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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记得在开往医院的途中,苏北望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他很累,却不后悔。
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内心过于强大的男人,能包容一切属于他或不属于他的罪与罚。
——直到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告诉我们,他吐血不是因为气急攻心云云的,而是因为肝癌晚期。
我捂着嘴倒退两步,一时间觉得这世上最让人不敢直视的东西就是苏西航的双眼了。
我不敢去看他听到这句话的反应,不敢去捕捉他眼里的震惊与绝望。我怕看到的是我们两个人面面相觑的悲伤与无助,会成双倍成百倍地扩大。
“你在说什么……”苏西航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犀利的眸光一顿,登时吓得那医生往后畏缩半寸。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他怎么会有绝症?!”苏西航一把拎起那白大褂的衣领,甩手就把他按在墙上!
“先生您冷静点!”旁边有其他医护人员冲过来拉劝。
“放手!你们给我说清楚,给我找全院最好的肿瘤科医师过来!”
我开始相信医患矛盾之间永恒的旋律是无法依靠人们的素质来调和避免的。苏西航明明也是医生,可事情轮到自己身上时,完全就是流氓。
我也是流氓。
我站在原地不说不劝不动,大概是打心里希望他发泄出来,否则心会碎得很残忍。
后来医护人员怒了,叫来保安推搡。并大声地叫嚣:“患者这病已经不下三五个月,你们做家属的早干什么了!”
三五个月……
我脑中开始走马灯般回忆起苏北望那些看似反常的状况——
他守在我家门口哭着求我哪怕再给他半年时间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对我父亲的歉意很快可以当面对他交代的时候,他说自己会离开S市到新市场坐阵并再也不打算回来的时候,他把一切后事安排妥当再去赴一场死局的时候,他说他从这一刻起就是我大哥祝我永远幸福的时候……
为什么宋夜在离开之前会哭得那么绝望,口口声声要我们照顾他。为什么他要去给苏西航献血的时候,被倍加阻拦。
他的身体已经熬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却还在为苏家的未来做最后的打拼。
可是最后呢?他爱的,不爱他的,他信的,不信他的……一人一刀一枪地把他最后得意志分割殆尽。
他说他累了,却不后悔。
我想象不出那是在多绝望的心境下说出的话。即便就此做遗言,他也没有丝毫的不甘。
医生再次从手术时出来,说上消化道出血基本止住了,等下就会苏醒,但需要卧床不可受刺激。只是腹腔……打开后,便默默缝合了。
“暂时,没有其他的办法遏制癌细胞,等到会诊以后再定一下治疗方案,是要保守还是——
他的家人都在哪里,最好都到场商量。”医生说。
“他没有别的家人,我就是他唯一的家人。”苏西航说:“我也是医生,虽然不是专攻肿瘤科,但我懂内行。
如果真的是到了末期,化疗的意义已经不大了。直接考虑肝坏死后移植手术吧。
我是他的孪生弟弟,用我的肝脏会有最好的愈后效果。”
“肝脏移植不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医生摇摇头:“如果你真有这个意向,也要先接受一下体检——”
“不用检,我很健康!”
“苏西航!”我吼出了满眼泪水:“你别胡闹了行么?”
肝区中过三枪,恢复不到一个季度,满世界找都不可能有一个医生敢接受苏西航的捐赠要求!
“罗绮你闭嘴!”
“你才闭嘴!就算意气用事你也没办法救他,不如冷静下来听专业医生的意见。”我觉得我伤心难过的时间已经不少了,是时候该理智起来了。
这种处境下,我必须得比苏西航更清醒!
“我打电话给南薰——”站在一旁走廊边被我们忽略很久的林语轻说着拿出了手机,正准备拨号就被苏西航一把打掉了!
“你找他们有用吗?苏家人跟我们没有半分钱的关系,苏明远对他只有利用,对我只有厌弃!所有人都在骗我们,事到如今你以为还有谁能管他!”
