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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我命不由我

作品: 反派又来求复婚 |作者:云浮烟 |分类:古代言情 |更新:01-01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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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神行洲里,处处是繁华地,少有落愁岩这般寥无人烟的地方。这里曾是野坟场,如今被天京旧族的后裔占据,用于祭祀,以及医治他们有时会发作的先天痼疾。

落愁岩上,巍峨神庙肃然而立。一砖一瓦不过几十年之龄,作为庙宇而言尚且年轻。但一年年的香火一年年的血痕,还是将它染出了萧萧然的沧桑。

南芷一身委地的水白法衣,手执火炬立在神像前,忽然觉出了一丝疲惫,心枯血干的疲惫。

其实她的心血早就耗空了,但她从来不去思索。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退缩,或许会令她萌生哪怕一点退意的疲惫也不行。

一百年的无路可退,一百年的疲而不觉。

终于,走到尽头了啊!

庙前一列列人们鱼贯而入,一无所知的人们,他们不会懂得这名容姿高洁的女人缘何喜极而泣。

祭祀步骤繁琐,一个孩子忍耐不住,困倦地呵欠一声,胖乎乎的小胳膊腿一挣就想坐下。最后给他母亲严厉地拉起来:“诺儿,你怎可如此不敬?!”

孩子一脸委屈:“娘,诺儿真的待不下去了嘛……诺儿从来没得过祸血的病,更无心修道,为什么连诺儿也要来拜神?”

他的娘气得嘴唇哆嗦,弱躯颤似风摆柳絮:“你这孩子怎地如此不懂事!净想着自己,半点不为你的家人族人考虑么?我们拜神,不光是为了救助自己的先天疾病,更是为了族运!”

“三千年前,自在天城坠入地底;一百年前,琅华地毁于内乱鬼祸。我们一族在哪里安居就会在哪里覆灭,这是我们的天命。获罪于天,故履受天灾。”

温婉妇人面色骤变,是亲生儿子都不曾见过的狂热。眼中如光如火,满溢狂信者的执妄。

“要想挽救本族,避免第三次灭族之灾,只有虔心事神,以期神上恩降福祉,才能改变我们的命运,救大厦于将倾!”

诺儿被她神叨叨的激烈语气吓着了,嘟着小嘴怯怯道:“拜了这个漂亮哥哥的像就有用了吗?他真的会保佑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吗?”

“我们别无他法。”他的母亲嘶声道,“我们的命运,都在苍天手上。”

透过重重人群,漫漫烛香,南芷手中的火把终于落下。火焰灼在神像上,竟然流出鲜活的红血。

“敬谢神上!感恩神上,赐血予我等罪人!”

信众欢呼不绝,为了即将饮到嘴中的神血,为了那如罂粟蛊毒般成瘾的仙药。

南芷口中诵唱经文,面上无动于衷。她像个神婆一样歇斯底里地舞蹈,要请神灵降世。只不过,她请的是一尊邪神。

驾轻就熟的仪式,今夜却多出一种本不应有的惘然。

她受尽折磨的两个孩子,是否仍相信着母亲会带来救赎?此时十缨的埋伏也已经备好了吧,他又在哪里呢?

复仇之刀已然出鞘,刀客的心却早在磨刀时变得苍凉。

明月悬和相别辞终于行至落愁岩前,只隔一条小河,一座水中的矮山。

他们能一起走的路,说不定也只到这里了。明月悬悄悄望着相别辞的侧脸,心中忽起微澜。

又变回了他们初见时的模样,十六岁的男孩子,精致俊俏,假扮成少女时英秀又萧杀。若不是在心怀叵测的杀局中相遇,或许他真的可以做到毫无芥蒂的欣赏。

天命簿早在他识海深处孜孜不倦亮了半个月,高亮大字血泪控诉终极反派未来的恶行,每天一条新推送。

“丧尽天良!两代魔王联手血洗乌麓川,惨状可怖[附图]”

“男修看了会沉默,女修看了会流泪:仙魔会战战场纪实[附原着746-748章]”

明月悬凉凉道:“乌麓川的事和相别辞没什么关系,至于后者,是一场乱战罢了。你不拿给我看,我也还记得。”

天命簿封面上缓缓现出一个简笔画的哭哭脸,两笔草率点出的豆豆眼里,浓墨代替泪水扑簌簌往下流。

但明月悬早吃透了小破书这招,无动于衷地往书上一扇:“别闹。你无非是想让我出手杀他,可自从我来到这里,许多事许多人都随之改变。”

“除非他真的在我眼前走上天定的道路,否则你发给我的那些文字,就只是文字罢了。”

