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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乌丹国的事很快定下来，便是十月初六那日，薄云暮还让礼官算了下日子，是个出征讨伐的好日子，而真正等那日到来之时，众人才发觉上京飘起了小雪，十月飘雪，是往年极少发生的一件事。
立在城门口的诸位将士见这从空中飘落下来的雪花，心里都不是滋味。这一走，便意味着他们要同亲人生离死别，过那些刀口舔血的日子，稍不留神，这条命便留在了异国他乡的疆土之上。若不是为了燕国，他们可不愿过这样的日子。
赵鹤唳身穿一身灰色铠甲，坐在烈马之上，眼神里的肃杀之色全都藏于眼底，人们看到的只是他平静的眸水。
宁为粼是主将，他坐在马背上，心思沉静，面色无惧亦无神，仿若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又仿若将光彩收了起来，只待自己的刀出鞘，便能看到往日的风采。
陈紫菱听了他的话，扮作士兵藏于队伍之中，她的左右两侧分别是小夕和小怜，俩人都跟着她寸步不离。
此刻的她们，手里握着冰冷的长枪，紧紧咬着自己的后槽牙，这些征讨乌丹国的士兵，她们恨不得此刻就斩于刀下！
即便是手指头都被冻僵了，陈紫菱的脸上也没露出半分痛苦之色。她是陈帝的女儿，乌丹国的公主，有要担起保卫家国的责任，是以，她不会轻易屈服。
“公主，一会儿大队伍动身之后，咱们两个就将您掩护入人群中，这样谁都看不出来您混在这队伍中了。”趁着大部队还没动身，小夕悄悄挪步到陈紫菱身旁，俯到她耳边轻言叮嘱。
她不动声色般点点头，其实就算是她们俩人不把她的身子遮挡住，她也有信心不被人认出来。
这一趟薄云暮没有出来送行，只有朝中的几位大臣出现了，也不知怎地，这场战役不算小，可薄云暮居然不出来打个样，赵鹤唳坐在马背上，陷入一瞬的沉思中。
难道是因为他上次派陈武到乌丹国去提过亲，如今又发动战乱觉得自己食言不好意思出现在这儿？
没容他多想，城门上把守着时辰的礼官便开口道：“时辰已到，诸位将士即可动身！”
有礼官在这把握着时辰，可见薄云暮心底里对这场战役的看重。
收起心思，赵鹤唳同队伍一起出上京，他的身边除了迟衍，就再无其他的近卫。赫连珠带着林氏杜氏一同出来给他送行，可今日的队伍太大，街道上早就被百姓们给占满了，她们只能被迫屈于茶肆之上，远远望着那慢慢走出城门的队伍。
“母亲，夫君一定会平安归来的，您别太伤心了。”林氏仿若也察觉出了圣意，此刻悲上心头，这眼泪从上了茶肆后就一直没停过。
“就是，唳儿他是能文能武的人，就算是到了沙场之上也一样能驰骋沙场。”杜氏悄悄抹去眼角上的泪珠，也强忍着悲痛安慰林氏。
“我知道，你们都是很好的人儿，唳儿他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就这点事必然是不会将他给打倒的。”
不想让她们替自己担忧，林氏只能将帕子收起来，止住自己的泪水。
“您说的是，所以咱们也得打起精神来，万不能让夫君他替我们操心。”沙场上的事就够赵鹤唳操持的了，赫连珠也不想他再将心思花费到她们这些女人身上。
“好珠儿，今后你若是有什么难处就跟母亲说，跟你杜姨娘说，咱们都是一家人，定然是要同心协力的。”林氏是从两代君王那走过来的人，圣上对他们赵家如何她都能察觉得出来。如今薄云暮能这样对待赵鹤唳，等他一不在太史府上，保不齐薄云暮会为难赫连珠。
“母亲您放心，我对圣上有恩，他不会轻易为难我的。”扶着老人家上轿辇坐下后，赫连珠想起自己当初和薄云暮一同到赤水的日子，那会儿还全靠了她，薄云暮这块璞玉才得以见天日。她想，薄云暮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连当初拉他一把的人都要迫害吧？
而且，他还承诺过自己，要给自己允诺一个愿望。
一个愿望？
突然，赫连珠握紧手里的玉簪。她的眼里划过一阵喜悦，或许，赵鹤唳有救了！
“希望他真的能记得自己的初心。”
赵鹤唳扶持他上位，他尚能这么对待，而赫连珠嘴里所言的有恩，林氏实在不敢遑承是多大的恩情。
“您好好歇一歇，今日起得太早了。”赫连珠转移话题，不愿她再操劳这些事情。
“你也累了一个早晨了，也好好睡一觉，一会儿回到府里好好吃顿饭，这精气神才能养好。”她忙活了一个早晨，这些林氏全都看在眼里。
赫连珠乖巧地点点头，也靠到车壁上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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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江把宁为粼和赵鹤唳带兵从上京出发的消息告诉陈帝时，他正站在殿阁之上，俯瞰着整座皇城。乌丹国的国土只有燕国的十分之一，早在高桓帝在位时，他们的国力就足以收复乌丹国，全凭着宁为粼一人抵挡下了燕国迎面而来的压力。而这回，他竟然亲自带兵回来收复乌丹国，陈帝的心里在知道这个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乱成一团乱麻。
