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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昭掂了掂铁棍的重量, 嘴里轻哼一声。
用铁棍打, 哪里是见血不见血的问题。他瞅着那群人下手没轻没重, 断骨头都算轻的,来个脾脏破裂大出血, 这车程二十分钟之内都没有靠谱的大医院,送哪救去?
谢昭转过身,瞥了小屁孩一眼。
蒋天遥白衬衫擦破了几个地方,被脏水给浸透了, 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倒是显得他愈发纤瘦了。小孩见谢昭看向自己, 方才在人前使劲挣扎的劲儿全都没了。蒋天遥就好像突然顺从了,乖巧了, 认命地垂下脑袋,双肩下塌, 露出一小段脖颈,在雨中显得格外白皙。
“哐当”一声,谢昭手里的金属棍对他砸了过去。铁棍落在小孩儿身前, 很快又咕噜咕噜地滚远了。
然后, 谢昭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自己的袖口,捋到胳膊肘, 露出两条饱满漂亮的小臂。他从沈鑫海的人手上抽出一把小匕首:“借我用一下。”
蒋天遥原本已经做好了挨一顿揍的心理准备, 而此刻, 他的瞳孔猛然缩成两个针眼。
只见谢昭左手夹着胳膊肘叠起, 右手拿着短匕首, 在空中刷了个刀花,就往自己前臂肌上横着划去。
谢昭到底是手术医生出身,切哪里,切多深,都不在话下。他很有技巧地避开了动脉与神经,在自己左手小臂上划了一道六七厘米的口子,顿时,深红色的血沿着刀口小瀑布似的流了下来。
“要见血。”说着,谢昭侧身,把伤口亮给沈鑫海看,“沈总满意吗?”
沈鑫海脸上闪过半秒钟的迟疑:“您这——”
谢昭短促地笑了一声,语调轻快:“不满意的话,我再给您划一道儿。”
虽说谢昭嘴角带着一个浅浅的弧度,但那双漂亮的凤眸在雨里闪着冷光,充满了压迫感。沈鑫海在那样的注视下,浑身不适,就好像,如果他若再不“礼让三分”,那下回这刀口子划在谁身上,可就说不定了。
沈鑫海是个人精。他本能地知道,无论自己惹谁,都不能惹这种人——能屈能伸,还能二话不说对自己下狠手。沈鑫海又瞥了一眼谢昭身后的蒋天遥,纵使气得牙痒痒,觉得这事只能这么算了。
最后,长得好似弥勒佛的男人悻悻说道:“昭总,我这么劝,也是替您着想。小孩儿这个性子,对谁都不好。你说这生意做大了,有几个家底真的干净?”
“我会教育的。”谢昭平静地点了点头,“我也劝沈总一句,别再留下什么把柄被人抓到了。要不然,作为合作伙伴,我也心惊胆战的。你好我好大家好,对不对?”
“昭总说的是。”沈鑫海森然一咧嘴,“呐,谁养的小东西不会犯点错,昭总既然这么护着,咱这就算清了。毕竟,以后还指着多多合作呢。”
谢昭也跟着笑了,见牙不见眼的:“是啊,日后,合作愉快。”
说着,他手里的短匕首“唰”一声飞了出去,直挺挺地插在路边一堆垃圾上。黑色的巨型垃圾袋摇摇晃晃,口子自动打开,后头仓惶蹿出一只野猫。
沈鑫海沉着脸,一抬手,很快就带着自己的手下走了。
天地间又只剩下雨水沙沙,以及汇流“噗噜噗噜”淌进下水道的声音。等沈鑫海的人都走干净了,谢昭胸中这才腾起一股“是时候和小兔崽子算总账了”的无名火。他转过身,大步走了过去,心想看我不一耳刮子抽死你。
蒋天遥手还在背后捆着,跪在地上,愣愣地盯着谢昭的手。那到口子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血一直没止住,顺着雨水哗哗地往下流,很快,谢昭的裤腿上就血迹斑斑。
之前,小混蛋在拳打脚踢下倒不喊不叫,又踢又咬,眼神凶得要命,这会儿一见到他哥手上的伤口,眼眶蓦得就红了。
那一刀子,比划在他身上还疼。
疼得他简直控制不住地发抖。
小混蛋眼看着谢昭对他高高扬起了手,脖子一缩,眼睛一闭,大有一脸“躺平任教育”的意思。
可那一巴掌最终还是没有落下。
谢昭忍不住又扪心自问了一遍——
替没有办法发声的人发声,错了吗?
