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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清泉宫中焚着大把宁神的香，白烟如雾。一宫的静香细细，默然无声，只能闻得水波晃动的柔软声音。白玉池雕琢满无穷无尽的海棠连枝图案，池水清澈如月光，烛光荧荧一闪，却闪出无数七色星芒璀璨，如天际灿然的虹彩，映着池底漾出硕大无际的轻晃的海棠花瓣。
苏姑姑和宫人此时守在垂垂的软纬后面，静静地候着安澜洗浴。
安澜一点点地用浴巾擦拭着身体，眼前也一点点地浮现出今日和太后会面的情景。
她哀求太后救她，饶红萼一条性命。
太后亦面色淡淡的，丝毫不起波澜，她的心又冷又硬，道，“如此就看你准备为哀家做些什么了？你应该知道，这世间没有一样东西没有价格，你要哀家救她，就要出得起代价。”
安澜磕头道，“只要太后娘娘肯救红萼，安澜一切都凭太后娘娘做主。”
太后神色淡淡地道，“红萼不过是个奴才，你也肯这般为她？”
安澜正色道，“不，她是安澜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
太后嘴角噙了一丝淡淡的微笑，道，“或许这也是你唯一的翻身机会。”
一抬手，对苏姑姑道，“你带她去清泉宫沐浴更衣。”
王上许久不来后宫，后宫已经萧条万分，太后派人去劝，他亦以前朝政事繁忙为借口，百般推辞，不肯来。
…………
安澜咳嗽了一声，听她出声，帷幕外侍浴的宫人们齐刷刷钩起软帷，跪伏于地，一个宫女忙随着苏姑姑进来，将一件素罗浴衣裹在她的身上。
走出殿外，空气冰冷袭来，鼻端有生冷的疼痛感觉，手脚俱是凉的。
安澜举眸，天将黄昏，漆黑的老树残枝干枯遒劲，扭曲成一个荒凉的姿势。
微风拂起长发，像纷飞在花间的柳丝，枝枝有情，却又无情。
安澜只是悄然站着不动，任风卷着轻薄的衣袖拂在腕骨上，若有似无的轻。偶尔有夜莺滴沥一声，才啼破这清辉如水的夜色。
苏姑姑前来提醒道，“姑娘，王上将来。”
这边，勤政殿里，撇下折子的楚源正呆呆地看着手上的一卷书，李总管前来道，“王上，太后娘娘派人请王上去立刻一趟合欢宫。”
楚源放下书，道，“怎么了？”
随之楚源乘上暖轿。抬到合欢宫，竟是十分安静，殿内一片昏暗。一个人也没有。
楚源不自觉独自上前去推开折扇宫门。然后整个人呆在门外。
极度震惊令他血管里的血液沸腾起来，令他的指尖忽的疼痛起来，他痴痴的站在那里，张着双手，脸上眼里全是一片茫然的讶异之色。
如意红烛和深海鲛珠的光线很柔和，令寝宫里显得很静谧，这种静谧此刻拥进他的心里，像一只手抚慰着他。
烛台上小小火苗的光芒，金属环由钩子和三根铁链相连，环上的固定的夜明珠从寝榻的顶部垂下来，吊在床上的正中央。
在这座幽静的寝宫里，每束微光都被黑暗淹没，一切声音都被竹林和松涛的飒飒声掩盖，给楚源带来一种蚀骨的孤立感，将他拉向面前的女子。
昌平的长发已抖落，后挽成一个松松的宝髻，她面前放着各色盒子的妆奁，一面铜镜台。只见她先用纤手晕开一抹胭脂在单薄的掌心，胭脂是用红花浸出花汁来作饼状，轻轻一合一转手腕覆盖，晕开来，均匀按在双颊，桃花样的腮红，满面春风。
再用烟墨般浓重的一小盒眉黛打开，捻起眉笔细细画眉，与贴在眉间一点的红焰花钿，相互衬托，唇红齿白的分明，再涂又已细簪子的尖端挑一点而玫瑰膏子抹在唇上，轻轻一抿唇，仔细端详镜子前面。
楚源从未见过昌平在她面前装扮，她与别的宫中女子太多的不同，每一个动作都如此摄魂勾魄，如画中仙子走出来，美人如花隔云端，画中人已是款款，眉眼带笑，如云出岫，她的长发刚刚润洗过来，乌黑发亮，发髻半盘半散，没有一点多余的头饰，一朵娇艳的牡丹已经快要簪不住，沉沉欲醉。
楚源听到胸间的心在猛然的跳动，目不转睛的看住她，这画面印在他脑中，极深极深，至死难灭。
昌平此时在镜中看到楚源渐渐走近的身影，脸浮现在镜中，不觉莞尔，猫一般性感的嗓音，绿松石的一样的眼睛，“王上，昌平愿王上记住这张脸，一个人不会永远好看的，但在王上心中，昌平好看过一次也就心满意足了。”这女人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美并学会了懂得如何利用她。
楚源按奈不住心下的波涛汹涌，把她手腕一把抓住，她的手里还轻拈着丝绸的小圆性的粉扑抓住，一股袭人的香气扑来，楚源像在燃烧，开水倒在身上一般，炙热的很痛。
昌平的手指在楚源身上似有若无的游来走去，那粉扑沾了粉，傅在面上，也傅在楚源的脖子上，前面，手臂，后背，粉到后来干脆洒了一地。
楚源在她耳边耳语“昌平，昌平，叫我阿奴，叫我阿奴。”男子的气息如同渐渐捆紧的绳子，环绕越紧，楚源也将昌平抱得更紧，生怕一放开，昌平就成为幻想，转瞬消失于空气中了。
仿佛一个梦，像金石相击发出一瞬的火花，像饥渴时喝到的一本鸩酒，滑腻清凉，至死方休。像一个男子找到他的出口。欲火和欢情正浓。
经上说的很清楚，就像野狗在咬食枯骨，苍鹰在抢吃腐肉，逆风举着灯笼，反烧自身。欲念横流，如黑影在世间每人身上游荡不停。
此刻楚源他听到了心中的寂静在奔涌，听到了血管里的血液在奔涌，宫房中女人的气息缠绵，他感到自己在接近某种渴望已久的全新的灿烂的东西，不再是小时候令他讨厌又怀念的昌平，而是这个让他也会有沉醉的念头。
他想念自己的母亲。
昌平，或像她一样的女人，像母亲一样的女人，今晚她不是别人，只能是他认识的那个齐昌平，她们今晚奇怪的融合到一起，令楚源的心一阵悸动，就这这儿，离齐国梁国楚国那些国家的意义都很远，离他阴郁的抱负那么远，他似乎记得自己也一度是这个抱负的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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