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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青竹完全无法形容当浑身是血的季箫陌抱着昏迷不醒的穆水清归来的场景,他眼中的焦急、担忧和慌张是青竹从未见过的。
“王爷,你受伤很重,还是奴婢照顾王妃吧。”王妃的重量压在王爷的身上会使得王爷不利行走的腿更难行走,而王爷的肩部受伤,脸色煞白,唇瓣青紫,怎么能这般劳累呢!
季箫陌拂过青竹伸来的手,淡淡道:“无碍,我抱她进去,你去请宁太医来。”
青竹细细打量了一下王爷消瘦摇晃的背影,忧心甚重,随后,她恼怒地瞪了一眼白夜:“又没照顾好王爷!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一回来全身是伤!”
“刺客。”
此时青竹十分讨厌白夜的简洁,她掐了一下他的腰,叉腰怒道:“刺客刺客刺客!你身为暗卫竟然不保护好王爷,让王爷陷入危难!而且还让重伤的王爷亲自抱着王妃,你这不是让王爷伤上加伤嘛!你真是一点也没用!”
白夜十分惭愧。他的确一直守在王爷的身边,之前王爷说想一个人静一静,他便守在门外。谁知两个时辰,王爷久久不出来,他才推门而入,然而屋内已空,窗户大开,王爷不见了。
他在逸仙楼找了一遍未见王爷踪影,以为王爷回府了,谁知王爷竟然和穆水清在一起。
“青竹,你别欺负这个木头了。他刚才也挨了几刀,破了皮呢。”沈墨摇着扇子,眯着眼笑道。
“受伤了?”青竹的心提了起来。
“嗯,刀上还有毒呢。”
“什么,还中毒了?”青竹着急地将白夜拉进,开始脱他的衣服看他的伤势,任凭白夜怎么脸红反抗都执意要看。
白夜闷声道:“不碍事。后来解药在刺客身上找到了。比起我,还是王爷的伤势比较重……你去给王爷敷药吧。”
“你啰嗦什么!快将衣服脱了”青竹瞪眼,“你的伤快点好才能继续保护王爷啊!”
“……嗯……”白夜红着脸点头。
“而且你施展轻功去请宁太医,肯定比我跑过去迅速啊!”
可怜的跑腿闷骚男默然。
外室这般热闹,内室却安静的很。季箫陌将穆水清放在床上,面色慎重地开始为她脱衣、擦身、换衣。有过给穆水清换衣的经历后,他完全没有第一次那般脸红心跳局促不已了。此时的他除了凝重和担忧,并非半点非分之想。
给穆水清换了干净的衣服后,季箫陌挽起那层紫色沉浸着殷红的裙角,在她染血的双腿上,清洁、擦拭、上药、包扎。这一切都没有特意呼唤青竹去做。常人恐怕无法想象,一朝的尊贵王爷对于包扎伤势一事如此熟能生巧……
其实,比起肩部凿出一个血窟窿的季箫陌来说,穆水清几乎没受什么伤,只是脚底因没穿鞋子血迹斑斑,身上到处是躲避时被树枝的擦伤。之前为季箫陌吸毒而染上的一点毒性因服了药全部解了。
但穆水清没有醒来,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一切都只因为这一夜狂奔耗尽了她所有的体力,还有最后一睹,她见季箫陌安然无恙站在她眼前的场景,让她瞬间放松了下来,沉沉地睡了下去。
至于梦到了什么,就不为人而知了。
沾着药膏的手指轻轻涂抹着穆水清血肉模糊的脚底,季箫陌望着在床上缩成一团的穆水清,一抹心疼在眼中一闪而过。
明明被针戳一下手就呼痛的人,脚底竟然受了那么重的伤,一声都没有呼痛过,更是没有哭。看着她脚底的伤势,季箫陌能想象得到用这双血肉模糊的脚踩在地上究竟是何种痛苦。患有腿疾,不利于良行的他能感受的到这种难以忍受的疼痛。
“王爷,宁太医来了。”青竹推开门时,见季箫陌半跪在地上不停地咳嗽,她连忙将冒着热气的铜盆和布巾放在桌上,将季箫陌扶到轮椅上,在他的背后塞了一个软垫,并用热热的毛巾给满身是汗的季箫陌擦拭。
“王爷,不要担心,王妃的伤势宁太医会治好的。”她有些揪心地发现王爷对王妃早已不是之前那般冷漠了……这不知是好是坏呢……
宁太医把着脉道:“王爷放心,脉象虽虚弱但很平缓,王妃只是累得睡着了,身上没什么大碍。至于王妃脚底的伤势,多涂几日药就好了,应该不会留疤。”
季箫陌一颗提着的心才松了下来,凝重地点了点头:“用最好的药。”
见季箫陌一直盯着昏迷的穆水清,全然不顾自己,宁太医忍不住道:“王爷,请让微臣看看你肩上的伤。”
得到季箫陌默许后,宁太医解开了季箫陌肩口的布料。他望着染血的布料,微微一愣,疑惑地问,“这是……王妃的旗袍?王妃帮王爷包扎的?”
