阿灵阿处得好,见到三舅舅就特亲近,她还是高兴的落泪。

弟弟还说,小阿哥在感情上依赖他的师祖,不愿意回来,拖着日期,嘱咐她耐心,她还是只能落泪。

弟弟说,小阿哥知道去年给他做老师的人是他的汗阿玛,非常生气,对皇上在感情上尤其排斥,她想笑,却也担心。

弟弟说,易县发生大水灾,他们被困在山上,她疯了一般冲到乾清宫,得知皇上要亲自出宫,不管她对他还剩下多点儿忠君之心,她都感激他。

她这个身体去了只是累赘,她在佛堂里念经等候。

那个三天三夜,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熬过来的,恍惚间她只想起自己生儿子的时候遇到难产,差一点点,就差那么一点点,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就要做“保大保小”的决定。

现在皇家有了嫡子,只缺一个没有儿子的皇后,怎么会保她的孩子?可那是她的孩子,她都感受到孩子在她肚子那旺盛的生命力,强烈的求生欲,她怎么可以失去她的孩子?!!

老天保佑,老天爷保佑,他们母子平安,她的儿子,没受一点儿影响,宫人都说小阿哥哭得特响亮,太医都说这是他们见过的上千个婴儿中最康健的一个。

她的儿子啊,长得真好。

红通通皱巴巴的小红虾一般的一个小团子,长大了,会救人了。

可她宁可他不去救人。她是一个自私的母亲,她只想看到自己的儿子安好,她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后了,可她不在乎。

优秀又如何?名声又如何?

她只要儿子安全回宫。

她的儿子回宫,要走正阳门,走啊,凭什么不走?她儿子堂堂正正地回宫,她的儿子有正当的皇位继承权,她的儿子,就该走正阳门。

明珠家和赫舍里家……闹得越大越好,闹得越大才好提醒皇上,他们是在结党营私外戚干政。

她等着,看他们猖狂,看他们自取灭亡!

她的心里有恨,她跪在慈悲的佛像前,眼前是她的儿子就在正阳门外哭着喊阿玛额涅的模样,她恨得要一刀刀砍了所有当初逼得她儿子被送走的人。

可她不能。

皇上和太皇太后在争执,皇上孝顺,八岁就在太皇太后的照顾之下,登基,长大,娶妻生子,夺权……皇上需要一个推力。

她跪在慈宁宫门口,一声声呼喊,即使动用中宫笺表的代价是被废又如何?她只要她的儿子。

她和皇上出宫接他们的儿子,看到那个胖嘟嘟的小娃娃,那一刻,她的心碎成一片片。

她差点点,差点点,就再次失去他。

那段日子,非常非常幸福。

她的儿子天天陪在她的身边,穿着她做的衣服,和她一起用一日三餐,偶尔赖床不想起撒娇耍赖,偶尔为了一口吃食撒娇耍赖……她的儿子啊,世界上最可爱最帅气的小娃娃。

她知道他心里想着五台山,梦里都念着“师祖”,她知道他不喜欢宫里的一切,可她无法说出那句“送你回去”的话。

皇上病重,她担心儿子从此担起来重任,和先皇、和皇上当年一样年幼登基受尽磨难,她更担心万一太子登基,容不下他们母子。她从没有那么一刻祈求老天爷让皇上活到万岁万万岁。

儿子天天陪在皇上的身边,告诉她皇上一定会好起来,她相信。可她也心疼儿子这些日子的辛苦。

儿子表现得越来越优秀,也可能是他和皇上没有多少感情,也没有太子或者其他皇子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心思,他的表现反而更入皇上、太皇太后、皇太后的眼。

她骄傲,可也更担心。

皇上做好两手准备,万一没熬过去,有保康继位,万一熬过去,皇太子还是皇太子。

她得知后,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背过去。

她突然希望皇上没有熬过去算了。

有了这么一岔在,将来不管是不是太子登基,谁都不会容下她儿子。就是皇上好了以后想起来,心里能没有猜疑?

