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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
“就这。”上条只作从他身上挪开目光，身上多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沧桑感：“科学的方法论是有极限的，但人的选择永远无穷无尽，用科学去衡量人类那种事……呵，你不也一样感同身受吗？木卫三号。”
即便是在全息投影中，上条只作仍能感受到那一瞬间，白井禾身上骤然升腾的压迫感。与面对强大的能力者所感受到的压迫感不同——那多半是由于AIM力场的某些指标差距所产生的“超能力感知信号”——白井禾是个无能力者，他当然不会让上条只作产生那种感觉。
这是单纯属于“人类”这个物种所带来的压迫感。
猛兽会分泌令食草动物噤若寒蝉的信息素，高大的乔木会用阴影剥夺根系范围的阳光……这些抽象的“压迫感”来源于生命本源的不同表现形式，更是自然竞争的客观组成部分之一。而人类这个物种自然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压迫感”——尽管在进化的道路上，越来越社会化的人类几乎抛弃了这项能力，但人类啊——
已经是能改变过去的伟大种族了。追溯那些遥远的祖先留下来的生命密码并不是什么难事，在白井禾身上，这种属于人类的压迫感被完全释放了出来。
“……你也有份？”少年的声音变得奇怪而低沉，即便是上条只作这种人，也不由得升起脊背发寒的感觉——发声器官同样是散播“压迫感”的手段之一，身为人类的上条只作也无法幸免——这不代表他怕了白井禾！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认怂了：
“绝对没有。”上条只作铿锵有力地答道，他顿了一下又反问：“你看我像那种人吗？放着超能力不管去研究什么‘五行机关’……虽然木星计划的成果的确算得上造福社会……但从理念上，‘五行机关’与‘超能力’有根本的不同——如果这能算得上我们合作的筹码之一的话，我可以承诺站在你这一边。”
这种模糊的承诺显然不值一文，但考虑到这毕竟是公共场合——上条只作相信白井禾能理解自己传达的“有限的承诺”背后蕴含着多大的“诚意”。在过去的数次“招安”未果后，他也已经放弃了像对待孟绘帝乡几人那样对待白井禾的方针——转而用“合作”这个概念进行试探，不然他也不会刻意提起木卫三号这个对白井禾来说禁忌的代号。
“……”随着少年的沉默，那种压迫感渐渐褪去。他脸上那种沉凝萧杀的表情也渐渐变回了皱着眉的普通模样：“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无法理解……你想要我做出选择？但我能选择什么，我能……”
他指了指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白井黑子。
“我能做些什么？”
“就当成同人好了。”上条只作拉出一个全息面板，操作了几下，两人的“位置”瞬间就切换到了208号宿舍门前：“说到底，幻想是不会凭空出现的——白井黑子的具现化会那被句简单的诘问所影响，正是因为那句话的的确确存在于无数人的幻想中——有太多的人会有疑问，像她那样主动的，甚至可以说肆无忌惮地闯入御坂美琴的生活，真的就能建立起那种纯洁而美好的羁绊吗？”
“如果你也怀疑着，那就无需干涉，在旁边看着就好了——看看她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到那个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自己的选择。”
（因为人类的选择，是永远纠缠不休无法割舍的一体啊……那就是命运了……）
在这种显而易见的方面，上条只作看人的眼光还不至于出错，或者说——命运答录机的演算还不至于出错。白井禾的确没有置身事外的想法，只是对他来说，自负地去干涉甚至操控他人的命运，以“调整”之名行“阴谋”之事……这种事他不擅长，也难以接受，这也是他不肯加入那个所谓幻想特攻队的原因，然而……
他不得不承认，在这座幻想的学园都市，总有些“现实”需要妥协。人们的幻想不是天生就该具现化的，那是形似科学又完全不是科学的复杂技术，如果没有人专门去维持幻想具现化的稳定性，这座看似辉煌的城市，也许在一夜之间就会化为梦幻泡影。
说不定……那种结局也是一部分人的幻想之一呢？
上条只作收起全息面板，自然而然地向着208宿舍里走去。
“喂！”白井禾下意识地伸手去扯他的肩膀：“你干什么？”
