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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欲醉流霞灼(4)

作品: 木槿花西月锦绣 |作者:海飘雪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2-28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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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木尹彻底激怒他老子了。撒鲁尔毫不犹豫地带兵进入赤塔,陈兵石勒喀河,同萧世宗狠狠地干了一仗。这场战争的结局是辽国威名远震的大将可丹被突厥可汗撒鲁尔击杀。撒鲁尔一向憎可丹嚣张,当年常欺辱突厥,便残酷地将其剖心,以战车碾尸泄恨,如同当年可丹对待轩辕名将李实一般。而所有辽兵皆尸埋大漠,撒鲁尔又将可丹的头颅缝上女子之服送还上京。传说萧世宗看到可丹的首级,便口吐鲜血,失声恸哭,随即病倒。

突厥看穿了辽兵人心惶惶,便继续一路东进,沿着河进军,眼看要打到上京了,萧世宗急命外戚妥彦修书大理盟友以求救,如果不是段月容在吐蕃的牵制,突厥极有可能攻入辽都上京。

这一役惊动了大塬朝和西域诸国,所有人皆为突厥可怕的战斗力和残酷所震慑。此一役在大辽被称作“石勒喀河之难”,在汉家和大理史上又被称“太子役”,至此,突厥的野心开始极大地膨胀起来。

曾经在草原叱咤风云、不可一世的萧世宗被迫议和,割出最肥美的呼伦河一带的草原,以及交出木尹。可惜木尹在被押回弓月城的途中,在忠心的随从帮助下再一次出逃。

这回,这个孩子带着两个侍卫,千辛万苦地竟然一下子逃到了多玛,大理的边界内,但严格意义上说却正是大塬、大辽、突厥和大理的交界之地。

突厥的家暴渐渐升了级,终于演变成了国际性事件。大理武帝便风雅地诚邀各国首脑前来多玛赏月,顺道“共商国事”。大理是辽国的盟友,而且突厥曾在多玛重创大理,突厥自然不愿前往,但逆子又成了大理的座上宾,欲磨刀霍霍,偏大理同大辽形成上下南北夹击攻势,撒鲁尔便同时修书给元德帝、萧世宗和大理武帝,给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提议:愿与君于长安相见,共讨逆子。

四国政要一下子沉默了下来。大理与大辽都同汉家有过摩擦,甚至是血海深仇,但在元昌年间都被太祖皇帝无与伦比的智慧各个击破,一个个变成了新生帝国的盟友。突厥又同大塬有血缘之亲,故而在目前为止,前来代表中立的大塬都城长安商谈议和之事,竟然是最合适之举。

首先是辽国派了本国有名的权臣兼说客妥彦,亲自来到长安,表示愿意代表萧世宗来同狂暴的突厥国议和。我猜接下来应该是突厥的宠臣阿米尔叶护,大理的权臣蒙诏久赞前来,因缘际会,这两位名臣都对汉家文化甚是了解,且又极精各种外语。

五月里,后山的樱花又到了全盛怒放的时节。我悠悠漫步在缤纷灿烂的樱花雨中,忽然惊觉前方嫣红处有一个魁伟的人影坐在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下。我走近前去,却见那人一身黑底金狼的突厥吉服,左襟微开,一头飞扬的红发被结成无数细发辫,用金穗子绾了,静披双肩,一手撑着下巴,似陷入深深的沉思,正是非珏。

彼时我只听非白提及突厥有人前来,一直以为是阿米尔来了,可能非白顾忌以前那些不好的回忆便没有跟我说。前阵子因同非白的隔阂,也确实有些累了,于是我一直没有去关心来人是谁,这下我可全明白了,为什么非白全程陪同。

于是,当时的反应首先就是脑子一片空白……

然后我望着晴空万里,自我催眠:啊呀,这天怎么下雨了,我还是快回去吧。

于是我慢慢转身,极轻极慢地踮着脚往回走。

“既然来了,又何必走呢?”身后有个声音说道。他的声音恢复了原来的醇厚雍容,好像一只猫爪在挠我的心,又好像有人在我耳边沉重地叹息。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转过身来。

我还是像以前一样,根本看不清他是怎么样移动,他已然闪到我的面前。

三步之遥,我退无可退,只得静下心来,迎着阳光鼓起勇气,看着他在落英缤纷中向我慢慢走来。

他终于来到我的面前,离我一步之遥,站定下来。

清晨的阳光透过碧叶花雨,静静地洒在他轮廓分明的俊容上,平静的酒瞳如红宝石一般熠熠生辉,看了我许久,似直直地看进了我的灵魂。

往事在脑海里翻涌,少年时代的非珏对我转身而望,满头细辫乱摇,耳边回荡着久已不曾出现的那声声痴笑。

“你想听实话吗?”他终于收回目光,轻叹一声道:“木丫头。”

就这一声木丫头,我的眼泪唰地一下子流了下来,哽咽了半天,叹道:“请陛下明言吧。”

他微歪头诚实道:“你长得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看。”

就这一句话,我又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点头道:“陛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坦白。”

他的唇边渐渐浮出一丝微笑,“但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可爱。”

我也笑道:“陛下的身体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恢复得快,可喜可贺。”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他一时没接上,然后被自己逗乐了,终于朗笑出声。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好一会儿才止了笑,怔怔地看着我。

毫无预兆地,他忽地上前一步,轻轻将我揽进怀中,抱住了我。他身上特有的淡淡的奶香冲进我的鼻间,我恍惚间,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少年时代,非珏欢笑着拥上我,嚷嚷着:“木丫头,你可想死我啦。”

然而如今的他已然平静如深潭,少年时代的狂热和激情一去不返。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拥抱,仿佛是在平静地同往事拥抱。

非珏终于醒来了吗?