我拦腰抱住苏西航,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力量可以安抚说服他。只觉得隔着厚厚的冬装下,他的心跳得那么疏离而绝望。
医生说你们别吼了,病人已经醒了。
我不想进去,因为我怕我会控制不住地哭。而我的情绪,已经是能够影响苏西航的最后一道防线了。
于是苏西航先进去的时候,我擦了擦眼睛对林语轻说:“还是把大姐和小弟叫过来吧……
我不了解像苏明远这样的一家之主到底是不是有那么多冷血身不由己的理由,但我相信苏南薰和苏东唐,他们是真的把北望当做亲人的。”
林语轻点点头,说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我这才走进病房。看到苏西航坐在床前,表情像个犯了错误后又不甘心认罪又不知该怎么辩解的孩子。
“你可以把我的身体拿走……”苏北望说:“大夫说肿瘤的变异形状很奇葩,非常难得一见。你这么变态,一定会喜欢的。
但是用好之后记得缝漂亮点,下辈子我要比你更早遇到罗绮,不想带瑕疵。”
“闭嘴。”苏西航埋着脸转到一侧,我所站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
苏北望伸手摘下氧气罩,大概是想把话说得更清楚些:“婚礼那天,我可能做不了你的bestman了……
本来想着,一定比你在我婚礼上表现的要强百倍。至少你的新娘不会想要跟我跑……”
“闭嘴!”
“我不接受你的捐赠,不要你的狼狗心驴肝肺……我也不恨苏家任何人。你可以与他们不相往来,但请不要伤害他们。
另外我的小起很乖的,别总让你的蠢狗欺负她……”
“苏北望你闭嘴啊!”我看到苏西航突然爆吼一声,然后像个哑了壳的炸弹一样把整张脸砸在床铺上。
我甚至都有总错觉,他会不会把心电监控仪直接给砸成直线!
我知道苏西航哭了,上一次他流泪的场景应该是把我从即将引爆的楼群里救出来时。但我记得不清,也看得不清。
而这一次,他把脸整个压在床单上,更看不到他的表情和泪水。
苏北望伸出还在输液的手,抚摸了一下他漆黑的头发:“西航……我们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很正点。”苏西航捂在被子里,声音哽得很陌生:“她很漂亮,个子矮,够不到台子就站在板凳上给学生们调奶茶。”
“我要是……能看到她就好了。”
我站在黎明映出轮廓的角度目睹着这一切,很快就不再流泪了。
我觉得我自己越发像个局外人,从不一样得视角去审视他们的人生,会觉得心潮澎湃的程度远胜于恋爱。
这世上总有些你无法想象的情谊,更无法用任何语言文字来描述。
重一点是亵渎,轻一点是盲目。
门外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打断我茫然的思路,我看到苏南薰华晓婷还有一双眼睛红肿着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防狼喷雾搞成那样的苏东唐!
苏西航触电一样抬起身子,转过去面向窗外站着。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我走过去站在他身后,故意不去看他的脸,只是将他的手紧紧攥在掌心里。
他的手很凉,浑身都在发抖。
我听到苏北望叫了大姐和东唐,可是在面对着早已泪流满面的华晓婷时……他叫了一句华阿姨。
那最简单最疏离的三个字足以把母性冠以最残忍的万劫不复。就看到华晓婷突然像发疯了一样冲到门口,把站在那远看着而不愿进来的苏明远捉住——狠狠地一个耳光,饶是我隔着好几米远都能听到脆响!
“苏明远你到底还是不是人!”华晓婷哭着扑打他,在众多儿女面前,威严的父亲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猥琐羊羔!
“北望就是我儿子……我养了他三十年,你不要他我要!苏明远,你答应过我不说的!不说的!”
苏明远红着双眼,腮上却是青筋颤抖:“晓婷,你可以感情用事,但我不行!苏家的事只能交在苏家人手里。
有病可以治…多少钱我都出……”
“钱?”苏西航转过脸来,之前的泪痕早已凝聚成刀枪不摧的铠甲:“钱能买断我们骨肉分离那些年的辛苦么?钱能买断他为了你们苏家殚精竭虑的心血么?
苏明远,你根本就是个胆小懦弱的可怜虫。对外就是一副狗熊的模样,只能对着自己人捅刀子。
你能拿出来的每一分钱,都是苏北望为你赚回来了!你有什么资本在这里装腔做大,你给我滚!”
“苏西航!”
眼看着场面已经激烈到越发混乱的程度,苏北望撑着身子试图坐起来:“闭嘴,不要再闹了!事到如今我是输是赢已经认了,我——”
“大哥!”
“北望!”
“快点叫医生!”
