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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星系贫民窟常年鱼龙混杂, 帝行抬手抹了抹脏兮兮的脸，躲避了巷子中几个吸烟的小混混, 手在旁边一堵倒了一半的墙用力一撑, 干净利落地落到了地上。
他踩着一堆脏乱的枯叶小跑了过去。
这条道路他像是走过千万遍，哪怕路上没有一丝光亮也照样一步不差地走了出去。
帝行皱着眉头走过漆黑的小巷子, 还没出去就听到巷口一阵吵杂的声音。
他暗骂一声，快步冲上前去，一出了巷口, 连看也不看一脚就踹了过去。
一片黑暗中，有人一声惨叫，重重撞到了什么东西, 噼里哗啦掉了一地。
帝行随手一甩, 手腕上破旧的光脑咔哒一响，照亮周围的场景。
有几个□□着上.身的男人站在一个破旧的房子前, 手中一人拎着棍子, 满脸凶恶地瞪着他。
一旁乱糟糟的垃圾中，刚才被帝行踹到的人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 骂道：“你小子找死吗？”
帝行挑眉：“你们才找死, 我之前说过, 你们来这里一次我打一次！”
一个乱糟糟的长发男冷冷道：“我记得之前也和你说过, 这个地盘已经是我们老大的了，也给了你时间让你搬走。”
帝行瞥了他一眼, 似笑非笑道：“你们老大还真是不要脸, 随便划了个圈就说是自己的地盘, 有本事去星系管所画圈去啊。”
那些人被帝行的话气了个半死，正要拎着棍子给他个教训，不远处的黑暗中突然传出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所有人一愣，突然有人说：“是249！”
这个称呼一说出来，原本来找茬的人脸色一变，根本来不及和帝行放狠话，直接快步离开了。
帝行朝着他们的背影啐了一口，从地上捡起来了一根棍子在手中拎了拎，似乎想上手看看打人狠不狠。
他正在随手挥舞，一只手突然从他伸手伸来，一把抓住了帝行纤瘦的手。
帝行回头，看了来人一眼。
被叫做249的人身形高挑，微微垂下清冷的眼睛看着帝行，声音仿佛是机械合成的，没有半分情感起伏。
“你还小，不能用这个。”
他说着，强行把帝行手中的“凶器”拿了过来。
帝行撇撇嘴：“他们要拿这个打我，我也能拿着打回去。”
249淡淡道：“你抡不到三下，就会被人按倒了。”
他随手把那根钢铁的棍子徒手掰断，随手扔在了一堆垃圾中。
因为他的动作，露出苍白手腕上扣着的机械手环——那是联盟中为特例特质的可以暂时抑制特例行动能力的装置，能防止特例骤然发疯伤人。
帝行走到了已经被砸得稀巴烂的家里，皱着眉打开了灯。
他随便收拾了一下，偏头对门外的人说：“你不进来吗？”
249说：“特例不可随意进入民宅。”
帝行瞪了他一眼：“你都进来好多次了，还装什么装？”
249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但还是撩开了门口的帘子，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他进去后，扫了一眼，毫不客气地说：“你这儿可真乱。”
帝行说：“也好过你，每天在巷子里晃来晃去风吹日晒好，别嫌弃了，坐那，要喝什么？”
249扫了一眼：“白水。”
帝行说：“你要别的也没有。”
249：“……”
249瞥了他一眼，说：“你这种性子，迟早被人打死。”
帝行走回来，递给他一杯水，随口说：“我不会轻易死的，倒是你，这些年一直在这个贫民窟待着，到底什么时候能走？”
249想了想：“联盟对特例有安排，我还要再这里待十年。”
帝行一皱眉：“十年？你服刑呢？！”
249说：“还好，只是每日处理贫民窟的争执，也很有趣。”
“有趣？”帝行根本不懂他的想法，贫民窟中什么人都有，每天都会有各种人为了各种小事而发生争执，特例249就是整个贫民窟中唯一一个能正规制止争执的人。
虽然他的制止防范就是将不服他管教的人打服，只要不下死手，特例抑制装置不会发动。
249抿了一口气，眼睛眨都不眨地说：“嗯，很有趣。如果我回到了家，会有百分之八十一的几率被联盟私下处理。”
帝行从小父母双亡，自己在到处都是虎狼的贫民窟摸爬滚打地长大，认识249还是因为他之前太小，总是被人欺负，被249救过很多次，这才逐渐认识了。
249手腕脚腕上都有象征特例的装置，整个星系中的人都十分惧怕特例，一看到那个手环就很惊恐，唯恐他们突然暴起杀人。
虽然贫民窟中不怕死的人有很多，但敢接近249的却根本没有。
帝行算是第一个。
帝行和249认识了两三年，还是第一次听他说关于特例的事，他茫然地问：“私下处理？怎么处理？”
249像是在说其他人的事，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有很多种处理方法，我这种没有犯过罪的，但是又没什么用处的，大概率会被做人体实验。”
帝行一骇：“人体实验？！”
249点头，喝了半杯水，看了看外面的天气，说：“我要走了。”
帝行还在扯着他：“别走，继续和我说啊。”
249看了看扯着自己袖子的手，沉默了一下，突然说：“你好像是唯一不怕我的。”
帝行愣了一下，才说：“你并不可怕。”
249淡淡道：“但是特例可怕，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会直接杀了你。”
帝行瞥了他一眼，小声嘀咕：“我不喜欢你说这个。”
249又愣了一下，才轻轻摸了摸他的头，说：“你还小。”
帝行瞪他：“我不小了，今年我就要高考了！”
249点头：“嗯，你打算考什么学校了吗？”
