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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喊声克制却又难掩急切,立即改变了房间里的气氛。
苏茗雪脸色一紧,就连沈妙妙都听出了这声音是大哥身边的小厮温书。
温书,姓沈,和普通的仆人不同,他是沈家的家仆。
之前她养病之时,她大哥沈绎公事缠身不能经常来探望她,便几次遣温书送来时令鲜果和温补药材。
大约是受了大哥沉稳性情的影响,温书在沈妙妙印象中也是温和知礼的,透过窗子看到温书惊慌的身影,不禁也有些奇怪。
温书上气不接下气,显然仓促中跑了不短的距离,即便如此,他脸色却仍是有些苍白,丝毫不见红润。
“出了什么事?”苏茗雪一旦沉下脸,即刻不怒自威。
沈妙妙目光轻移,却见她睫羽微颤,仿佛提起的心也跟着颤了起来。
温书垂着头,匆匆朝着沈妙妙行了一礼:“三娘子。”
随后,才对苏茗雪道:“少夫人,大少爷有份要信,本想着今日带出门,到了太常寺才发觉未在身上,他说您见过的,让我跟您拿。”
说完,温书抬头看了苏茗雪一眼。
苏茗雪立即起身,沈妙妙眼见着这场谈心被打断结束,便也跟着起身送苏茗雪离开。
苏茗雪走得急,却仍不忘嘱咐她道:“别送了,回屋歇息吧,我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但到拱门处却突然想起什么,转身望了一眼沈妙妙的手。
沈妙妙手中空空,折股钗被留在了阁楼的方桌上。
苏茗雪顿了一下,不禁道:“那簪子……”
沈妙妙会意一笑:“嫂子放心,保证不会让你失望的。”
丹朱瞧了一眼自家主子,仿佛想说什么,又觑见沈妙妙身后碧翠头上那牡丹玉簪,最后还是忍住了。
苏茗雪急急回了前院,沈玉昭的素苑又变得清静自在,沈妙妙站在廊下出了会儿神儿,直至银珠轻声道:“三娘子,日头虽暖,但这风还带着冷意,您这身子刚见起色,外面站久了可不行。”
沈玉昭被沈家宠爱,除了因为是沈家最小的女儿,还因为从小就病弱的身体,外面传言,安郡王府的退婚也是因为此,毕竟安郡王那儿子可是连皇上都看好的世子人选,可不能因为娶了个病妻,没过门几年就死了坏了名头。
沈妙妙收敛了眼内神情,朝着银珠一笑:“帮我去拿工具出来,二哥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在那之前,我们先来修修大嫂的折股钗吧。”
银珠和碧翠已经对三娘子这样的要求见怪不怪了,只要娘子开心,她们做什么都行。
因为还在修养,沈妙妙一直单独在素苑里用餐,并没有和家里人坐在一起吃过晚饭。
今日夜已漆黑,却仍没见到往日饭前必来素苑看她的二哥到来。
一早二哥出门前可是特地到她这儿,说晚上要带好用的工具回来的。
银珠端着药盅,笑着放在她面前:“娘子,今日时辰晚了,您别等了,早早歇息,白日里给少夫人做簪子费了好些精神呢。”
药盅里是专门给她定的方子,将军夫人生她的时候气血不足,又是早产,所以沈玉昭天生体弱,这么多年也是一直温补,退婚之事让她大受打击,药石罔顾后换了沈妙妙这个芯子,才一天天好了起来,于是,这温补的方子,几乎是一天两顿,比饭食还要谨慎。
沈妙妙也感觉得出这身体时不时的乏力和心悸,她倒是不在意,将药一饮而尽,银珠急忙将蜜饯送到她嘴边。
碧翠忍不住夸赞道:“娘子这几日喝药这么痛快,老夫人见了怕是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据说,以往沈玉昭对汤药十分抵触,往日里都是要老夫人哄着才不情不愿地喝了。
如今,老夫人外出礼佛,大病初愈的三娘子喝药却也精进了不少,真是可喜可贺。
沈妙妙咂了下嘴巴里的甜味,突然起身,朝外面走去。
碧翠立即问道:“娘子,您这是要去哪儿?”
银珠转身,急忙从柜阁里取出斗篷,几步追上去,披在她身上。
“娘子,夜深露重,您这是要去哪儿?”银珠也问道。
沈妙妙提起长裙,抬头望了一下夜空。
“去前院我大哥那里看看。”
将军府占地不小,这是沈妙妙第一次走出素苑。
往日里,并非她喜欢宅着,只是沈玉昭这身子,确实也只够在素苑里转上一圈就得回去歇着的。
这次,她夜深出行,却又看不到什么古朴典雅的园林风景,也是有点可惜了。
绕出素苑的月牙门,银珠焦急奔上前给她擦着额头的薄汗,劝道:“娘子,您刚喝了药,出了汗,这功夫要是着了凉,怕是又要烧起来了。”
之前沈玉昭可是在床上高烧不退了一个月。
沈妙妙心中有数,从她手里接过帕子,自己擦了下鼻尖上的细汗,转头笑道:“谁让你们白天哄我吃了那么些糕点,晚上又紧着给我布菜,吃得有点多了,这功夫不是正好出来溜达转转。”
她说着,却是停了脚步,对银珠道:“说起来,也是给大嫂的簪钗修好了,等不及给她,你们就让我去吧。”
银珠和碧翠互相看了一眼,碧翠有些犹豫,想说什么,银珠却上前,将沈妙妙的斗篷仔细围好,温声道:“那我在前面,娘子走路要紧着些。”
沈妙妙满意点头。
这才对嘛,毕竟,她不知道去大哥院子的路。
汀白苑内,沈绎下了朝连官服都没有脱。
书房内,苏茗雪坐在椅子上,此刻脸上是真的严肃。
她开口:“不若我这就回家一趟,看看父亲有没有什么法子,二弟虽是文思院的武官,但凤冠被毁这样的事,怎能全成了他的责任?”
