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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凉小心翼翼不敢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 大多数时候她宁可拼命忍着，也不愿真在人前哭了出来。
可有时候人的情感就是这么难以自抑, 往往越是拼命忍耐越是控制不住。
一滴滴泪珠从眼眶里滚涌出来，一点点落在厚暖的被褥上。可是外面正在下着雪，饶是屋里的火盘刚添了炭，炕下烧有热呼呼的地龙, 仍然无法阻止被面湿凉一片，并且澿湿的暗色还在一点点地扩张开来。
白芷看了眼她攥着自己的手，然后又移回她脸庞上眼泪：“为什么哭？”
凉凉脑子里一团乱糟糟, 扁着嘴没法回答他, 又止不住哭鼻子，只能垂下脑袋不说话。
也许早在那场噩梦刚刚醒来之时就该离开了，起码那时候还保有前生种种恐怖的心理与印象，在面对国师的时候也能够更决绝一些。如果早在那时候就早了, 也许就不会经历后来的种种，不会越来越心软，越来越留恋，也越来越痛苦。
“本座不是已经答应放你走了吗？只要你想走, 随时都可以离开。”白芷把凉凉一点点埋在被褥里的脸重新挖出来, 温和地扳过拧眉纠结湿嗒嗒的小脸蛋：“为什么还要露出这样的表情？”
“你不是早就想走了吗？”
默默抽嗒嗒的凉凉呆若木鸡, 看到国师慢慢眯起双眼, 近在咫尺的脸庞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危险。
“当日柳在你床底下找到的那个钱盒子里面装了不少钱, 你以为本座真会相信你只是爱财贪财这么简单？”他的食指滑过凉凉嫩生生的脸颊, 指腹摩挲的位置令凉凉有点发寒有点痒, 一口凉气没抽上，哆哆嗦嗦。
难得国师好心放开她，可是凉凉绷着凉飕飕的背脊，压根动都不敢动。
“染泠回来以后把她所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本座，她还说当日在闵明华那处，你还曾提议让她带你走是吗？”说着，白芷语调微变：“说来，她还千叮万嘱本座一定要好好安葬死在骊山的那一位，据说他正是与你相知相交，不仅送过订情信物，甚至为你牺牲性命——”
“那个人的名字叫‘黄庆’是吗？”
这下凉凉已经不只是发寒，而是整个人遍体生寒，寒毛直竖，一颗心悬在嗓子眼，泪都吓没了……
凉凉不知道的是，在谢染泠在得知白芷背后所隐藏的真实身份之后就已经对他渐渐卸下心防，她已经见识过对方的能耐与手段，也知道对方对国师楼的回护与帮助。谢染泠看得出来白芷对凉凉的好，在知道白芷绝不可能与贵太妃狼狈为奸的信任增进情况下，有些事情她直觉还是不要避讳，直接告诉白芷比较好。
就比如凉凉的事情。在谢染泠看来解铃还须系铃人，总归这是白芷身边的人，由她第三方干涉总嫌多管闲事，还是交由当事人处理更为妥当。
于是就在凉凉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谢染泠把她打包全卖了。
谢染泠这卖的还不是一丁半点，她把当日凉凉在京郊京宅那里怎么送香包给黄庆，两人怎样互诉衷情，后来黄庆在骊山中怎么舍身取义拯救她俩的事情从头到尾事无俱细，全部告诉白芷了。
可是凉凉一边汗流浃背，一边又听得很糊涂，毕竟昏迷之后的事情大半她都不清楚，又怎会知道那天夜晚黄庆与谢染泠合作救她后被岑时怀杀死的事情？
她糊涂，白芷却不糊涂。纵然不知道黄庆什么来头，只要彻查还是能够摸得出大概底细。黄庆的心思并不透明，熟识的比如国师楼的厨房掌勺姚婶就挺清楚，结合谢染泠另外告知的那部分，白芷很快就能得出一个结论……
白芷垂眸瞥过因为昏睡多时营养不均面色苍白的凉凉，虽然看上去快急哭，至少现在还没有哭。白芷面容冰冷，眼底只匆匆滑过一缕复杂：“你偷偷存钱，就是为了跟他一起离开这里？”
焦头烂额的凉凉傻里傻气地仰起脑袋，哪里注意他在说啥？
白芷声音清冷，一字一顿道：“你肚子里原来怀有的孩子，也是那个男人的吧？”
凉凉嘴巴微微张大，傻眼了。
孩子？？？
白芷蹙动眉心，她越是显得懵懂无知，他就越觉得心烦意躁。
因为他发现很可能正是因为自己把这丫头养得什么都不懂，才会导致最终这傻丫头稀里糊涂被不知哪来的野男人给下了套。
白芷将无意识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他弯腰揉过她的凌乱的小脑袋，导致凉凉的脑袋顺势压低一截：“没关系。”
因为削瘦，凉凉整个人显得憔悴了许多。褪去了脸上的婴儿肥，不再是七年前刚捡回来的笨拙瘦小的丫头，早就已经蜕为一个大姑娘了。
“凉凉，忘了那个男人吧。”
白芷感受到掌心下的人儿身子轻颤，他低头细看凉凉，看她攥紧手里的被褥，微垂的羽睫一颤一颤：“只要你愿意回在本座身边，本座永远不会不要你。”
*
国师的一句话如钟棰撞钟，狠狠撞在了凉凉心坎上。
