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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哦,这样啊。”许言呆呆地眨眨眼, 说得挺真挚, “他们家试剂好不好用我不知道,但你放心, 凡是从龙昌进口的, 一定都是真的。我姨父他们还有一个专门帮人做进出口中介的公司,每年的产检商检,上面有什么要求,都是最专业的。”
蒋天遥随便“嗯”了一声,没接话茬。
他想了想——也是。
国家审查那么严格, 无论如何, 龙昌明面上的功夫肯定是做到位的。那么问题来了, 哪怕龙昌真的有问题,他们的表面材料足以糊弄海关, 那么他自己一个既不属于公司,也不属于体制的外人,又能查出什么呢?
似乎这条路走不通,得换个思路查。
或许还是得从产品本身下手。
蒋天遥不再提EKR的事, 低头又翻了翻许言的材料,却对着那张申请学校列表皱起了眉头:“我记得你之前说, 不知道自己要申基础还是预防, 怎么最后反而怎么决定申临床医学了?”
美国医学院不开设本科学位, 只有临床博士MD, 相当于国内八年临床4+4后面那四年。
“实习这段时间吧, 我发现做基础的未来不是实验室窝着,就是跳去医疗金融。做预防吧,每天盯着数据看也怪无聊的。”许言憨憨地挠了挠脑袋,看向蒋天遥的眼神真挚而崇拜,“我觉得能像遥哥这样,做个无国界医生,能给偏远地区的那么多人带来帮助,就很好啊。”
蒋天遥看了许言一眼,显然没被小孩吹的彩虹屁感动,不咸不淡地问道:“还有呢?”
“呃,”小朋友想了想,继续说道,“这实习的一年里,我每轮一个岗位,就会问自己——我想成为带我的那个人吗?如果我的答案是不想,那我觉得这条路基本可以放弃了。只有你,遥哥。跟着你在缅甸看到的那些人,那些事,就让我觉得,你才是我憧憬的未来。”
蒋天遥一皱眉,冷冷道:“这个理由不成立。”
许言微微瑟缩了一下。
平时蒋天遥吐槽也好,教育他很好,整体来说,总是一个很随和的人。可现在,许言只觉得蒋天遥带着一股罕见的严肃。
蒋天遥又重复了一遍:“这个理由不够。”
谢昭的提问犹言在耳——你为什么学医?
——因为你啊。
这个理由,足以感动那个时候的蒋天遥。而现在,蒋天遥只想一耳刮子扇醒小时候的自己:傻逼。
蒋天遥咽了一口唾沫,又看向小孩:“没有任何人应该成为你学医的理由。”
许言心想我明明是在夸你,你为什么还要凶我,于是有点委屈地一瘪嘴:“为什么呀?”
蒋天遥别开眼,轻声说出了这些年自己的反思:“因为你的理想,不应该以任何人为蓝本。”
“因为人或许是会变的。”
“又或许,那个人从最开始,就不是你想的模样。”
“那——”许言一歪脑袋,问道,“那什么样的理由才算合适学医呢?”
“我其实,自己也没想明白。”蒋天遥浅浅一笑,“我曾经问过一位MediCorp的前辈。七十多岁的老医生了。我和他说,我有时候会对自己的职业感到迷茫。我不知道自己到底适合不适合做一个医生。”
“老前辈的头发全白了,他长着一双蓝绿色的眼睛,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清澈。”蒋天遥看向许言,但似乎又看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说,当医生的确是一件很耗时,很耗心力,很燃烧热情的事。当了医生以后,你会因为工作,被迫放弃很多生活。你会失去很多你本来可以拥有的东西,比如错过妻子的生日,错过孩子的出生。”
“至于一个人合适不合适走这条路,其实答案很简单,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假设你知道,自己即将把这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奉献给医疗事业,你是否还能无怨无悔地在心底发誓,永远都对你身上的白大褂保持忠诚?”[1]
“这才是学医的唯一条件。”
“而不应该是因为什么人,什么事。”
许言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遥哥,那你能吗?”
蒋天遥看了小孩儿一眼,没有回答。他只是整理好许言的申请资料,淡淡说道:“推荐信我会先准备起来,但离deadline还有几个月,你再好好想想。”
......
晚上回家,蒋天遥一路都在想自己与许言白天的对话。
就好像每一个孩子都要在自己变成父母以后,才会突然理解自己的爸妈。蒋天遥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在谢昭身上投射的所有理想,既幼稚,又不公平。
他当年学医,只是因为憧憬谢昭,是因为他想穿着白大褂和这个男人站在一起。他当年去MediCorp做国际救援,却又是因为他认为他哥吃人血馒头,和人吵架了,逃避现实,负气出走。
蒋天遥心想,哪怕自己在许言心里是一个善良高尚的无国界医生,但可笑的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一丝善良高尚的理由。
反而更像是一个小孩子在胡搅蛮缠。
这件事,曾经是他多年的心结,百思不得解。
可现在,就在许言提起这茬的那一瞬间,蒋天遥突然觉得自己放下了。那就好像是一扇无论如何都推不动的门,却在某个不经意的下午,自己打开了,在他的世界里投下了一道光。
他明明有属于自己的理想,有自己追求的生活——这些都是独立于谢昭而存在的。
虽然蒋天遥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是,很早以前,他就不再追着谢昭走了。迷迷糊糊,兜兜转转一大圈,现在,他在与人并肩走,不是吗?
他想,自己可以回答那个老前辈了。
他无怨无悔地对白大褂永远忠诚。
他也无怨无悔地对谢昭永远忠诚。
推开家里门的瞬间,蒋天遥突然觉得自己一身轻松。
门缝底下塞着一封信,是他哥的。
谢昭似乎也是有些意外,拆了信封,靠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蒋天遥好奇地一探脖子:“诶,这是什么?”