帝行成功被他带跑了，仔细思考了一下，说：“首都星的首都大学，学校已经给我在准备保送了，但是我没打算要，只要高考正常考上了，学费什么的也不用我操心。”
249轻声说：“联盟对你们的待遇还挺好。”
帝行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249一直很冷漠的眼中似乎有些奇怪，好像是羡慕，又像是悲哀。
但是只是一瞬间，就飞快消失了。
他起身，说：“我先走了，既然这么快要考试，那就住在学校，不要再往家里跑了。”
帝行皱眉：“我要是不来，我家都要被人移平了，这是我爸妈留给我最后的东西了。”
249想了想，说：“我帮你看着。”
帝行一愣，古怪地说：“你怎么会突然揽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
249长长的睫毛轻轻眨了眨，说：“什么？”
帝行只好没再问。
自那之后，帝行就很少回家了，他知道249从来都说到做到，有他帮自己看着家，就算有一堆老大也动不了他的房子了。
高考后，帝行成功考上了首都星的首都大学。
拿到通知书回贫民窟的时候，249身形挺拔地站在帝行家的门口，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帝行远远看到，朝他喊：“249！”
249眸光无神，似乎在发呆，无意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眼睛轻轻一眨，飞快恢复了光芒。
帝行跑了过来，大笑着朝着他扑了过来：“我考上啦！”
249陡然被抱住，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脸上浮现一抹愕然的神色，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应对现在的场景，僵直着双手，不知道该不该回抱帝行。
帝行高兴得不行，拉着249进了自己的房子里，兴致勃勃地拿着鲜红的通知书给他看。
249垂眸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依然淡淡的，他点头：“嗯，很好。”
帝行知道他没什么感情，所以也不受挫，他眉目间全是怎么都掩饰不了的喜色，做什么事都开开心心的。
249有些迷茫地看着他欢快的背影，似乎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本能地想要勾起唇角露出一抹笑，但是尝试了半天，表情依然做不出来。
他试了半天，终于放弃了。
帝行收拾了东西，过几天就要去首都星了，而贫民窟的房子，虽然他再怎么不舍得，还是被迫地卖了出去，凑够了前去首都星的机票和落住的费用。
临走前，249像是往常一样，站在门口，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帝行检查了下东西，发现没落下什么，就把门给锁上了。
听到钥匙的声音，249终于眨了眨眼睛，轻声问他：“你还回来吗？”
帝行偏头看他，突然一笑，说：“当然，你还在这里啊。”
249一呆，突然觉得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他理解不了，只好按住了胸口，手腕间的机械装置滴滴响了几声。
帝行奇怪地看着他：“怎么啦？什么声音？”
249也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腕，轻轻弹了弹，说：“不、不知道，好像坏了。”
强制行动机械只要检测到特例内心十分强烈的感情，就会发出警报，而这么多年来，但凡触及这个警报装置的情绪，一无例外全是杀意。
帝行哪怕看到了那个警告声，也没有觉得害怕，他还凑上前，跟着249看了看那个机械，含糊道：“好像是吧？那你记得回去修一下。”
249点头：“嗯，这个经常坏。”
帝行“啊”了一声：“经常坏吗？”
249点头，他每天守在帝行家门口时，那个机械装置就经常会发出滴滴的声音，但是那时他根本就没有打算想杀人。
帝行正要再问，249突然说：“你要是再不走，飞行器就要晚了。”
帝行一愣，看了看时间连忙说：“啊，真的！那我先走了，等我寒假之后再来看你！”
249说：“好。”
帝行拉着箱子就跑了，走了好几步，又回头朝他挥手，眸子轻轻一眯：“249，再见啊！”
249茫然地看着他的神色，腕间的装置再次响了起来。
等他看完装置抬起头时，帝行已经离开了。
249看了空荡荡的道路很久，才轻声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说。
“再见。”
帝行在大学四年，每年都会回来第二星系一趟。
每一次回来，249始终站在帝行那个已经成为废墟的家等着他。
帝行每回回来都会给他个拥抱，还会经常问他：“你怎么每次都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啊？”
249不会说谎，直接说：“我每天都在这里等你。”
帝行一愣，怔然看了他半天，不知道为什么脸突然一红。
他有些尴尬地搓了搓脸低下了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着一个男人脸红心跳。
帝行大学毕业后，成功进入了首都大学研究院。
七年多时间，他已经从少年成为了成熟的男人，而249仿佛一点都没变，他面容清冷，眉目中全是冰霜，好像岁月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帝行每次回来后，249腕间的机械总是滴滴响个不停，帝行大学专业是机械研究，有一次想要替他看看这个机械是不是要完，249却直接拒绝了。