…………

繁星满天,烛火摇曳,她和她儿子聊天。她清晰地记得她儿子的回答。

“额涅莫怕。保康知道现在手握四九城兵权的将军们,满汉蒙大臣们都知道汗阿玛的决定了,现在他们的一颗红心一定更红火。

额涅,汗阿玛会好起来,保康会离开京城,保康不和他们争这些,保康有大目标。”

“你要离开京城?不要额涅了吗?”她震惊,一颗心“砰砰跳”,却是只能装作“佯装”的模样生气。

“要额涅。保康要额涅。”儿子窝在她的怀里撒娇,“保康留在京城,朝堂上的那些人就天天叽叽歪歪操心立储的事儿,保康才不要搭理他们。保康先去五台山看师祖,和师祖南下,去做大事儿。”

小小的孩子一脸得意地说着天真的话。

“汗阿玛答应保康,大哥、太子、胤祉、胤禛、胤祺都跟着,他们也都需要出去学习做大事儿,不要天天惦记皇位。额涅你也去好不好?额涅,大海啊,额涅,你和保康一起去看大海啊。”

胖嘟嘟的小娃娃郑重其事地说着他心里的真正大事,把她逗乐。

“你要你的哥哥弟弟们做什么大事儿?你才这么大的一点儿还没正式进学。”

她儿子听了不乐意,呱呱说着他的计划:“保康要去南海看陈近南啊额涅,南海,保康不去看看不放心,陈近南说那里的老百姓因为常年战争,因为某些贪官横行,因为迁海,特困难,保康要去帮助他们。”

她忍不住因为胖儿子“忧国忧民”的小大人模样笑出来。

摸摸他的小光头,目露担忧:“中原都安稳几十年了,可是南方这些年依旧战事不断。你要和你师祖去南方,你可知道这多么困难?南方的乱,可不光是这些。”

她儿子挺着小胸膛,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保康知道。”

贴在她的耳朵边叽叽咕咕地说他的小秘密。

那一刻,谁也不知道她内心的震惊。

天花,是信佛的先皇给儿子托梦,这个在民间有威望,但和皇权关系不大,尚且在可控范围;可是火器……

她看着胖儿子亮闪闪的大眼睛,好似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蓦然间,浑身热血上涌。

“额涅的儿子,最乖。”

“保康最乖。”

母子两个额头贴额头,一起傻笑。

那一夜,她抱着胖儿子,就这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她的儿子有雄心壮志,有能力,有心要做名垂千古的大事儿,她不能给他拖后腿。

皇上病好了,果然是一副你们都忘记册封保康做太子的事儿的模样。她沉默。

皇上领着一家人去五台山避暑,她来到儿子长大的地方,见到陪着儿子长大的人们,得以好好感谢一番,她非常高兴。

儿子也高兴,高兴地带着她去看他长大的痕迹。

在五台山的日子,真的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

不光是对于她一个人,佛门清净地远离俗世的五台山,对于每一个常年生活在四四方方的皇宫人来说,都是一个新天地。

端午节后,她儿子和他师祖一起出发南下,一干皇子们没有按照儿子的计划跟着,她瞅着胖儿子遗憾又小失望的小样儿,心情复杂;又因为他极力表现出尊重的小模样,乐呵。

皇宫的生活啊,禁锢人,禁锢的不光是脚步,还有灵魂。想要皇子们踏出那一步,岂是简单?

