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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如同一段无比美好的记忆，深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九点钟，亚伯和费尔纷纷起身，准备赶在巡逻的士兵路过这条街前离开教堂。玛莲娜突然惊呼一声，啪地跌倒在艾舍利的口风琴前面。
艾舍利连忙放下乐器，紧张道：“玛莲娜，你怎么了？”
亚伯也赶紧扶她起身道：“感觉还好吗？”
玛莲娜从地上捡起了一小块石子，低声道：“我的脚腕有可能扭伤了，刚刚没有看见有东西，不小心绊倒了一下。”
费尔撩起了她的半截裙尾，果然脚腕那里的皮肤高高地红肿了一截。
费尔道：“快扶她去拿冰块冷敷一下。”
玛莲娜费劲地想要站起来，却又一下子险些跌下去。亚伯道从艾舍利的手中接过了她，低声道：“你还能走吗？”
玛莲娜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亚伯伸出一只手来扶住她，另一边当她把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玛莲娜依偎在对方的怀里，对方身上干净熟悉的气息让她瞬间羞红了脸。
亚伯的动作如此温和，不带任何侵的侵略性，在这个宣扬强者与女人的世界里，他是如此独特而具有吸引力。就仿佛这么多年过去，连她都已经变换了心境，而亚伯却依旧还是那个怀抱并不宽阔，却也足够让她安心了很多年的少年。
亚伯把她扶到了床边上道：“你等一下，我去帮你找一条毛巾。”
“等等，亚伯。”玛莲娜突然开口叫住了他道。
“怎么了？”亚伯看着对方不断收紧的手指。
玛莲娜咬着嘴唇道：“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你会是这么地好。”
亚伯惊讶，他从来都没有期待过对方突然而然的含情脉脉。
可他在玛莲娜的眼中又是如此地美丽——她目睹着他绿宝石一般的眼睛由吃惊转为好奇，细白的皮肤很像某种东方神秘昂贵的瓷器。
玛莲娜突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道：“我今晚…你知道，这个孩子现在已经入睡了…”
亚伯道：“你也应该早点休息了。”
“不！我没有。”玛莲娜紧紧拥抱住了他，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哭泣道：“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实在是经受不住这一切了，我们两个一起生活吧，亚伯，好不好？”
亚伯像是被火烫到了一样，连忙伸手推开了她，从床边上站了起来。玛莲娜却像是抓住了溺水前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般，眼神恳求地看着他，无论如何都不肯放手。
亚伯的嗓音干涩道：“威廉姆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玛莲娜大声道：“可是他已经死了！”
“你怎么能…”亚伯后退了一步，感到今夜将会是格外的艰难和漫长。
两边的太阳穴在头顶突突地跳动。他一边后退一边试图让她先松开自己，可是玛莲娜依旧步步紧逼。
“你先冷静一下。”亚伯实在无可奈何道。
“你从来都没有爱过我，是不是？”对方突然抬起头来问。
“我......”亚伯语塞，只能道：“我一直都很欣赏你的美丽。”
玛莲娜落下眼泪了。
她是他年少时候的一个梦，即便时至今日，她在亚伯和威廉姆心目中的地位也从没有变过。而她也许亦是在人人都视联邦人为低等的时候，享受着唯一一位来自日耳曼尼亚军官的爱慕，也只有在他的眼睛里，她才还是年轻时那个优雅，永远都不会老去的女人。
可是欣赏永远都不是爱。亚伯或许欣赏过许多人，可是他真正爱谁呢？
“即使没有威廉姆，你也绝对不会和我在一起。”玛莲娜道。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她内心感觉少受到了一丝羞辱。
亚伯只好回答道：“在我心里永远不会有人比你更优雅，更高贵，我愿意用我的一切换你能够像从前一样歌唱。”
“出去！出去！”玛莲娜指着屋外面大声道，脸上写满了愤恨和悲伤。
“对不起。”亚伯同样慌乱地关上了门，垂下眼帘，倚靠在墙壁上沉重地叹了口气。
并非是他一定想要用这种方式来拒绝，只是这一切都来得太过□□速和理所当然。教堂里静极了，夜晚寒冷的露水和浓厚的黑暗仿佛就像被怪物吞噬过后一样。
