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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卉送谢燕娘到了海棠院，便去张罗叫几个丫鬟过来给她挑选。
谢燕娘挥挥手，表示明白了，她进屋走了一圈，院子是收拾过的，便寻了一个软榻躺了下来。
刚才装模作样，又要小心翼翼，不能装得太过了，惹得谢老爷不悦。却也不能太蠢了，在谢夫人面前失了分寸，还被反将一军。
谢老爷此人，是个彻彻底底的商人。他最喜欢的，就是待价而沽。
会接自己回来，不外乎是想利用得彻底，卖上一个好价钱，物尽其用。
刚才上下打量的眼神，不像是看他的女儿，反倒像是估算着一个货品的价值，看得谢燕娘浑身不舒服，汗毛都竖了起来。
想当初，她高高兴兴被接回了谢府，在角门被泼了一身洗脚水不说，狼狈地进去没来得及梳洗，就被扯去给谢夫人和谢老爷请安。
当时谢燕娘满脸委屈，还等着谢老爷替自己解围。到头来谢老爷语气淡淡的，目光中对她失了兴趣。她那时候太蠢，总想着依赖这个生父的怜惜。
谢燕娘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意，手臂蒙住双眼，好压下眼底的涩意。
这也怪不得别人，谁让她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对自己毫无感情的谢老爷身上？
一天天下去，谢燕娘才看清楚了谢老爷的本质，慢慢磨灭掉所有的希望，只余下绝望了……
谢燕娘吁了口气，再不想以前的事。
窗外淡淡的青草清香飘了进来，叫人心旷神怡。
选了这个海棠院，确实不错。
当初她却是被赶到柴房隔壁的小院子，隔壁吵吵嚷嚷的，下人来来往往没有顾忌，闹得自己整天都不得安宁。
柴房还有着一股味儿，谢燕娘又拿不到熏香，更不敢打开门窗，要是碰上哪个男仆，被诬陷一个勾、搭外人，她就真是满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大热天的，门窗紧闭，没有冰块，她热得昏昏沉沉的，险些熬不过去。
要不是后来要出门子了，在这个院子出去总有些失了体面，谢夫人让她搬去了青竹园，只怕还得在那个简陋的小院子里继续熬着。
只是青竹园虽说瞧着风雅，前面是一大片的竹子林，夏天特别凉快。
为此，谢燕娘还高兴了好一阵子。毕竟不用闷在屋子里，满身香汗淋漓，总是好的。
但是等她出嫁，便明白谢夫人其实没安好心。
谢燕娘懵懵懂懂的，柳紫芙也没跟她说太多后宅里的龌蹉事，便不清楚这其中的猫腻。
等回过味来，才知道谢夫人的心思藏得是这样深。
她不知道那个死去的小妾，谢夫人是不是真的动了手脚。
后来却明白，竹子寒凉，就算那小妾身子康健，住在这个院子里，时间长了，原本女子身子骨偏阴柔，寒气入体，只怕要生不出孩子来的。
加上这小妾本来就病歪歪，更是受不住这股无声无息的寒气，到底是熬不住几年便去了。
谢夫人可能当初没想那么多，瞧着小妾死了，才明白了其中的隐秘，索性让谢燕娘也住进这么个阴暗潮湿的院子。
说不定，这其中还有谢老爷的意思。
到底谢燕娘有着谢家的一半血脉，不过送出去当一个叫人供玩的小东西而已。若是生下一儿半女，倒是不美。
谁会乐意把一个小玩意的孩子，当做自己家的子孙？
不说这孩子肯定生不下来，反倒坏了贵人的兴致，就算生下来，为奴为婢，谢老爷那张老脸也挂不住。还不如早早就歇了这个事，免得后患无穷。
谢燕娘那时候还盼着有一个孩子陪着自己，让日子能够熬过去。
到头来，她的肚皮一点都不争气，没有丝毫消息，那人更是变本加厉，夜夜笙歌。
为此，谢蕊彤上门探望自己的时候，面上还带着酸意和一点幸灾乐祸，开口说着“姐姐煞费苦心，到底不能为贵人留下半点血脉”。
谢蕊彤一定不知道，这事是谢老爷和谢夫人联手做的孽，硬生生让谢燕娘生不出来！
这辈子，谢燕娘又哪里会让谢夫人再得逞？
把汪嬷嬷抬出来，毕竟一路上，车厢里就她们两个人，说了什么，谁也不能作证。
马夫在前头，也不可能一直偷听，汪嬷嬷这回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谢燕娘这才觉得心情好了不少，便见雪卉进来，低着头道：“姑娘，丫鬟们都在门外候着了。”
“嗯，”她发现这个谢太太跟前的丫鬟似乎乖觉了一些，显然是看出自己对汪嬷嬷做得手脚，不想得罪自己，沦落到跟汪嬷嬷那样的地步吗？
看来谢夫人身边的，倒也不都是蠢人。
谢燕娘站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外面站了一溜两排小丫鬟，统共十来个，瞧着七八岁大，身量不高，一张张脸满是稚气。
她皱了皱眉，这些小丫头在院子里跑跑腿还好，做些精细的事却是不行。
总不能叫这些七八岁的丫鬟来管账，管衣裳吧？