当然,她也知道胖儿子不会放弃。

胖儿子到一处就要闹一些事儿出来,闹得满京城人乐呵,满宫里人羡慕,一干皇子皇女们心痒痒不已。

忍啊忍,一直忍到胖儿子在黄海海域遇到海盗的消息送来,极大地刺激到皇子们那还没圈养死掉的一腔热血,他们再也忍不下去。

皇上无奈地答应。

皇上和她说:“孩子们长大了。”

她唯有沉默。

她儿子出京,太子和其他皇子们都出京,宫里和京城里的争斗形势将会彻底停下来,孩子们还能放开心胸真正地体会民事艰辛,这是好事儿,她也支持。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他们兄弟,可以打破历朝历代皇位争斗的魔咒,快快乐乐的,一直到老。

孩子们都出京,跟随水师打仗,剿匪,安抚地方民众。他们留在京城,日夜担心,可光从他们的一封封信件里就可以看出来,孩子们在肉眼可见地成长。

大阿哥知道了,军功不光是争夺皇位的筹码,是一个热血八旗儿郎的宿命,是一个有志儿郎保家卫国的责任。

太子知道了,作为太子,他要学的,不光是书本儿;他要承担的,不光是他汗阿玛的期待,赫舍里家的希望,更是天下万万民几代人的生命和生活。

他们的成长叫人欣慰和骄傲。皇上和她说:“保康说得对啊……”语气那个复杂和感叹。

她谦虚地笑:“他一个小人儿爱玩,哪里想到这些?”

皇上笑着不做声,她专心泡茶。

她知道儿子是有意的,但她也担心皇上起来忌讳。天家的父子,关系太复杂。不说皇上和大阿哥、太子,保康,就是皇上和胤祉、胤禛……也一样。

胤祉出门一趟知道了,读书不光是争宠表示聪明的手段,更是一个人开智慧为民出力的过程,是他的个人爱好。

胤祺知道了,一个人要学会勇敢,勇敢地学汉话,学武。

胤禛知道了,他要惩治贪官,他不容许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弄虚作假。

他们都是好孩子。都应该是翱翔天际的鹰,而不是圈养宫里的鹰。而且她知道,胤禛是儿子最喜欢的一个,一个性情坚定真挚的好孩子,胖儿子对胤禛一直都很特别。

茶叶在茶壶里翻腾,花儿一般,她笑:“我们也去看看大海?把公主们都带上?”

皇上听了乐呵:“就知道你忍不住。都去,去看看大海。”

…………

心急于开疆拓土的皇上出京,太皇太后、皇太后、公主们都跟着,都看到大海。

大海啊,很美,很大。儿子展示给他们看的海洋地图,更美,更大。

皇上沉默,太皇太后和皇太后都沉默,她也沉默。

大清的目标是统一草原和中原,这些都是陆地,他们对海洋向来是忌讳的,恐惧的。

但是海洋就在他们的眼前。

儿子因为陈近南的去世伤心,又因为南方汉人的命运担心,生怕皇上来一个“重农抑商”再来一个强制性剃头再来一个驱逐洋人……

皇上沉默,几夜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也沉默。他们都意识到,大形势下,商业发展是必然,洋人外交是必然,可这是他们从没想过的事儿。

相比之下,剃头不剃头真不大事儿。现在不是先皇时期,就算朝廷不强制,温厚求稳的老百姓也会自动剃头。但是,她儿子的话再次给予她灵魂的震动。

她儿子的胖脸严肃,小奶音也严肃:“额涅,这是不一样的。发型,是每一个人应该得到的自由。这只是一个发型,不是什么政治。按律交税才是政治,才是必须。”

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世界啊,不管到什么时候,人都只是关心自己的得到而不是付出。

发型的争论,也是一种有关于得到,涉及到满汉孰强孰弱的利益争斗而不是付出,这世上哪有什么必须的付出?

可她不忍心打击儿子一颗纯稚火热的心。

“好,我们保康就是做大事儿的人,额涅支持保康。”她听到自己这么说。

她儿子开心,她也开心。

皇宫?人间?或者真的会变得更好那?至少此刻,她看着胖儿子的笑脸就感觉人生美好,她听着南海民众对她儿子的感激之情,她就感觉到人生值得。

…………

皇上终是下了决心。

南海的事情结束,她儿子还要北上,皇上也要去盛京祭祀先人,一家人紧赶着又要出门。

去看看盛京,看看关外,她也喜欢。不管如何,大清彻底征服大草原的目标不变。

可是她儿子一路吃喝玩乐,她真跟游山玩水一般。明珠气得脸色发青,索额图和以往一样给太子树立尊贵的形象,什么仪式都要太子和皇上看齐……

她冷眼看着,看着皇上的忍而不发,看着他们这些外戚之家一步步走向灭亡。

位极人臣后野心膨胀,就忘了国无二君。

在皇上春秋鼎盛的时候,告诉天下人,这里有一个等着继位的皇太子,这是希望皇上早逝还是要太子谋反?