用舆论推进整个黑心企业的彻查,错了吗?
一个人,真的应该,为拒绝沉默,而受到惩罚吗?
就因为他谢昭自己没法不管不顾地这么做,所以他就一定要用暴力迫使小孩学会“懂事”吗?
这一巴掌下去,他和沈鑫海,又有什么区别?
最后,谢昭把手轻轻盖在了蒋天遥脸上,用拇指替人擦去了一层雨水。小孩儿顺滑的皮肤在雨里冰凉得就像一块玉,在谢昭掌心簌簌颤抖。
男人低声说了一句:“回去再收拾你。”
蒋天遥再睁眼的时候,谢昭已经蹲下了,正在帮他解绳子。恰好那个姿势,蒋天遥一扭头就蹭到他哥湿漉漉的肩侧,小孩儿顺势把脸埋了进去,哑着嗓子,十分心疼:“割什么割,你打我一顿不就完事了。”
“我是很想揍你一顿。”谢昭低声咬牙,“但沈鑫海让我打,我就打?”他冷漠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屑:“我怎么收拾你,没有他的事。”
谢昭替人松完绑,缓缓起身。他高大的身影罩在蒋天遥身前,挡住了穿过小巷的风,以及风中裹挟的雨滴。
“我是你哥哥。”
一句话让蒋天遥鼻子又是一酸。
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只觉得自己双膝发麻。但蒋天遥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连忙去看谢昭臂上的伤口。血还没止住,皮肉有些外翻,小孩儿忍不住皱起眉头:“不影响手指吧?”
谢昭动了动五指,顿时疼得脸色发白:“不影响。我有数。”
“那就好。”
蒋天遥用沈鑫海手下之前捆自己的绳子,在谢昭手臂上游扎住止血,然后低头,一口一口帮人把混着雨水的脏血给吸了个干净。
谢昭只觉得蒋天遥柔软的舌尖舔过皮肤,却疼得他头皮发麻。
......
谢昭当时出发得急,但和司机打过招呼。等两人走出城中村的时候,称职敬业的司机已经在车边候着了。
回家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话。
蒋天遥将额头抵在车窗上,看着雨水在玻璃窗上打出一道道斜线。他一闭上眼,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谢昭对他高高扬起的手。
他突然想起,谢昭并不是没打过他。
在高一下半学期,他父亲刚去世那会儿。妈妈总算是回家住了,但基本对他实行放养政策。父亲的离开,母亲的无视,没有倾诉排解的渠道,再加上青春期特有的叛逆与躁动,蒋天遥的性格一度十分乖戾。
同班同学眼中,蒋天遥一直是个温和寡言的学霸,和暴力斗殴怎么都扯不上关系。他既不会主动去惹麻烦,麻烦也很少找上他。直到那天——
他们班的体育委员和蒋天遥发生了点矛盾。那男生是全校除了名的的刺头,但老师也没人管,毕竟是篮球特长生,要带着校队打比赛的。本来吧,这矛盾本身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就是体育委员在追班里一个女同学,谁知女同学把人给婉拒了,理由是暗恋长得人模狗样的蒋小帅哥。
体育委员一个白眼,大声和自己基友吐槽蒋天遥:“我妈说,蒋天遥他妈都没正经工作,丫就是个狐狸精。我瞅着他那股招人劲儿,还真不是没有原因的。啧,一个男人,长这么娘炮。”
“嗳,偏偏现在小姑娘还就吃这款。”
然后,“人畜无害”,“温和”,“很娘炮”的蒋天遥同学,二话不说抄起拖把就把这位给打进了医院,头上缝五针,就连接下来市里的篮球赛都没法参加了。
