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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宁昭并不是有计划性的出门,她只是睡不着,一点睡意都没有,或许是因为在医院的时候睡得足够的多。清醒的时候脑海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过往的一些事情纷纷扰扰的全部往脑子里涌,争吵怒骂、悲痛欲绝、肮脏/变/态,各种各样的场景仿佛走马观花一样在她脑袋里上映……她想了好久好久,忽然想去看看自己的家。
她之所以要求住在贺海城这里,也是因为她本能的想要靠近自己的家,总觉得有什么牵引着她让回来。或许是因为忽然变成另外一个人的不安和恐惧,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和这个社会的连接改变的惶恐和茫然。
熟悉的小路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有些许放松,她远远地就看到了自己昔日的家的轮廓。
家这个词,是身体和心灵的双重栖息地,对于宁昭来说,她的家温暖、让她有归属感,不是她和未婚夫买的位于市中心的婚房,而是她自己买的小别墅,不大,和复式差不多,但是有一个小花园,有漂亮的客厅和可爱的卧室,有大大的厨房和干净整洁的书房,还有专门的设计室和瑜伽室,那是她自己参与设计的房子,期望着能够成为她最温馨的归属。
她有一只可爱的微笑萨摩,还想养有一只傲娇却心口不一的猫,看他们在花园里玩耍,和他们在阳台上看书,如果有宝宝的话,希望他们能够陪着他成长。但现在,一切成空。
在这一刻,宁昭忽然想不起来,为何自己能那么果断的选择死亡,到底是什么样的痛苦让她无法忍受了呢?
她茫然的走在小路上,深秋的寒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
深秋的夜晚非常冷,宁昭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因为她的衣服上是从家里带过来的,都是初秋的衣服,但没想到今日气温骤降,所以她现在穿的是贺海城下午找出来的、他自己的一件黑色呢子衣,本是打算如果天冷就盖在被子上的,没想到现在却发挥了作用。
她现在身量很小,这衣服披在身上像个大麾。
这个时候的别墅区十分的安静,保安虽然24小时值班,但是这种时间点基本上都不管的,这地方进入都控制的很严格,一般晚上不巡夜也是没事。虽然她知道可能会被摄像头拍摄到,但是也无所谓,她又不是做什么杀/人/犯/法的事,顶多被当成梦游症患者。
她朝着自己的家走去,沿途的灯指引着她的方向,夜里格外的安静,树叶还未完全落完的树影在灯光中斑驳闪现,还有几分恐怖,然而宁昭却浑然不觉,只是越走越快,贺海城跟在后面也越走越快,直到来到了宁昭家门口。
然而让宁昭无比惊讶的是,她门口竟然拉上了警戒线!!——或许是天色太暗,没走到门口前她还真没注意。
为什么?她只是自杀而已,有必要吗?院子里也没有坨坨的声音,估计被抱走了。
宁昭很想进去,她知道密码,不用识别指纹或者面部就可以。而且距离她自杀时间还不长,她之前设定的密码期限还没过。宁昭犹豫了一下,还没多迈一步,就却听到了身后有车辆的声音,来车忽然亮起了灯光,四五个保安下了车,呵斥了起来。
——竟然被发现了?她一直以为他们没那么敬业的。
其实保安也被吓了一跳,本来也没怎么注意,为了对付困意,两个人随意聊着天,不小心一瞥,却忽然发现空荡荡的街道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当即吓得什么困意都没有了。
尤其这“影子”的目的地还是刚刚业主刚刚去世的那个别墅。
—
宁昭看到保安同时也看到了跟在她身后的贺海城。
四目相对,宁昭错愕的表情意思不漏的被贺海城捕捉到。
不过他不仅没说什么,反倒是走过来拉起她的手,对认识的保安说:“我妹妹,和我闹脾气呢。”
保安看了看宁昭的打扮,表情十分的莫测,贺海城尴尬了一下,却无法解释,只对宁昭说:“怎么到这里来了?”