“再者,他本是军器少监,眼看着马上就要升为左监门卫将军,这文思院武将监官不过是个迁升之职,谁不知道文思院掌权的提辖官都是文官,就是真要算一算责任,也不能由他一人担着,怎么偏偏把他下了狱!”
沈绎长身立在桌前,他眉目英挺,此刻正望着挂在墙壁上的一副疆域图。
视线在河州陇宗城那个小圆点上停留了许久,而后他才慢慢开口:“守卫文思院府库安全乃是巡房兵之职,盈之作为将领,无论如何,难逃其咎。”
“那要如何是好?二弟此刻可是在牢里关着呢。”苏茗雪有些急了。
不然,她这就回一趟娘家,她的父亲苏秉勋乃是金紫光禄大夫,又是当今皇上的太傅,如果父亲能在皇上面前开口,说不得事情会有转机……
沈绎转身,他神情肃然,没有惊慌,沉稳得就如同往日一般,苏茗雪见了,神情也慢慢缓和了下来。
“这事就不必去叨扰岳父了,解决的关键并不在有多少人来帮咱们说话。”他坐下来,端起了一旁的茶盏。
岳父声名远播,极为注重声誉,当年他迎娶茗雪时,可是费了不少周折,此刻她回去,势必要受到不少奚落。
沈绎并没有把这条路放在首位考虑。
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人,两人说了半天的话,那茶早就凉了,苏茗雪立即起身,将凉茶倒入一旁的渣斗里,重新倒了一杯温的递了过去。
沈绎接过来,却是讽刺一笑:“你猜我回来路上,遇到谁了?”
“谁?”
盖上茶盏,沈绎将喝了半杯的茶又放到了桌子上:“是我的好妹婿,中少府詹事邓兴贤。”
虽只挂了一个闲散职位,叫起来好听,但邓兴贤却是士族大家邓氏一门的嫡长子,沈家大女儿沈玉芸嫁给他是皇帝钦赐的婚事,当时在京师里,无论是邓家还是沈家都是荣宠无限。
苏茗雪也知这个妹婿几斤几两,想来出不了什么好主意。
果然,沈绎冷下脸:“他除了表示爱莫能助外,还给沈家指了一条明路。他让我去找安郡王,以退婚之事作为筹码,让安郡王帮沈家渡过此劫。”
安郡王退了自己儿子赵伯希和右将军沈成远三女沈玉昭的婚事,这事过了月余现在依旧传的沸沸扬扬,人人都道安郡王不地道,自己儿子风流成性不说,还平白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这理可都亏到没边了。
理亏不说,这沈玉昭刚及笄的年纪,往后的婚事却不好再说了,毕竟高一点的门第谁肯娶一个被退了婚的娘子。低一点的出身倒是有人愿意娶,可将门沈氏的娘子怎么能随便将就。
安郡王理亏,值此之际,沈家遭难,他帮一把确实合情合理,说不定这退婚之事也能因此大事化小呢。
不然,他在沈成远戍守边关不在京师时,匆忙退了两家婚事,等沈成远从边关回来,还不知如何交代收场呢。
苏茗雪当即拉下脸,冷傲的眉间满是气愤,沈绎见了,胸中火气反而没那么重了,只冷声道:“抛开我自不提,别说爹娘如在府中定不会如此行事,就是老二知道是以妙妙的委曲求全换了他的安危,也定然不会应允此事的。”
苏茗雪又气又急,却忍了又忍,最后压着嗓子道:“那,这事可如何是好?”
抛开那安郡王不说,现在首要是将二弟救出来才行,爹远在边关,娘又在灵照寺礼佛,此刻家中全有他们夫妻二人顶着,万不能有任何差错。
沈绎顿了一下:“这件事可大可小,事情早晚是要被递到陛下眼前的,处罚轻重全在于凤冠。”
苏茗雪望着他,喃喃道:“凤冠是为惠妃所制,惠妃深得陛下心意,是除了皇后,唯一拥有金册的贵妃娘娘,可谓宠冠后宫,这是她晋为贵妃后第一场皇室家宴,戴是一定要戴的,离着宴会不是还有几日,难道那凤冠就不能补救一下?”
“文思院四名都知,八名审作官,七十二位打造匠臣,没有一人能在五天之内修复那凤冠的。”沈绎蹙眉,轻轻地揉了下额间,“修好了凤冠,就算我这官位不要,保下二弟也是有把握的,但如果被定为玩忽职守,损了皇家颜面,加之得罪了惠妃,恐怕陛下一怒,就是重罪……”
苏茗雪一惊:“怎么会……这可如何是好,连文思院的匠臣都不行的话,我们哪里去找人修好这凤冠?”
要知道,文思院的匠臣,每一位可都是官营手工作坊的顶尖匠人,连他们都不行的话……
突地,笃笃笃三声,书房的门被人叩响,随后吱呀一声,门扉被人轻轻推开。
夫妇两人一同抬眼望去,沈妙妙端正站在门口,从容道:“我来。”
她一手还提着裙子,眼神平静:“我去修复那凤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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