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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望着,卿遗容,默默无言。(我)朝也思,暮也想,于今十年。叹芳魂,去何诉,似梦似烟。秉傲骨,有烈性,你遗恨在九泉。
——《桃花扇》
十几岁进宫,死时或许还是如花容颜,或许是鹤发鸡颜,毕竟纵使是年轻貌美才华鼎盛,却终究抵不过后宫佳丽三千人,只能和众多的宫女一样,被埋没其中,不曾见过君王面。
六宫粉黛,回眸一笑,没有君王一顾,终究还是花开花谢有谁怜,一曲《葬花词》“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侯门一入深似海,更何况是这镜拥万花的迷楼,更何况是这一眼尽收天下的皇宫?
若想一入君王眼,要么要有妲己褒姒一般倾国倾城并可怜的容貌,要么要有赵飞燕杨玉环一样翩飞蝶舞的霓裳轻羽,要么要有樊姬班昭之才,然而这还不一定能保证能得见天颜。
如果什么都没有,只是平平淡淡,清清秀秀,那么就小心翼翼祈祷自己有一份所谓的好运气吧。学薄姬得遇刘邦从而诞下皇子,千般苦楚万般辛苦熬出头,“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荣登太后宝座,何等荣耀。
不然纵使是有貂蝉之貌,也只能是和昭君一样隐藏深宫之中,未有人得识。
云间王的生母宸妃是天生属于深深宫苑的女人,从少女到一生的尽头,她都做到了极致。
作为华西最有地位的女人,生性优越,她身上有着一介才女的清高和顾虑,“虽得委禽,心有徊惶,我独伊何,来往变常”,她以为有樊姬班姬之才,可以从此“昭阳殿里第一人,同辇随君侍君侧”,既能承欢尊前,又能辅佐君王天下一统。然而,天不从人愿,只能是“玉颜不及寒鸦色,犹带昭阳日影来”,只好“古镜菱花暗,愁眉柳叶颦”。
宸妃自恃颇高,有明珠暗投之不平,故而情愿最后用一种决绝的方式以示自己的不甘和遗憾,抑或可以说,她直到临死时仍保持着一份骄傲。
宸妃为华西一城城主之女,名为巧文,自幼是出生于世代官宦书香之家。追溯先辈,其先祖是大华之前大汉名家谋士,韩家的后代,而父亲更是又深受先帝的欣赏,等到大华一统天下,韩家一家便被分封了华北一城作为城主,过着富贵悠闲的生活。
香溪潺潺,有出明妃。得世外隐逸之风的熏陶渲染,宸妃出落得空谷娴静,若幽兰娟好。
有一手好家教,宸妃自然是自小饱读诗书,并写得一手灵秀的诗歌。适逢当初先帝为太子选妃,遍召天下美女才女,这静美端庄的宸妃自然也为于此列。
天下凡美女自然在应招之列,而才女作为充点皇宫的文化,自然也在应招之列,宸妃作为此两者兼备之人,自然更是被选秀者视作是奇货可居,举荐入京。故而宸妃在十六岁那年应征入选,便一举被点为太子侧妃。
一入宫门深似海,上位者一旦发了昏,还起了心思,那可是能让天下人都跟着遭了殃,也可令一部分美色投机者功成名就。
这些从天下各地搜罗而来的女子,自然一个个美艳无比,更是邀宠争功为终身奋斗目标。为了得到皇帝或者太子宠幸,这些嫔妃无所不用其极,媚骨横生,勾心斗角,金枝欲孽,自然是深宫永远不灭的剧目。
“吱——”西苑虚掩着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奢华富丽的龙袍慢慢扫过门槛,尘埃早已在槛间积淀,殿外偶尔有几声鸟叫,却只是显得更为萧条,看得出这里几年来是人丁稀少。
三春芳菲过,几度有人来?
迷楼之中,姹紫嫣红,红粉佳人,或倾国倾城,或热情如火,或空谷幽兰,哪里看得尽,哪里爱得完?
到头来,这里只剩一丛芙蓉花寂寞绽放,开到荼蘼花事了。谁曾想过这淡淡的花朵中掩藏着一个落寞的故事?又有谁曾念叨过曾有人在这里日日夜夜期盼着一场邂逅?
