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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重耳推开屋门，抬眼看了看晴空，今天是个出行的好日子，他心里默默地想着，整理了一下袍带，然后再把佩剑别好。最后，他长长地吸了口新鲜冷冽的空气，便大步向停在驿馆外的两匹马走去。
终于要回汝南了，高勇很兴奋，但一直敛着，只是默默地把缰绳递上去，然后便牵过自己的马。还有件事令他很欣慰，李重耳今天吃了早饭，吃的还很多，这比什么都重要。
在高勇眼里，钱财和女人都是身外物，失去一时不打紧，往后还会有更好的。主公虽然现在看起来闷闷不乐，但他迟早会忘记这些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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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有一个月就是新年了。”他们拐过街角前，李重耳又回头看了一眼客栈。说出的这一句像是问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可不是嘛。”高勇有点感慨，“时间过的真快……不过我们回去的正是时候呢，有的是时间准备年祭。”
“可他们却再也回不去了。”隔了许久，李重耳才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他的声音很低，但还是被高勇听到了。
“他们……谁？”
“申大他们。”李重耳想起了来时热热闹闹的情形，对比现在，却只剩下了自己和高勇两人。他又想起了三年前去武陵山，那次回去，只余下三人。莫非自己的命运，果真如隐真人预言的那样，一生多舛吗？想到这些，他长叹了一口气。“不该来建康啊。”
“别这么说。”高勇看他的情绪低落，有点着急，“汝南的情形，谁能坐的住？换做任何有血性有决心的父母官都会像您一样，怎么着也得来建康试试！否则等丢了城岂不悔死？现在正好，我们没了退路，只抱着必死的心，和魏虏拼命就行了！反正我高勇是不怕死的，往后上了战场谁要是退却，叫我碰上，第一个斩了他！”
李重耳垂下视线，默然不语。兵士不惧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死亡却不是战争的目的啊……
两人已经到了篱门口，李重耳仍旧打不起精神，只是漠然地伫立在马背上，看着高勇跳下马，向守门士兵出示各种文书……结果异常顺利，那些城门吏们连看也不看，很客气谦卑地把李重耳两人送出了篱门。对此事其实细想一下就明白了，一定是萧府的人打过招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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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路程很乏味，李重耳满腹心事，一直沉默无言。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高勇才有机会说点排遣的话，因为比较容易找话题，自然又提到了新年。“我听说主公自小长在大漠，那里的新年都做什么呢？”
“没什么可讲的，我们那时都在逃命，新年过得不成样子。”李重耳原本心不在焉，但小时候的事还是勾起了他的很多回忆，“直到来汝南，我才知道什么才叫过节。”
“那是自然。”高勇并不懂李重耳话里真正的含义，他兴奋地说，“咱们汝南城的庙会可是最热闹了，说书、唱曲儿、变戏法的，还有各样小食，到时候我带两位小公子去逛庙会，他们准保高兴……”
高勇嘴里唠唠叨叨，只管自己说，却没发觉李重耳慢慢落在了后面。等他回过头时，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身后的岔道不知什么时候跟上一个驾着马车的人。
高勇忙把手摁在刀柄上，却看到李重耳冲他摇了摇头。
“李太守！是李太守吗？请留步。”来人个头不高，却很干练，驾车的姿势也很潇洒。他身着狴犴司公服，头顶雾气蒸腾，快速赶上了他们。
等得到李重耳肯定的答复后，那狴犴司官员长长地松了口气。“紧赶慢赶，总算看到您了。”他跳下马车，擦了擦鬓角的汗珠，从后背取下一个长包袱。
李重耳迟疑着下了马，高勇见状连忙跟上来。
“哦，先介绍一下，鄙人鲍有正。”说完，那人才把包袱双手捧给李重耳，“这是颜青飏颜少侠让我交给您的。今早衙门有事给耽搁了，结果晚了时辰，我到驿馆才发觉您已经走远。来迟啦，还望见谅。”
“哪里话，鲍正卿太客气了。”李重耳乍一听鲍有正的名字，只觉得耳熟，片刻后他就想起来，昨天早上在墨府前，墨骞曾跟自己提起过这位新上任的狴犴司官员，看他的袍冠，应该是位正卿了。
李重耳把那个包袱解开，一把沉甸甸的长剑露了出来。是悯惜。
眼睛一阵发热，李重耳只觉得喉咙像堵住了一样，一时呆住。
他努力敛住神，把剑抓在手里——
悯惜啊悯惜，你终究还是回来了，可带着这剑走出武陵的人儿，怕是此生再难相见！
李重耳难过的几乎无法自已，他顾不上礼数，嘴里嗫嚅着说了声“谢谢”，便忙转过身，生怕自己的失态被看出来。
“李太守且慢。”鲍有正没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只以为李重耳准备离开。他自顾自从怀里掏出一枚小巧的信筒。“这个，也是顶重要的。今天刚刚收到。”
“也是青飏给你的？”
鲍有正点点头，“他还捎话说，就算跑死马也要亲自交给你。”
李重耳愣了一下，把信筒接过来。这里面究竟写了什么呢？会和谁有关？
“还有最后一件事——”鲍有正指了指身后那辆带着简易棚子的马车，“您去看看，可认得那两样东西。”
高勇先跑上去，他撩开车帘，立刻惊呼一声。“嘿，真想不到！”
李重耳看了看微笑着的高勇，自己走近马车，往车室内看去——居然是他那对心爱的错金兰锜！
“这是怎么回事？”李重耳吃了一惊。
“今天一早青园庵的女尼送来的，她们只说是受人所托，要务必交给你。其他的只字不提。”
李重耳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奇女子——檀敬。
真是个怪人啊，他心想着，苦笑着摇摇头。
“我们正好把这兰锜带上，回去重新摆在您的书房里。”高勇放下车帘，冲鲍有正行了个礼。“可真谢谢您，这兰锜和那把剑，都是我家主公的心爱之物。”
李重耳却摇摇头，“兰锜不带了。”
“啊？为什么？”高勇有点舍不得，“那多可惜……”
李重耳沉思了片刻。“这样吧，鲍正卿，烦请你找个可靠的人，把这兰锜卖了，所得的钱送到建康郊外。我听说汝阴守将薛平度的寡妻和幼子就住在那里，找到那母子，把钱交给她们。”
“我明白了。”鲍有正点点头，“您就放心吧，这件事包在我身上。”
李重耳连忙谢过。
“好了，这下我的任务总算完成。现在可以踏实回去啦。”鲍有正笑着冲李重耳拱了拱手，“李太守，您们一路多保重。”
“鲍正卿辛苦了！重耳再次谢过。”李重耳把悯惜交给高勇，郑重地向鲍有正作了个长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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