天命簿安静了片刻,放出几个漆黑的大字:“一时之仁,一世之悔。”

明月悬一巴掌把它扇进了识海深处。

他觉得自己是不会后悔的。

坐在船头,饮尽半杯残酒,对面的少年神色怆然,似有不舍。

“师父叫我把你引到这里来,还让我助他杀你。我不会照做的,我会暗中帮你,要是师父发现了……”

他忽然说不下去。

发现了之后呢?他会对师父拔剑相向吗?不久之前,这还是山无棱天地合也无法想象的事情。

明月悬看着他,很淡很淡地笑了:“不必了。”

“一边是鞠养之恩、授业之谊、手足之情,一边是天下公义、慈悲仁心,现在的你恐怕是进退两难。我不勉强你。”

青年一身白衣无风自舞,灵息澎湃而出,缠绕周身的魔气转瞬消弭。

脸上病容,身上伤痕,都委于风烟散作尘。天罪狱的封印再度被明月悬完全压制,于是他的锋芒终于无所顾忌地冲天而起。

名剑出鞘,剑气凌霄。

“你回去吧,好好慎而又慎地思索一番。等你有了决断,我们再来做个了结。听说小神行洲万顷水乡,一半风光在烧灯台,我会在那里等你的答案。”

“或许那时你会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结局。”

江影摇落,船头轻晃,载酒的小桌边只剩下了一个人。剑仙仗剑去,被留下的少年仰头望天,独自把盏,饮至酒杯干。

天上一弯月轮,水里一抹月影,空中御剑而去的人风华正似月中仙。

照在他心上的,究竟是哪一个月亮?

落愁岩前的矮山上,一名游魂飘飘而立。

他身着古时的戎装,容颜俊逸,眉目间却自有一股辗转千秋的古韵,颇见沧桑之意。气度煌煌,似是帝王图中走下的前朝贵族,又似是边关上风吹雨打几千年的铜铸将军像。

这样的人,生来就该立于万人之上,哪怕沦为孤魂野鬼,也不应当成了侍奉邪神的爪牙。

明月悬第一眼望见十缨时,便如此作想。

而十缨望着他翩翩携剑而来,只觉眼前豁然一亮,如月出东山。

“这座小山的名字,是栖蟾丘。蟾者,喻月也。此山,正合适把高悬空中的明月留下。”

十缨微微一笑,冲他开口,话中威胁之意昭然若揭。

明月悬也冲他一笑:“你是谁,挡在我的路上干什么?”

“我名十缨,出身逆法度,是要剿灭天人后裔的人。”十缨缓缓道,“同时也是相别辞的师父……你是跟着他来的吧,他人在哪儿呢?”

白衣青年悠然抱起双臂,似笑非笑地望着面前的游魂,那绝丽的脸上似有一股冰冷的讥嘲。

他看他的眼神,真真切切是看死人的眼神。

“我现在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那么堵过我路的那孩子现下如何了,你猜不出来吗?”

十缨原本对徒弟的能力信任已极,就算赢不过眼前之人,也决不至落得个被击杀的下场,但明月悬眼中的寒意动摇了他。

若是自己徒弟真的已遭不测……这么多年了,他没想到自己的心里原来还有着如生人般的惊讶与感伤,哪怕只是一刹那。

接下来,明月悬又歪了歪脑袋,语气松快地说:“跟丢了,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你们这儿挺热闹的,小孩子估计跑哪儿玩了去吧。”

十缨:“……”

怒色一显,立时又被压下。十缨冷冷道:“阁下似乎很有兴致说笑,但我不想再给你时间了。明家的最后一个嫡脉子孙,你的头颅将被献给我的主人!”

飞光落如电。

十缨手上勾起如网似的一道道电光,拢向明月悬。青年翻身如惊鸿飞鹄,一一避过。

明月悬微一抬眼,愕然看见游魂身侧不但有电光纵横,更有一道道咒符勾连成的锁链将其死死绞缠。那个无比轻盈的魂魄,一举一动赫然都是镣铐中的舞蹈。

每一回十缨运起灵力,咒链都会绞紧,在他身上灼出点点梅花般的伤痕。

“你身上带着如此严酷的封印,还想与我一战?”明月悬几乎要笑了,“自寻死路!”

他扬手从发链上拔下一片银叶,往唇边一横一吹再信手一挽,化成明光一剑。

起手斩鬼神。

此时的明月悬想剑斩十缨,不会比斩断一片叶子更难。被封印的十缨,或许还及不上相别辞的一半。

但十缨岂无自知之明?