宁昭说:“不知道,睡不着,就出来走走。这里怎么了?”——实打实的一个任性小公举。
保安释然了。
随便出来走走能目标这么明确的往这里走?贺海城也不戳破她的谎言,说:“这个房子是空的,而且晚上出来很危险,回去。”
宁昭点点头,很顺从的被贺海城拉走了。
一路上,宁昭发现贺海城走得很快,拉她的力道也很大,知道对方正在生气,而且是在担心自己,宁昭心里一暖,轻轻的拉了拉贺海城。
贺海城低头,“怎么了?”
宁昭道:“对不起,我真的是有点睡不着。”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一说,贺海城的怒火还真的就忽然被浇灭了。
“嗯。”贺海城应了一声,两人轻手轻脚的进了家门,“快去睡,再出去我就送你回家去。”
他没有再去问,表情也不是很好。宁昭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仍旧觉得有些抱歉。
第二天,闻则彦去上课了,他根本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而贺海城完全就是自由人士,根本不需要他起早贪黑的去公司,而且经过和闻鹏的沟通,贺海城没有离开别墅去他在城里的住所,反而是在家里监视小丫头,防止她有什么意外。
闻鹏因此对贺海城感到十分的抱歉,但贺海城却并不觉得麻烦,毕竟当年,是闻鹏救了自己的父亲一命,代价是闻鹏不怎么利索的腿脚,所以现在,他自然是要偿还这个恩情。
白天的时候,宁昭喜欢上网,晚上就看看书,两人之间也没太多的话题,但是相处起来竟然还不错。但是宁昭却一直没有办法再出去,毕竟晚上被抓包,自己再去很容易引起怀疑。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尽量表现的很规矩。
贺海城也觉得他对这位“小妹妹”有了新的看法,其实她并不是特别的沉默,现在他们有了更多的话题,此外,她做事非常的有条理,时间安排的也井井有条,早上基本不会晚起,九点以前一定要吃完早餐,然后散步,看书,偶尔上上网听听音乐,甚至会做点瑜伽,只是她好像基本不怎么笑,情绪一直都是一条直线,波动很少……
正想着,“小妹妹”就过来了。
宁昭表情略不自然:“唔……借我点钱行吗?”
贺海城掏钱夹,随口问:“干嘛用?”
“买生活用品。”
“……”贺海城懂了,给了她一百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向来百花环绕的他,竟然有点莫名的尴尬。
宁昭接过钱,抿了下唇,说:“我出门了。”
“嗯。”贺海城特别强调,“不要乱走。”
“哦。”宁昭乖乖应一声,将灰蓝格子的羊毛围巾围了起来,遮住了自己的半张脸,然后去小区里唯一一家超市。
贺海城透过落地窗看她,因为天气冷的缘故,前几天她自己从网上买了件大衣,围巾是他的,不过只用过一次。
他笑笑,继续将目光放在书本上。
别墅区人很少,因为这地方比较偏,很多人买来只是为了度假或者养老,所以周围的设施都没跟上,仅有的商铺就是超市、诊所以及宠物诊所。
宁昭在超市里买了三包卫生棉,正出门的时候看到隔壁的宠物店里出来一个男人,男人身边跟着一只白色的萨摩耶,只是萨摩看起来很没精神,毛色也不亮。却让她差点落泪。
那是她的萨摩,向来活泼好动的萨摩竟然成了这样萎靡的样子。
发现宁昭在看他,男人笑了笑。
宁昭走过去摸了摸萨摩的脑袋,说:“看起来很没精神。”
萨摩抬头嗅了嗅,无精打采的低下头。
男人说:“是啊,她的主人去世了,她已经一个月没什么精神了,饭也吃得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带着她回来这里,或许在这边能够好一点。”
宁昭问:“是16号吗?”
男人惊讶道:“你知道?哦,你住在这里。”
宁昭点头,“如果将她放在这里,谁养呢?”
男人说:“我和保安商量好了,我给他们点钱,他们帮着喂养,我每个星期过来一趟,毕竟,毕竟我太忙了,没有时间照顾她。”
宁昭和男人边走边说,两人一直走到分叉口,快要接近宁昭原来的房子了,男人身边的萨摩忽然激动了起来,直接朝着16号别墅飞奔而去。
“哎。”男人停下脚步,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怀念的看着那边房间,双腿却不再前进。
宁昭说:“我帮你养吧,我住在12号。”
她忽然这么说,对方肯定会惊讶,不过更惊讶的是她说的住址。
“12?”男人困惑,“那不是……”
那不是贺海城贺大少的家么?
