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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国殇

作品: 大梦追惊局 |作者:七声号角 |分类:浪漫青春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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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从所有的时代,从所有的黑夜那里

从所有金色的旗帜下,从所有的宝剑下

夺回你

我要把钥匙扔掉,把狗从石阶上赶去

因为在大地上的黑夜里

我比狗更忠贞不渝*

——

低压,沉闷的低压,还在持续。

这是苏富比芙蓉城秋季艺术品拍卖会现场,从三天前开槌伊始,这场分门别类、据说吸引海内外众多藏友的大型拍卖会已接近尾声。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若今日百万成交率依然低于百分之十,将会创本年度流拍新低。

从开春第一场首拍到现在,节节走低的成交率似乎有着另一层面的不明影射。

古玩行情低迷,会场内外的藏友都大失所望。空气中的沉闷,搅得水分都蒸发殆尽。

会场内,熙熙攘攘的竞拍者拿着号牌。他们眼观鼻、鼻观口地坐在位子上,看似一本正经又有些百无聊赖。竞拍者随意翻动图册,俨然对剩下的藏品已失去兴趣。

打发时间的他们把目光投到了8号桌上,那一左一右的两名男子,实在太过抢眼。

再把镜头拉近点。

藏友们还没来得及对这两位的“世纪性会晤”做出一番评价,左边身穿高定西装的男人忽然侧了侧身,他对右边男子朗声道:“苏老板,幸会。”

被唤为苏老板的男子从图册里抬起头来,他身着雨丝锦唐装,连袖上绣着精致的芙蓉白凤,立领斜襟,金络银滚边儿。他一身雪青,锦面上丝丝雨线般的经条,有如葱郁山林下过一场斜飞明快的雨。

苏老板摸棱两可地笑了笑:“连少,可巧。”

这还就真不巧。

众所周知,连鸣与苏穆煜,是早从传闻里把对方那点“声名狼藉”的轶事,给摸了个底朝天。

聪明人打交道,自是明白在这水深难探河底石的行当里,如何巧妙避开对方。

本次拍卖会与苏穆煜挤到一桌,连鸣始料未及。火星撞地球的概率一旦发生,脱线的大事必定接踵而至。

这不,重点来了。

两人三言五语一交锋,连鸣绕着弯把苏穆煜势必拿下的藏品给套了出来。

要说套,三分真、七分假。苏老板认为连鸣看不上自己相中的东西,有意“掏心掏肺”将此行目的泄露出去。

连鸣煞有介事地追问其原因,只见苏穆煜手执象牙扇,在图册上点点。纯白的扇叶与寒光若隐的剑身形成强烈的视觉差,苏穆煜刻意压低声音,搞得神秘莫测。

他道:“历史九大名剑之首,棠溪宝剑,连少该是不陌生吧。棠溪之金,天下之利*。”

连鸣却是摇头,颇为谦虚地说:“古兵器我不在行,虽如今西平县的棠溪宝剑已恢复历史断层,但我到底是明白一千与一百万的差距,只是这把宝剑的玄妙为何?”

苏穆煜挑着眼尾玩笑几秒,那双桃花眼顺着连鸣的西装裤角一路往上看。笔直的裤线,褶皱也刚刚好。挺括的外套,纯色衬衣。上衣袋里揣着叠好的方巾,一抹暗红将他今夜的着装点亮。

苏穆煜想,人模人样,心眼还不少。

他清清嗓子,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一口。连鸣也不催,配合地搅着面前那杯咖啡。八卦的藏友们倒是看出哪儿不对了,这两人分明从中间划了一道线!

无论是从衣着还是品味来看,中西二式在8号桌上相撞。撞得巧妙又蛮横,乍一看有些不伦不类,再一看又莫名和谐。

这意味着什么——嗨,咱俩就不是一路人!大路朝天各两端,您请勒!

多简洁明了的暗示,但连鸣就是要选择性装瞎。

苏穆煜半响无言,又把眼神移到连鸣的上衣袋,里面方方正正地叠着一块暗红手帕,怎么看怎么.....奇怪。

连鸣见此,不自觉地将方巾抽出,慢条斯理地擦拭五指。

他有意提醒:“苏老板,敢问这宝剑玄妙为何?”

苏穆煜像是猛然清醒般,眯了眯眼睛,用扇子在自个儿掌心拍打两下。

连鸣奇怪在哪里呢?

