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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揽草结同心(3)

作品: 木槿花西月锦绣 |作者:海飘雪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12-28 19: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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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紧了段月容的衣袖,流泪地看着他,想求他不要再说下去了,不要再刺激原非白了,可是他却冷笑着继续残忍地说道:“你先是将她当作锦华夫人的替身,后来又让她替你姐姐上了死路。原非白,是你先弃了她的,如今居然还有脸来说她是你的女人?”

他垂下潋滟的紫瞳注视着我,眸光闪处,满是悲怜,“当年若不是你原家弃她如敝履,还痛下杀手,我与她逃难途中……病势加重,可怜她的身体又怎么会如此一日不如一日?可还记得当初的约定,我助你们原家出兵诛杀果尔仁,你助大理夺回多玛和我的女人。”他复又抬头冷冷道:“怎么,现下她发大财了,你们原家如今又反悔了?又要从我大理抢人了?”

“你这丧尽天良的妖孽,她明明便是我的妻子,原家的花西夫人!永业三年,你南诏屠戮西安,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害得多少西安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尸横遍野。”原非白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冷静,却让人感到一种比死亡更痛苦的悲愤,“你无耻地抢走了我的妻子,藏匿了整整七年。”

他的声音终是渐渐激动了起来,最后大声对段月容吼道:“现在也该是归还的时候了吧!”乌鞭夹着原非白的恨,向段月容扫来。

段月容抱着我险险避过,背后的石壁生生划过一道裂痕。

我印象中的原非白一直是心如磐石的,无论在什么样的险境皆能镇定万分,就连当年中了玉蝴蝶的迷香险些被辱,也没有看到他这样的激动,失去了所有的冷静。

我向非白伸出了手,想对他们说,不要再争了,让我们出去再说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然而,肠断处,那满腔话语却全化作热泪滚涌。

段月容搂紧了我,他温柔地用脸颊摩挲着我的额头,舔却我的泪水,在我耳边呢喃着:“你莫怕,我断不会让任何人从我身边夺走你,我段月容起誓,”他的紫瞳狠戾地看着原非白,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决然的坚定,一字一句切齿道:“这世上……能陪着你花木槿一起死的,只有我段月容一人而已。”

出乎我的意料,原非白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那凤眸分明冷到极点。他慢慢上前,仿佛天上的神祇一般,高高在上地以最鄙夷的目光看着段月容,同样一字一句道:“痴心妄想的妖孽!”伴随悲戾的一声长啸,他使出全身力气甩出一鞭。

段月容向后疾闪,没能躲过那一鞭夹带的劲风,却依然微侧身,用背部替我挡了一挡。立时,没有天蚕银甲的背后衣衫尽破,血痕累累。

我只觉胸中疼痛难当,泪流满面,刹那间明了,我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原非白,然而,那八年的情义,我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原非白杀了段月容?

他是一个妖孽也好,罪人也罢,却是这七年来,同我一道相扶走过来的人。还有夕颜,我们一起养大的夕颜啊!我如何能让人杀死夕颜最亲的人。

我的心如凌迟,无比艰涩地做了一个决定。

我对原非白艰难地道:“非白住手,你先等一等。”

我扭过头,看向段月容,天人的颜上溅满从嘴角涌出的鲜血,他抱着我的双臂仿佛是铁钳,如同逼入绝境,不顾一切的野兽。

我示意他低下头来,他一愣,但仍然微低下头。

我俯在他的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他看着我阴晴不定。

我又对他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阵,慢慢放下了我,而我则扶着他的肩,慢慢走向原非白。

“非白,请你给我秋日散的解药。”我对他诚挚而虚弱地说道:“非白,你听我说,我花木槿,你,还有段月容,诸多恩怨,不是一日一夜一时一刻能说清楚的,眼下更不是时候,不如我们一起逃出生天之后再慢慢来算,可好?”