难道，乌丹国真的要沦为燕国的国土了吗？
“防守的兵力都部署好了吗？”即便是如此，他身为一国之主，仍旧不能轻易妥协。
听着陈帝这疲惫不堪的声音，张江的心里也不是滋味，他用力气撑着自己的声音回道：“距离皇城五十里开外的阵地已经部署好，从那里到皇城，足足部署了三层防备的兵力，他们一时间还打不进来。”
“宁为粼呢？你可有跟他通过信？”陈帝不知道宁为粼此刻是倾向于哪一边，他无法跟他接上头。
“宁大人的身边都是薄云暮的眼线，臣的人无法接近他传递消息。”若是宁为粼是站在他们这边的，那有了他们一同里应外合，燕军全军覆没便是朝夕之间的事，只是这中间，还隔着一个赵鹤唳，那这件事便变得棘手了许多。
自从上回在天烬国跟赵鹤唳交过手之后，张江不敢再轻易与他交手，这个人的缜密度和威慑力远远在张江的预料之外。
“你找准时机，若是能给他传信那便传信，若是不行，那便只有看我们乌丹国的命数了。”
陈帝的两鬓边上已经露出些许白发，自从陈紫菱偷偷跑到燕国去后，他的精气神就一直不太好，这几个月以来身体更是每况愈下，完全不能部署太过庞大的阵局，得靠张江等人在一旁相帮着。
“微臣遵命。”
见他说话的语气越来越虚弱，张江急忙叫来一旁的近身太监，让他们将陈帝带回去歇息。
从皇宫里出来之后，他开始想法子给宁为粼传递消息，好在陈紫菱还跟在他身边，小夕和小怜也在她的身侧。
乌丹国的侍卫和侍女在服侍主子之前，曾经受过一种秘密的训练，就是学会熟悉彼此之间的暗号。乌丹国的国土小，他们为了抵御外敌，只能想出寻找这种快速寻到组织的暗号，这样才能集大家之力一同抵御外敌。
即便是此法冒险，不小心就有可能会被燕军破解，可张江还是想一试。他叫来自己的亲信，拟上一张纸条，分成两半交到他们身上，并嘱咐他们用侍卫侍女间互传用的暗号将燕军中的乌丹国人找出来，将纸条交付给他们。
两名亲信都是死士，就算是被抓了，只要他们将纸条往肚子里一咽，再咬舌自尽，那燕军依旧是什么也查不到。
他们得了张江的嘱托，便带着他的使命往皇城外面赶。
五日后，宁为粼和赵鹤唳带的燕军来到了距离乌丹国皇城一百里开外的地方，俩人一路上就不怎么对付，宁为粼是主将，赵鹤唳是副将，是以，宁为粼说什么他便依什么，只要是不让他去办事，其他的他都懒得管。
军队依着河流而歇，此刻已经是深秋，满山的枫叶已经染上一片红，还有一些杉树错落其间，山上的颜色一层红又一层黄的交错着，就连地上的落地都是交叉地铺上一层地毯，好看极了。
“这么好看的景致，等再过不久就要染上血色了，真是可惜。”
一双织云锦靴落到这些落叶上时，赵鹤唳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大人不心疼自己的将士，倒是心疼这些树木，真是让人唏嘘。”宁为粼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听得他这一句感叹，便出言来讽刺他。
“宁大人难道不心疼？这可是你们乌丹国的景致。”赵鹤唳笑笑，一双明朗又幽深的眼睛看向他。
“从我在燕朝为官的那一日起，我就算不上是乌丹国的人了。”他的眼神里有一瞬间的悲凉，但很快便被喜悦给覆盖上，仿若能带兵回来攻打自己的家乡，他心里还挺高兴的。
“果真是卑鄙小人，连自己的根在哪都能忘得一干二净。”他冷眼嘲讽，实际上却不以为宁为粼是真的忘了自己是乌丹国人。
宁为粼不觉得这是一个耻辱，他倒是挖苦起赵鹤唳，“我可学不会大人这份慷慨，被圣上这般忘恩负义的对待还能对他死心塌地地追随。”
“所以说，这便是我跟你的区别。”
有这人在身侧，赵鹤唳都觉得玷污了这好看的景色，噎了他一句后他转身走回自己的营帐里。
宁为粼站在原地，勾起唇角。
远处的树林里，张江派来的人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俩人对视一眼，便隐身入树林之中。
到了晚上，因为得宁为粼的特殊照拂，陈紫菱和自己的两个侍女住在一间小营帐里，那些燕军也都不能靠近。小夕和小怜将她伺候歇下后，便端着水外出去倒。手里的一盆冷水堪堪泼到树根下，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受过训练的敏锐神经当即明白是何事。
俩人对视一眼，见巡逻的燕军走到营帐后边，当即跃上树冠，隐身入昏黄的树叶中。
“这是张统领要我们给你们带的东西。”能听出暗号的必然是自己人，底下全是绕场巡逻的燕军，两名死士立刻将纸条拿出来给她们俩人。
“好，我们交给公主！”
一听到是张江派过来的人，两个侍女的眼睛里立刻露出光亮来，至少她们知道自己再也不是孤军奋战了。