苏北望再次呕血凶险,一时间整个场面混乱非常。
我默默地退了出去,看到苏明远仿佛隔离在整个家族之外得背影稍微显得有点落寞。
我想,冷血与残忍的代价是会让人远远超离胜利的喜悦,而变得一无所有……
华晓婷靠在这一双儿女的怀里,抽泣声阵阵不歇。苏西航立在对面的走廊墙壁前,晨曦的光影拉得很长很长。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的。”华晓婷说,当年为了谎称一条苏家的血脉,他们夫妻两人向贺彩依买了她的双胞胎大儿子,骗过了重病的爷爷。
哪知后来自己的身体调养得不错,又怀上了小儿子苏东唐。
那时苏北望已经七岁了,苏明远本想干脆趁孩子还不算大把他送还给贺彩依。经打听才知道贺彩依几年前就病逝,小儿子跟着养父出了国。
祖母郭香的意思是,要么还是养着吧,将来防着点就是。
所以老祖母一直把遗嘱握在手里,反正孩子们也都没成年,以后还有诸多变数谁也说不清。
但是在苏北望十四岁那年,一次体检被大夫告知。他的肝脏查下来发育状态异常,什么原因导致尚不清楚,但不排除将来会有病变可能。
当时华晓婷心里难受得很,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将苏北望视如己出。但苏明远安慰她说,这孩子还有个孪生兄弟,将来就算真有什么意外也可以想办法移植。
但是华晓婷觉得就算是亲兄弟,若从来没有生长在一起的情感基础,将来也很难说服。于是她便提出能不能把苏西航接回来,既然当初将错就错,不如干脆不要留什么隐患放在外面。
苏西航的养父黄健斌是医药界的资深学者,不比那没头没脸的平民家百姓。苏西航跟苏北望的相貌如出一辙,万一以后长大了,也有公众曝光的机会。到时候两个孩子的身世被动揭露,苏家其他旁系血脉保不齐会就此大做文章。
于是就这样,苏明远被妻子说服后专程去国外把苏西航带回苏家。
“所以我的存在,一开始就是为了给我哥救命用的?”苏西航苍白这脸色惨笑一声:“你们……不用再劝我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看着他死的。”
“西航!”苏南薰叫道:“你不要乱来,大夫说你这种情况别说捐肝了,就是捐血都不行!你冷静点我们再想办法,肝脏移植有各种情形匹配,不一定非要同宗双生子的!”
“这是我和苏北望之间的事,跟你们没有关系。”苏西航冷冷地回答,逼出了苏南薰压抑的泪水。
华晓婷哭了,推开两个孩子的手,呛呛踉踉上去拉住苏西航:“西航,你听我一句行么?我好歹给北望做了快三十年的妈妈,我自认为从来就不曾亏待过他。
你爸……明远他这么做是混蛋了,可是他也有他的苦衷啊。
当初杨威集团一事,北望背着他一个人名义让股,所有的一切都是越级董事会的。明远他本来也不愿怀疑北望的,可是他……奶奶临终前的嘱托,他不能不往心里去。
西航,你相信我好么,我们一起想办法,就算没有公司没有利益,我只想让北望活下来……但你,也是我儿子,我不能让你们两个任何一个有事!否则我没法去见你母亲。”
我想明白了,原来苏明辰的这一局早就把我们所有人吃定了。
看似赢了的,其实输的一败涂地。
我想真正可怕的人根本就不是什么苏明辰,是我们这些人……自己阴暗的心。
“华阿姨,不要再说了。”苏西航轻轻推开华晓婷:“豪门望族不管是借腹生子还是买卖孩童,都是再常见不过的了。
你们利用我母亲新丧夫走投无路的困境里,威逼利诱地抢了她的孩子,害我们兄弟骨肉分离。
看似给了我们光鲜的生活,其实只当我们是狗。用则丢块骨头,弃则如同敝履!”
“西航……”华晓婷泣不成声地跌坐在小儿子的臂弯里,苏东唐一边帮妈妈擦泪水一边拖着哭腔:“二哥你别这样!妈又不想这样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给大哥治病,我们就不要再自生嫌隙了!”
后来医生出来了,说肝癌晚期患者的内腑器官很容易并发症,造成凶险的内出血,要我们不可以再刺激他。等到情况平顺一些,再商议会诊。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化疗的必要,还是直接想办法器官移植。
但无论是那种情况,希望家属都要做好心理准备。
后来苏东唐把哭得快要力竭的华晓婷带了回去,苏南薰则站在苏西航面前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从包里掏出了两把钥匙按在他手心。
我知道,这两把要是一个是苏西航家里的,一个是苏北望家里的。
不管身世如何血缘如何,兄弟姐妹之间的羁绊早就已经刻入骨髓。
苏南薰大概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最终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然后她放下钥匙就捂着嘴哭着跑了,林语轻追了上去。
我看着苏西航,空荡荡的走廊里再一次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我走上前去,不敢说话也不敢动他,生怕他碰一下就会碎。
后来他突然拨开我就往外跑,疯了一样地外跑——
我吓死了:“苏西航你去哪啊!”