可她转念一想,索额图当年,也是一个冷静睿智的大臣,抛去政敌厮杀,他能在官居正三品后回到皇上的身边做一个侍卫,只为找机会擒拿义父鳌拜和父亲遏必隆,这番胆识就不同寻常。

他是怎么,一天天的,变成这个争权夺利、面目可憎的模样?

还有明珠。

明明当年的明珠,只是一心要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有识之士,他为大清立下那么多功劳,他又是怎么一步步的,变成今日这个模样?

他不知道,皇上是绝对不可能让纳兰家再次成为正经后族吗?

当然,她相信他们都没有谋反的心。但是,大清的天下姓爱新觉罗,当今皇上强势,爱权利,爱名声……

她在心里默默警醒自己,找机会和弟弟们通信说话,试图给自己,给儿子,给钮钴禄家找到一条出路。

当年因为她有孕,她的二妹妹没有进宫,而是另嫁他人,如今夫妻和乐,儿女双全,多好?钮钴禄家,从今以后,都不要和皇家联姻了,不需要,也不应该。

当然,这个决定下得很艰难,实施起来更难,当年的索尼不知道做外戚的短处吗?一步登天不需要奋斗几代人就可以达到的辉煌,谁不想要?谁能拒绝?

可是他们必须做到。

她这么大点儿的儿子都知道,要去自己打拼,钮钴禄家的儿郎们也是,钮钴禄家不需要姑娘们进宫博荣耀。

瓜尔佳家的傅尔丹公爷对着太子爱理不理,皇上一直大度容忍,一直哈哈哈笑说傅尔丹真性情,不就是因为傅尔丹家里没有进宫的姐妹?

她此生有了胖儿子,她不后悔甚至是非常庆幸进了宫。可是未来的钮钴禄家,也可以和觉尔察将军的后人、瓜尔佳将军的后人一样,远离宫廷。

他们姐弟几个做了决定,她和儿子说了,她儿子果然大力支持,当然,他小人儿的理由非常离谱。

“不进宫才好,姨母和表姐表妹们嫁给其他人家,过得不开心就和离另嫁。敢欺负人,舅舅们和表哥表弟们一起打上门。”

这都什么离经叛道的想法?她脸上笑出来,心里却是发苦。

可是儿子只是顽皮地笑。

她抬手按按眉心,第一次有了孩子太聪慧大人不知道怎么教导的甜蜜苦恼。

他几个舅舅因为当年他被送去五台山的事儿,一直无法释怀,他感受到了。

再加上五台山民风彪悍,姑娘家也是,他就很单纯的认为,一定是因为他父亲是皇上,他的母亲和他的舅舅们才这么忍气吞声。

她很无奈,可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女子嫁人,就算不是家族联姻,将来在婆家过日子,那也看娘家的实力。如果……如果她嫁的不是皇上,她的儿子一定不会受到这番对待,她的兄弟们一定因为她的任何委屈一起打上门。

想着这些年的宫廷生活,她的眼泪又出来。

自家的儿郎们宁可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外拼搏,宁可自家的姑娘们嫁低一些,幸福一些,她怎么不感动?

钮钴禄家后面的姑娘们不会重复自己的生活,真好!当然她也很好,她有胖儿子,谁也比不过的好!

