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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欲问相思处(3)

作品: 木槿花西月锦绣 |作者:海飘雪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2-28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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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干吗抱那么紧,我使劲甩开他,正待去拉原非白,他却轻巧地跃了上来。

潋滟的凤眸再看我时,已然没有了温度。

我知道这一准又伤了他,便疾步上前,“非白,你没事吧,我刚才先拉他是因……”

我不由停了下来,因为他的眼神让我心酸,好像他根本不认识我一样,甚至有了一丝鄙夷。

他往深崖下急湍的水流凝视了片刻,面色有些惨淡,口中似是喃喃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心中更是难受,噎在那里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里乃是一条死路,还是往回走。”他不再看我们一眼,取了火把,独自往前走去。

我的心上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疼得让我开不了口,远远地看着段月容,“你能走了吗?快站起来吧。”

段月容的紫眼睛也冷了下来,从地上一跃而起,鼻子里哼了一声。

有心想去看看段月容,又怕原非白冷脸子,想去跟原非白解释,又不想激段月容,几度心酸得眼泪欲落,我低下头,抹着眼睛跟在原非白的身后。

原非白根本没有再回头,甚至连看也不看我们,只是大步走在前面。我疾步跟上去,他似乎也不想让我赶上他的步伐,我只得放缓脚步走在中间;段月容慢慢悠悠地在最后踱着步,有时还吹两句口哨,三个人之间的平均距离大得可以容纳一抬四人轿子。

过了一会儿,有人走到我身边,吊儿郎当地搭着我的肩,我一甩,他掉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又笑嘻嘻地搭了上来。我甩不开,只觉他在我耳边吹着气,“看看,原家的男人就这德性,知道我的好了吧,跟着他让你一辈子看他的脸色。”

我使劲推开段月容,可能用力过大了,他摔在地上,却抱着我的脚不放,我怒从心底起,使劲地踢着他,可是他却左躲右闪,哈哈大笑着,好像跟我闹着玩似的,“打是情骂是爱,再狠点,木槿,本宫就喜欢你这烈性子。”

前面的原非白转过脸来,面色冷得可怕,他不屑地看着我,“看来你同段太子相处甚欢啊。”说罢冷笑数声。

段月容爬了起来,挂着笑意,“真是抱歉,原三公子,你也是男人,也当理解所谓小别胜新婚……”

我大吼道:“别再玩了,段月容!”

段月容敛了笑容,恨恨地哼了一声,倚到一处石壁,阴郁地看着我和原非白。

非白一指前方,“若是我没有料错,前面乃是断魂桥,过了断魂桥,便是地宫的出口禁龙石,锁着禁龙石的亦是音律锁。紫月公子既能同我一起用琴笛合奏打开镜壁的音律锁,想必这也易如反掌。”

他转向我,冷冷道:“此处乃是我与家臣的暗号,非白不劳段太子相送了。”

我皱眉道:“非白,小放他们同悠悠他们在一处。司马遽从小在暗宫长大,定是亦通晓音律锁,小放又擅奇门遁甲,你无须担心的。我刚刚在镜壁看到他们一切安好……可能他们已经出去了,现下我们还是一起走出这活地狱要紧。”

我暗中着急起来,这个原非白怎么忽然在此犯起病来。

“夫人好意,非白心领了,只是在下实在不愿意扰人好事。”非白却猛地将我推向段月容,他看着我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肮脏的蟑螂。

他的力道极大,我站立不住,段月容及时地接住了我。

我的泪水不由夺眶而出,涩涩道:“非白,求你别这样叫我,我和段月容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别这样叫你?又该怎么样叫你?”原非白淡淡笑了起来,又恢复了踏雪公子的骄傲,却让人感到他发自内心的绝望和鄙夷,“我这一生都是为你所累,你在同他快活时,我在地宫里受尽折磨,心心念念全是你的安全,可是你……花木槿早已卖身投靠……阿遽说得对,你同锦绣都是祸水。

“原氏向来有仇必报,西安屠城这一笔债,大理段氏最好早做准备,我原氏迟早是要还的。花木槿,从今往后,你最好拉紧这个妖孽的手,我们再见面时,便是敌人,我必杀你同这个妖孽。”他说完,便将高贵的头颅别了过去,甚至不再看我一眼。

我被他的话给强烈地震住了。我这一生最不想听到原非白嫌弃我失贞的事,可是今天还是听到了。

段月容哈哈大笑,揽住我的腰,欣然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原三公子的成全,我自然会好好对待木槿和我的孩子。哦,原三公子也知道,她叫夕颜。”段月容直起了身子,搂着我充满帝王威严地正色道:“将来……若有幸没有被西安原氏所伤,她……必会替本宫灭了西安原氏。”说罢,强拉着我的手走了。