体育委员父母来学校又哭又闹地要个说法,虽说是他家小孩出言不逊在先,但先动手的到底是蒋天遥。可蒋天遥这边,就连一个能站出来在老师面前帮他疏通的家长都没有。本来学校都要直接给处分了,还是班主任念在他是初犯,而且成绩一直不错,硬是把处分给拦了下来。
班主任其实挺喜欢蒋天遥这个小孩儿,但自打寒假回来之后,她也觉得这小屁孩不太对劲。女教师把人拉进办公室,苦口婆心地教育了一顿,结果蒋天遥又恢复了沉默寡言模式,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最后,班主任十分无奈:“我要和你的家长聊一聊。”
可是根据学校记录的联系方式,那个号码,半天也没人接。
因为那个手机号是蒋天遥爸爸的。
班主任皱起眉头:“你妈妈的手机号呢?”
蒋天遥老老实实报了一个号码。
依然没人接。
班主任一开始以为,蒋天遥是故意谎报的号码,就怕她联系家长,就没收了他的手机。一查通讯录,还真是爸妈都没人接电话。
家长都不接电话,班主任抱着急病乱投医的心态翻了一翻蒋天遥的手机。最近联系人里有个ID,备注是“大哥哥”,而这个号码的最后一条短信,是“还有事就联系我”。
是谢昭帮蒋天遥处理完父亲后事时留下的。
就这样,女教师拨通了谢昭的手机:“喂?您好,我是蒋天遥的班主任,请问您是蒋天遥哥哥么?”
蒋天遥现在还记得,自己当场对着班主任翻了一个白眼:“他不是我哥,和我没有关系。”
没一会儿,班主任怒挂电话:“还撒谎!人都答应过来了!”
蒋天遥:“......”
谢昭没手术的时候,来去还是比较自由的。班主任见蒋天遥这边终于来了一个成年人,连忙一桩桩一件件地告状,还把蒋天遥最近一次的卷子翻了出来:“这孩子,最近不仅打架闹事,考试都不好好考了。”
“上学期成绩还不错的,期末还有年级前二十呢。”
“您看看,这明摆着就是故意的。马上就要高二了,这样不行。”
谢昭低头看了一眼卷面,顿时眼角一抽。
100分的数学小测验,蒋天遥考了60分。还不是万里江山一片红的那种,而是精准答题,填完60分的空,剩下的就交白卷了。
填上的题倒是全对的。
明摆着小孩子闹脾气。
也不知道在和谁闹脾气。
根据谢昭浅薄的心理学知识,他认为,这是典型的“寻求关注”行为。于是,谢昭勾着小孩的肩,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来,我们好好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的。”蒋天遥满脸写着抵触,“是他先骂我的。”
“先不说这个,姑且当他活该。我们先来说说考试的事。”
小屁孩依然十分不买账,下巴一扬:“要你管?”
面对突然插手的谢昭,蒋天遥就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小狼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故作凶狠地对人露出獠牙:“你是我谁啊?你凭什么多管闲事!”
那是谢昭第一次知道,青春期的毛孩子是多么令人头疼。两人一来一去,谢昭也火了。
“我以为我喜欢多管闲事?”吵到后来,谢昭口不择言地骂了一句,“你以为我工作很空是不是?要不是你爸妈都不管你——”
话刚说出口,谢昭就猛地后悔了。
“是啊。我爸妈都不管我。”蒋天遥扯开一个古怪的笑容,声音却颤抖着出现了一道裂纹,“我爸以前是管我的。可人死在你手术台上了不是?”