她想通了,和弟弟们一起商议钮钴禄家的未来,有关小儿郎们小姑娘们的教导,怎么和皇上拒绝下一辈人联姻皇家的事儿……心里就感觉特畅快特痛快。

大队人马在盛京祭祖,她亲眼看着一代又一代外戚的结局,联想到前朝为了防止外戚弄权一直从民间或者低等文官家选儿媳妇的事儿,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大队人马到达雅克萨,她亲眼目睹胖儿子展露出来的才华、谋略、定力……心里头骄傲的同时,对自己的计划,有了更大希望。

一个人只比其他人强大一点点,人人防备人人嫉妒,可一个人要是强大到一定程度,所有人就不再是防备和嫉妒,而是敬重和仰望。

就好比老百姓对皇上的态度,几千年来的历代皇家不停地加重皇权的“高高在上”,不就是这个原因?

而如果她的儿子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做到,那就是无形中和皇上平等的地位,未来一片坦荡。

她找到师祖。师祖微微笑。她也情不自禁微笑开来。

师祖看好胤禛,她也看好。如果将来是胤禛……或者对于保康来说最合适。当然,她不能表现出来。她只是一个皇后,皇后不能干涉政务更不能干涉立储大事。

她只做一个皇后“该”做的事儿即可。

以前只是无意识地带着做,只是为了自己的皇后身份,为了自己的教养和自己的原则,只是想要胖儿子尽快适应皇家生活……去做一个皇上的“良配”。

以后她就是为了自己的胖儿子,有意识地关爱公主们,关心皇子们的衣食住行吃穿,关心天下农桑女子辛苦,做一个更好的,真正母仪天下的好皇后。

前面在打仗,她协助皇上安抚后方;公主们长大了要开始议亲,她主动送上关心;回来京城开始办八旗女学,她拉着公主们和宗室福晋们一起出力;儿子回五台山休养,她开始写书……

皇上说:“皇后最近辛苦。”

阿灵阿说:“娘娘出门两趟心胸开阔,果然非比寻常。”

皇太后说:“皇后这做得好。”

太皇太后说:“女子就该这么个活法儿。”

甚至容若大才子都说:“娘娘写的书,发人深省,震人心魂,给当代女子和孩子们指点迷津。”

她只谦虚地笑。

她儿子那么好,她当然也要学习和成长。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太子爆发那么一小下,居然引发一个这么大的波澜。

皇上震怒之下要清查内务府,还要清查后宫这些年的腐朽和污垢,这是好事儿,也是坏事儿。

哪个进宫的女子不想做皇后?就好比哪个官员不想位极人臣出相入将?而要保住自己或者朝上爬,谁的手里能干净?

而她的把柄,不外乎是当年先皇后去世的事儿。

当年……当年,她和先皇后还是打小儿认识的小姐妹。她们曾经和其他的小姐妹们一起游玩西山,一起骑马打猎,一起在春天里赏花郊游……

先皇后直接就是皇后,十里红妆,从乾清门抬进来,而她,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妃。

先皇后作为一个事事向皇上看齐的皇后,遵循赫舍里家的政治策略,在内宫里帮助皇上打压其他满蒙妃嫔,手段越发凌厉……

甚至为了一个生嫡子,为了这个嫡子的序齿,不停打压其他有孕的妃嫔。妃嫔们你争我斗你死我活,宫里头那些年的子嗣一个养不住,一方面是皇上和妃嫔们都太年轻的原因,可也不光是如此。

