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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妆，凤冠霞帔。
京城女子羡慕都羡慕不来的风光大嫁，在这些身居高位的人看来，不过是一场权谋之争，或是一次皇位更迭。
这场喜宴之中，各方权势心怀鬼胎，表面上仍是宁静祥和的朝堂，背地里却已经暗潮涌动。
桂儿从来没想过，这个令整个京城都瞩目新娘子，有一天会变成自己。
“穿上这件衣服，危险程度可想而知，你若不愿，我也不会强求。不过，你若是真的穿上了这件衣服，无论如何，我一定想办法护你周全。”
桂儿捏着一支金步摇，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她能够听得出来，宁子慕的声音里完全没有引诱也没有一点威胁与逼迫。
可就是因为她的坦坦荡荡，这才让桂儿觉得不忍心拒绝。不说其它，宁珂对她有救命之恩又有收留之情，他如今去了，小公主要为他报仇，自己也理应出一份力的。
更别说魏安歌与她亦有主仆之情，相伴十年，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穿上这套衣服，坐上丞相府来的花轿。
桂儿想了很久很久，那只金步摇都快被她捏弯了，她脑海里突然间浮现出她第一次见魏安歌的时候，她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看上去既无助又可怜。
她心头一横，朝着宁子慕跪了下来。
“公主，这身衣服奴婢接了，桂儿别无他求，只希望到时候，奴婢能葬在魏家的坟地之中，那奴婢也算死而无憾了。”
宁子慕刚想开口反驳，可是又想到世事难料，她那句“别瞎说”又被她生生咽了回去，最后终于是化作一声叹息，消散在了房间之中。
“我答应你。”
两个人在房间商议，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房间之外突然出现了一抹身影，那影子在宁子慕话音落下的时候飞快地消失了，随后与夜色融为一体，谁也没有发觉。
宁子慕回了自己房间，就见着赢沧端端正正地坐在里面，一壶热茶放在他前面的桌子上，热气缭绕之间将他的脸庞勾勒出亦真亦幻的模样。
她不止一次在心中称赞赢沧长得好看，如今再仔细一看，又能从中辨出别样风味。许是上天眷顾，天下所有的倾城都汇聚在了他们二人身上，两个人站在一处，又是绝色的风景。
宁子慕想，也只能是赢沧了，除了他就再无别人了。任谁站在她身边，都不如赢沧那般合适。
被盛宠多年，就是宁子慕也有一身傲骨，倒不是自负，只是觉得自己应当般配赢沧，就是前朝遗子配当朝公主，也是相配的。
在心中如此一番，宁子慕莞尔一笑，抬脚走进了房间之内。
“还不睡？”
“你都要‘嫁人’了，我又怎么睡得着呢？”
赢沧应答如流，抬手为宁子慕倒了一盏茶。那茶的味道浓烈、带着些许晨间林木的涩然芳香。宁子慕端起来尝了一口，初时品尝起来，只觉得味道平淡，她不由得微微撇了撇嘴。
这茶闻着倒是不错，怎么尝起来颇有一种空有其表的感觉，倒是有些像……
“先别着下结论，这是小七哥种的茶叶，大颐山脉就那么两株了，还是我年前花了大价钱，托人帮忙运到秦家老宅子里的。他曾经说，这种茶像极了我，看着花拳绣腿，像个窝囊废，仔细尝起来，却有不一样的感觉。”
的确是如此，一杯茶饮尽了，宁子慕才觉得这茶的苦涩与甘洌都回响在舌尖，其中回味，竟然惹人颤栗。
“怎么样，我的茶比之丞相苏一又如何？”
“你吃醋啦？”
赢沧的脸一下子变得红润起来，他一口茶水呛在了喉咙里，咳嗽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
“哈哈哈哈哈哈，你跟踪我呀，喏，报应来了。”
宁子慕端着茶杯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可是片刻之后，她就笑不出来了，唇齿之间的清香被另一股温热堵住，她的口中全然被封锁，连一丝缝隙都不曾余留。
良久，赢沧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他脸颊还有些红润，双眼却像是生了糖丝一样粘在宁子慕身上的时候，都是浓情蜜意。
“醋就醋了，你和苏一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一起就使我生妒，更何况世人都夸你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你的名字旁边从来没有我赢沧的一席之地。”
赢沧和宁子慕都是内敛的人，这样直白地说出自己的心意，对赢沧来说已是少有，他说完便将头转向一旁不再看她，气呼呼的模样，倒是像极了一个小孩子。
