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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国殇

作品: 大梦追惊局 |作者:七声号角 |分类:浪漫青春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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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鸣这醋吃得挺玄幻,半大孩子也不放过。安如风着实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苏穆煜偏心到姥姥家去了,何止是青菜多四片这么简单,自从安如风变得沉默寡言,苏老板担心地陪吃陪喝还□□。

连鸣身边没了温柔乡,自是恨得牙痒痒。他晓之以理,动之以利,大意是:你看人家如风多大啦,又不是要阿娘陪。苏老板你开个价,晚上睡得好凉好凉,咱俩互相取暖还能增进感情。

苏穆煜不肯:“连少,寒碜我?什么叫我开个价,合着当我小倌呐?‘北里’、‘教坊’、‘平康里’*,纵横九州,我这样的好找?”

“不好找不好找,”连鸣道,“我就找你,不知苏老板对景德镇窑鸡缸杯感不感兴趣?”

苏穆煜眯了眯眼,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抿着唇笑,指头绕着青丝道:“连少,咱明人不说暗话,你想干甚?”

连鸣盯着苏穆煜眼睛,道:“苏老板这话说得不亲近,搞得像我有什么阴谋阳谋。我就心疼如风这孩子,毕竟苏老板的睡姿怕是只有我能驾驭得了。”

苏穆煜接受建议,但不思悔改:“连少,说白了,你吃醋。”

连鸣一顿:“我为什么吃醋?”

“为......”苏穆煜忽然皱眉。

没毛病,连鸣为何吃醋?情感上他没理由产生这种情绪。为何自己会一口咬定连鸣吃醋了?

苏穆煜深谙成人世界的暧昧博弈,无论最初两人是看对眼还是互看不顺眼,只有在度过彼此相熟的互撩阶段,撩对味儿了,才会对另一方身边出现的同性产生敌对情绪。

即所谓由喜欢产生的占有欲。

据此而论,连鸣与苏穆煜目前一直徘徊在互撩阶段,对不对味儿还不知,何来好感,何来喜欢?

苏老板自恋一点想,算作连鸣单方面喜欢他好了。可此前两人从未见过面,更无货物卖卖上的交涉,连鸣难不成是喜欢传言中那个他?

喜欢那个无商不奸、阴险狡诈、羊面兽心的苏老板?若是如此,苏穆煜摇摇头,他怜悯万分地看向连大少,这人病得不轻。

连鸣被看得莫名其妙:“苏老板?”

“哎,”苏穆煜将青丝半扎,拢了拢衣袍,妖得一匹往门外走去,“连少,现在既然有得撩,你就赶紧吧。也许以后没得撩了,有一顿吃一顿。”

连鸣不知他发哪门子疯,只得扬声道:“鸡缸杯不感兴趣,那粉彩白鹿图尊如何?”

刚刚挺直腰板迈出门的苏老板耳朵一动,脚下一拐,当即转了个方向。贞洁刚烈的神色俨然换为咱俩关系就是好:“连少,客气客气。”

连鸣挑眉笑:“原来如此苏老板高风亮节,自是不愿与我等铜臭商人做买卖。”

苏穆煜深怕他反悔,立刻否认:“连少!好说!两件一起呗?”

连鸣:......

苏老板这口气,倒不像是好说之人啊。

连鸣纵容得无厘头:“两件一起也不是不可,但苏老板应我一事如何?”

“你讲!”

“今晚素菜面,多给我几片菜叶呗。”

苏穆煜忽觉此人计较到令人发指,琢磨半响,满脑子鸡缸杯白鹿图。

苏老板艰难道:“五片,不能再多了!”