他一边思索这离奇之处,一边分心说:“玄妙就在它是一把青铜剑。其剑细而长,五十公分,剑柄实心呈圆茎形,两箍,箍上有夔龙阳纹,镶绿松石。刃口颜色磨痕呈赤黄色,说明青铜含锡量在百分之十左右,韧性好,强度硬度较高。”

连鸣也听出了不对劲,他用钢笔在图册上划了一道:“可这分明是......”

“对,”苏穆煜说,“可这开门到代的东西,它的年份偏偏是唐!唐代铸造青铜剑,这不就是玄之又玄的事情么?”

连鸣没了声儿,似乎在思考什么。

古书上记载,2700多年前,西周时期进入青铜时代。春秋战国时期,冶铁与铸剑文化并存。接着,因棠溪优越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铸剑资源,春秋时期,大批工匠云集,多达七千之众。

而随着工艺进步,战国时期出现钢剑,军事工业上升又一台阶,逐步取代铜剑。

时间推移,各种原因使得剑逐渐从战场上退出,到了唐代,宝剑多是文人侠客、君王将相用来展示其身份与权利的装饰品。

所以,在唐代铸剑已算不得为战争做准备,更别提在拥有钢剑这般先进的技术下,还脑子犯抽去铸造青铜剑。

哪个匠人干得出这等事儿?

要命的是,无论是从笔直的剑脊、平正的剑面、还是从剑格与剑箍上的夔龙纹来看,当年铸造这把宝剑的匠人,必定是个高手。

苏穆煜随意笑着说:“连少应当知道,我本人对这些玄妙的东西,总是抱有十二分好奇的。”

“十分为其年份,还有两分是?”

连鸣将暗红方巾放在桌上,自然地把钢笔别在上衣袋里。

这个动作引起了苏穆煜的注意,他皱眉,福至心灵般想起连鸣奇怪在哪里——业界对连鸣的另一个评价——此人终年揣着派克钢笔,倒不像玩古董的,像大学教授。

怎么今天换了手帕?

苏穆煜没有细究,他神秘中带着些危言耸听:“还有两分是为这剑中之魄!邪性得很。”

连鸣意外挑眉:“苏老板的爱好果如坊间传言,真独特。”

苏穆煜笑着摆摆手:“没事,闲的。”

他这一笑,那双桃花眼彻底弯成两轮月。眼神迷离,十分勾魂。

大写的性感。

连鸣看得颇为心猿意马,不得不承认“苏美人”的称号,名副其实。

连鸣也知道——公义阁的苏老板,美则美矣,干的事可一点都不公义。

但无商不奸,架不住人家眼光好,能力高。

典型的流氓有文化,谁见谁都怕。

苏穆煜这人,多少有些神秘。公义阁很少开门,谁也不知他家底多厚。惟有他清楚,自己是个正儿八经的穷光蛋。

和连鸣一比,苏穆煜就是个要饭捡破烂的。

为什么?问公义阁去。

正因如此,苏穆煜做生意便格外“刻薄”。每每袖中定乾坤,都能整得对方面如猪肝,最后还是心甘情愿拱手相让。

毕竟——这些心甘情愿转给苏穆煜的东西,都是些不祥之物。

圈里有言:苏老板看上的货,真是真,就是邪!太邪乎,所以没人敢与他相争。

可苏穆煜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前后交谈不过半小时,就这么一把邪乎的“破剑”刚放上展台,连鸣竟然举起了号牌!

他还抢得掷地有声!

“五千万!爷要了!”

苏穆煜震惊到脑子一片空白,简直无法思考!

全场持续了一分钟的静谧。

电话委托竞拍者拿着话筒风中凌乱,网上竞投者也停止了键盘敲击。

什么情况?!

起拍价一百五十万的“破剑”,连鸣压根儿不带喘地直接跃上“五千万”?!

看那架势,势在必得。

拍卖师以为自己出现幻听,眼巴巴地问了句:“2209号先生,多少?”

连鸣说:“五千万。”

苏穆煜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把这人的天灵盖给掀开,五千万什么概念先不说,古玩行里拍出上亿的市价也屡见不鲜。

问题在于,这把剑对常人来说,根本就不值这个价!

苏穆煜陡然面色一沉,他刷地展开象牙镶金扇,一抹瑰丽的光晕跳上这人轻佻的眉间。

他强装笑颜道:“连少可谓大手笔。”

连鸣说:“还是苏老板眼光好。”

自此,苏穆煜那张谪仙般的美人脸,彻底黑成了八二年锅底。

他咬牙切齿:“连少,这把剑邪性得很!”

“我知道,你说过。”连鸣调正领带,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如在琴弦上刷出一个低音,沉稳而磁性。

“那连少举牌的意义何在?”