我无力支撑我自己,随意地靠在段月容身上。而他坚定地搂着我的腰扶着我,如同过去七年,无数个打闹嬉戏,我没有回头,却知道段月容痴痴地看着我。

原非白这样久久地望着我,他鬓边的一缕长发落在颊边,让人不易察觉地颤抖着,潋滟的凤目那样沉静地看着我和段月容。

尽管我对于原非白的了解可谓甚少,此时此刻,他什么话也没有说,我却知道他深深地受到了伤害,就如同前世的我,亲眼看到长安的背叛,骤然间整个世界已然破碎。

不一样的是,那时我只想逃避,而此时此刻的原非白既没有转身就走,也没有冲过来把我和段月容都宰了,只是那样安静地看着我,我却觉得比被他用那明心锥千刀万剐还要难受万分。

可是我已经做了我的决定,在他的凝视下,只是静静地流泪,等待着他的回答。

忽然石壁一响,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站在段月容刚才进来的地方,我们三人正要扭头望去,那人早已凌空一脚,踢向段月容。

段月容闷哼一声,被踢得撞在墙上,然后那人一拎我的衣领从石壁处飞快地闪出,身后原非白厉声唤着:“木槿。”

长鞭向我的脚踝挥来,可惜石壁轰然关闭,只听到他的长鞭击向石壁的巨大响声,可见他用力之猛。

我惊回头,那人光头上滴着血,狰狞的面目上亦是殷红一片,唯有一双灰瞳充满杀意地盯着我。

我的心脏一阵收缩,暗自咬牙,真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死在碎心殿的混战之中。

“木姑娘,别来无恙?”果尔仁探身对我阴森森地说道。

我强自镇定,冷笑道:“托果先生的福,一切安好,不知果先生想要挟我做什么?”

“如今紫殇已失,自然撒鲁尔不再害怕于我,现在能保我的也只有原家或是段家的人了。只要木姑娘在手,哪一家不乖乖听话呢?”他对我冷冷笑着。

我也学着他冷冷笑道:“说虽如此,叶护大人刚刚才伤了这两家的统帅,如何还会让他们听命于你?”

“怕什么,只要木姑娘陪着老夫,他们自然不敢妄动。”他仰头一笑,眼中竟有疯狂,“确然,我要请木姑娘陪我去找一个人。”

“果先生原来还想着带女太皇出去?”

“正是!”他扶着我往前不停歇地走着,口中轻笑,“姑娘在,这两人不一定打得起来,只是姑娘不在,自然会争个鱼死网破。除非有奇迹出现,等两人见了分晓,我再带姑娘回去岂不更好?”

我们慢慢前行,前行数里,旁边的溪流变粗,黑色的油污愈重,转过数座嶙峋怪石,隐隐闻到一股腥臭,空中渐渐飘来绿色的鬼火。

我心中一动。

果尔仁拉着我一个拐弯,果然满眼正是层层叠叠的尸骨山丘,磷火冷冷地围在我们周围,似恶魔的眼睛,不停地窥视。

我们又来到了上次同齐放无意间掉下来的地方,我浑身汗毛倒竖了起来。

“姑娘可知这里是何处?”果尔仁不可察觉地叹了一口气。

我回头冷冷地看着他。

“此处乃是少主研修《无相真经》之所。”

那最高的尸山顶上那朵硕大的西番莲花,似乎比我和齐放上次看到时开得更盛更艳。花所在的那个宫人头骨似乎已经撑不住了,我们经过时,微有响动,那个宫人头骨便轻微地自眼眶处爆裂开来,那朵大西番莲便代替了那尸骸的头颅顶在上面,忽然向我诡异地歪过花盘来,仿佛是死神在冰冰冷冷地俯看着世人。

我看着那花盘,心脏开始收缩,刹那间怒火中烧,“果尔仁,你、你怎能如此待他?”

“木姑娘,当时他已然练成了《无泪经》,走上了这条路啊。”果尔仁凄然地摇着头,“少主刚刚开始练《无笑经》的时候,那明家后人给了我一包花籽,只说撒在练功之所,待开出第一朵花,便能生出异香,而这异花的香气可助少主提升功力,乃是练成《无相真经》的关键。当初老夫还不信,此处无泥无土,唯岩壁坚冷,如何生根发芽,更遑论开花散香。”果尔仁冷冷一笑。

我暗想:司马家的记号是紫色西番莲,明家的是红色的西番莲,这株莲花红紫相间,恐是司马莲同明煦日共同培育出来的新品种,亦是一种结盟记号。他们让这莲花生长在这里,是打算以弓月城为基地,利用碧莹控制撒鲁尔,以图东进,击败原氏,攻克中原。

果尔仁并没有回答,他沉默地走了几步,来到最大的那朵西番莲花下,叹道:“少主被关在这里,每日送入活人和普通食物。一开始少主只吃普通食物,可是七天之后,他便只吃活人,再不碰其他普通食物,而且食量越来越多,有时连送食的人也有去无回。”

我骇然地望着这座尸山,这些、这些都是非珏杀的人?

