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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茵这孩子……”
谢贞站在堂屋里,很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那天的晚霞来的格外的早,雕花窗户将温吞的阳光挡在外头,屋里也没有点蜡烛,朱红的帘子叫摘下来换成素色的,成了晦暗的房间里唯一惨白的光亮。
荣希孟受了母亲自尽的惊吓,偶有风吹人影就会从梦里哭叫着醒过来,身边离不了人。
荣衍白哄着她,过了两三个钟头,等她安稳了才从屏风后出来。
“娘,让您受惊了。”他握着母亲的手,半跪在她面前。
谢贞拍拍他的肩:“事已至此,我怨你什么也都晚了,苔茵的身后事,还有你与许小姐的婚姻,你都要一一安排妥当。”
荣衍白闷着头,已经是疲累之极。
谢贞拉他起身:“死者已矣,你是个男人,要对活着的人担负起责任来。”
“苔茵于您,于我,是有活命之恩……”
当初如果没有杨苔茵肯容他与母亲藏身,他们母子早已命丧黄泉。
那年的冬月,花篮底下藏着的半块烧饼和烧饼上无尽的梅花香,十几年来,他一刻都不敢忘。
谢贞忽然明白他的意思,叹息:“衍儿……”
荣衍白摇摇头:“我和她终究夫妻一场,于情于理,都该为她守丧三年,请娘允准!”
“可许小姐……”
他的手指松了,又攥紧:“我会同阿佛讲,讲清楚,如果她要离开……”
可从未想过她离开。
世人都在传言,康秉钦风流成性,许佛纶再得他欢心,七年恩爱也不过如此。
只有身在局中的人才知道,她抛弃康秉钦,是多么绝情和彻底。
纵使夜半三更,她伤心无助,可也从不肯为过去的人和事停留半分。
他如今事事顺心,唯一的畏惧,也不过都系在她身上。
荣衍白低着头,笑一笑:“我会和她讲清楚。”
然后等她的审判。
一瞬天堂,或是入地狱。
谢贞见劝不住他,长长的叹息后,再不发一语。
院子里治丧,天边就见了黑。
荣衍白换了身夹棉的长衫,罩了大毛的披风,要上外面找许佛纶。
门房的人说许小姐两个钟头前就离开了,但留了话,说是回许公馆暂住,如果荣先生得空,不妨可以一起吃顿晚饭。
他到的晚,许佛纶没给他留晚饭。
酒倒是有一瓶,摆在湖边的木桌上。
她趴在那里,披风从肩上滑落在枯黄的草坪上,有凛冽的夜风吹过来,她的脸颊又浮起一层醉色,目光迷蒙。
荣衍白捡起衣服,重新给她系上:“阿佛。”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转过脸,很不耐烦:“你来了。”
他蹲在她面前,笑着:“是你叫我来的,忘记了?”
她大概是真忘记了这件事,扶着脸想一想,没想明白:“叫你来做什么?”
荣衍白笑着,没答,抱起她离开那片湖。
身后湖上的暖房里,有对白天鹅,探出头来,在月色下交颈而卧。
看起来,康秉钦的人将它们照顾得很好!
他的脊背一瞬有些僵硬。
留在公馆里的女孩子很有眼色,见他们进来,就很快进到了公馆东面的房子里,闭门不出。
两层的洋房是许佛纶离开后新建的,她从来没见过,坐在地毯上,捧着下巴,看着出神。
房间里的灯亮了又灭,直到荣衍白坐到她身边来。
月色很好。
酒意朦胧,她真的是醉了。
“在你认识我之前,我就知道你。”她把头枕在手臂上,看窗外的月亮,“我曾经见过你岳母,她夸你有本事会疼人,是她这辈子都没见过的俊男人。”
荣衍白笑。
许佛纶轻声说:“对于你妻妹的事,我很抱歉。”
这句话,她本该跟杨苔茵说的,可下午见面,她始终说不出口。
荣衍白抚了抚她的头发:“都过去了,人各有命,命中不该承受之重,怨不得别人,阿佛。”
“苹初是个很好的女孩子,人也长得很漂亮,如果活下来,名声是要越过幼慈的。”
她的眼睛里有水光,是白天见不到的柔软。
可心思太重,一击即碎。
荣衍白把她抱进怀里,吻她:“阿佛,你这样,我是会心疼的。”
她只是坐在他怀里,自说自话:“你的前妻,也很好看,希孟的眼睛像你,神态却似她,长大了也定是个美人。”
“阿佛?”
他把她抱得紧些,醉的很了,呼吸之间都是酒气。
“哦。”
她应他。
荣衍白看着她的眼睛:“我们不说别人,说说我们自己,好不好?”
等待宣判的过程比结果更加煎熬。
她的眼中没有神采,勉强的笑容里,都是落拓的味道:“你想听什么?”
他哑口无言。
原谅与否,他都不该去求。
可他深知许佛纶的性子,今日不说,来日也必然不会再提,可她会搁在心里,泣血而行。
“你有妻有女,虽不算美满,但也是件好事!”