连鸣想,俩古董换苏老板几片偏心的菜叶子,值当。

苏穆煜想,我到底什么时候招惹过连少这号“大人物”。

连鸣是个小气鬼,不仅体现在砸钱博笑投其所好,还体现在牵人红线乱点鸳鸯。

安如风为剑失心疯,走火入魔到神鬼不惧。现在安小狼的日子过成了两半,一半铸剑,一半躲在房间里,关起房门不知捣鼓什么。

至于吃喝拉撒睡这些生理需求,均被他扔在了生活的夹缝里。

苏穆煜觉着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连鸣当机立断书信一封,把远在棠溪城的蕊娘给招了回来。

蕊蕊本一好姑娘,被安如风气得以泪洗面几日,接着似任督二脉全通,天天在家挑灯练剑。

连鸣的信鸽刚飞进秦家大院,要不是下人叫得及时,指不定被红了眼的蕊娘劈成两半。

大小姐心结难开,慢悠悠接过字条,杏眸一扫,骤然脸色大变。她不顾闺中仪态,当即拎了行囊策马离家。秦老爷在后面呼天抢地——哪家女儿能做到如此下贱?当真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宠得真是无法无天、失了规矩!

蕊娘才不管,风驰电掣一路狂飞到冶炉城,字条上参参几笔深深刻入她心。就算此刻天地崩坏,定不能扭转她追寻安如风的决心。

苏穆煜还在院子里犯困,明明都快夏季,春困照样来得毫无征兆。他懒趴趴地倚着石桌,美人脸上无精打采。

忽地惊起一阵马匹嘶吟,依然风风火火、先声夺人的蕊娘将马鞭子甩得“啪啪”作响。

“安如风!你是不是快死了?!”

苏穆煜直起身子,刚想与蹿进院内的蕊娘打招呼。谁知小姐姐拧着眉结,靴子踩着地面“噔噔”响,龙卷风似的擦着苏连二人疾驰而过。

是连正眼也未给一个。

苏穆煜半响回过味来,他转头盯着连鸣:“你给蕊娘说什么了?”

连鸣低头看手,骨节均匀,十指修长。他道:“安如风走火入魔,病入膏肓。”

......

苏穆煜扯扯嘴角:“连少,不愧是读书人。斟酌用词非吾辈能比。”

“哪里哪里,胡诌而已。”连鸣笑得十分春风得意。

苏穆煜见其阴谋得逞,瞪了他一眼不做评价。反正蕊娘来了,安如风至少不会过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复双臂交叠枕在桌面上:“困。困困困。”

连鸣抬眼看看日头,道:“苏老板,进屋去睡,一会儿该凉了。”

“你说春天都过了,夏天也来了,我怎么还是这么困。”

“你是昨晚没睡好,如风爱抢被子,你又容易风寒,怎么搭配得来?”

言下之意,让你跟我睡,你偏不。睡得不安稳怪谁?

苏穆煜半眯眼,似笑非笑轻声道:“连少,我想与你困觉。”

“嗯?”

“困觉,困觉你懂?”

苏穆煜玩心大起,一副“只要你说好,咱们立刻上床学姿势”的模样。

连鸣同他对视片刻,忽而笑了:“苏老板,这是要我抱你?”

“抱”字一出,味道骤变。原本隐晦的试探变得暧昧而直白,苏穆煜薄薄的耳廓不由自主地发烫变红。

他转过脸去,怂得一匹:“谁要跟你抱,不困觉!”

连鸣不敢大笑,深怕到手的五片菜叶子被自己笑飞了。他只是一拍大腿,强忍着想要吻上苏穆煜的冲动。

再说另一头,飞奔而至的蕊娘满心四个字——病入膏肓。她穿过不大的院子,拐了两个弯,直奔作坊而去。

蕊娘心急火燎地推开门,炉火燃得正旺,安如风不在。蕊娘吓得魂飞魄散,瞬间主心骨似有分崩离析之势。

安如风是何等剑痴,这个点儿,天大亮,他居然没铸剑!