“嘿，你是一个军人吗？”薇薇安突然站在门口边上问。
亚伯看着小孩子天真无邪的脸，弯下腰道：“怎么了？我是。”
“跟我去一个地方。”对方拉着他的手来道。
亚伯和她一起来到了那棵埋葬着威廉姆尸体的树底下。
薇薇安像一个大人一样掐着腰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人这一生一共可以许下三个愿望？”
亚伯道：“没有。”
薇薇安道：“我的第一个愿望是，可以早日回到我的祖国。第二个愿望是，拆生日礼物的那天能够收到一个纱裙。”
“那么第三个愿望是什么呢？”亚伯蹲下来看着对方问。
薇薇安吐了吐舌头道：“我不告诉你，我都装在这个小玻璃瓶子里了。”然后像怕被人发现什么秘密一样快速地跑开了。
亚伯看着树底下被半埋着的小瓶，不由失笑，然后又用手把瓶子上的泥土重新覆盖了覆盖。当他直起身子来的时候，他又想起了玛莲娜，还有她那一张充满失望和悲伤的脸。
他想这个结果绝对不是他们任何人所期望的，可它还是就这么不可思议地发生了。
“你不要怪她总是多想。”苏珊突然在后门口点燃了一只烟道，现在只有晚上她才能稍微从地下室里出来透一透气。
“你对她实在是太好了，人都是感性的动物，当他们尝到了甜头，就会忍不住想要更多。”
“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亚伯道：“请你不要误会她了。”
“哦亚伯，”苏珊在烟雾缭绕中笑了起来：“我结过婚，也经历过离婚，是一个七岁孩子的母亲，我比你还要了解女人，你又何必非要替她掩饰呢？”
亚伯刚要开口，苏珊就吐了一口烟道：“只不过，这一切在生死面前，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确实，以他们目前的处境来说，当生存都成了奢侈品，只有和平年代才有资格享受的爱和希望都变成星星一样遥远渺茫了。
苏珊的烟头在地上掉下了一颗小火粒，在泥土里稍微亮了一下，然后消失不见。
亚伯好心劝诫道：“这里是教堂，如果可以的话，班道神父真的不希望你再继续抽烟，而且烟灰也实在太容易被发现了。”
“不抽我一秒钟都活不下去。”苏珊看了对方一眼道：“你还不如直接把我送到那群党卫军的手里去。”
亚伯突然想起了曾经也有人像她这样喜欢抽烟——岂止喜好，简直嗜烟如命，连说话的语气和眼底的落寞都和她一模一样。
也不知道在战场上，他还有没有机会把他的那根烟点着火，亚伯在心里这样想到。
苏珊看着他的神情，问道：“威廉姆在临死之前，没有单独和你再说过什么吗？”
亚伯道：“你指的是……”
苏珊道：“他有一次告诉我，很快帝国就会动手杀了墙里面的那些人，他们根本就不是只单纯想要把我们隔离起来，只是为了好集中消灭。”
亚伯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说法。”
苏珊笑了一下道：“当然——他们即使有什么应该也是瞒着你们的，谁让你们和党卫军互相是这么地不合呢，是不是？”
亚伯十分保守道：“你知道的东西似乎很多。”
苏珊叹了口气道：“亚伯，你觉不觉得这个国家就像是一个破了屋顶的房子？有屋顶在，它遮挡着我们才能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地生活。屋顶破了，风雨都挡不住，再宽广的视野、再好看的蓝天，又有什么用呢？”
亚伯抬头看着逐渐开始乌云密布的天空，暴风雨将至，如果一栋房子的自身都在漏雨，自然也就无法抵挡来自外界的飓风闪电。
帝国如今就像那栋摇摇欲坠，但却表面华丽的房子，包容着两个争斗如火如茶的派别。
亚伯沉默了许久道：“至少，现在看上去还是平静的。”
苏珊一手夹着烟，披头散发，头也不回地穿着睡袍打开门道：“别的我不知道，但是这场雨是绝对不会停了的，赶紧回家去吧。”
天空轰隆打了一声闷雷，不一会，外面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了屋檐上。
亚伯回家的时候，雨愈发下大，他在家门口抖了抖雨伞，然后打开房门走了进去。房间里一片黑暗，他刚要开灯，突然有人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那双手在他的身体上摸来摸去，门外依旧很安静，亚伯惊恐地瞪大了双眼。他想要开口求救，却被对方伸手捂住了嘴巴。
除了大雨磅礴冲洗天地的声音，他实在不知道到底还有什么能够值得他去注意。
那个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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