皇上知道吗?皇上在乎吗?年轻的皇帝忙着夺权亲政,没有精力去知道,也没有经验去在乎。

她的义父鳌拜在牢里气死了。

她的父亲遏必隆被康亲王杰书以十二项罪名弹劾,遂削去其太师之职,夺世爵,下狱论死。

她好不容易有孕,在几方人同时出手的情况下,流产了,太医说她的身体情况很难再有孕。

家族风雨飘摇,自身难保,仇人还活得好好的,她还是只能隐忍。

…………

皇上天真地认为自己是皇帝,天下人就该听他的,一时冲动,同意吴三桂的主动消藩“请求”,直接逼反吴三桂。

吴三桂是乱臣贼子,在汉人眼里他也罪不可恕,不光是满蒙人,就是汉人都痛恨他,他不得人心,但他手里有兵权,有实力。

三藩一起叛乱,还有南边小琉球上的郑家势力,还有其他趁机观望的大臣们,趁机起事的汉人……

毫无准备的皇上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眨眼间几乎丢失大半江山……

皇上迫切需要团结满蒙王公,需要启用一切可以用的力量,她的待遇好起来。

可是满蒙骑兵在平原上对比三藩兵马真的不占优势,说句不好听的话,当初大清入关,有一半靠的就是汉家兵马。

战事拖得时间越来越长,国力急剧衰退,先皇后长子去世,再次有孕……

宫里的妃嫔们当然不管这个时候一国之后有孕的意义,而先皇后本身就因为前线和宫廷的压力,怀孕的不适,对宫里的管束松懈……

先皇后的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她都知道,但要她出手帮忙,她做不到。

那一次,可能是整个后宫的妃嫔们最有默契最齐心的一次,不论是非对错,只论争斗。

当然,先皇后后来也意识到了,但已经晚了。不管是为了对皇帝的爱,还是做一个皇后在这个时候最基本的责任,还是为了她的家族,为了她自己……她必须生下这个孩子。

她几乎可以猜到先皇后孤注一掷的选择:赌一次,赌这个孩子是一个阿哥,有望被封为皇太子。

她记得,先皇后临产要见她。

她很高兴,依旧年轻的皇后一身正蓝礼服端端正正,妆容素雅却没有哭哭啼啼的,还是当年她那个喜欢诗书礼仪的小姐妹。

“我若去世,你会是皇后……”赫舍里皇后的眼里有对皇上的依恋,有对自己孩子的担心。

“你放心。”她的声音冷漠。

可就这么一句,赫舍里皇后好似承受不住一般,右手摸着肚子,眼里有了泪水。

“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不会耍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样。”

“可是我是原配皇后,我心甘情愿。”

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胸腔里嘶吼出来。她的笑容更冷。

“你心甘情愿就好。”声音冷若冰。

两个人四目相对,赫舍里皇后的眼里有痛苦,她的眼里只有冷漠。

赫舍里皇后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眼泪滚滚而下。

她几乎可以想象,一个长在深宫没有额涅护着的皇子,就是被封为皇太子又如何?

除非天降大机缘,否则他几乎没有继承皇位的希望,可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伊哈娜——”她不甘心地喊一声,却怎么也无法说出祈求、示弱的话。

她们终究是不一样的。她可以尽力去做皇上心里想要的那个皇后,最符合天下人礼仪标准的皇后。

伊哈娜,她的小姐妹,她只会做她想做的事情。她永远不会爱上皇上,如同她永远不会喜欢汉家的诗词歌赋,只喜欢读史。

“伊哈娜——谢谢你。”她艰难地吐出五个字,说出来后却如释重负。

无论如何,谢谢你今天来见我,谢谢你到最后也没有对我动手,谢谢你,还是你。

赫舍里皇后狠狠地一闭眼,抓着长椅扶手的双手青筋毕露。

她听着这两声“伊哈娜”,定定地看对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她还勉强是她,而她,已经不是她。她们都变了。

赫舍里皇后生产那天的情况,她都知道。

她甚至知道,皇上有那么一刻,确实是因为愧疚和不舍真心要册封新出生的小阿哥为太子。

可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会答应,那是因为赫舍里皇后已经去世的缘故。

如果赫舍里皇后活着,小阿哥作为一个有母亲的嫡子,会这么简单地被封为皇太子吗?她不去想,也不想去想。

进了宫,进了权利的旋涡,谁也不能全身而退,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赫舍里皇后、亦或者她……任何一个人,都一样。

…………

一件件陈年往事被抽丝剥茧地揭露出来,宫里的老一辈妃嫔们都沉默,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也沉默。