他不但有,而且相当清醒。

游魂飘在空中,忍痛运起法术,甘心做正面迎敌的幌子。

他太知道自己此刻的无能,于是自愿做了保护帅棋的卒子。

剑仙一剑近在咫尺,他的眼中却无惧色,只有一个亟待迸发的笑意。十缨在等待他的神祗降世,给予那个剑仙猝不及防的一记神裁。

可他不曾预料到,明月悬提剑的手竟行云流水般一转。

那是出人意料,极险僻极怪奇的一招,长剑转出个圆弧,回马枪一般杀向了身后乍现的影子!

钉穿了邪神无声驾临的法身。

背着邪神,反手提剑,明月悬冷笑一声。

脱去了所有漫不经心或温和淡漠的伪装,那一笑锐利又凶狠。

“堂堂神明,也会放下身段来偷袭我?”

他转过头去,看见了那尊法身。的确不是肉体凡胎,但说是神仙法体,又总觉得不对。

但不管那邪神到底是什么东西,至少他一定是个货真价实的美少年。

面凝薄霜,唇描渥丹,发披初雪,眉飞晓月。

他发肤皆白得吓人,整个人便如一个秀美的雪娃娃。浑身上下仅有的三处颜色,分别是丹唇一点、红瞳一双,眉心丹绯红蝶印一记。

明月悬吹了声口哨。

“难怪你能骗得了那些小民,说自己是神。”

果然是非人之姿。

雪人般的邪神不为所动,尝试着挣脱未果,索性保持着被他一剑贯穿的姿态,一抬手,唤出浩浩荡荡的漫天红蝶。

彤云般的蝶群,飞到近处才惊觉它们身上的赤色不是双翼磷粉,而是一朵朵燃烧的火焰!

烈焰化就的蝴蝶。

“长得像个冷美人,用的却是火,还是和他一样的红莲业火。”明月悬叹了一叹,从容依旧,信手一招。

如同招来春风一般,招出了他闻名天下的“春神十二剑”。

剑阵对蝶阵。

剑气纵横,红蝶乱舞。

十缨捂着被剑气擦伤的胸口,在一边喘着气。忽见明月悬手中换了一把短剑,轻盈刺向空门大开的白发邪神,他瞳孔一缩,挺身上前:“主人!”

游魂凝出血肉之躯,挡在邪神的身前,被一剑摩心。

邪神冷酷的脸终于有了变化,雪睫一抬,若有所思。

他细雪般的指尖一推,将忠心耿耿的属下推向前方,彻底被剑刃洞穿。

那一刻,与他面面相对的明月悬发誓,自己看到了那邪神脸上一个心满意足的孩子般的笑。

以及被挡在雪堆般睫毛下的怨恨眼神。

他竟然好像是恨着这个人的,恨着这个奋不顾身护在自己身前的人。

明月悬一个愣怔,邪神往后一翻,跌入红蝶烈焰中。

“我现下这个形态,的确不是你的对手。”邪神居然开了口,声音好似被冰雪冻僵,“但我不会永远如此。总有一天我要拿你祭旗。”

一枚枚红蝶扑上他的身体,落在他烟云发间,吻过他霜雪眉睫。少年身上燃起一场红蝶飘飞的大火,也在烈火中渐渐失去形迹。

邪神与游魂的虚影都在空中散去。

天上只有他尚未收回的剑光来回逡巡,照得满天如秋水空明。

明月悬站在栖蟾丘上,一时有些怔忡。自从到了小神行洲,他就好像一直在陷入连绵不绝的谜。

落愁岩的神庙里,神像忽然迸出数道裂纹。

人人惊骇,南芷呆呆望着那神像,感知到自己请来的邪神已然落败。

怎会如此?那个明家的小子已经这般强横了吗?她的指甲不自觉掐进手掌,血流如注。

他们的刺杀失败了。她一阵晕眩,几乎摔倒,但转眼之间又执拗地站直了。

她还不能倒下。

南芷面冷如冰,突然一把将神像推入火中。

“夫人!您做什么!”信众霎时炸开了锅。

“肃静。”她冷冷下令,“我乃是听到了神的感召,毁了旧的像,好迎他去新的圣地。”

“十日之后,乃是织天教的补天大祭。我要你们全族——全家上下,老老少少,一个不落,都跟我到天柱塔去参加他们的祭祀。若有人实在不肯随你们去,就用瓶子盛了他们的血带去!”

“那一日,也是我们的新的祭祀。我保证,从先祖到今日的我们,千千万万年里,那一天会是我们离新生最近的日子。”

她的计划,仍在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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