“九九八十一日之后,我们开启洞口,这里的尸骨已是堆积如山。”果尔仁的老眼湿润了,长长一叹,抬手一指那朵顶在尸身上的大西番莲,“老夫这才注意到这可怕的西番莲早已开遍了花。想是那些花籽同他一样靠着吸食活人的血肉,竟然在尸体上生根发芽,然后开出了这无比妖艳的花朵。老夫永远也忘不了,刚刚打开这洞门时,那扑鼻而来的怪异香气混合着那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还有这满眼的尸骨,是如何触目惊心。很多随行的武士虽久经战场,却忍受不了这可怕场景,立时呕吐不止,甚至当场发疯的也有。

“到处是尸骨,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活人,哪里是死人。我当时急得快要疯了,后来注意到在这朵最大最美的西番莲花下,有个人满脸满身血污,似在静静地打坐,我一开始还只道是普通的尸骨,直到那具尸骨慢慢睁开了眼睛,对我露出森森的一对血眼,像恶鬼一样。”果尔仁不易察觉地浑身微抖了一下,“他注视我许久,然后对我微微一笑,唤了我一声果尔仁,好像我们只是昨日才分手一般,老夫欣喜若狂。

“然后我发现他彻底变成了另一个人,不但无比的冷酷,同时无比的残忍。他似是依稀记得我和古丽雅,还有阿米尔是以前亲近的人,也只同我们三个说话。其他时候便是终日沉默,常常跑到树母神上,独自眺望远方出神。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连同公主大婚,也是意兴阑珊,对性事似是了无兴趣。老夫一方面暗自高兴,突厥有了一个如此睿智聪慧、洁身自好的可汗,另一方面又担心,那《无相真经》会不会令狼神之子的阿史那家无后?然而老夫万万没有想到,一见到姚碧莹手中的花姑子,他便立时抱紧姚碧莹,肆意哭笑,再不放手。

“从此他开始流连美色,然而除了姚碧莹,无论任何美人皆不会专宠超过一月,就连皇后,也只在皇后房中待了一晚,然后便立刻去看姚碧莹。有了姚碧莹,他竟然渐渐恢复正常饮食。”果尔仁冷哼一声,接着道:“有一天他忽然说要再回这石室故地重游,一见到这些惨景,当着我的面一下子就呕个半天。老夫清楚地记得那时少主面色苍白,颤声说要独自一人祭奠亡灵一会儿。如今再想想,他练成了《无相真经》,其实前尘往事记得一些,他故意假意认错姚碧莹,想是试探我和古丽雅。而他在进这洞之前曾让姚碧莹连侍三夜,想必是为了想尽办法弄到她身上的血,好打开结界,那两本诗集便也是那时放进去的吧。可怜的孩子。”果尔仁长叹一声,走过那朵安静而诡异的大紫红西番莲。

我默默注视着他的背影,昏黄的火把下,他伤感的身影无力地拖在地上,苍凉而萧瑟。

又行了一会儿,洞壁四周渐渐又有了壁画,阿史那毕咄鲁与轩辕紫弥在天空上静默地看着我。

我有一种奇特的感觉,好像就在这些壁画中,有人正在冰冷地注视着我们,难道是阿史那毕咄鲁和轩辕紫弥两人的灵魂?

眼前是一处看似死胡同的石壁,果尔仁按了一下石壁的机关,一截石门打开来,露出一段阶梯。我们顺着阶梯往上走,几个拐弯,眼前石壁的缝隙中渗出淡黄的光芒来。

石门再次打开,不由眼前一亮。我微挡眼睛,等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明,再次睁开,满眼所及的皆是金丝银绣狼头花纹,亮闪闪的水晶珠帘,艳红的宫灯高挂,映着千重万叠的帘帷低垂,静得连根针也听得见。

果尔仁对这里似是极之熟悉,拉着我连转几个弯,走进卧室。

我慢慢醒悟过来,原来这里就是上次我同齐放在壁画下偷窥的房间,也就是女太皇的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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