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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早,杨晨洗把脸便抬着锄头要出门,他家虽然在县城,但不远处的郊区有那么几亩地,平日里除了养蚕织布,就靠那些地活着。
舍不得雇人帮工,所有都要自己来,之前县令苛捐杂税收了一堆。每年累得要死要活,结果却没剩下什么。这还是年景好的时候,如果碰到个天灾人祸,交不出东西,怕是全家都要去服徭役。
他只有一个儿子,按理说依照大秦律家有两男以上的才需要去服役,可如今每年愈发严苛,去岁征徭役,他交了好些钱财布匹,把家里都掏空了才得以幸免。
今年有人造反,杨晨本想着莫不如跟着一起反了这个狗世道。结果看看满脸蜡黄的患病妻子,最终还是没有下定决心。
现在换了个新县令,虽然给大家发了不少口粮,可之后的日子也不知道会什么样。
唉,无论如何?苦的都是自己这些老百姓,只能做一天看一天了。
不过今日确实有些奇怪,这个时候“闾”早就应该打开门,他们一堆人都在门口等着,结果就是毫无动静。
杨晨心里纳闷,暗道别又是哪个人打过来了,如今他们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就在众人惴惴不安之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闷响,回头看去,只见几个穿统一服装的高大男人推着几块巨石赶了过来。
这群人杨晨有印象,应该是城里新来的兵丁,平日负责保卫县令大人的安全,有统一的服装,平日很少露面,但看其精气神儿伙食应该不差。
杨晨有些羡慕,如果不是因着秦军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打回来,他都想去毛遂自荐给新县令看门了。
官兵们吃力的将那巨石放下,然后一言不发的站在两侧,伟岸的身躯看上去极有威慑力。
众人被吓得不敢说话,知道几个兵丁拿出麦子和米豆,自顾自的依次放到圆圆的石头里,然后便推着杆转了起来。
等大家亲眼看着那些东西脱壳的脱壳、变成粉末的变成粉末,方才忍不住喧哗几声。
“肃静!”闾大喊道,不过这人平日里不过管着看门,大家也没把他当回事,所以依然自顾自的说自己的。
“刷”的一声为首的官兵拔出自己的□□,狠狠往地上杵了两下。
百姓们顿时吓得鸦雀无声。
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讨好的对几位士兵说,“官爷见笑了。”
士兵们没说话,示意他继续。
“咳咳,你们也都看见了,这两个东西一个叫石磨,一个叫石碾,如果有了这个,就方便去给谷物脱壳磨粉,现在县令有命,只要每伍派出一名成年男丁去修城墙,每天劳作两个时辰,期间管一顿饭,如此,只需三十天,便免费给一伍提供石磨石碾。至于出来的膏粱与细面,依照正常价格的八倍购入!”
秦朝将五户编成一伍,十户变一什,实行连坐制度,让老百姓互相监督。
听到这个消息,这在场众人犹豫了,倒不是因为东西不行,而是因为待遇实在太好了。大秦百姓服摇役兵役都是应尽的义务,现在每五户只需要出一个男丁,管饭不说,还免费提供如此神奇的器具,这是真的吗?
至于闾之后说的什么收购,在场之人基本上都没听进去,他们得到的精粮细面,哪怕通过其他渠道卖出去,剩下的钱交税,余下的也够活了。
可能是因为条件太好,一时间竟没有人站出来,气得闾直皱眉,他之前可是跟身边的兵丁夸下海口了,如今这不是打脸吗?
于是连忙扯着嗓子道:“一帮泥腿子,眼界短的东西,还在等什么?令君天恩,先到先得,不赶快怕是都要排到年后了!”
可饶是如此,其余人一就像鹌鹑一般缩在那里,老百姓实在是被朝廷整怕了。
只有杨晨,他回想起之前听别的闾说过新上任的县令帮着之前被掳走的女人找儿子。想着对方也许跟之前的那些贪官污吏有所区别,哪怕是只有那么一点良心,他们也能好过不少。于是一咬牙,第一个走了出来。
吕见人出来原本还很开心,结果这是杨晨立刻皱起眉头:“你过来干嘛?你们伍里不就剩你一个男丁了吗?”