我追着他,跟着他上车。他一路往大道上开,整个过程像飙车。不说话也不流泪,就好像与我根本不存在于同一个次元里。
我拉着车扶手,一直维持着转脸看他的姿态。饶是有安全带也不敢松手,我得确定他是不是因为心里太疼而恨不能找个恶势力同归于尽。
终于停下来了,我抬头看了看熟悉的社区布景——
是苏北望的家?
“你……你到这里来干什么?”我小心翼翼地跟上去。
苏西航一句话也不说,径自开门进去,站在客厅里发了好一阵地呆,然后直奔书房。
我这才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有显眼的药瓶,作为药剂师的我很容易就能通过上面的成分判断这是是治疗什么的。
桌下的纸篓里还有大团染着褐色血迹的纸巾……
我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几乎每天与我近在咫尺的男人,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度过的每一秒都是残忍可见的倒计时。
他曾与我同床共枕,曾将我拥抱入怀,曾把我挡在身后对抗着突如其来的狂风骤雨。我记得他明明越来越瘦,明明苍白的不像健康人。明明也会动不动就差点晕倒,也在我面前吐过血。
可我的察觉仅仅限于一两句不温不火的关问,竟连他已经快要死了都不知道……
我不能让自己再丧失理智地去心痛了,因为那个男人……比我还要痛。
走进书房,我看到苏西航坐在地板上背对着我。他拉开苏北望书桌下面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底座被砸碎的奖杯。
——正用万能胶一点一点地黏合!
类似于高中校办活动里什么案例分析演讲大赛的荣誉奖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玻璃上的字迹已经有点掉色,但碎裂的断口还很锋利。
我跪坐过去,看着苏西航小心翼翼地操作,整个人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明明是那么灵巧的手指,柳叶刀缝合线,穿梭纵横不在话下。如今捧着这大大的奖杯,却是笨拙得无从着手。
锋利的断口割破他的指腹,玻璃表面蒙上的血迹就像一层淡淡的雾。他用手胡乱地擦,越擦越糊涂。
最后他丢下两截玻璃体,哭了。
我轻轻拉开那半掩的抽屉,各种各样的奖杯奖状,好像把一个优秀的孩子一点一滴的成长路程穿成了走马灯。
但可笑的是,每一个奖状上都有可笑又恶意的涂鸦,每一个奖杯都有看似有意破坏的瑕疵。
我想我不用问,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我蹭过去抱住苏西航的肩膀,让他把脸尽情地埋在我压根藏不住风情的胸脯上。
我说你要是难受就这么哭吧,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罗绮……我从来没有真的希望过他死。”
我鼻子一酸,我说我知道。
“我不想他死……那些话,都是开玩笑的。为什么上天要当真呢?”他问得懵懂又幼稚,就像一个情商智商都不足的孩子。我又心酸又心疼,却不知该用什么来安慰他。
“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就不会跟他抢你了,罗绮。如果他真的活不了了,我把你还给他行么?”
苏西航突然抬起脸,纵横的泪痕下,是陌生的眼神和失控的表情。
他抓着我的肩膀,用从未有过的神情凝视着我。一字一句,却像冰锥一样刺痛我的心。
我扇了他一个耳光,很轻的,却足够将他打醒。
含着无助的泪,我摒了摒呼吸,说好啊。
“我去就是了。我嫁给他,陪他走完最后一段生命。这样可以么?”
“不——”苏西航突然发疯一样把我抢进怀里,双臂匝得我胸腔都要炸裂了:“对不起!我错了……罗绮,你是我的……你是我一个人的!”
我把泪水流在他的脖颈里,把话语吹在他敏感的耳畔。我说我是你的,你是我的,苏北望是我们的亲人。
“坚强一点,好不好?我跟你一块面对。”
我捧着他脸,吻去他唇角咸咸的泪水。
“罗绮,我心里好痛……”
我点头说我知道,我都了解。我能感受到你心跳的每一下都像撕裂一样紧张,你摒弃坚强下的每一滴泪都那么无助。
除了我自己,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替不了你。
我抱着他的肩膀,任由他俯身压过来。
在冰冷光滑的地板上,他突然忘情地吻着我的唇。一开始是小心翼翼地索取,接下来就是狂风骤雨般侵袭。
他一边吻我一边流泪,一边说想要我一边又在不停地道歉。
他说他只是心里太难受,求我无论如何都不要拒绝他。
已经没有理智可依存,也没有固执可叫停。
我就这样子,在苏北望的书房里为我心爱的男人打开了身体,哪怕今天死在彼此的怀里,都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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