皇上来质问她,她实话实说。皇上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她只想冷笑。

她只担心儿子会怎么想。

她儿子聪明,但向来喜欢用阳谋不喜欢这些阴谋算计,她担心儿子无法接受这一切。可她没想到,胖儿子急匆匆地从五台山写信过来,只心疼她,只愤怒于太子的作为。

她很高兴。

那么一刻,她感觉,过往的一切都可以放下了。

事实上,她也确实放下了。

惠妃、荣妃纷纷过来,拐弯抹角的道歉和解,她都接受下来。她活着,她有一个会心疼她鼓励她做自己事情的儿子,足矣。

…………

无法接受这一切的皇上生了病,胖儿子急匆匆地从五台山回来,和她说话。

“额涅——你生气吗?”

“生谁的气?”她开心地笑。

“汗阿玛。”

“咳咳。”她轻轻瞪儿子一眼,“又说错话。额涅怎么会生你汗阿玛的气?”

一张俊脸渐渐长开的儿子,听到她这么说鼻子皱巴。

“汗阿玛要是不娶那么多女子,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儿。”

“咳咳。”她忍不住又瞪儿子一眼,“你汗阿玛要不是娶这么多女子,不知道会不会有你们,净瞎说话。”

“保康只要额涅。”一张小俊脸都皱巴。可她听了开心,只笑话儿子的异想天开:“额涅难道是《西游记》拥有母子河的女子不成?”

儿子也笑,小心翼翼地问她:“额涅,你对惠妃娘娘、荣妃娘娘……不恨了吗?”

她的一颗心突然软成一片,笑得释然:“不恨。该报的仇额涅都报了,唯一剩下的一个,先皇后,也算是报了仇吧。

她儿子眼巴巴地看着她,清透纯澈的大眼睛里映出她的小人影儿。她忍不住笑出来。

“这次的事情,主要是你们兄弟之间的争斗,你自己决定怎么做。至于她们,都来和额涅和解了,额涅也不想再闹起来。”她清晰地听到自己说出这番话。

可胖儿子还是不放心,看着她的目光跟一个易碎的玻璃似得:“大哥说他不会放弃。三哥说他放弃皇位了,也放弃做“嫡出”的执念了。”

“这样说开了也好。你们兄弟之间的事情,额涅不参与。额涅能保护好自己,保康莫担心。”

“额涅——”儿子的声音小小的无助,眼里还有迷茫。看得她一愣。

“额涅,保康知道……胤禛那里,估计是贵妃娘娘知道,她作为外戚佟佳家的女子,不可能活着坐上后位。”

“额涅,保康,可能和‘他们’永远都不一样。”

儿子的眼里有失落,刺痛她的眼睛,一颗心生疼。

可能儿子自己也不知道问题所在,或者说知道了一时无法接受。她抱着因为生病瘦下去的儿子,好像抱着当初刚刚出生的小小的一团,极力克制自己的眼泪不落下来。

“我们保康就是保康。保康不要强迫自己变成‘他们’。保康这样就好。额涅为保康骄傲。”

“额涅——”

“额涅在那。”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

一个孩子对父亲怎么可能不崇拜不亲近?

儿子长在五台山,但他勇敢快乐,他有师祖,有一干爱护他的僧人们,他不缺少“爱”。

他对皇上,永远没有一般儿子对父亲的濡慕之情;他看人看事通透,对兄弟姐妹们的小心思知之甚明,却完全不计较,因为他本来就没有多大的期待。

就算是他们在一起时间久了,有了感情。

这次的事情,他生气,更多的是因为,此事牵扯到她。他生气于太子没有直接和他对上,而是对上他的母亲。

她都知道。

她的儿子啊,性格像他的汗阿玛,也像她,她骄傲,却也心疼。她和皇上一起看着他处理兄弟之间的关系,一起默然。

儿子的将来会如何?该娶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儿子将来还会有红尘中人的烦恼和幸福吗?

又是一年春节到来,冰雪消融的初春,就在她要出发去五台山的时候,太皇太后找到她,和她聊起有关于当年太子得天花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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