一路之上,空气渐渐闷热起来,我的脑海中翻来覆去的就是非白嫌恶的语气、嫌恶的表情。他嫌恶地将我一推,一路泪水便落到地上,很快地就蒸发了。

段月容看了看我,也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我向前跑着。过了一会儿却见一座狭窄的石桥,下面竟全是突突冒泡的熔浆。

花木槿,从今往后,你最好拉紧这个妖孽的手,我们再见面时,便是敌人,我必杀你同这个妖孽。

记得上一次他放我走的时候,是让暗神带话说,只要他一有机会,定会将生生不离的解药双手奉上。浑蛋!你还欠我生生不离的解药。

不对!像他这样骄傲的人,如果真的放我走,必然言出必行,会给我生生不离的解药,即使事出突然,没有给我,他刚才的面色好像也不太对啊。

过了石桥,段月容停了下来,原来最后一道门就在眼前,那门前却是一幅飞天笛舞,虽然主角还是毕咄鲁可汗和轩辕紫弥王妃,但画中的人物造型与姿势,却同原家紫陵宫前的图案一模一样原家的地宫与这无忧城的地宫建造人必是同一人。

我回头,段月容对我柔情而笑,举起竹笛,吹起那首《广陵散》。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我心中彻悟,我又被原非白骗了。

石门缓缓地动了起来,段月容的紫瞳充满了逃出生天的喜悦。

他正要回头,我猛然点了他的穴道,然后把他使劲推出门外。

段月容摔在地上,长笛掉在旁边,曲调一停,石门又开始往下坠,我对段月容艰难地说道:“对不起,月容,花木槿今日便死在这里了,劳烦你帮着照看夕颜和大伙了。”

我向原路跑了几步,可终是忍不住回过头。

段月容的紫瞳满是不信和愤恨,似乎冲开了自己的穴道,以龟速挣扎着向着石门爬过来,眼看够得着那根长笛,可是那石门却几近关闭。

我双膝跪地,泪水滑过鼻梁,滴向另一侧脸颊。这一刻我忽然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因为我终于做出了我的选择,这个我一直想做的选择,即使以死作为代价,我也不后悔,我也再不能后悔。

我对着极度惊痛愤恨的紫瞳笑了,“你说得对,月容,这八年来我的心里确实有你,可是我……”

我想对段月容说,如果没有原非白,早在八年前我就向你投降,甚至会像卓朗朵玛一样,老老实实地做了你的第几十房姬妾也没有准,可是那石门却遮住了我们彼此的视线,我只能听到他痛苦的呜咽。

我想对段月容说,这几年你对我很好,我同你在一起很开心,你让我做我想做的事,从来没有逼我。也许对天下人,你是一代枭雄,冷酷残暴,杀人放火,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恶魔,可是这八年却从未这样对待我,你对我的宠溺我不是不知。

然而、然而我依然分不清我更恨你,还是更爱你……

无论是恨也好,是爱也罢,就像你说的,我为自己的脸上戴上了昆仑奴面具,在心中一直拒绝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你狡猾地利用这八年时间,终是堂而皇之地进入了我的内心深处……

月容、月容……

也许你会永远地容忍我戴着这个面具,长长久久地纵容着我对于感情的逃避,可是于我终是有面对自己感情的那一天,像我这样的鸵鸟,不到最后一秒是不会被逼出来的……

对不起,月容,当我早年负了非珏,移情爱上了非白时,就注定了我这一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这个错误如果无法弥补,我这一生也无法再去面对心中真实的情感。

月容,我的左手写上一个你,右手却早已有一个他,他在感情上同我一样,也是一个骄傲的傻子。

不,也许更傻,白白顶着踏雪公子的名号,受万人景仰,千军万马,风刀霜箭前可以面不改色,但是于情之一字,受了伤只会闷在肚子里烂掉、腐掉,然后戴上厚厚的面具,缩在壳里,再不会去接受别人的感情,却见不得对方受一点点罪。月容,你亦是我这一生的知己,你明白我就是不能这样看着他一个人骄傲地去死……

我张口欲言,却只是颤抖地反复喊着他的名字,泪水喷涌,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对不起。月容,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我所看到的最后景象是段月容颤抖的手刚刚够到长笛,却随着石壁轰隆巨响,立刻消失在视线之内。我使劲地对他挥着手,明明知道他已经看不到我了,可我还是对着石壁绽出自以为最美丽的笑容,眼前唯有一扇斑驳腐旧的石门,毕咄鲁和轩辕紫弥静默而森冷地看着我,我隐约听得石门的另一侧传来撕心裂肺的大喊:“花木槿,你骗我,你说好要跟我走的,你这个没有心的女人,你没有心,你这个没有心的骗子……”

就在原非白同段月容相搏时,我为了能让他们停止自相残杀,便附耳对段月容说:“如果我们三个一起活着走出去,我便跟你走。”