我百感交集中,却偏偏一句也说不出来。

不想他却在我耳边哑声道:“你……现在过得好吗?”

我们看不见彼此的表情,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我现在很幸福,请陛下放心。”

“木槿。”

有人在我身后轻轻唤我。我从他的怀抱中退出来,扭头一看,非白正一身猎装地骑在马上唤我,俊朗如天神,面含微笑。

殷红的酒瞳看了非白一会儿,又看向我,淡笑道:“命运……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我向撒鲁尔微一点头,也微笑道:“命运……的确是个奇怪的东西。”

我向他略一颔首,敛衽为礼,他也潇洒而快速地对我翻手以突厥仪略行一礼,我们二人互相含笑着礼貌退去。非白向我一伸手,我便抓住他的手,利落地跳上马背,环上他的腰。

樱花雨中,我不再感到悲伤,因为非白的手温暖而有力,他给我的笑容充满了情意和信任。

他在马上对撒鲁尔略点了一点头,淡笑道:“这几日朕忙于国事,好不容易抽出空来陪皇后游幸渭河,可汗告罪了。”

众人皆跪倒对撒鲁尔行了大礼,而撒鲁尔免了众人之礼,对非白含笑地回了一礼。

非白略一扬手,我们二人便飞驰而去。非珏身后慢慢出现了阿米尔的身影,他们在樱花林中久久伫立,似是一直目送我们而去。

此后我一直想找机会见见非珏,同他细谈,想问问碧莹的近况,可是妥彦、非珏还有非白一直在密谈,实在没有机会。非白也的确在尽力斡旋,不时同携两位贵宾出游赏宴,再不久,大理贵宾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转眼到了七月初一,我化装成君莫问,同韩太傅持着旄节前往官道接应大理使者。我专门让人准备了桃花香熏,想着蒙诏喜欢桃花香,也不知道翠花会不会来,不过估计难,因为听说翠花怀上了……

七月里的天气已是闷热异常,钦天监还说今天是要下雨的,所以稍微多穿了一层,结果汗如雨下,只得不停地扯着衣领子。

就在我将晕未晕之际,只见官道上扬起滚滚烟尘。小玉用烟壶放我鼻下,我立马醒了,挂上职业微笑,却见镶金白旗猎猎如海,几百人的队伍风驰电掣地来到面前,扬了我们一脸的灰。

前哨官兵向两边撤去,又等了一炷香时间,来了一队镶金带银的大象队伍,最前头跑着雄赳赳的大金獒。我愣在当场,还没等醒过来,那只金光灿灿的大金獒一下子兴奋地向我蹿来,把我按倒在地。立时,大塬官兵拔出刀剑,小忠也大声吼叫起来。

我赶紧喝住人和狗:“住手,大理皇上驾幸,不得无礼。”

众人一听傻眼了,惊讶地看到一只个头特别大的大白象威风凛凛地领着象群跑了过来。大白象背上宝辇以紫水晶红玛瑙等镂成龙凤花木图案宝座,四面缀着五色玉香囊,装着异国进献的瑞麟香,还夹杂有龙脑金屑,宝辇上串着珍珠玳瑁,又以金丝、银丝,夹着各色翠玉为长流苏,坠在大白象周身,悦耳作响。宝座上端坐一人,身形伟岸,面戴金光闪闪的黄金面具,发上压着大理皇冠,正中镶着稀世的紫色宝石,冠后坠着十二根金珠流苏垂落于肩头,在阳光下耀眼夺目。

我跑将起来,整整衣冠,赶紧行了大礼,“大塬紫微舍人君莫问,恭迎大理皇帝。”

众人与我同拜,再起身时,显赫的大理皇帝已举起戴满金珠宝戒的左手,慢慢揭下代表大理最高皇权的金面具,露出那张颠倒众生、雌雄难辨的天人之颜。

没见段月容快有两年多吧,这小子依旧还是瘦长条子型男。因是七月里,穿着冰丝大理皇袍,上绣金线九龙,估计是他的手艺,张牙舞爪,龙眼犀利。

露出健壮的双臂,修长的上臂各戴着一圈狰狞的金龙臂钏,左臂还挽着白袍一角,乌发削得极短,紧贴双耳。

估计他是为了特别辟谣关于自己喜欢扮女装的流言,可偏偏左耳戴着一只长长的赤金链紫晶耳坠,光彩夺目地映着潋滟生姿的紫瞳,只觉一种诡异的妖冶。他的紫瞳对我一闪,嘴边漾起一丝高深莫测的轻笑,让众人看得一阵失魂落魄,再挪不去痴迷的目光。

