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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兴三年,城西刑场。
阳光在行刑的刀面上跳动着,映花了举签监斩官的眼。
签落,一个个头颅随即也落下,在地上滚了几滚,瞬间没了动静,只有那还往外淌着的鲜血,告诉围观的百姓,地上的这些,方才都还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这血腥一幕被史官载入史册,后世百姓皆知在这一年,丞相杨霖谋反恶行被同朝为官的朋友魏显揭发,天子大怒,未经审理,当下诛其三族。
永兴帝通过史书很直白的告诉后世百姓,勿谋反,谋反必被诛。管你是权相贤相,被诛后,你只能是史书上的一个反面教材。
只是……
长乐宫里,公主依韵陡闻此消息,惊怒的同时一把推倒堆在书案上的经史子集。还有许多墨汁的砚台砸到地上,瞬间墨花四溅!
周围服侍的宫女一个个噤若寒蝉,年初皇上下旨赐婚,公主下驾给丞相的儿子杨慎,然而,如今。
佳人未嫁,伊人已赴黄泉!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依韵冷着脸起身,踉跄着扑过去拔出悬在墙上的长剑,森寒银光中,手执长剑冲出了长乐宫。
看着凶神恶煞的公主,长乐宫的宫人竟没一个敢去阻拦。
冲出了长乐宫,绕过御花园,直奔永兴皇帝所在的勤政殿!
勤政殿毕竟是帝王长居之所,外面都是直接对天子负责的侍卫,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无法无天的公主殿下持剑冲进去,于是纷纷硬着头皮妄图阻止依韵。
“死开!”
依韵挥剑怒斥着那些要逼进自己的侍卫,挥了几下后见成效不大,恐他们抽空子制住自己,遂把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她毕竟是永兴帝偏爱的长公主,侍卫们恐误伤了她受责罚,故只是象征性的拦几下便由她冲过去!
推倒挡路的小太监,一脸悲恨的依韵冲进勤政殿。
勤政殿里,永兴帝正和吏部尚书商量着朝事。他们的旁边,御前带刀侍卫林安威严的立在那里,依韵脸不是连鼻子不是鼻子的冲了进来,他们着实愣了一下!
永兴帝脸一板正要怒斥依韵的没规矩,待看到她手里的长剑时,登时变了脸色,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想杀了朕吗?”
气昏了头的依韵没有回答,只是长剑前伸狠狠刺下。
旁边的带刀侍卫林安吃了一惊,已经率先挡在天子面前,夺剑制住公主,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林安,御前一等带刀侍卫。自小与公主依韵和丞相之子杨慎一块儿长大。
按理说,杨慎惨死在永兴帝的暴政之下,他本该愤怒的。可令人奇怪的是,他的态度却模棱两可。既没有对杨家落井下石,也没有在永兴帝跟前痛哭流涕为被诛族的杨家抱不平!
因为林安的阻挡,依韵有气发不出来,只有拼命的挣扎着冲永兴帝怒叱道:“杀了你又怎样,你杀的人还少吗?七岁那年,你见哥哥已经具备驾驭朝政的能力,你怕不能再控制他,竟暗自派人将他毒死!如今,你又用我下嫁到丞相府一事麻痹杨丞相,在他们以为你对他们还未起杀心的时候,你又不经商议一意孤行诛尽他三族。你有没有想过我啊,杨慎是我的未婚夫婿,你下旨砍他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这个平日里被你疼到手心里的侄女?”
永兴帝闻言,面上浮现出一抹惭愧之色。
见此情景依韵气的哭了,当初哥哥死的时候,他面上也满是自责惭愧。
可是,自责惭愧能挽回那些亲人的命吗?
想到这里,指着永兴帝哭道:“………。到底是叔父,隔着肚皮的心果然狠毒异常,父皇当年真是瞎了眼,怎么会想着让你来辅佐哥哥!父皇走的时候,若知道你对母后起了色心,他一定会把你。”
“放肆!”
永兴帝被骂道了痛处,气的胡子直发抖。
依韵扫了一眼被气的不轻的永兴帝,挑衅的脸上满是泪水:“我就放肆了怎么着,我的母后因被你霸占不堪受辱而死,我的亲哥哥也因为威胁到你的权势而被你派人毒死,如今,连我的夫君都被你砍了脑袋,………几年过去,我父皇遗留下来的忠臣都被你清扫干净。如今你倒好,你可以安心做你的皇帝了,你春风得意,但我是我父皇的女儿,凭什么不能放肆,凭什么不能在这个时候来泼你一桶冷水!”