她抹了抹眼睛,低下头,不知道在说服谁:“你与我谈恋爱也是在和她离婚之后,不算辜负我们之间的感情,我想不出你哪里有错,即便有,也是你没有主动告诉我。”
荣衍白点头说是:“这是我的错,你心里有气,是应该的。”
许佛纶笑,看着窗外扭曲的月色:“但你告诉我,你曾有动心的女孩子,也曾为她神魂颠倒,辗转难测,我早该想到。”
“是我故意瞒你,”他说,心中有愧,“这段婚姻的结局,于我而言并不光彩,我总想着你与她们日后是不会相见的,心存侥幸,想要在你面前存几分颜面。”
许佛纶轻声问:“那些照片,是白笠钧送来的?”
荣衍白拍拍她的手臂:“这些照片暴露了他的藏身之处,林祖晋将他带到林祖明的墓地里,没再让他活着。”
许佛纶嗯了声:“小孩子行径。”
说的是白笠钧,山穷水尽,出此下策,意气用事。
这世间的人与事,早已让她筋疲力竭。
许佛纶跌跌撞撞站起来,眼睛有些红:“我累了,你走吧,有时间……”
她的心思向来柔软,待他尤是。
“阿佛,”他将她带进怀里,叹息一声,“你这个样子,怎么让我放心地走?”
“那就,不要走了!”她轻轻地笑着,揪住他衣领子上的银纽扣,把他拖到眼前。
她的眼睛里是妩媚的水光,唇齿间的气息都带着陈年的美酒的馨香:“荣衍白,你就留下吧,今晚!”
夜半深闺里的诱惑,这样的时候,他倒平静得不像话。
墙壁上的灯照下来,明明是柔和的光,却像是放了把火,燃在他和她的眼睛里,烫得让人心悸。
明明知道她醉了。
说的都是言不由衷的话,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相信了。
他笑着应声,蛊惑她的心神,然后抱着她上楼,踢开卧室的门,再阖上。
房间里漆黑,只有她的眼睛是亮着的,像星星,在通往他心的路上。
荣衍白俯身去碰触那颗星子:“我同你讲过,我这个人的贪欲向来比寻常人要重,权利金钱,于你,也是如此。”
他笑着,继续亲吻她的嘴唇。
她醉着,也感到了危险,伸手去推,自投罗网。
房间的窗户是开着的,窗帘起伏,还能看见天边的月,听见月下的风,可都像是在雾气里。
他的哄慰,迫使她打散那团白色的雾,直接又执着,连不得自主的躯壳也成了镜花水月。
迷雾里,她看见了他的眼睛里,他说的欲望。
是魅惑又恐怖的深渊。
看得久了,她不由自主地跌了进去。
整个夜失陷在无穷无尽的黑暗,眼前是红色的火焰,耳边是黑色的夜风,只有呼吸间酒香是真的,让人沉醉不醒的滋味得以在现实与梦里辗转。
天边的月不见了。
下了雨,随着风闯进来,冬月里冷得刺骨,却讨人欢心。
可身后的男人却连这些也都嫉妒。
雨声渐浓,砸在彩绘的玻璃上,慢悠悠地腾挪,公馆外的路灯迷蒙的光拂来,照亮了夜色被流水挠出的痕迹。
天近乎要亮了。
黎明前的黑暗,在微弱的壁灯下,显得很不真实。
她埋在枕头里,头发遮住了整张脸,蓦然安全的环境让她昏昏欲睡。
“没有鸳鸯绣被,也没有熏炉温就的斗帐,刚才,还是委屈了阿佛。”荣衍白披了衣服,来收拾她的黑发,似乎心存莫大的遗憾。
她睁开眼睛,眼睛里水光未散。
他伸手擦拭,眼泪滴在指尖,都是诱惑的香气。
“你倒是讲究。”她的声音嘶哑,像是未长成的女孩子,在刻意地撒娇。
这样讲,反倒轮到他不知如何是好了,荣衍白笑。
“以后记得补一补,要补齐了。”
她不在乎俗事,随口一提,翻身就睡去。
他看了她很久,郑重地点头:“好。”
这一晚,他高兴到忘乎所以,没有瞧清楚她的心思,以及话里无尽的留恋。
晨起,荣衍白回了趟荣宅。
两个钟头后,他赶回来接她,可公馆里的小女孩子说,许先生约了人谈生意去了。
商会的人得知他回来,举办了晚宴。
宴会上,他也并没有见到许佛纶。
宴后,他驱车回许公馆,仍旧不见她的踪影。
这时候,他才知道,她是真的离开了。
卧室的窗开着,窗外无月,有雨,枕头上盘着一根她的长发,还有件换下来的义乳。
送药的小女孩说:“先生晨起后,不叫人进来收拾。”
荣衍白攥紧手指:“她可说了归期?”
女孩子说:“先生说杨小姐于您有救命之恩,荣爷重情重义,必会为她守丧三年,先生知道您的为难之处,您不必开口。”
荣衍白笑一笑。
女孩子又说:“先生说昨夜贪欢,是情之所至,也是与荣爷互换的承诺,三年为期,来日重逢后必践!”
生有情,死有义,何必相扰?
那夜,卧室里灯火未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也未止。
天明小女孩子送早点,房间里已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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