“小心！”
等她们先落下，消失在营帐中之后，两名死士才从树上跃下，可惜他们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时机，不幸被巡逻的燕军发现，敌不寡众，他们与燕军进行了小范围的攻斗之后，便被他们一一拿下，两名死士对视一眼，当即咬舌自尽。
小夕和小怜躲在营帐后面，见到这一幕当即捂紧自己的嘴巴，冷汗涔涔从营帐后离开。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
原本就难以入睡的陈紫菱见她们俩人面如土色从外面进来，立刻坐起身子询问她们是怎么一回事。
“公主，张统领派了两命死士混进军营里来，这是方才他们交给奴婢们的纸条，可我们俩人刚跟他们接完头，他们就给燕军给杀死了！”小夕和小怜同时恶狠狠地说道。
“这些该死的燕军！”
营帐里，传来陈紫菱厌恶至极的骂声。
“我看看！”
紧接着，她从她们俩人手里各拿过半张纸条。两张纸条拼到一起，是张江在上面落下的一行字，“入第三道防线时有变。”
她语意轻盈地念出这行字。
迟衍听到这声，急忙从晦暗的营帐外离开。
赵鹤唳的营帐里，他靠在长椅上，眸色渐渐加深，“看来，张江在第三道防线那儿留了一手，若是他能跟宁为粼里应外合，咱们带来的燕军就全都完了。”
“而若是我们顺利攻破前面的两道防线，到第三道防线会是我们最容易掉以轻心的时候。”迟衍接上他的话。
“没错。”
赵鹤唳很是同意他的看法。
“那大人，咱们要不要阻止？”
迟衍很紧张，毕竟要受害的是自己人。
他却是沉默着，没有轻易回他的话，等了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才堪堪开口道：“见机行事吧。”
这场战役若是赢了，那赵鹤唳必定是不能活着回去，可若是输了，他还有生还的可能。
此时的他，已然不是那个全心全意都为燕皇室燕朝廷燕百姓着想的，此时的他，只是赵家的儿子，赵池馥的哥哥。他要顾及的人太多，这条命必须得保下来。
“好。”
意识到他的沉重，迟衍多少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而当夜，陈紫菱便偷偷潜到了宁为粼的营帐里。
“这是张江派人送过来的？”宁为粼看着纸条上的字迹，一眼便能看出来是张江的字。
“没错。”
陈紫菱点点头。
“好了，我知道了。”
宁为粼怕引起怀疑，并不想让她在自己的营帐里多待。
“宁哥哥，咱们能赢吗？”陈紫菱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她不贪生怕死，就是不想看到乌丹国的将士和百姓身亡。
“一定能！”
不知是心里真的有把握还是为了安慰她，宁为粼说出口的话很有气势，抚慰了陈紫菱那颗动荡不安的心。
“好，我信你！”
和之前一般，陈紫菱不问缘由地相信他，相信他能带乌丹国的百姓重见光明。而此刻的宁为粼心里无比明白，这场战役就算是能赢，也全仰赖了赵鹤唳，仰赖他和薄云暮君臣之间破碎的关系。
“赶紧回去吧。”
他催促道。
等外面的巡逻军一过，陈紫菱才偷偷潜回自己的营帐里。有了宁为粼这句安定人心的话，她那天夜里睡得十分香甜。
张江只知道自己派出去的两个死士丧身在了燕军的军营中，并不知道消息有没有传到宁为粼那，他们之间的作战只能凭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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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国朝乌丹国起兵的消息传到赵池馥那儿，她庭院中的小菜已经长得葱葱郁郁，得到赵鹤唳也被派到战场上的消息时，她握着水壶的手剧烈摇晃一下，一颗心也跳得七上八下。
“我觉得哥哥可能会出事。”
她忐忑不安地说出这句话。
红棠急忙接过她手里的水壶，扶着她到躺椅边上坐下。
“大公子做事一向谨慎周全，即便是上了战场，想必他已经做好计划了，咱们还是先在这儿待上一段时日看看。”红棠知道她着急，便开口先安慰她。
“你说的没错，他做事是一向周全，可这回他去了乌丹国，大娘子和珠儿姐姐杜姨娘怎么办？太史府上还有一屋子的人等他安置，他如何能顾得过来？”赵鹤唳若是自己脱身容易，可如今他的牵绊太多了，就算是他脱身了，薄云暮以那些人性命相要挟，他也一样只能乖乖就范。
“您先别着急，这场战役是输是赢还不一定呢，您可还记得大人对您说过，他一定会将小皇子平安带到您身边来的，他说过的话就没有食言过。”想起他们在宫里分离前赵鹤唳说过的话，红棠便拿出这番话来稳住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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