喊声最后混着哽咽的哭泣,我咬着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崩溃,努力定了一定神,向原路跑回那个血腥的石洞。

月容,我没有骗你,当时我的确这样想的,可是……

也罢,月容,就当我花木槿是个没有心的骗子吧,再不要为我留恋,带着卓朗朵玛和你的长子回到大理,成为大理最伟大的君王,忘了我这个不祥的女人吧。

我本想掏出紫殇,不想酬情华丽的刀柄上,细小的夜明珠为我照亮了前方道路。我回到那间密室,却见一个白影孤孤单单地躺在那里,佝偻着身体,蜷曲成一团,紧抱着他的右腿,他果然是伤口发作了。

我冲上前去,拿出怀中他给我的灵芝丸,掰开他的口硬塞了进去,然后在他背后替他运气推拿。

过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正常了些,慢慢恢复了呼吸,我便为他按摩那只伤腿。

过了半个时辰,他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我,有些迷惑。

我大喜道:“非白,你好些了吗?”

他似乎意识过来怎么回事,潋滟的凤目先是激动了一阵,然后冷了下来,冷冷道:“你以为你回来救了我,我就会接受你,你这个不贞的女人,根本不要想进我原家的门,我不想看到你,快滚……”

他那个滚字还未出口,我早已一个巴掌甩出去。话说至今为止,原非白同学赏过我三个巴掌。

第一掌因为他羞愤于自己这个天人,却失贞于我这个紫园里姿色平庸的女色魔丫头,那一双整日刷粪洗衣的萝卜手中。

第二掌我发现了他与锦绣的私情,口不择言地触痛他心中的痛处,那时年少气盛的他气极,甩了我一巴掌。

第三掌是不久前,他扮作又臭又脏的张老头,为了救已近昏迷的我甩出的一巴掌。

回顾我的复仇史,这是第二巴掌,说起来,五局三胜,我花木槿还是稍逊一筹。我扬起手,正准备再打一掌,可是看着他苍白的脸,五道掌印分明,伤心到晦涩的眼神,却是再也下不去手。

我一下子泄了气,跪坐在他面前,又是委屈,又是无奈,又是心疼,哆嗦着嘴唇难受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泪如泉涌,悲伤得几乎不能言语,只是双手抚向他的脸颊,口里含糊着我自己也听不明白的话,“对不起,非白,我刚才留下你一个人了。非白,对不起。”

他的眼神满是震惊,张了张口,似乎还要再倔强地说什么,却是化作无语泪千行,紧紧抓住我的手,将我拉进他的怀中,颤声道:“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不跟着段月容走呢。我所带的流光散早已用尽,这条腿怕是再也动不了,只会成为你的负担。”

这一刻,我的心仿佛要化成水,我像八爪鱼一样,紧紧抱着他,大哭着,“原非白你以为你长得帅就可以这样伤人吗?当初是你把我带到西枫苑的,你既然拆散了我和非珏,又为什么老是要把我推开?既然把我推开了,为什么不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玩你那争霸天下的游戏,总是让我为你牵肠挂肚,为你痛断肝肠呢?你这人怎么这样折腾人哪?”

这几年来,我一直以为花木槿所有的痛苦、伤心、委屈都已经沉淀,甚至腐烂,永远不会再愿意提起和面对,然而直到这一刻,却全都爆发了。我根本不知道他是否听清了我的话,因为连我自己也听不清我的话,“你说过,你再也不同我分开了,为何还要这样骗我?你为什么总要这样骗我呢?”

我紧紧地抱着他,而他也紧紧地抱着我,两个人浑身都在颤抖,却再也不愿意放开彼此。我听着他激烈坚实的心跳,哪怕此时面对刀山火海,我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平静和安宁。

原来女人的心真的可以这样小,原来女人的幸福竟是这般容易。

我的泪水沾满他的前襟,他哽咽着,“傻丫头,这个傻丫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人平静了下来,我埋在他的怀里,柔声道:“非白,我们真的出不去了吗?”

“我身边没有带古琴和长笛,所以我是想让你同他在一处,可保平安。”他长声一叹,“更何况,流光散的反效用太过剧烈,我亦不知能陪你多久。”

我抬起头来,抚上他憔悴的天颜,柔柔笑道:“只要有你在身边,哪怕只有一刻,便是一生一世了。”

一抹无奈而绝艳的笑容浮现在他的唇边,他的凤目似也跟着笑了起来,眉间的愁云不知不觉地消散开来。他俯下身吻着我的额头,吻上我的唇,辗转反侧,仿佛在品尝一生的思念,完全不似我认出他时那种有些霸道侵略的吻。

我醺醺然地想着,这才是我记忆中的踏雪公子啊。

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赧然,我扶着他站起来,低声说:“还能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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