全息投影当然不会产生力的相互作用，但感受到“虚拟触觉”的上条只作还是停下脚步奇怪地回头看他：“怎么了？”
“你就这么直接进去吗？”白井禾指了指面前的女生宿舍房门。
上条只作看了看他，又回头看了看208的门牌号，又回头看向他，脸上已经带着了某种无法形容的诡异表情：“你……是在避嫌吗？”
“什么避嫌……你这根本就是偷窥吧！”从看到那个指挥中心的巨大屏幕时白井禾就想吐槽了……这么一大群人像变态一样监视着初中女生宿舍的各个角落，还做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模样……这哪是什么幻想人格调试部啊，这根本就是崩坏了的**剧情好吧！那个“试”字儿是不是想改成别的字儿啊？！
而且从刚才发生在白井黑子之间的对话来看……那个房门后面说不定……
“嗯……你的精神洁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上条只作沉吟了一下：“且不说在未收敛的幻想空间里‘偷窥’的概念还是不是成立……不进去的话你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这儿干等着吗？”
他忽然露出了有些好笑的神色，然后退后两步倚靠在走廊的窗台上，闭起双眼道：“如果你觉得这样可以的话，那就等着吧。”
上条只作的无谓，让白井禾有些不安。然而精神洁癖之所以称作精神洁癖……什么精神洁癖啊！这是基本道德好吧？！就算是以“处理公共危机”为名也不能肆无忌惮地侵犯别人隐私吧？白井禾这么想着，他又向宿舍门看了几眼，然后靠着墙，也闭上了眼。
全息投影的声效判定是以视觉为基础的，也就是说对于全息观众而言，能否听到门那边的声音，主要取决于是否能看到，然后辅以“门的厚度”进行修正。至于门板材料的隔音效果……把那种东西也演算出来就太浪费算力了。这毕竟只是全息，不是IR技术。
很幸运的，常盘台宿舍的房门足够厚。所以无论是哽咽的，痛苦的，还是欢愉的声音，都无法从门的那一边传出来。
指挥中枢。
“上条部长，录存比已经超过第一阈值了，您看……”
“再等等，我之前不是说过再准备一条十二级时轨吗？”
“但十二级已经是最高了，就算再并接一条……这不符合标准指数增量，我担心收敛度再下降的话……”
“不用担心，正常并接就行了，等不了那么久。”
一声嗡鸣在耳畔响起，白井禾猛地张开眼看向四周。上条只作还靠在窗台上，身影有些虚幻，那是暂时离开全息投影的标志。就在他脚边，正对着208房门的位置，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着靠在窗台下方，粉色的发辫柔顺地垂过肩头，垂在走廊铺就的朱红羊毛地毯上。
“白井同学？”白井禾下意识地上前，又忽然意识到这只是全息投影，他沉默地站在白井黑子面前，看着她。小小的少女抱着双膝蜷缩在墙角，像是无家可归的小猫，黯淡的双眸埋在臂弯中，微弱地反射着点点晶莹……
心疼吗？不，这不是能用心疼这么简单的词去形容的情感，因为让她露出这副模样的不是别人，正是另一个她自己啊……这算是什么呢？把那些明明只会在心灵中呈现的“自我矛盾”，变成荒诞的现实剧具现于世间……这种事……根本不该让别人插手啊……可是……
（可是……这就是她该走的路吗？）
白井禾不会对白井黑子的所作所为做出任何评价，或者说——他也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对任何一个女生的所作所为做出评价。所以他没有任何倾向性——无论白井黑子继续作为那个“变态黑子”也好，还是有一天突然转性变成真正的“大家闺秀”也好，他对她的态度不会有任何变化。
因为那是属于她自己的人生，她自己的成长，她自己的选择。
（可是……这真的是她自己的选择吗？）
这是一个永远无法得到答案的无限迭代：你所做出的选择，到底是你自己的选择，还是别人让你以为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从最功利的角度讲，稍微带点年龄歧视地说：在白井黑子她们这个年龄，如果真有人——比如上条只作——想要刻意引导她们的思想，她们的观念，她们的认知，那并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而这些被他人影响的结果，很可能会改变她们的一生，被当做“真实的自己”贯穿于整个生命直到老去。
如果是这样……
自己真的还要袖手旁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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