西苑门开,殿堂之中,却见三尺白绫,那如花红颜,早已是香消玉陨。
看那悬在梁上的女子,即使是气息全无,却仍是那般美丽,眉如远山之黛,面若芙蓉之花,腰若垂柳之姿,没有吊死之人的狰狞面目,没有垂死挣扎的扭曲痛楚,神情宁静平和,淡淡合上的双眸仿佛有着难以言说的不甘,眉间似有若有若现的忧思。
元历帝就这样站在一具面色若生的身体旁,有着遗憾,有着惋惜,有着愤怒。他一言不发,仿佛突然面对这女子失去了任何言语,想自己这一生,华泰之乱、百城大会,什么阵势没有见过,各色的女子想来也见过不少,多少人的生死如同草芥一样置在自己手中,连一把捏下去也许就化为齑粉是什么感觉自己都未曾有过。不知如何,面对着眼前这女子,竟然一时间未能有任何言语。
“初入承明日,深深报未央。长门七八载,无复见君王。寒春入骨清,独卧愁空房。跚履步庭下,幽怀空感伤。平日所爱惜,自待却非常。色美反成弃,命薄何可量。君恩实疏远,妾意徒彷徨。家岂无骨肉,偏亲老北堂。此身无羽翼,何计出高墙。性命诚所重,弃割亦可伤。悬帛朱栋上,肚肠如沸汤。引颈又自惜,有若丝牵肠。毅然就死地,从此归冥乡。”
这个女人是不一样的,她的儿子同样如此,想起两人初见时候的模样,和平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那天和往常一样百无聊赖,在花园里散步,赏花把酒,左右美人在怀,却仿佛缺了个解语花,可以软语温香吟诗作对。
那个时候的他,还没有碰上周梓容。
醉意朦胧中,突然见一小太监匆匆忙忙端着木盘路过,不知怎的,突然兴之所至,找来一问。
原来是一名侧妃的诗作,才握着宸妃彼时的锦囊小诗,不知怎的,突然来了兴致,展开一看。
三言两语,看得动了心,这样的女子,怎么没有早发现?
于是急匆匆移驾挹翠亭,过楼阁,推轩窗,穿幽房曲室,扶玉栏朱楯。
面对着的是个绝色美女,这女子面如桃花,宛若仙子,不禁喜上眉梢,如斯丽人,竟如娇花雪藏,如若不是今朝起兴,怕是再不能一睹芳颜。
想当年汉武帝于平阳公主府上对卫子夫一见钟情,结下私情,遂带回宫中,然而三年未见,早已将佳人抛诸脑后。不料三年大放宫女之时,在那人群中再次见到了卫子夫,此时的卫子夫倍感委屈,不禁双目含泪,梨花带雨,盈盈生怜。
因此将她接至自己身边,从此恩宠未断绝。最终,卑贱歌女最终成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汉皇后,而她的弟弟卫青,侄子霍去病,更是凭她一登龙门,成为长安大户,娶上了皇帝的姐姐平阳公主,从此长安城内久久传唱着“生子勿喜,生女勿怒,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的说法。
而眼前这女子,也如同那卫皇后得了盛宠,从今后,日日流连,见她朱唇轻启,听她娇音低唱,与她吟诗作赋。
有个和自己共同观月赏花之人的应和,临着宫中御沟,清冷的月光缓缓洒下清辉,微风轻拂,御花园中的群花花瓣纷纷洒落,纷纷洋洋的碎片盈盈坠入沟中,不着一丝痕迹,随波逐流,飘向宫外,不知何处。
美人在怀,美酒在手,何等惬意。
然而,有的时候真的觉得人生是一种周而复始倦怠的游戏。从一开始,自己就在演戏,不是做一个拙劣的戏子,而是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大隋朝政治舞台上最优秀的表演者。
从父亲成为皇帝开始,从母亲对弟弟华泰每每报以热切的眼神开始,自己便开始知道,什么叫君临天下,什么叫一人之上万人之下,那金碧辉煌的大殿正中,坐着的,应该是自己啊,可是母亲却只想着她的幼子。
“哥哥,你看这次我从战场上给你带回了什么?”数不清的珠宝美女送往了太子府,元历帝冷笑着地都收下了;
“皇上,妾以为,大儿他,不是不是明君最佳之选啊。”
一轮又一轮,每天的生活仿佛都是一幕幕精妙绝伦的戏剧,而自己按照早已安排好了的台词进行着最完美的演出。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冷眼看这些戏码在身边上演,嘴角微微上扬,一抹冷笑孤寂地呈现在不为人知的角落,好像这一切都与自己无甚相关一般。
面具,带得久了,心里却隐隐有了厌倦,有了恐惧,厌倦了这种自己并不喜欢的生活,恐惧自己有一天会变成面具中的另一个人。
因而有的时候真的觉得,那高高在上的那个位子真的那么重要吗?又或者更多是不甘心,明明是自己的,为什么要谦让!
都说等待是一生最初的苍老,年华落尽子规啼。
最后的他,登上了皇位,做了君主,本以为尘埃落定,谁知道却是宸妃在其中做了内应,给了华泰可乘之机。
再后来,他回了朝,重新做上皇位,而宸妃,平静的三尺白绫。
看到那静静呈现在自己面前的躯体,突然间有种寒意涌上心头,如若当初自己没有对抗的信心,那么下场也许比眼前这女子要悲惨得多吧。
看到她,更多的,是对自己逝去的那段日子的悲催回忆。罢了,就用厚重的礼仪葬了她吧,就算是为自己的那段美好时光做一个埋葬。
因而,立即下令处死了很多人,这段记忆留给旁人的,他希望是自己的大度。
只可惜,一场情事,害了相思,惹了尘埃,却君恩不来。
他确实也有对不住她的地方,有了周梓容,便把满腹才情的她抛在了脑后,再也记不起来,但是自己是帝皇,无论做了什么都不该得到这样的待遇才是。
所以,这些年对华西的控制,对云间王的冷遇,都是一种表达不满的手段。
虽然这种不满渐渐变得可怕厉害起来元历帝觉得,自己好像要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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