红尘之中，有一颗芳心倏尔触动，它从空中坠落下来，跌入了一张情网之中，被情丝密密麻麻地缠绕住，再难以挣脱。
宁子慕第一次主动凑了上来，吻住了赢沧的唇瓣。
“我没了亲人，你也没了，我不需要凤冠也不要聘礼，我们就以天为媒以地为聘，不说来世，就此生此世结做夫妻，你意下如何。”
他飞快地转过头来，瞳孔微张，不可置信地看着宁子慕，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会说这些。
“你说什么？”
他不会在做梦吧。
“我说，我们拜天地吧。”
说完，便不管赢沧有没有反应过来拉着他就往屋外跑去，两个人跑到院子中央，皎洁的月光泄了一地，照得整个院子透亮，这让他们在黑夜之中也能够看清彼此的面容。
四目相对，赢沧执起宁子慕的双手，他看着她，眼睛中仍是不可置信占了多数。
“真的不再考虑下，嫁给我就是一辈子漂泊，可不比寻常百姓安定，自然，也不比你当公主的时候荣华富贵。”
宁子慕凑了上去，亦如刚才那般。
“如何，你觉得我还用考虑吗？”
他眼中的不可置信这时候才缓慢消散，取而代之的都是惊喜。
赢沧一把将宁子慕抱了起来，抱着她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才把她放了下来。
在这个寂寥的夜里，他们两个人站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对月起誓，心中天地却是无垠宽广。
“一拜天地。”
赢沧说这句话的时候，是望着宁子慕的，宁子慕望着天边，两个人心中都是无限虔诚，然后对着天地拜下。
“二拜高堂。”
云容也好，前朝太子也罢。斯人已矣，就像宁子慕说的那般，他们早就没了亲人，唯一活着的那个，却已经和他们成了死敌，这一拜，拜在心中。
“夫妻对拜。”
相顾无言，鞠躬礼成。
从此，宁子慕的名字旁边，就有了赢沧两个字。
“宁子慕。”
赢沧将宁子慕横抱而起，转身向着房间走去。
“嗯？”
“叫夫君。”
丞相苏一与武安侯大婚的日子，听说是皇上差礼部士郎亲自选出来的，是难得的黄道吉日，吉时一刻都耽搁不得。
一大清早，就听见武安侯府之外锣鼓喧天，周遭住着的百姓都知道今天是武安侯大喜的日子，一早就围在侯府大门面前等着观看迎亲了。
新郎骑马而来的时候，侯府内的下人还没见着人，就已经听到门外的百姓在喊：“新郎来了！新郎来了！”
苏一穿着喜袍坐在马上，一身大红衬得他面若冠玉，他的马缓缓行进侯府，回首顾盼时看着马下那些未出阁的女子，她们甚至恨不得闯进侯府，自己替武安侯出嫁。
“见惯了苏一穿白衣的模样，他穿红衣还是第一次见。”
“怎么了？后悔了？”
赢沧和宁子慕脚尖踏在瓦片之上，俯首看着身下的一切，这个时候，他们仿佛与皇城中的一切无关。
“那你呢，后悔吗，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们也许会失败，会葬身紫禁城……你现在离去还有机会离开云昭去蛮荒，以我和纳兰离的交情，让他护着你也不是难事。”
宁子慕似笑非笑地盯着赢沧，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笃定了另一个答案。
“你若不悔，我便不悔。”
苏一进了武安侯府的门，那些婢女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都忘记了自己应该做什么，只顾盯着他的脸看，连喜婆都不能免俗。
礼部侍郎催了好半晌，那喜婆才回过神来，张罗着自己该做的事。一群人熙熙攘攘地簇拥着新郎向着新娘子的卧房行去，婢女叽叽喳喳讨论着、笑着，声音传得老远。
桂儿听见这声音，手心里又起了一层薄汗，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盖着喜帕实在太闷，她已经是头昏脑涨，听着“苏一”这两个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声音极近，仿佛就在自己身旁一般。桂儿还以为是下人走进来了，她又不能自行将喜帕揭开，便出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良久无人应答，桂儿急了，又问：“你是谁？到底出什么事了。”
后脑勺突然传来一阵剧痛，桂儿只来得及透过喜帕只看见一个模模糊糊的身影，随后便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房间没了声响，那人抚着自己的胸口平息了好半晌，听着侍女的声音近了，她才慌忙地将桂儿身上的礼服脱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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