季箫陌的颔首让宁太医有些惊疑,他看看季箫陌肩上虽然狰狞却愈合的伤口,一边上药一边缓缓道:“伤势虽然很重,整个肩部被刺穿,但王妃包扎的很好,有效地止住了血,所以微臣只需要上点药就好了。这包扎止血的手艺微臣都自叹不如……”
其实宁太医这点猜错了。穆水清比谁都害怕有人会死,所以当时比谁都慌乱,所以第一第二次都没包扎好,血都没止住。第三次吸完毒才包扎好的。
季箫陌想到穆水清那件撕得乱七八糟不忍直视的衣服,又想到她趴在自己的身上,为自己拼命吸毒……就连现在,她温柔的手压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仍然不散,他忍不住轻轻补充:“嗯,她还为我吸毒了……”
宁太医感叹道:“王妃临危不乱,舍生救下了王爷,怪不得王爷这般关心。”
包扎完狰狞的伤口后,宁太医一如既往为季箫陌把脉。他忽的皱眉:“王爷又动真气了?前几日差点毒气攻心,王爷应该引以为鉴啊。”
季箫陌恹恹反驳:“刺客来袭,本王难道还要束手就擒?”一想到当时自己除了昏死过去成为累赘外完全没有帮上任何忙,他就有一种很深的挫败感。
末了,季箫陌缓了一口气:“下次我会多多注意的。这次是我放下警惕独自行动,还中了软筋散。”
“王爷还被人下了软筋散?!……谁?”
“……”季箫陌默默看了一眼穆水清,未语。
之后,宁太医写了几道药方后,被青竹护送离去。
季箫陌望向在床上熟睡的穆水清,这样了无生气的穆水清让他心生怜悯。他忍不住侧躺在穆水清的身边,修长的手指轻轻扶着她乱糟糟的墨发,语带呢喃,并有着浓重的鼻音:“穆水清……我该信你吗?”他无法忘怀那张碎纸。或许,他此时心中的动摇真是他们一连串的计谋呢……
“舍生救我,真的能让我放松警惕相信你呢……”
昏迷的穆水清不会给他任何回答,季箫陌也没有再说话。他只是像个孩子一般紧紧地拥住缩成一团喊冷的穆水清,将身体泛着阵阵凉意的她抱于怀里,他轻轻靠着穆水清的颈间,缓缓地睡了。
第二日,季箫陌悠悠醒来,见怀中的人儿缩着身子不自觉地在他怀里蹭着,无声地笑了笑。他将脑袋抵在穆水清的额前测了测温度,确定她没有发烧后,下了床,为乱踢被子的穆水清掖了掖被角。
“调查的怎么样?”
“昨晚的刺客是京城附近有些名气的杀手——王家四兄弟,重金才会出手。昨晚虽然活捉王一,但属下一时没留意,在拷问前他便咬舌自尽。拷问后,王三声称是王一接的任务,并不知道买凶杀人之人,最后受不了严刑也自尽了。恐怕没有说谎。之后,属下调查了他们最后接触的人和去过的地点,在他们暂住的客栈里发现进宫的腰牌。目前探子正在进宫追踪……这次的刺杀恐怕也和宫里那位有关……属下也在一品茶阁内发现了一样物证。”整整五个时辰,白夜按照季箫陌的命令彻底地搜查了一遍,还未曾歇息。
“这是属下在一品茶阁里发现碎纸片,属下拼凑好了,请王爷过目。”白夜恭敬地将纸片递上,谁知,季箫陌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将纸片放在烛火里烧了。
见季箫陌淡淡敷衍,任纸片被熊熊火焰燃烧殆尽,白夜忍不住道:“王爷,属下猜测一切是陛下和王妃策划的,目的就是试探王爷,或者让王爷全然相信王妃,才故意派来刺客……”他顿了顿后,补充道,“当日王爷会那么晚去一品茶阁,除了穆水清,还有谁?王爷说,当时穆水清出去拿了衣服和茶具。其实她是通报杀人派人来刺杀!王爷中了软筋散,不是最好的证据了吗?”
最后他不满抱怨道:“更何况在王爷昏迷不醒时,穆水清竟然还将王爷置于身前挡剑,若非属下尽早发现……”
穆水清此刻若醒着,只怕要扑上去揍白夜一顿,这世间竟然有人,仅凭一些莫须有的东西,就将一件事歪曲得看上去像是真的一般,让人挑不出错来。仿佛这一切正是穆水清处心积虑预谋一般。
那日穆水清的确出去,送给他一件新衣服。但如今,绛紫色的衣袍满是斑斑血迹,极难清洗,衣服的肩部更是被刺客戳出了一个大洞。再怎么修修补补,都无法再穿的。
那日也的确是穆水清给他递茶的,茶水里的确被下了软筋散。
季箫陌目光冷淡:“那么你告诉本王,穆水清和他们私通,为何要救我?刺客步步杀招,不像是试探。”季箫陌自称本王时正是他心情不好之时,而他反复矛盾的正是穆水清之前舍生救他的场景。伤口隐隐作痛,那一晚的狂奔逃离,仿佛历历在目。
——王爷,若是我还活着,记得给我涨月钱!因为臣妾护驾有功……若是我没有回来,嗯……王爷一定要找到凶手……
季箫陌至今还记得穆水清冲出去为他诱敌时,脸上浮现的是视死如归的淡笑。她知道暴露自己,必死无疑,却还是十分不在意地笑了笑。
“王妃舍生相救,更是想让王爷相信她。陛下一直在怀疑王爷,一直想除掉王爷,但苦于一直没有证据,才按兵不动。如今,他忍耐不住,派来了王妃,实际想找到一个突破口……”
“他们有四人,却三人追穆水清,可见目标不在我。是穆水清。”
“他们只是做戏!穆水清只是一个弱女子,竟然能逃脱三名武功不弱的杀手!更何况,刺客的刀上有毒,穆水清除了跌倒碰伤划伤,没有其余伤痕,这太诡异了!三名刺客竟然没有成功伤到她这名弱女子!”