蕊娘心中立刻勾画出一个骨瘦如柴,面若菜色,命不久矣的病秧子形象。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能突然病倒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同苏连二人再次确定情报的可信度,还一个劲麻痹自己:我才不喜欢安如风。

殊不知有句话叫关心则乱。

蕊娘将马鞭捆在腰际,照样飒爽英姿男儿装。她身着长袍,是比一般的青年才俊还要俊上几分。

此时蕊娘皱着眉头,无头苍蝇般撞向安如风的起居室。大概是习惯使然,身未至,声已至:“安如风!阿风!你可不要死了哇!”

几步之遥的起居室,猛然响起一阵杯碟盏碗碰撞落地之声。像是什么人慌了神,正在急速收拾残局。

蕊娘以为安如风有个好歹,行动更快!

她三步并作两步推开房门,一转头,床上没人。再一转头,安如风蹲在木桌前慌张捡起砚台与笔。

两人视线相对,均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大惊”二字。

蕊娘道:“你没病?!”

安如风道:“你怎么来了?!不对,等等,什么我病了?!”

两人同时停下动作,气氛一瞬变得僵硬。下一秒,两人又同时动起来。蕊娘抬脚往安如风走去,后者慌忙直起身,手忙脚乱地收拾桌上纸卷。

蕊娘到底晚了一步,她猛地拍拍木桌,桌腿很不经事地晃了晃。

“安如风你又骗我。”

“小祖宗,我骗你什么了?”

“你没病!”

“我本来就没病。”

“那你为什么说你病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病了?”

“鸣哥传书给我,说你走火入魔,病入膏肓。”

安如风:......

那还真不是我骗你......

安如风想起俩大爷就头疼,真是没一个省心的。他暗戳戳将收好的纸卷置于身后,堪堪笑道:“蕊娘,鸣哥可能误会什么了。你先出去,我......我一会儿出来。”

蕊娘是个心大的主儿,实际只要安如风没事,她也就没什么事。私心来讲,要不是这封信给了她再次追过来的理由,她可能会一直拉不下这个脸。

而安如风,也断然不可能主动寻她。

蕊娘轻哼,刚要转身离去,脑中灵光一闪,忽觉事有蹊跷。她猛地转过身来,双眼盯着安如风,似能把他看穿。

“阿风,你背后藏的什么?”

安如风不想蕊娘如今心思越发细腻,小时候常玩的把戏已经骗不了她。现在措手不及,思绪混乱。好一会儿,他才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什么,藏的什么?给我看看。”

“真没藏什么。”

“安如风,”蕊娘突然降低声音,她望着他,望了几弹指。她突然侧过头,语意莫名难堪,“......你是真的长大了......以前,以前你从来不会瞒着我的。”

安如风忽觉心头沉重一击,他道不清是蕊娘的话让他更难过,还是蕊娘突然不再对他任性而为让他更难过。

或许两者都有。

安如风深吸口气,如在内心与自己较劲。最后他双一垮肩,慢慢将藏在身后的纸卷拿出来。他不是输给了自己,而是输给了蕊娘——输给这个将自己放在心上近十几年,珍之又重的姑娘。

蕊娘说的没错,很早很早之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年,他们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蕊娘见安如风交出纸卷,不敢相信似的愣了半响,接着她欣喜接过,展开画纸的一瞬间,满脸笑意如寒冬三尺僵在脸上。

纸卷之上,亭亭玉立一少女,顾盼生姿、腰若拂柳,三千青丝风情抚肩。杏仁眸,柳叶眉,笑靥如花,人比月娇。

作画者笔锋圆润,下笔笃定,好似已将此人在心里勾画了千千万万遍,闭着眼也能画得生动传神。

画上的姑娘,双眸视着远方,有儿女柔情,也有侠肝义胆。

安如风红了脸,垂下头不说话。

蕊娘却红了眼,抬起头看着他。

半响无言,窗外鸟鸣如雷响,窗内两人心如擂鼓。咚、咚、咚,一声一声,安如风咽了口唾沫。他忽然觉得——同女子表白,真是比上战场还难。

蕊娘轻轻将画卷放在桌上,她指着画中那人,一字一顿道:“安如风,你这还叫不喜欢我?”