几个奴隶飞快地跑来,依次跪下,他便踏着奴隶潇洒地一跃而下,到后面的战象跟前,亲自伸手,小心翼翼地迎下一位蜜色肌肤的美人儿。

那美人儿一身金红吉袍,盛装打扮,头上高高戴着大理皇贵妃制的银冠,腰间玉带上挂着着蠲忿犀、如意玉等饰物。那美人来到我的面前,对我恭敬地行了一礼,略带激动地说道:“姐姐,真不想有生之年还能再见你。”

我也感怀万分,对她施了一礼,紧紧拉住她的手,“卓朗朵姆,好久不见了。”

她的身后俏生生地转出一个肌肤白皙的少女,长发细盘,戴着白族少女特有的银冠,冠首正镶着一块夺目的大红宝石,穿着公主礼服,身后跟着两个英气勃勃的少年,一个黑脸,一个白脸,正是大豆和沿歌,再后面则是着朝服的蒙诏和孟寅。

我激动起来,“夕颜。”欲伸手拉女儿。可是夕颜却退后一步,只冷淡地对我行了一礼。

段月容的眉头微皱,走到我面前,对我笑道:“还请舍人带路,公主第一次出如此远门,想是累了。”

韩太傅也即刻出列,“大理武帝陛下亲临长安,实乃大塬之幸,还请陛下随我等进宫。”

显然所有人都想不到武帝也亲自来了,一时间,整个长安都沸腾了。三位皇帝在少年时代便位列四大公子,后来个个又都在战国时代成为叱咤风云、威震天下的绝世战神,长安贵人皆争相贿赂随侍宫人,以求能有机会一睹风采。

非白只得头痛地改变非常紧张的TimeSchedule,当晚与众臣在麟德殿迎接大理武帝亲临。因武帝带着皇贵妃前来,我也陪同出席。

席间夕颜对我也是冷冷淡淡。我心里不好受,僵坐在那里,偶一抬头,却见卓朗朵姆也同我一样缩在角落中,一脸落寞。

入夜,我以给公主送赏赐为名夜访驿馆,可惜豆子闻讯出来,有点尴尬地对我说道:公主睡了,不见任何人。

我抬头看去,驿馆内仍灯火通明,心中不免失望,回头一看,却见小玉正泪流满面,怔怔地看着豆子。豆子身后有个影子,好像是沿歌,也是痴痴伫立。

我便让小玉替我给公主送进去,给他们制造机会,一诉衷肠,自己便回到了西枫苑。

那天非白也回来得很晚。他满面疲惫道:“大理武帝果不简单,现下我明白了,原来是白关之人联合果尔仁的旧部在乌兰巴托迎木尹太子到了多玛,再由多玛取道大理。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他是想留下木尹太子做质子,伺机迎回,彼时突厥便姓段了。”非白长叹一声,揽起我肩头让我靠着他,坦言道:“怪道时人常云,宁与之为友,毋与之为敌。”

我心中想着夕颜对我的冷淡,便靠着非白肩头,幽幽道:“他就那样,尽可他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他。”

“解得真切。”原非白呵地一笑,然后轻抚上我的发,“时光过得真快,夕颜公主转眼长高了好多。”

我头埋得更深,嗯了一声。

他似乎发现了,继续说道:“见到夕颜公主,不高兴吗?”

我涩涩说道:“高兴。”眼泪却忍不住扑簌簌地流了下来。我便用劲搂着他,不让他看到我流泪,可惜泪水仍是沾湿他的肩头。

非白不再问我,只是捧起我的脸,轻吻上我的眼,可是这回却止不住我的泪,便只好沉着脸把我抱在怀中,细细哄道:“她还是孩子,你别往心里去。”

我点头,呜咽出声。

“我们很快也会有孩子的啊。”他似乎对我的痛哭有些意外,略有些笨拙地抱着我,吻着我的发,心疼道:“你别急啊,很快就会的。”

窗外传来大雨的叹息,掩住了我的抽泣之声。直下到后半夜,才渐渐转小,雨点滴在芭蕉叶上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我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终于度过了这混乱的一天。

夜雨滴空阶,晓灯暗离室。

相悲各罢酒,何时同促膝。

谈判慢慢展开,果然撒鲁尔气势汹汹地要捉回逆子。大家都明白,这不是一个捉回忤逆弑母的弃子那么简单。木尹身上流着同撒鲁尔一样的皇族之血,命中注定死也不能落入外族手中,辽朝与大理早已结盟,两家一唱一和,即许朝贡,却不肯归还木尹。

而每次会罢,双方人马便又威逼利诱大塬,以求站在自己这边。

非白终日眉头深锁,这一日宣十八学士等朝中众臣前往赏心阁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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