“至于为何穆水清几次都能逃离成功,当时你我皆不在现在,实在难以推测正确。”季箫陌目光依旧平静,语气淡淡的,“季桁远若要试探,不会下了软筋散再测试我是否有武功,这太矛盾了。”
“季桁远或许想知道王爷背后的实力,想引出属下等……”白夜声音微扬,劝解道,“王爷,你为何突然那么信穆水清?之前还不是王爷叮嘱青竹要小心谨慎不被穆水清迷惑吗……”
“够了!现在讨论也无济于事。”季箫陌微微地咳起来,气息有些不稳。
他缓了口气,用着极低极低的语调轻喃道:“如果调查之后,真的……发现是她所为,真的……发现她对我不利……替我杀了她……”掩盖在宽大袍袖之下的双手紧握成拳。半晌,季箫陌松开手,再握紧,指尖狠狠扎入手心,再松开。他心中的忐忑和动摇不停地翻滚着……
白夜侧头望着他,见季箫陌的神色迷茫无助,嘴唇紧抿。说到底相处了一个多月,王爷果然还是动摇了。明明一切事物,王爷都能抽丝剥茧,将真相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仿佛所有的掩饰在王爷明亮的双眼前,毫无用处。但此时王爷却不愿意了解所谓的真相,或者是在害怕抵触着。
王爷在怀疑自己,原本被判定为细作的穆水清竟然让王爷怀疑了自己的判断,曾被人背叛得造成无心的他,也因穆水清的受伤而动摇,而心软,甚至说出了这番话。
他心中暗叹:王爷已经对穆水清下不了手了……
穆水清一睡便睡了一天一夜,或许是想把之前损耗的体力一次性的补回来吧。
第三天穆水清醒后,神色惬意,十分满足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突然她跳了起来,尖叫了一声。
听闻尖叫声,季箫陌拄着拐杖急急赶来。谁知,穆水清突然推门而出,两人撞了满怀。穆水清成功地把季箫陌扑倒在地,摔在他身上,唇稳稳得亲在了他的……衣服上……
“王爷,我不是故意撞你!”穆水清急急将作为肉垫的季箫陌扶起,睡了一天一夜的她脸庞消瘦,皮肤惨白,让人毫不怜惜,只不过被当做肉垫压了几下的季箫陌脸色比她更为苍白。
季箫陌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道:“青竹,上午膳。”
“王爷,现在不是上午膳的时候!”穆水清拽着他的手,焦急道,“刺客抓到了吗?逼问出主谋了没?”敢两次刺杀她,看她不将主谋千刀万剐!阉之!
季箫陌静默。
这时,爬起身的穆水清忽然又叫了一声。
“怎么了?”季箫陌关切上前,紧张问,“还有哪里不舒服?”
穆水清整张脸都抽搐了,她可怜巴巴道:“王爷,我的两条腿又酸又疼,脚底更是像踩在针尖上一般,刺骨得疼啊!”
“你的脚伤很严重,最近不宜下床。”季箫陌默默一伸手,揽着穆水清的腰,让无法站立的穆水清倚在自己的怀里,半搂着她进屋。
“王爷!我终于知道你的痛苦了……我……我的腿会不会落下病根啊……呜呜呜……”她不要当瘸脚王爷的瘸脚王妃啊……
季箫陌细细嘱咐:“用了最好最名贵的药,应该不会落下病根……最近你需要静养……”
穆水清脸色煞白:“医药费不会我出吧,求报销!”虽说她小金库里的钱也挺多的……但她也算是因公而伤吧……
季箫陌淡淡瞥了她一眼,不怒自威:“本王有要向你收钱吗?”
季箫陌在自称本王时心情很不爽,现在也是。为何自己在穆水清心目中的形象比较吝啬抠门呢?其实他很大方慷慨的……不就一点破钱么,他哪会斤斤计较……
这都怪季箫陌第一次吃粗菜淡饭时,在穆水清面前十分苦逼的说了一句“王府需要节俭”,这十分苦逼的一幕给穆水清烙下了深刻的烙印——王爷是个穷光蛋。这比王爷不举更令她印象深刻……
因为在财迷穆水清的眼里,有钱才能让她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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