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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雀安或许一直以为十七只是普通的渔民，而十七为了做好这种身份，也如同渔村里每个男人的作风一样，常常出海捕鱼。但却从未因此，让沈雀安饿过一顿。次次都是做好了饭菜才走的。
不过说来也奇怪，沈雀安初下床时，常常乏力的很，不过每次才坐下歇歇，十七便领着几条活蹦乱跳的鱼儿回来了。
这样的日子足足过了半个月，沈雀安的衣衫从当日右浣院的名贵绸缎，变成了渔村农妇人。发间的青丝碧玉簪，变成了竹筷子。二人却都未再谈论起沈雀安的‘家人’。
这一日，风雨大作，沈雀安虽是顶着个在家修养的名义，从未在这半个月里出过门，但是眼看着天色欲晚，而十七却还是未归，心中不由得担忧起来。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耳边的雷鸣越发的刺耳起来，一道道耀眼的闪电，把天空和大地照得通亮。十七临时在院中修葺的秋千架子，甚至是远处残破的渔船。都被照的一清二楚。
沈雀安见状不由的眉头紧皱，随手套了一件外衫便匆匆出了门。豆大的雨滴一滴滴重重的落在地上，砸的霹雳吧啦的乱响。
她急着忘记了拿伞，又匆匆回来，拿起墙上的蓑衣一披便走。
雨水将她的脸砸的生疼，随雨而刮的大风，也似乎能将她吹起。
家家户户门前都渐渐亮起了灯，也有些人急急的赶向了码头。沈雀安本就大病初愈又是弱女子，待赶到码头时，码头之上已经是风起云涌，天黑的似乎快要塌下来，滔天的海浪已经淹没了一半的码头。
许多的妇人孩童也渐渐聚集了过来。祈祷的这一场天灾，不要吞噬她们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孩子他爹，只要出了海，只要出了海...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啊。”一旁的妇人穿着最朴素的衣衫，皮肤被晒的黝黑，双手合十，口中铮铮有词，说到此处，忙推推身边不过七八岁的孩童，“路生啊，快喊喊你阿爹，喊喊他便回来了，喊喊便能回来呀...”
那位名唤路生的孩童，听了母亲的话，倔强的看了一会海面，便扯开嗓子喊了出来，“阿爹...阿爹...你在哪，路生等你回来呢...阿...爹...”
“喊喊便能回来吗？”沈雀安在一旁，听到路生的喊叫，忙看向一旁的妇人，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急急道，“真的能回来吗？”
“是，喊喊便回来了，喊喊便能将他喊回来。”妇人眼中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看着沈雀安的眼神却是坚定。见沈雀安虽是农妇打扮，却生的俊俏的紧，还以为是谁家新嫁过来的媳妇，也安慰道，“你也喊，喊了，龙王爷知道他有牵挂，便不吃他了。”
沈雀安感激的看她一眼，也打开了喉咙，大声疾呼，“十七...”
雨水被风送进喉咙里，喉咙里的声音被气息带出来，淹没在风里。
此起彼伏的呼喊，充斥着整个海岸，天却更像是漏了一个大窟窿，不停的灌水而下。
“十七就此命丧了么？”歆瑶立在不远处。看着岸边之人的声音渐渐沙哑，天色渐亮，却仍旧是无人归来。
珺璟并不回答，手中捡来的残破雨伞朝着歆瑶那边偏了偏，指着人群中的一个人影。
歆瑶眯了眯眼睛，借着微亮的天际，看出了那抹身影，便是沈雀安心心念念希翼他平安而归的十七，可此时他却不在那波澜壮阔的海面上，而在呼喊震天的岸边，离她不过数十步。
这场混乱的夜雨里，每个人都紧锁住那不停翻滚的海面，却唯有一人，他躲在祈祷的人群中，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深邃的不像话。
“自救起沈姑娘后，十七从未离过她五丈远。”珺璟道。“每日的出门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呆着罢了。”
“我如何没有瞧见。”歆瑶问道。“沈姑娘虽说不是什么好动的性子，却也未一直呆着屋内未走动过。怎么也没有撞见？”
“房梁之上。”珺璟淡淡答道。“他似乎很护着她，不然你以为为何沈姑娘一出事，便正巧他赶了回来。”
“这算是监视吧？”歆瑶不自在的缩了缩脖子，寒意更甚。
珺璟揉了揉她的发，看着十七暗色的黑影，颇有深意道，“目的并未可知，但也未有害人之心便是了。”