“啪”的一声,谢昭狠狠抽了蒋天遥一耳光。
但很快,男人眉眼间的愤怒又渐渐平息了下来,谢昭一字一顿地说道:“那我就替你爸妈管教你。”
蒋天遥有点难以置信地捂着脸,这一巴掌可算是把欺软怕硬的小狗崽子给打懵了。
蒋天遥到现在都说不大上来。当年自己闹来闹去,是不是就为了等这样一句话——
“我替爸妈管教你。”
谢昭的目光透过十年光阴,透过倾盆的雨幕,再次落在蒋天遥身上。那个男人浑身都湿了,手臂上还渗着血水,就那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是你哥哥。”
那句话的分量,沉甸甸地压在了他身上,让他在几近窒息的同时,又莫名充满了力量。
但蒋天遥心中依然如同打翻了五味杂瓶。
既然你这么不喜欢多管闲事,当年干嘛要管我的闲事呢。他委屈巴巴地想。但蒋天遥一瞥到谢昭手上的伤口,顿时又恨不得抽死自己。最后,小屁孩垂头丧气地说了一句:“哥,对不起。”
谢昭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为什么对不起?”
蒋天遥:“......”
——对不起,我还是那个不知好歹的小混蛋。
谢昭自顾自地切了一个话题:“沈鑫海既然还有闲心在燕安教训人,估计已经把自己和那条线撇得一干二净了。最近风声紧,想必他们也不敢再做些什么。”
“或许,的确会有很多人......”谢昭背着蒋天遥看向窗外,“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因此而免于无妄之灾吧。”
蒋天遥有点难以置信地看了他哥一眼:“......?”
谢昭轻笑着摇了摇头:“你永远都没必要为拒绝沉默而感到抱歉。”
“只是我希望你能记住,不论什么事,都是有代价的。这个世界上,本就没有什么岁月静好。”
蒋天遥下意识在心底接上后半句——不过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1]
谢昭手上的伤口已经凝血了,蒋天遥突然觉得自己心脏一抽一抽的,就好像有什么酸酸涨涨的东西充满了胸膛,堵住了气管,让他想哭,又让他觉得,似乎也没什么遗憾了。
他不应该道歉的。
他应该说谢谢。
......
晚上,等谢昭洗完澡,处理好伤口后,蒋天遥钻进浴室,难得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收拾得格外干净。
他盯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纤瘦的上半身,拿出一个小盒子。
自打上回他在缅甸误打误撞进了毒|贩仓库,他哥就特别担心。后来,谢昭也不知是拜托了一个什么朋友,给他打了一个银制项链坠,据说里面有一个GPS定位芯片,军用品,哪里都有信号。
偏偏,当时谢昭为了逗他,给坠子配了一条黑丝绒,戴在脖子上和狗|项圈似的。
蒋天遥当场就炸毛了,说这什么鬼东西,打死不戴。谢昭笑笑说,那你随便换个链子,以后出国的时候给我用上。
直到到现在,蒋天遥都还没有用过。
而此刻,他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把那条黑丝绒给戴上了。柔软的黑丝绒贴着皮肤饶了一圈,两片锁骨正中一点银坠子,倒是衬得他脖子格外纤长。
蒋天遥舔舔嘴唇,随手披上一件谢昭的白衬衫,中间一溜扣子开着,晃悠进了他哥卧室。
蒋天遥乖巧地往床上一扑,在谢昭身边跪坐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挣扎的灼热,但更多是难得的熨帖。蒋天遥无比虔诚地吻了吻谢昭包扎好的小臂,轻声说道——
“哥,收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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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天遥:那以后,我就喜欢多管闲事了。
谢昭:...........我再也不要管闲事了。
[1]那句话不是我说的,我也不记得自己是哪里看到的OTL网上搜了似乎也没找到明确出处emm反正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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