帝行设备都拿出来了，疑惑道：“为什么？”
249垂眸淡淡地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别在意。”
帝行蹙眉：“但是……”
249没等他说完，问他：“这次你打算待到什么时候？”
帝行又被他带跑了：“这次研究院比较忙，我明天就要走了。”
249腕间的机械又开始滴滴滴。
帝行蹙眉：“你不嫌吵得慌吗？”
249说：“不吵，你嫌吵？”
帝行一愣，又眯着眼睛笑着说：“你先不嫌吵我也不嫌吵。”
249嘴唇轻轻抿了抿，没有再说话。
这么多年过去，贫民窟已经变成了一座乡镇，帝行和249随便买了点东西找了个公园坐在长椅上吃。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分着一份小吃，帝行吃着吃着，突然想起来什么，看着249：“我记得你是不是要在这里待十年？现在是不是满了？！”
他十分期待地看着249。
249吃了一口肉，他大概是不能吃辣，一直苍白的唇被辣得微微发红。
他点头：“嗯。”
帝行“啊”的一声，一下抱住了他，欣喜道：“那你是不是就能离开这里了？！”
249被他抱得身体晃了一下，手指捏着的牙签一抖，肉直接掉了，他也不生气，看了看还像个孩子一样开心就要蹭他的帝行，轻声说：“嗯。”
帝行连他最喜欢的小吃都不吃了，立刻说：“走！走走走！跟我走！”
249一愣：“跟你去哪里？”
帝行说：“去我家啊！”
249眼中的光芒一闪而逝，他微微垂下羽睫，淡淡地说：“我不能去你家。”
帝行：“啊？为什么？”
249抿了抿唇，低着头说：“我要先回家一趟。”
帝行这才开心起来：“你的意思是，回家一趟后就去我家住吗？”
249说：“嗯。”
帝行的笑容忍都忍不住，他恨不得现在就把249拉到自己家里去。
第二天，两人分别坐上了回第一星系的航班。
249回第一星系边际星，帝行回首都星。
临走前，帝行像往常一样抱了他一下，笑着说：“那我等着你来找我，我地址你记住了吗？”
特例记忆力十分好，249点头：“嗯，记住了。”
帝行抱着他时，249依然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两只手在帝行背后微微抬起，但是到最后都没能用租用期回抱住他。
帝行并没有察觉，抱了他一下后，就催着他上飞行器。
249说：“你先走吧。”
帝行：“嗯？”
249说：“我喜欢看着你走。”
帝行不明所以，但是249推着他走了几步，朝他一摆手，说：“去吧。”
帝行只好回头朝他摆摆手，那么大个人了，开心起来竟然还像孩子似的，微微小跳着朝着候机室走去，惹得周围的人都在奇怪地看他。
249站在原地，看着帝行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线，耳边催促登机的提示已经三回了，他才收回了视线，一直平板的脸上露出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容。
他温柔地勾唇笑了笑，转身离开。
帝行回到了首都星，几乎是每天都在等249来找他。
但是他等了很久，每次打249的通讯，全都无人接听，久到后来帝行都开始惊慌了，249依然没来。
直到他无意中听到研究院的人闲聊，说死在前线的特例已经是第九批了。
帝行一瞬间有些茫然，直接把门摔上，权当自己没听到。
一年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直至三年后，帝行从认识的一个叫做相修齐的军方少将口中，得知了249最后的结局。
在特例去前线阵亡的第一批名单中，就有249的名字。
帝行看着名单，呆怔了半天才陡然反应过来，他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将名单撕掉。
雪花般的纸片从他指缝间飘落下，像是一场苍茫大雪。
帝行西装革履，衣冠楚楚，任谁都看不出他是在贫民窟中、被一个特例保护着长大的人。
只是这个时候，再光鲜的外表也掩饰不了他几近崩溃的内心。
帝行像是小时候受了欺负一样，在空无一人的家中放声大哭。
他怨恨自己，怨恨联盟，怨恨敌方。
到了最后，甚至连249都怨恨上了。
眼泪流干，神智缓慢清醒后，他才缓慢意识到……
他的怨恨，不值一提。
他怨恨自己，只会让自己一蹶不振；
怨恨联盟和敌方，更是蜉蝣撼树，可笑至极。
而249……
帝行茫然地心想，我还没有对他说喜欢他。
他知道喜欢一个特例对于寻常人来说，都是惊世骇俗的，因为他们根本回馈不了你的情感，相反，更有可能会对你挥刀相向。
但是帝行就是忍不住，他管不住自己的心，他甚至在想，只要249在他身边，不给他任何回应，自己就能诱骗他同自己一生永远都在一起。
他已经做好了“哄骗”249的准备，却没想到，249却根本没有给他丝毫机会。
帝行突然在一阵绝望中想明白了。
就算他再厉害，做出的仿生人再逼真，系统再高级，也依然改变不了整个星际对特例的看法。
除非，这个世界没有特例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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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大概两个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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