他们那几户比较穷,邻居死的死散的散,有几户有男的还基本上都是些五六岁的孩子。
杨晨神情坚毅:“我一个人也能干。”每天只有两个时辰,他到外面忙完地里的活儿,只要加紧回程,哪怕稍微累点儿也不要紧,况且还管一顿饭,能为家里省些粮食,留下的钱可以给妻子买些药。
闾知这人力气大性子执拗,不过好歹算是开了个先河,便跟周围士兵说了一句,兵丁自然是无所谓。
在杨晨的带头下,周围人纷纷报名。
见此闾松了口气,总算是完成任务了,对于这次他倒不像底下的人那般乐观,当官的哪有好人,指不定又是想出什么馊主意来坑百姓。
可这一切终究与他无关,不管谁当皇帝,他只要保足自己就好。
有这般想法这大概不在少数,所有闾说的天花乱坠,连蒙带骗,弄得其他里的百姓们也都很踊跃,修墙人数很快便凑足。
对此,陈敏表示比较满意,石磨的制作其实不算太困难,如今县里有不少官方工匠,只需要大致跟他们说一下这帮人就能理解了。
而如果石磨普及的话,能干的东西就太多了。首先就是精米精面,还有其他,比如黄豆之类的。此时秦国贵族们依旧在纸醉金迷中生活,还有不少列国留下的地方豪强,陈旻仿佛已经看到未来日内进斗金的场景。
至于修城墙则完全是顺带的,他老哥攻城的时候用了不少石块木桩。这时候的城墙往往先挖基槽,再用土夯筑,并且用的都是素土,也就是什么都没加工,直接往里埋,这样的城墙也难怪经不住攻打。
别说攻打,就算从旁边过,陈旻都觉得对方摇摇欲坠,弄得心里发慌。
他修城墙也用不上什么太高深的技术,无非是在下面添了些木桩木板,起到加固的作用,这样的手艺在宋朝就有了,所以只需要有懂的人监工,大家都能完成。
而负责此事的人,正是县丞罗舟。
对此,董闻和司马渠险些气个半死,董文尚且深沉些,司马渠直接跑到罗舟府上通骂。
“你这小人,当初是谁来找我说,那小子不足为惧,要跟我一起想方设法的把蓟县夺回来,这才过了几天,你就为他卖起命来了,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吗?”
罗舟有些尴尬,心中抱怨司马渠这二傻子清高自傲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不过,此事也确实是他自己办的不地道,那日被陈旻敲打了一下,不管三七二十一迅速滑跪,之后稀里糊涂的就听其命令。
原本按他所想,应该是陈旻与董闻对上,而司马渠在里面搅动浑水,到最后,他们闹得越厉害,自己的存在就越重要,两方都要拉拢自己,作壁上观岂不美哉。
结果被那么一吓,就什么都答应了……
于是只能安抚司马卓:“贤弟,你看我这也是权宜之计,那小子,就算不用我,以后用其他人,还不如让我打进他们内部去获取更多消息。”
“哦,如此一来,倒是我冤枉你了,”司马渠讥讽,“不过只怕罗县丞在那里待着待着,待出病来,到最后舍不得走。”
罗周纵然脸皮奇厚,听此也忍不住生气,最后与司马渠闹了个不欢而散。看着对方的背影,冷笑出声,“好家伙,你狂,我倒要看看你能狂到什么时候,等刀架在你脖子上,我看你嘴还犟不犟!”
司马渠走出罗府,脸上的愤怒瞬间消失不见。
他想了想便独自往市里去,在角落里找到一家卖鱼干的店。
店铺非常的小,看样子生意也很不好,东家百无聊赖的倚靠在墙边打哈欠。看到司马渠起身懒洋洋的询问:“客官可是要买鱼干?”