“无他,钱多。”

何等脑残却霸气的一句话!

苏穆煜不得不佩服,败家败到一定境界,智商?不存在的。

“钱多也不是这么个玩儿法。连少,后面的乾隆珐琅彩瓷碗、唐三彩,哪一样不值得收藏?何必在这邪性的东西上跳坑?”

连鸣特正直:“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苏老板一人往火坑里跳。”

苏穆煜差点起身作揖我谢谢您了。

“连少,斗胆再问一句,您要这宝剑干什么?”

连鸣似乎还真在思考,半响,他说:“能干什么,镇宅。”

......

藏友们纷纷侧目,实时直播,一则消息瞬间席卷朋友圈。

—你听说了没?

芙蓉城连大少和公义阁苏老板,今天杠上了!

—为什么杠上?!

—为一把闻所未闻、名不见经传的“破剑”!

—苏老板看上的东西,世人都知邪!他连少也敢抢?!

可不是?!

一个不信邪,一个邪不信!

天雷勾地火般碰在一起,一人淡定自若,一人强装大度。

谁能知道苏穆煜此时多想破口大骂,有辱斯文。

连鸣在苏穆煜“伪君子”般心服口服的眼神里忽然笑了,这一笑可不得了。他那精英脸上嵌着一对柳叶眼,兼具丹凤的狭长与诱惑,眼尾细长上翘。

要不是连鸣刚抢了自己的“破剑”,苏穆煜这斯文败类定要在内心将此人亵渎一番。

没心情。

苏穆煜烦闷地用象牙扇在掌心敲击,拍卖师一锤定音,自己拿不出那么多钱与连鸣抗衡。就算掀了老底拿下来,公义阁的“祖宗”也得把他吵死。

所以,拿不拿下这把剑,自己都里外不是人。

没等到礼宾人员给连鸣送来成交确认书,苏穆煜实在坐不住,起身欲率先离场。

拍卖场内议论纷纷,有人说今天这趟值,要不是经这“破剑”一役,连大少与苏老板仍旧是圈地为营,现世安好。

现在这俩名号响当当的人物杠上了,以后好戏还能少?

可连鸣不管绯闻,继续对苏穆煜糊到地心的脸色选择性装瞎。

他在苏穆煜离场前,扬声说道:“苏老板,交个朋友?”

苏穆煜摩擦着手上的扇子,堪堪笑道:“能看上同样的东西,那必定是知己。”

苏美人没有正面回答,不置可否。似乎连鸣也不在意,好像“交朋友”只是随口一说。他点点头,终于喝了口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

连鸣说:“苏老板,回见。”

苏穆煜直直看进连鸣眼底,那黑如曜石的瞳仁中似乎另有深意。苏穆煜心头一跳,又有些莫名其妙。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必定大凶。

苏穆煜秉承“你笑我也笑”的斯文之态,跟着接了句:“有缘再见。”

当然有缘,自己看上的东西被抢了,能不是孽缘?

当然会再见,毕竟那剑是“那边”的东西,苏穆煜从正经渠道拿不下,他得干点其他事。

要么私下找连鸣协商,以物换物,要么只能——

苏穆煜走出酒店,还没琢磨出稳妥的方式。

黑夜中一声粗劣嘶哑的鸟鸣划破宁静,苏穆煜忽然止了脚步,他抬头望去,一只黑鸦从巨大的圆月前振翅而过,立在不远处的电线上不敢靠近。

苏穆煜站在原地,冷冷地抬着下巴。

是“那帮人”找来了。

他抬手对乌鸦招了招,今天这事儿自己办砸了挺没理。

他说:“过来。”

乌鸦飞过去,不敢停落在苏老板肩上,只是不停地扑腾翅膀。

苏穆煜从它腿上取下捆绑的信件,老规矩黑底红字瘆得慌,用瘦金体写的“苏亲启”倒还看得过去。

他没有打开信封,挥退信鸦,盯着那影子没有笑意。

苏穆煜沉默半响,在摩天大厦下慢慢回头,金碧辉煌的酒店矗立在光怪陆离的城市中。这个世界,是最魔幻的世界,也是最真实的世界。

时代的巨轮不住往前碾压,迎接一个又一个未来。

有一群人,他们在黑暗中紧紧注视着过往,必要时刻,对着深渊倾身而下。

苏穆煜展开象牙扇,九月的深夜还有些燥热。他转身从酒店前长长的台阶上走下去,衣衫上金线勾勒的翔凤似要腾飞。

苏穆煜想起今天的种种,最后不得不盖棺定论。

“连鸣,我得教你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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