画上那人,分明就是十五及笄,少女初长成的秦蕊。她发髻后头那支簪子,正是安如风送的。

安如风不再辩驳,他妥协将这副画卷交出去的瞬间,他便直面自己的心意,开弓没有回头箭。

既然他想好了要重新过这一生,那么,给蕊娘一个名分,亦是他的心愿。

蕊娘见他不回答,以为他还想抵赖,再次强调:“安如风,你真的喜欢我。”

“是,”安如风忽然抬起头,认认真真看着她。少年郎俊逸万分,笃定又郑重,“蕊蕊,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蕊娘却蓦地后退一步:“阿风,你不娶我,你就别说了。不要拿我开心,我会当真的。”

安如风不再出声,他伸手捂住蕊娘的耳朵。

安如风轻笑几声,眼里尽是柔情万丈:“你不用听我说,你只用看我怎么做。”

蕊娘盯着他,只觉眼睛酸涩。这算做什么,多年来的念念不忘,终是得到深井的回响。然而不等她激动的眼泪滚落,安如风叮嘱:“别哭,蕊娘,你别哭。”

蕊娘咬咬唇,抬头抹了把眼睛。

安如风牵过蕊娘的手:“让我看看。”

而蕊娘推推搡搡红了脸,她攥紧拳头,想要背到身后。

“让我看看。”安如风道。

蕊娘不允,想起那双手内是怎样的可怖与不堪,下意识死死咬住牙:“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手么。”

安如风不置可否,到底是个男人,力量悬殊。他扣住蕊娘的手腕将其反转,然后展开了那捏得发白的五指。

安如风眨了眨眼,指腹轻轻刷过蕊娘的手心肉。这是一双属于女子的纤纤玉手,摸起来,却有如钝铁。

掌心内满是厚茧,失了女儿的娇柔。那些生硬硌手的线条,粗粝的质感,令安如风差点控制不住情绪。

蕊娘藏不住丑陋,有生以来头回产生了悔恨。男人爱的,定是那女子的柔软细腻。

她不得不强装洒脱:“这算不得什么,江湖儿女哪有没......”

安如风突然打断她:“蕊蕊,你是个姑娘。”

蕊娘几乎要落泪了。

十几年来,旁人总说她有失女儿本分,说她大胆,说她不矜持自爱,说她错了性别。有人把她捧到神坛,有人把她贬入泥土,却无人跟她认真道:蕊娘,你是个姑娘。

只有安如风,从头到尾,只有安如风。

这让她怎么放下。

蕊娘道:“阿风,你不嫌弃?”

“我为什么要嫌弃。”安如风盯着她的眼睛,你这手上有一半的粗粝,都是我给予你的啊。

蕊娘道:“好,你不嫌弃就好。”

“蕊娘,你就不怕别人怎么看你?”

“阿风,你是知道的。我早就不在意了,别人道我不要脸,别人道我不矜持,所有人都说秦家大小姐,秦蕊被安如风抛弃,还恬不知耻地跟在你屁股后边转。”

“阿风,我要是介意世俗,我们便真的再也不会见面了。”

“阿风,你不娶我也就罢了,你不要赶我走了,好不好。”

蕊娘说得风轻云淡,似乎并没有祈求什么。安如风张张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最后他张开双臂,轻轻将蕊娘拥入怀中。

安如风本只是穿堂风,而秦蕊却偏偏引山洪。

“走啦。”

一直躲在门后偷看的苏穆煜勾起唇角,他轻声在连鸣耳边喘了口气。

连鸣挑眉,一脸“苏老板你要不要夸我”的神色。

苏穆煜伸出手指在连鸣眉间一戳,笑得与妖孽无异。

他道:“行了行了,今晚跟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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