司马渠点头,不顾地上脏污蹲下挑选起来。之后拿起一个最大的:“就这个了。”
卖鱼人接过上称,感受到对方藏在鱼竿下的绢布,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司马渠提着鱼,缓慢的往家里走去。
……
吴中,会稽郡。
一名英武的青年百无聊赖的在军帐里翻着兵书,外面不住响起棍棒的声音,还有人的闷哼。
夏天高温,这附近水域多,蚊子也多,搞得他心烦气躁,索性跑出去与他们一起较量,三拳两脚就把一帮人打得鼻青脸肿。
回去后看到自己的叔父,坐在竹席上,拿着一张布,笑得直不起腰。
青年好奇地凑过去,不过,与叔父的反应不同,他看完后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哪里来的小贼!竟敢冒充我大父亲眷,我这就提刀去砍了他!”
“唉,你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动不动就喊打喊杀,你可知道这人是谁?”中年男子剑眉星目,颇有一分不怒自威的架势。
“反正跟我家没关系!”少年气不打一处来。
男人放下绢布,沉吟片刻问道:“你可知就在不远处的大泽乡,有个叫陈胜的人揭竿起义,说要诛暴秦,如今已经连克三城。”
“什么?”青年大惊,旋即敬佩道:“是哪国的英雄豪杰,叔父可曾认识?在大泽乡?没准是我楚国旧部。”
男子摇头,“非也,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起兵之人,乃是一个服兵役的,因为暴雨延期,为保性命才不得不造反。”
“啊!?”青年皱眉,他自幼以复国为己任,所接触的都是跟他一样的,也都是些六国的旧贵族,可这帮人大部分都是搞些刺杀之类的东西,没有一个人做出点成绩,现在一个贫民出身的,竟然带着帮乡兵连克三城,他不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男子见侄子面露纠结,便知她心中所想,慢慢摇了摇头:“羽儿,你要记得莫要小看了天下英雄,这个陈胜虽然没念过许多书,也没有贵族的血统,可他做成了我们谁都做不成的事,如此看来,之前倒是我患得患失了。”
青年不以为然,“叔父为何这样说?如今在这吴中,随便哪个人不敬佩你的贤明,就连郡守有事情都要来跟你商量,而且我们如今训练了这么多士兵,秦国二世荒废,他们的军队软弱不堪,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眼下不过是被人抢了先,但他们也才行进了半个月,我们现在出手为时也不晚。”
“时机尚未成熟,”男人轻抚腰间佩剑,“等这支兵打了第一场败仗开始,我等再去行动。”
“这是为何?”青年不解。
男人半是惋惜半是感慨道:“这帮人虽说一腔热血,但终究没有能人相助,走不了太远,等遇上秦军主力,及时勉强能称上一些时日,最终一会溃败。到时候剩下的地区群龙无首,正好是我们行动的时候。”
青年眼前一亮,听叔父言下之意,估计不过几月之间,想到马上就能领兵打仗当大将军,顿时喜悦的眯起眼睛。
旋即又不解的问道:“那这张布怎么回事?”
“这个啊!”男人忍不住就笑道:“那陈胜有些歪才,大概是想着自己一帮农汉无人帮衬,于是让他弟弟假装是耶的亲族,现在正打着项燕将军的旗号,四处招兵买马。”
“他这个弟弟更有意思,也不知从哪儿学了些奇淫技巧,可以将稻谷,麦子脱壳磨粉,倒是吸引了一些其他地方不怕死的商贾。如今,那群受了他好处的都开始四处传播谣言,说他是阿耶姬妾所出,这孩子看上去才十二三岁,阿耶死的时候他恐怕还没被怀上,你马上就要有一个小叔叔了。”
接着又赞叹道:“不过这小子头脑倒是不错,如此一来,蓟县怕是会成为周围有名的富县,以后真碰见让他可以收留他,让他管管账务之类的,估计是个好手。”
青年到最后已经完全听不见叔叔说些什么了,死死盯着绢布,咬牙切齿的在心里骂道:“陈旻是吧?你不要让我碰到,否则……”
“阿嚏——”远在蓟县的陈旻不自觉打了个喷嚏,想着估计是兄长又在念叨自己了,浑然不知已经被人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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