天蒙蒙亮时，风渐渐的将雨削弱了，天边暗色的风云大概也已经落的干净。雨后独有的闲腥，伴随着轻风，将海里的渔船一艘一艘的送了回来。
岸边零零散散的人看到自己的亲人便立刻迎了上去，一旁的路生与他的母亲也和沈雀安一样，未挪动一个脚步。
天色是越来越亮了，三个人的心中的绝望却是越来越重。岸边的人一个接一个，一家接一家的散了，带着或开心，或幸福的笑容，离开了这持续了一晚的深渊。
沈雀安大抵是喊了一个晚上，此时连一个字的音都发不出来，眼神却一直盯着海面，似乎连眨眼都忘记了。
“路家的船也回来咯...”岸边不知谁大喊了一身，远远的有一艘渔船缓缓靠了岸。
路生母亲含在眼眶中的泪终于是落了下来，却带着笑。
一旁的路生早已不见了踪影，急不可耐的跑了过去。
“阿爹...”路生一路大跑小跳的，冲进了父亲的怀抱，“阿爹，阿娘说，路生喊你，你便会回来，原来你真的能回来。”
“哈哈哈...”爽朗的声音闯过路生的耳畔，他的眼神却是看了看并未走动一步的路生娘，点了点头。“臭小子，什么叫我真能回来。我若不回来，你阿娘和你怎么办。”
空气中是慢慢的都是劫后余生的味道，唯有沈雀安，一颗心像是被沉到了海底，眼中却干涸的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路生娘或许是看出了沈雀安的狼狈，轻轻拍拍她的肩，“姑娘，莫要担心，昨日出海的船，大半都已经回来了，证明只要出了海，海上应当是无事的，莫要太担心。”
人有时却偏偏就是如此，无人安慰，自己也不觉委屈，可若是有人关心，这泪却是想止也止不住了。沈雀安大颗大颗的泪落了下来。
路生娘见状，忙用自己的衣袖替她擦。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我在生路生时，他阿爹也在海上，也是这样的天，生死未卜的，但老天终究将他还给我了。定然也会还给你的。”
沈雀安极力忍住抽噎，喉咙却嘶哑的连个好字也说不出。
“你在这再等等，大娘去你家中看看，说不定是刚刚人太多了。他未在码头看见你。你家可是那最东边的那一户？”
沈雀安忙点点头，感激的看了看路生娘。不过心中却是明了。她是一个一个的寻看过去的，又岂会有遗漏。一家一户登岸者的名字都由村长报了出来，她又怎么会听漏。
等到路家三口都离去之后，岸边便也只剩下了沈雀安一人。
歆瑶看着刚刚那随人流而藏在槐树之上的十七，垂着眼眸，定定的望着她。
“这样的气氛着实奇怪，一个看着海，一个看着人。十七为什么不现身？”歆瑶戳了戳珺璟，好奇道。
珺璟摇摇头。“或许是不敢吧？”
“不敢？”
“他以谎言为引，惹得沈姑娘受了这一夜的苦。如今现身必然有被戳穿的可能，他只怕是连搏都不能搏。”珺璟道。
歆瑶不自觉的点了点头，看着十七的眸光了都带了一丝怜悯，“害人害己，害人害己啊。”
天上的乌云散了，沈雀安心中的乌云便开始密布了。她的身子似乎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不过一刻钟，便只能软软的倒坐在地上。
沈雀安此时看起来十分狼狈，她的蓑帽不知何时已经被风吹走，衣衫也有些微湿。细碎的发丝黏腻的贴在额间。手掌心与手肘之间是昨日寻人摔倒时弄伤的淡淡血迹。喉咙也是痛哑的厉害，连个字都说不出来。
歆瑶偷偷看了一眼还在树上的十七，他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树干却被他的泛白的食指捏的流出了青液。
对于十七，这件事最好的结局是等到沈雀安身子受不住，昏迷了过去，再偷偷将人带回去。显然十七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即便看着她受苦，也唯有忍耐。只不过难以控制住某种叫做‘心疼’的情绪罢了。
可却偏偏也有一个词叫做‘意外’，可以随意的打破任何人的计划。
沈雀安此时的这些狼狈却从未影响她的美，而这样的美艳，在右浣院，花费大把钱财都有人乐此不疲，更不论此地，一个小小的渔村里。
这世间的各种事都有对立面，好与坏，善与恶常常并存于一处。一个地方只要有好人，便一定有坏人；注定有良民，便注定有恶霸。
“哟，想不到这么个破村子还有如此美人。老子还未出发就遇到了大浪，还以为是老天爷戏弄我，原来是要送给小娘子给我啊。”
待沈雀安回神之际，面前已经是站着四五个地痞流氓了。黝黑的皮肤陪着发黄的牙齿，甚至于说话时候的口气，都足以让她颇有些厌恶的皱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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