宁昭说:“我暂住在那里,这段时间可以照应,可以吗?”
正想着,贺海城就从小路上慢慢走了过来,深秋,路两边的黄叶已经落了厚厚一层,他一身穿着一件藏蓝色的风衣,黑色裤子,黑色皮鞋,显得身材十分挺拔,面上带笑,伸手:“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怎么样,最近还好吗?”
“老样子,不知道贺少爷这是?”周少庚和贺海城握了握手。
不知道怎么的,在宁昭看来,他似乎有些害怕贺海城。
贺海城看了一眼宁昭,笑道:“老远看到妹妹回来了,就过来接一段。”他看宁昭的时候目光明显温柔了很多,垂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宁昭抬头,看到他眼中的关切。
宁昭忍不住说道:“刚才和周先生在宠物店遇见了,我想照顾宁昭姐姐的宠物,因为太可怜了。”——她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就说要照顾坨坨,毕竟一个陌生人是不会这么做的,而且很明显,现在周少庚更像是坨坨的主人。况且,她总是要去自己家的,在贺海城的眼皮子底下总是会被发现的,还不如主动一些更好。
理所当然的,她这句话一说出口,两个男人都震惊了。
周少庚完全是惊讶,他的想法从脸上一目了然,无非就是她怎么认识宁昭,怎么知道坨坨是宁昭的宠物,以及怎么认识他的。
而贺海城的反应则让宁昭有些摸不准头脑。
因为她自认为自己和贺海城没什么深交,撑死不过比泛泛之交多一两顿饭的交情。
可是她这么说完之后,贺海城整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但是贺海城很快就恢复如常,他用眼神询问周少庚。
周少庚说:“如果方便的话……”
毕竟她住在这里,照顾起来更方便,而且认识的话,他也会放心,再说了,这还不是有个贺海城么,想不放心都难。
宁昭道:“我很方便,钥匙给我吧。”
周少庚稍微踌躇了一下,见贺海城没反对,就将钥匙递给了她,“这是院子门的钥匙。”
宁昭接了过来,说:“我知道的,谢谢。”
贺海城对周少庚略一点头,语气冷淡的说:“再会。”
他将胳膊搭在宁昭肩头,两人并肩走入深秋的小路。
周少庚回头走了几步,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似乎是那小女孩说话的语气,或许是那种幽静的眼神,让他莫名的想到宁昭,他忍不住回头,却正好对上宁昭的眼神,宁昭也回头了。
她没有笑容,只是那么看着他,周少庚愣了一下,回过头去。
贺海城问:“看什么?”
宁昭:“没什么。”
贺海城问道:“你怎么知道他姓周?又是怎么知道宁昭的名字?”
他的表情很严肃,语气也不再温柔,那双黑曜石似的眼睛看着她,十分具有逼迫性。
宁昭的解释也很简单,“我认识宁昭姐姐。”
贺海城眯了眯眼:“我从未听过,你那天去了她家,却只是说随便走走?”
他和宁昭是邻居,闻则珺来过他家几次,他竟然不知道闻则珺和宁昭认识?
宁昭很从容的说:“我现在可以坦白。”
“……”贺海城不知道如何回应她这句话,他的心情有些奇怪,因为她发现这个小丫头竟然隐瞒着一些事情,实在是“有趣”。
宁昭跟着贺海城走了一段,忽然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贺海城脚步一顿,低头看她。
宁昭说:“我想去看看坨坨。”
宁昭原本以为贺海城会说些什么,却没想到他只是淡淡的说:“去吧。”
贺海城之所以这么干脆利落的同意,是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竟和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计较起来?再说了,他不知道闻则珺认识宁昭,就好像闻则珺也一样不知道自己认识宁昭一样,或许就是一种很偶然的巧合而已。
只是这个偶然,让他觉得有些“有趣”而已。
宁昭说:“我去看看就回来,你去吗?”