只见他哥手里拿着三页信纸,粉色文艺款,上面密密麻麻都是黑色手写字,字不好看,但胜在整齐,没有涂改。信纸自带一股劣质香粉的味道,蒋天遥耸了耸鼻子,觉得自己上次闻到这种气味,似乎是在初中门口的小卖部。
小孩儿心里奇道,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手写书信?而且,写信的,似乎是个女孩子?
粉色信纸,香粉,手写书信。
呵。
蒋天遥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个啥滋味,吃醋不至于,但主要是谢昭读信时眉目间的那股专注,让他忍不住揶揄:“哟,哥,都一把年纪了,还有人给你写情书呐?”
谢昭凉凉地一抬眼,叹道:“是啊,哪天我结婚了,全天下一半的姑娘要失恋。”
“你可给我要点碧莲吧。”蒋天遥笑骂着,扑上去就要抢信看。
谢昭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任凭小孩撒泼。
蒋天遥抢到信纸,低头一看,愣住了。
这哪是什么情书。
这是一封感谢信。
原来,谢昭从七年前开始远程资助一个山区姑娘,包了小姑娘的生活开销与学费。而今年六月,小姑娘终于参加了高考,虽说没考取什么一流的大学,但总算是拿到了国家助学金,靠成绩走出了那个贫穷的小山村。
谢昭是通过一个专注农村问题家庭的NGO平台与小姑娘进行的一对一资助。平台为了保护双方信息,不允许资助人与受助人直接交流,但双方可以通过NGO传递消息。
所以,小姑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这个陌生的资助人,但她在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之际,还是热切地通过NGO给谢昭写了这样一封感谢信。
蒋天遥心想,虽说养活山区一个小朋友,一年都花不到谢昭半个月的工资,但这到底也是长达七年的资助,谢昭却从来没有向他提过。哪怕是吵架气急,他口不择言地骂谢昭“满脑子除了钱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谢昭也对自己做过的公益闭口不提。
小孩儿垂眸,嘴角微微一勾:“难得你有心了。”
谢昭却平静地摇了摇头,说那个小姑娘来自云省荫谷县。
是刺伤谢振云那个人的老乡。
蒋天遥愕然:“你这是——”
“我知道自己很功利。”谢昭坦然承认,“当时,在我怀疑田福是拿人好处才刺伤我爸之后,就很想持续跟踪田家人。但我不可能频繁地往那边跑,所以想在当地安插一根眼线,却又不想做得太过明显。”
“碰巧遇到这个NGO,我也就顺便资助了一个同乡小女孩,指望她以后能帮忙。”
谢昭很随意地耸了耸肩:“但是,NGO建议我不要频繁与受助家庭交流。反正后来也没用上,我干脆好人做到底了。”
蒋天遥耸耸肩,没说话,把信纸又还给了他哥。
这种事,倒还真是谢昭的风格。
谢昭接过信纸,又认真地凝神看了一会,却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神情。
蒋天遥不解:“怎么?”
谢昭斟酌了一会儿,缓缓启口:“小姑娘在信里提了一件事。她说她家有九个兄弟姐妹,父母十分重男轻女。她说她第一次收到资助的时候,还有一年小学毕业。”
“按父母的意思,如果没有钱,就不打算继续让她读书了。父母甚至还打算把她的‘身份’卖给人口贩子,赚一笔钱来给哥哥造婚房。所以她说这笔钱,简直是救了她一命。”
蒋天遥皱眉:“卖‘身份’?是什么意思?”
“荫谷县那个地方在边境线上,比较乱,你也知道。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走出山里,于是,就有了不法份子前去‘购买’他们的身份信息,以获得一些可以在外面通行使用的合法证件。”
“还有那些高价卖掉自己身份证,再去官方便宜补办的,你知道吧?”
蒋天遥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所以呢?”
“这突然让我想起了一件事。”谢昭垂眸,低声道,“田福律师说田福患有躁郁症,早在学校的时候就有端倪,时常与人打架。”
“我记得的。”
“这事我也查过。因为我当时担心这不过是他们为了脱罪瞎编的借口。”谢昭摇摇头,“但后来证明,这事是真的。田福在学校里就是个刺头,整天打架,风评很差。我甚至还听到传闻,说田福在外面被小混混给打死了。”
“当时,我没太在意。爸爸姐姐都在燕安呢,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消息总是有误传的。”
蒋天遥瞳孔猛地一缩,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矛盾:“不对啊,难道田福就再也没回去过?但凡他再出现,这个被打死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吧?”
“可是,那之后田家姐妹生意做大了,赚了很多钱,一家人就搬去了城里。”
蒋天遥突然倒吸一口冷气:“你是怀疑——”
“我也是看了这个才突发奇想的。”谢昭抖了抖手里的信,“刺伤我爸的‘田福’......真的是......那个田福么?”
谢昭又沉默了很久,继续说道:“他身份证什么的,都没有问题,家人也认,所以我压根就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之前,我们一直在查田家姐妹是否在事后收到过一笔巨款,一无所获,对吗?”谢昭顿了顿,提出猜测,“或许我们查错方向了呢?这笔巨款不是在我父亲出事前后给的,而是在很早以前——田福被人打死的时候。”
“田福死了,但家人没有销户,反而把他的身份卖了出去。所以,他们得到了那笔让全家搬去大城市的钱,压根不是什么姐妹小本生意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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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大三在麻省总院实习,套词了一个HMS的面试官,七十岁还在当医生的老爷爷原话qwq感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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