“公主错怪皇上了,朝堂上的事你不懂,杨霖蓄意谋夺我大宋江山,不可不除!另外,丞相党遍布朝野,皇上急于砍了他们一家,是为了快刀斩乱麻,以免迟则生变啊!”
吏部尚书见依韵对天子越发不敬,有心在天子面前表现,于是接过话头儿劝了起来!
“你放屁!”
依韵指着他的鼻子怒骂道:“本公主在这里说话,哪里有你这个昧了良心的背主东西说话的道理,趁早夹着你的狗尾巴滚出去,别脏了本公主的眼!”
身居hou宫不理朝事的公主突然这般凶神恶煞,吏部尚书撞了一鼻子灰。不过看这个先帝遗留的公主此时差不多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兴许这次发过飙后就会被做掉,是以说话也颇不客气的道:“这成何体统,堂堂大国公主,言行竟这般粗鲁,倘若传出去,岂不丢尽了我大宋的颜面!”
依韵正要出言讥讽,在一旁冷眼看着的永兴帝沉了声音道:“这是朕的家事,哪有你一个外臣插嘴的道理,趁早给朕滚出宫去,办好自己的事儿才是正经!”
天子发话,吏部尚书再有气也不敢多言,灰溜溜的退了出去!
永兴帝又对正制住依韵的带刀侍卫林安吩咐道:“把公主带回长乐宫,你亲自看管,倘若有个好歹,朕拿你是问!”
说完,看了一眼对自己怒目而向的依韵,待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最终只是长叹一声摇头走了出去!
外面的空气到底比里面清新些,永兴帝深呼吸一口,勉强压下心头的火气。
倘若这丫头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早就不知杀了多少次了,天底下哪里有这样无法无天的公主!
可惜,私生女的身份始终是见不得光的,更何况是自己与亲嫂嫂的私生女!
想着已故敦仁皇后的模样,苦笑道:“果真是报应吗,我登基后所做一切都顺风顺水,如今却成日被咱们的女儿弄得没脸,偏我又不舍得对她怎么样,真的是一物降一物啊!”
忠于职守的林安依旧用自己强有力的臂膀拦住不甘心的依韵,待永兴帝走远,这才松了手!
一记耳光重重的挥了过去,林安扭向一边的脸火辣辣的疼,只见依韵冷笑道:“懦夫,你但凡有点骨气,就应当手刃这个谋朝篡位的混蛋,以祭先帝英灵!”
“公主。”林安忍着被掌掴的屈辱尽量和缓的说,“你不应该这样,皇上很疼你,你这样放肆他都没想着惩罚你,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我无理取闹?”依韵惨笑着退后,“林安,我还记得我素日与杨慎的情义,你却忘了你们的兄弟交情。我没你那么狼心狗肺,告诉你,你忘了,可我还记得呢!”
林安似乎被电击了一般整个人僵立在那里,杨慎,是他最好的兄弟。可惜,他死了,自己虽知道,却没有设法相救!
父亲说过,识时务者为俊杰!
依韵看着他冷笑着走开,感觉到在后面远远跟随的林安,不由的冷哼一声,丢下长剑,命人备马出宫!
“公主,皇上让我带你回长乐宫,没有旨意,你现在不能随意出入皇宫!”
依韵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不无讥讽的道:“既如此,我先出去,你去向他讨旨意吧!”
一匹白马被那小太监牵来,马蹄声清脆好听。依韵翻身上马,马儿长嘶一声向外冲去,周围的侍卫看看林安,见他黯然的立在那里不做表示,是以也没人敢阻拦!
依韵骑着马冲出宫门,守门的侍卫见怪不怪的耷拉着眼皮儿不做理会。这个公主胡闹是惯了的,因为她文武双绝,所以天子疼的很。别说骑马出宫了,就算她要拆这皇宫里的房子,陛下也会乐呵呵的命人给她搬梯子!
只是不知,他们得知公主刚才大闹勤政殿的不孝之举时,还会不会这般淡定的放她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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