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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枫小筑离重紫阁并不远。迦纳的住处很少有人打扰。
太渊城主的书阁除了略大些,与一般平常人家的书房并无太大区别。迦纳的弟子定时打扫整理,里间书册尘埃不染。
房间的透光性很好,临窗的一面几乎都浸在阳光里。然而不知为何,才刚刚走到门口的幽篁眼睛扫过这场景时,竟是生生有种寒栗的感觉。
他自小随着奉净居于京城,太渊的一切在记忆里不过几道模糊影子。里间扑面而来的气息有股不祥的阴冷。奉净弟子的眼中倒映着一半苍白刺眼,一半幽暗诡谲。
似乎有什么恐怖残忍的东西隐藏在阳光无法达到的阴影下。
幽篁的脚步定在门口,直觉的不愿踏进一步。
奉净刚踏进门内,侧脸见弟子皱眉的表情,眼里情绪不明有了叹息,“幽篁,你要知道的,都会在这里。”
奉净转过脸背对着弟子朝里间走去,洁白的衣衫慢慢穿过明亮的光线浸入微微黯淡的最里面。落枫小筑以大理石落成,那种阴凉厚重的感觉落在幽篁眼里,不知为何竟让他瞳孔一缩。
尽管他尚不明这恐惧的感知,仍是本能的觉出不详。幽篁屏息提步跟随在奉净身后走入,那密密契合的墙壁,头顶压下的沉重感,猛然竟让他有种错觉。这座小筑,就仿佛浸饱了鲜血怨恨一般,有张狰狞血腥的脸。
穿过长而高的书架,突而有一袭玄衣落入眼帘。
司命和弟子齐齐怔住,猛然反应过来行礼。
“陛下!”
闻声的人慢慢转过身来,冷漠的脸,漆黑如沉落一切色彩的眼目。
失踪甚久的人前不久悄无声息地又回来了。
“奉净。”阁里的人是那个贵为天下之主的女人,她沉沉的眼斜睨进来的两人,“你来干什么?”
“……”奉净垂下眼,心间喟叹,无言以对。
没有等到司命的回答,凭空出现在太渊城里的女帝却也只是沉默的转回身,指尖按上案上摆放的金莲烛台。
那盏灯座雕镂而成,缠纹错枝,两朵盛绽的七瓣金莲托在左右最顶端,莲盘里放置烛火或是倒入灯油,夜里点燃的时候让人忆起京都不夜景里的护城河飘满寂寂无声的夜灯。中间略低于左右两侧伸出的却是尚含苞紧闭的一朵。
帝少姜沉默的打量这座灯盏。
“师父。”幽篁停在白衣的司命身后,忍不住低唤了声。
奉净的表情复杂,终究叹了口气。“陛下要做什么?”
女帝没有回头。“不要明知故问,奉净。”莲灯里的烛蜡往日已经燃到底端,凝结的烛泪铺满了莲花心间。看样子是有段日子不曾用。帝少姜看了一刻,忽而唤,“檀渊。”
门外一声窸窣,有人极快的进了来。“陛下。”
“去取些桐油来。”
“是。”
等人出去了,女帝侧过脸看了身后还跪着的二人一眼,掀了掀唇角,“你二人来找什么?”
幽篁动了动唇,仍是沉默。司命奉净闭了闭眼,待再睁开眼来已是悲悯痛楚,“师尊所铸重罪奉净不敢求陛下开恩,只求陛下宽赦师门无辜弟子。”
虽说已经言明格杀勿论,但屠城之事实在过于血腥,帝少姜失踪后,在奉净的斡旋下,太渊到底还是保住了。
“迦纳?”女帝垂眼冷淡的一笑,冰冷的表情并无柔和几分,“起来吧,我大概知道你是想找什么了。说起来,我至今仍不知他究竟是以什么代价支配了原本不该的出现。看起来,你应该是见过了。”
已经起身的奉净脸色一黯,答,“是。奉净已经见过。”并不久,只略早于女帝登基。
檀渊沉默。尽管他内心已是十分疑惑两人的对话,却也知不能开口。
沉默的时候檀渊便已来了,帝少姜示意他将莲盘灌满灯油,便划了火折点燃莲灯。
幽亮晕黄的光亮起,将纯金的莲花照的流光溢彩。
“要看什么尽管去看。”女帝这样说。
“是。”奉净躬身,转头往另一边行去,招呼身后的弟子,“幽篁,你不是想知道缘由么?那就跟着来吧。”
年轻的弟子脸色一白,下意识去看黑衣女子的脸色,却只见了一片冰冷其中已有凝重的杀意泛开。幽篁心下一窒,躲过眼急忙朝奉净走去。
司命到了墙壁边,双手按上书架,沉闷的咔嗒声格外刺耳,幽篁惊疑的眼神里倒映着一方干净的壁石。奉净扣指敲了敲,侧脸听了一刻,伸掌带了几分力道击向一处。
咔嗒。白衣的司命侧了肩,幽篁看到陡然出现的暗格,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奉净伸了手探进并不大的暗格,身后的弟子只见到他缓慢回出手腕,眼角纹路也因为用力的原因皱起,似是费力的拉扯什么。书阁里却又有沉闷的声音轰隆隆的响起。