大概是因为贺海城邀请过她吃过几次饭,而每次坨坨也跟着蹭肉的缘故,坨坨对贺海城也比较亲近,现在她换了个壳子,坨坨估计不怎么会亲近她,所以她想拉着贺海城一并过去。
贺海城道:“你自己去吧。”
宁昭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贺海城的反应总在她的意料之外。
“好,那我很快就回来。”她挥挥手,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贺海城就站在她身后看着,看着她的身影渐渐变小,然后他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回家了。
他无法接受,不敢接受,无法去想,宁昭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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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昭回头看了一眼,确认贺海城是真的走了,才松了一口气。
她想贺海城和她一起过去,这样坨坨会少点戒心,但是又怕贺海城和她一起过去,因为他太敏锐,太容易察觉到什么。
她走近院门,看到坨坨正在门口急的绕圈,它进不去。
门口仍旧有警戒线,但是并没有警察,宁昭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她钻过警戒线,打开了院子门。
坨坨是个脾气很温柔的狗狗,和任何一只家养的萨摩耶一样,对人类抱着最大的善意。
它看到宁昭走过来,就凑了过来。
宁昭笑了笑,她还担心坨坨不亲近她,但这实在是多虑了。
她打开了院门,坨坨立刻就窜了进去,将熟悉的地方全部都溜达了个遍,然后一边巴拉门,一边冲着宁昭叫了两声。
宁昭犹豫了数秒,还是压抑住了内心的冲动,走过去拉起坨坨,想要拉走它,但是坨坨却怎么都不走,宁昭蹲下来,低声道:“坨坨,你忘了我吗?”她轻轻的摸着坨坨的头,“别留在这里,晚上会很冷,我会舍不得。”
坨坨一脸茫然的看着她,似乎不懂她在说什么。
宁昭的眼泪忽然就落了下来。
一直控制的很好的情绪忽然在这一刻,在独自面对坨坨的时候再也忍不住。
反正没有人知道她在哭,没有人看到她在难过。
只是她不知道,不放心去而复返的贺海城此刻就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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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很久,宁昭才终于平复下来,冷风吹的她有些头疼,坨坨正安静的陪在她的身边。她站起身来,四处看了看,周围并无人。
她走了两步,回头看坨坨,招招手,“过来!”
坨坨跟着她走到门口,却怎么都不愿再走。
院子里其实有坨坨的房子,很暖和,其实宁昭并不用担心它受冷,它肯定也知道钻进去避寒,只是坨坨就像是她的孩子一样,怎么都放不下心。
宁昭退而求其次,将坨坨牵到它的小屋子前,交代道:“晚上要钻进去,知道吗?”
坨坨当然不回答,宁昭无法,将它塞进房子里,换来坨坨莫名其妙的眼神和不满的叫声。
—
回到家,她看到贺海城正在沙发上看新闻。
“回来了?坨坨怎么样?”
仿佛并没有看到她哭红的眼睛,贺海城只是问了一个很普通的问题。
“不愿意跟我过来,但我怕它晚上会冷。”
宁昭换了拖鞋,走过来坐在沙发上。
贺海城倒了杯水给她,“驱寒,其实不用担心,它很聪明,知道睡屋子,要是不放心,晚上再去看一次。”
“嗯。”宁昭喝了一口,才发现竟然是姜茶,她挺诧异的看了贺海城一眼。
贺海城问:“现在能谈谈你和宁昭怎么认识的?”
宁昭知道这个问题总是逃不过,她在坦白周少庚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贺海城必然会问道。所以已经想好了说辞,不假思索的说:“有一次我去喝咖啡,没带钱,星巴克不能用手机支付啦,宁昭姐正好排在我后面,就帮我付钱了,然后我们就一起喝了一杯咖啡,就认识了。”她顿了顿,说,“大概是因为她没什么朋友,我也、我也没有年长一点的朋友,所以就变得很好了,我给她提起过你呢,大概她还没机会告诉你吧。后来我们还陆陆续续见过好几次呢。”
这个谎言虽然不是非常严谨,但是没有明显漏洞,贺海城一时之间拿捏不准真假。
宁昭问:“为什么她家门口拉了警戒线?”
贺海城低垂着眼睛,话音里有着明显的悲痛,“因为警方怀疑她并非自杀。”
“啊?”宁昭一脸懵逼的看着贺海城,一个自杀了的人,竟然有人告诉她,她不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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