估计她们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更别提是算账了。
“只有这些了？”谢燕娘明显不满意，扭头问雪卉。
雪卉点头，解释道：“上回人牙子送来一批丫鬟，谢夫人和谢大小姐挑了几个，二小姐也挑了一个，余下的便都在这里了。”
闻言，谢燕娘算是明白了。这么丁点大的小丫头，是人牙子手里最便宜的。
毕竟稍大的丫鬟，能看出点姿色来，做哪家小姐夫人跟前的都可以，就算是老爷少爷们的通房丫鬟也行。规矩都是好的，样貌也齐整，怎么都能卖个大价钱。
只是这些小丫头懵懵懂懂的，要调、教就得费工夫，不说年纪还特别小，估计勉强能打理自己，再照顾别人就难了。
谢夫人素来贪小便宜，大的价钱贵，自然不愿意。便都买了一群小的，丢到后院里让婆子手把手教一教，稍微能用就行，等长大一点，不就跟外头采买回来的大丫鬟一个价钱，实在是赚到了。
而且从小养起的，也不会有异心。
瞧着这些小丫鬟面黄肌瘦的，就知道在谢家没做多少事，谢夫人也就没愿意多费粮食，饥一顿饱一顿的，不让她们饿死罢了。
谢燕娘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忽然脚步一顿。
她伸手指了一个小丫鬟，漫不经心道：“雪卉，就这个吧。”
“姑娘不多挑一个？”雪卉惊讶，还以为谢燕娘会不满意，好歹挑上三四个，谁知就挑了一个。
那被挑出来的小丫鬟一愣，脸上还没来得及涌上喜色，便跪在地上给谢燕娘叩了三个响头，哀求道：“姑娘好心，能不能把奴婢的姐姐也一并挑了来？”
没等谢燕娘开口，雪卉便呵斥道：“胡说什么，姑娘挑谁是她的事，哪是你能指手画脚的？”
小丫鬟红着眼，又匍匐在地，“砰砰”地用力磕头：“奴婢求姑娘了，把奴婢的姐姐也要过来吧？”
谢燕娘深深地看了眼面前这个丫鬟，当初可没有她亲自挑丫鬟的机会，谢夫人直接扔了两个小丫鬟到小院子了。另外一个丫鬟天天跑得没影，对她这个所谓的小姐压根看不起，更别提是伺候了。
身边也就剩下这个丫鬟，一直不离不弃。
谢燕娘还为此感动着，身边除了这个丫鬟，再没有别人这样忠心耿耿，为自己着想了。
不想到头来，这个丫鬟还是背叛了自己，联合着谢家把自己蒙骗在鼓里。
对方哪里是什么良人，不过是一个禽、兽罢了！
可笑的是，这个丫鬟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说。
谢燕娘从来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或许以前曾经是，但是被身边人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下，再也没有了当初的天真。
会把这个丫鬟要过来，纯属是想要狠狠报复，让她重生一回，藏在胸口里的那股恶气能够发泄出来。
“你就叫雪雁吧，她的姐姐在哪里？”后面这句，谢燕娘问的是雪卉。
雪卉一怔，别有深意地看了雪雁一眼，支支吾吾道：“雪雁的姐姐比她大两岁，被夫人安排在谢老爷的院子里了。”
谢老爷的院子，看来雪雁的姐姐有几分姿色的。
谢燕娘恍然记得，谢府里统共就谢夫人和张姨娘，侍妾倒是死了一个又一个，再没别人了。
看来雪雁的姐姐，必然也是那些死去的侍妾之一。
谢老爷从来不是什么老实人，跟丫鬟厮混也不是第一次了。反正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有谢夫人心甘情愿帮忙收拾烂摊子，愿意替他背黑锅。
他在外头，总是风风光光的，一点龌龊事都没沾上，端得是正人君子。
谁不知道，谢老爷最喜欢的，便是那些刚长开，却没有完全长开的少女。
谢燕娘琢磨着，值不值得为了雪雁，得罪谢老爷。
毕竟谢老爷是她的衣食父母，刚进府，已经把谢夫人的气焰压了一头，如今再去抢谢老爷院子里的丫鬟，实在说不过去。
雪雁眼看谢燕娘沉默了下来，眼底的光芒渐渐暗淡了下去。
这位小姐听说是从府外接回来的，刚回府就开罪谢老爷，实在是得不偿失。
但是雪雁更担心，姐姐在谢老爷的院子里多一天，就会保不住清白的身子。
她们是宁愿嫁给赤脚小贩做正妻，也不愿意沦为老爷少爷们茶余饭后把玩的东西！
谢燕娘瞥见雪雁的眼神，不由挑了挑眉。
这种目光，她曾经见过。
回想起来，雪雁曾经欲言又止，却生生忍下。
会不会当初雪雁的姐姐在谢老爷的身边，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如此，谢燕娘倒也能理解。
比起至亲骨肉的姊妹，她这个被伺候的小姐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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