帝少姜正目光沉静的看点燃的莲灯,金莲里凝住的烛泪在慢慢化开。她慢慢侧过脸挪开目光看了身后突然陷开的地面,大理石板分开,一人通过都绰绰有余的空洞展露开来。
奉净拉出隐藏的暗扣,拍了拍手,回身看弟子惊异的眼神,叹气,再转脸对上的仍是女帝冷淡的表情,“陛下也一起去看看吧。”
帝少姜颔首,檀渊伸手执起莲灯,白衣的司命展了虚幻的笑意颔首致谢,便领了弟子走在前头。
地道很长。下面越来越宽阔。
沉闷阴森的气息扑鼻而来,带着腐朽。
入眼所见,竟恍如恶梦。
灯盏的淡光蔓延出的空间里,勾连云纹承盘上白森森的头骨睁着黑洞的眼窟怨憎的仰望,两行整齐的似仪仗一般的排开。檀渊眼中光芒震颤,脸色白的无了人气。
他从不知道,在落枫小筑里,竟有这样的密道,密道里竟有这样骇人的一幕……
黑衣女帝冷清的身影在密室的壁上移动着,帝少姜霜冷的目光逡巡过这残酷的画面,莲灯幽秘的光辉投到地上的砖石,一片凄红……血染浸透。
她在白骨做成的仪仗中,绕过前面停驻的两人踏着与地砖融为一体的血腥,慢慢的走到前面,檀渊隐忍而震惊的在她身侧。
神龛上的灰烬还在,坛里的香还剩一半笔直的立着,供盘里的物体已经腐朽干枯,保留着萎缩的形状。在这密闭不见天日的地底,它们连化为尘埃的机会都失去。空气里有种神秘而沉迷的香味,即使过了这么久,它们仍旧淡淡地却难以忽视的存在着,留的愈久,便愈发似要勾出她心底沉淀的前生。
引魂香么?
帝少姜站在神龛前,垂下的眼清凌,面上冷漠,不知在想什么。
“能这样残忍的挖出无辜之人的心脏献祭……”她冷冷笑开,“是要下地狱的吧?”
奉净悚然,眼帘剧烈的抖动,终而闭上眼叹息。
“是。”
“迦纳原本与西域就有不清不楚的关系,这种邪术不属中土。”女帝冷冷的吐息,身后的人俱都沉默,幽篁宁静的表情早已消散,浑身战栗着保持着不可置信的表情。
“很多年前我便查过典籍。”帝少姜转身目光投向奉净,“迦纳一开始并不知道我清楚一切。我虽然于人世只短短停留过二十几个春秋……但我远比他想象的还要存在的久。”
“我睁眼的那瞬间便不可能信他。我自作为帝少姜存在开始,所做一切,都是为了最终与他落下帷幕。皇位,权力,从来不是我的目的。”
檀渊惊异的眼光亮起,司命沉默又空寂的立在当场,身边弟子苍白的脸更是褪尽血色,幽篁动了动嘴唇,试图找到自己的声音,竟是抖的厉害,“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女帝低笑起来,眼尾扬起露出某种隐秘的意味,她扬手点上幽篁手上莲灯中心那一朵合紧的花苞,话语有些叹息的意味,“那意思便是……我原本不该出现的啊。”
“迦纳以血作祭唤醒了幽冥地底的魔物,究竟只是想让这天下更乱,还是单纯地,只是等着能有一个人杀他呢?”
啪。在她话落的那瞬间,女帝指尖底下的莲花骤然绽放,金色的光华璀璨流转,在众人难以置信的表情注视中,帝少姜两指从中拈起一粒白色药丸,幽幽道,“‘中心藏之,何日忘之’?”
所谓‘藏心’。即是‘藏’而非‘忘’,又怎能令一个人改变?
玄衣上的朱红针线绣制的曼珠沙华浮动,她扬手将得来之物丢弃,半敛了眼帘,“奉净,你以为这种东西便能控制住我么?”
脚步踏着一地朱红而去。
“百年之后,如果可能,地狱里相见吧,迦纳。”她孤寂的身影沉入黑暗,灯光难以触及的地方传来暗暗的叹息。
剩下的三人惘然而立。
白骨以无声而苍凉的姿态默默仰望着黑暗的石室顶,浓郁血腥的颜色泼洒地砖,腐朽作呕的气息充斥,那石壁上画满了诡异的纹路符号,掩藏久远时光里的秘密,无处可逃。
“原来一早‘藏心’便是失效的么?”司命轻叹,“所以找到了解药也是多余……”
“这怎么可能做到,师父?”年轻弟子的脸颊雪色尽褪,双目微微空洞,“那个人,她……”原来是师门准备的控制帝氏的棋子么?
“……”司命垂下脸,默不作声。
沉默中,那个因为惊怔而忘了跟上女帝脚步,一直站在神龛前不动的男子慢慢放下灯盏,忽而一转身头也未抬的疾步而出。背光而离的脸沉默无波。
“檀渊,你……”幽篁出声,又蓦然而止。
“身为侍卫是不能离开陛下身侧的,在下要先行一步了,告辞。”他头也未回的离去。
僵着手站在原地的司命弟子表情怔住。
原来他一直,都不曾看懂过那个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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