于是凉凉的心就这么小鹿乱撞一连数天，每当谢染泠来看她的时候，都要扯一扯她的嘴皮捏一捏她的脸腮帮，以至于凉凉总是捂着脸疼着回神，然后充满幽怨地瞅着她。
当然这不仅仅是因为脸疼，还是因为谢染泠背地里给国师乱嚼舌根，导致国师误会大了！
凉凉在床榻里头滚来又滚去，懊恼地揉搓扁平的肚子，国师居然以为她怀孕了，而且肚子里的孩子还是别人！凉凉一脸崩溃地滚来又滚去，滚到谢染泠一把揪住她的脖领将人拖出来：“别以为醒了就能活蹦乱跳，你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了，没成残废我佩服你，不过身体可熬不住你这么折腾，想要闹腾起码再等两个月吧。”
毕竟谢染泠是她的主治大夫，凉凉滚了会儿确实见晕，也就乖乖躺了回去。
她已经醒过来好几天，这段时间见到最多的人便是谢染泠，除了初醒之外国师来的次数也不少，可是每次都是赶在谢染泠在的时候来，想说点什么私底话都不能，正当她绞尽脑汁想要说点什么，国师给她掖完被子二话不说就走了。
谢染泠取笑说国师在躲她，可凉凉觉得这个说法并不对，国师根本没什么理由躲她才对。
谢染泠负责照顾凉凉的同时，也负责把她昏迷期间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告诉她。凉凉除了唯数不多的碎片记忆之外，完全不记得师砾使用她的身体时所说所遇的任何事情，众人商量过后决定暂时不告诉凉凉有关师砾的一切事情，就看师砾下一步动作会是什么事情。
谢染泠告诉凉凉，虽然白芷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白芷，不过经历了富骊山庄的共患难，同门之间的关系可谓是缓和了不少。撇开姜衍不说，闵明华既把贵太妃拖入泥潭，又为闵家及自身正名，还与姜家结下了不错的联盟关系，对外也已经与国师楼重修旧好，可谓是获利最多的一个。
除他之后，从富骊山庄死里逃生的谢染泠自己也算是想通了许多。其实在知道白芷背后的那层真实身份以后，她对白芷的信任也增进了许多，而今也算是以白芷马首是瞻了吧？毕竟兰现在身负重伤，她还需要国师楼的药材治疗，一时半可脱离不了国师楼。
凉凉一听就明白了，难怪谢染泠转眼就把她全卖了，原来这是拿她向国师投诚呢。
“至于大师兄……”说到姜衍，谢染泠难掩惆怅。
她告诉凉凉，离开骊山之时，姜衡本有意叫姜衍随他回家，可是姜衍执意不去，非要跟白芷回国师楼。回来以后也不知成天去了哪，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起初凉凉昏迷之时倒是隔三岔五会来瞧一瞧，可自从凉凉醒来之后……
谢染泠无奈道：“听说他去了一趟聚灵殿，在那里闹得很凶，气得奴娇把他揍狠了，至今躺在病床上下不来。”
凉凉捂着胸口的位置，莫名感觉心口一阵刺痛，不过很快消失无踪，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把这个情况告诉谢染泠，谢染泠一听急忙给她检查，见没什么大碍，才又接着说：“听说过阵子小师弟将要出使镇南。”
虽知那不再是小师弟，不过谢染泠还是恢复了原来的叫法。她瞥过凉凉讶异的表情：“我猜他心底肯定多少放不下过去的事，总归是要见一见镇南王的。”
凉凉抿了抿唇，心里头总觉闷闷不乐。
谢染泠见她不说话，这才又说了贵太妃与岑萱的事。贵太妃与岑萱这些年毒害了不少嫔妃的龙嗣，引发百官众怒，要知道后宫不少嫔妃都是这些大臣的女儿，多半都等着女儿怀有皇子带领全家一飞冲天，一口怒气下不去，他们岂能放任贵太妃及岑萱逍遥法外？
民众舆论压力太大，皇帝也得斟酌行事，岑萱最终被剥夺公主名份流放远地，离开的时候还叫嚣不止，似乎永远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贵太妃毕竟是皇帝生母，再怎么着皇帝也没能对她下狠心，最终将她送去了帝王陵给先帝守陵。
“给先帝守陵？”
谢染泠冷笑：“这是最好的结果。”
贵太妃对岑琛恨不可得，一生都在埋怨，一生都在追寻，如此也算是了却她今生造下的果，就让她守着余下的年日吧。
凉凉迟疑道：“可是……”
谢染泠知道她想说什么，可是贵太妃清楚知道那陵墓里头只有一具没有灵魂的尸首，而真正的岑琛早离超脱帝王陵，重新回到了世间。
贵太妃怕不是得气死。凉凉不禁又想，这莫不是皇帝故意而为？可是外面不是正在流传国师的说法，说他只是暂时通灵，给先帝附身而己吗？
谢染泠牵动唇角：“你觉得他会信？”
凉凉恍惚，皇帝会信吗？他不会信吗？一切但凭国师一句话，皇帝或许信了，或许也没信。
她瞅了瞅谢染泠：“皇上好像也没有那么坏，你真的再也不理他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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