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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韵凝视着自己手上的长笛, 努力回忆着自己小学时学过的练习曲。
（虽然大致上的曲子还记得……可是……）
（哪怕我小学时的音乐课的考试合格, 但是当时的成绩可真是不怎么样啊……）
她还记得自己就算在家里练习了很久，但是最后考试时, 当着老师的面吹得那首曲子不尽如人意。
就算当时拿到了“优秀”的合格成绩，但这个“优秀”的成绩里可是注满了水分。
实际上音乐课的考试只要整首曲子吹完就能算合格——只要能吹得不跑调就可以算是优秀。
再加上当时的音乐课老师是最后一年教书，次年就退休了, 在她的课上只要不是让人无法忍受的差生（连考试都不来考的那种），都可以拿到优秀的成绩。
再加上，当时沈韵还算是外国学生的特别身份，拿不到优秀的成绩才比较奇怪。
（就算我不是音痴, 但也没那么音乐天赋啊……）
（顶多比滥竽充数的男主角要好一点。）
（可千万别吹得跑调啊……）
（要是因为吹跑调了，导致失败了……那就太……）
那不就浪费了机会吗？
“我要吹什么曲子呢？”
“什么曲子都行。”
“什么曲子都行？”
沈韵看向晴明。
他的眉眼里带着笑意, 似是让她放手去做。他看上去胸有成竹，似乎有无数的办法，让人心安, 可沈韵还是犹豫着。
“我要是吹得跑调了……结果……”
她很害怕失败。
更害怕的是，这个机会只有一次。
（为什么晴明什么都不说清楚啊。）
（为什么没有说明书啊？）
导致了现在这个结果。
（到底要怎么办？）
“重要的不是曲子，也不是音调。”阴阳师安抚着面前展露不安的女孩子，“重要的是心意。”
“重要的是能够传达到的心意。”
这才是最重要的。
心意虽然重要, 但是更重要的不是心意, 是能够传达心意。
就算心意再如何真挚，再如何的诚恳, 倘若无法传达这份心意, 一切也不过是空谈。
（姬君啊……）
那些镇压黄泉的家族和人们, 牺牲了多少的巫女，才能将这份心意传达过去，才能超度那些徘徊在黄泉和人间夹缝中里的“不走运”的亡者。
但是，她却可以做得到。
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才能做得到的事情。
沈韵深吸一口气，回忆起自己最擅长的那首曲子。
不需要思来想去，脑子里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是她考试时吹的那首曲子。
（完了，是小星星。）
（一闪一闪亮晶晶……）
心里莫名其妙的唱起了这首儿歌。
（这个不行吧？）
（可……晴明都说了，心意到就行了。）
（那不如……）
沈韵面无表情地拿起了竖笛。
晴明有点想笑。
他想起来了在平安京的时候，自己的挚友。
倘若让源博雅在这里，他也会这样犹豫吧。
仔细斟酌，自己到底要吹什么曲子。
源博雅的曲声之美，技艺之超绝，就连不同风情的妖怪都会被触动，甚至落下泪来。
（博雅的曲子能够传达到黄泉女神那里吗？可以让她动容，让她哭泣，让她落泪，让她应许——让这些“不走运”的亡者们，前往她的国度吗？）
无端端，安倍晴明想到了这些事情。
（真奇怪啊。）
现在居然会怀念起早已死去千年的故友。
这也许就是人类的魅力吧。
和妖怪相比，人类拥有的生命过于短暂了。但是在这么短暂的寿命中，他们创造了将妖怪也迷得神魂颠倒的世界。
妖怪们就算看不起人类，但是一旦和人类相处过，和那些有趣的人类相处过、和人类成为朋友后，就再也忘不掉这个人类的朋友了。
就算妖怪们说看不起喜欢上人类的“同类”，但是说到底，这其中有多少是讨厌，有多少是更复杂的情绪呢？
这些复杂的情绪，天生就是妖怪的他们，又有几个能够理解、能够真正的懂得其中的含义呢？
在晴明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沈韵下定决心吹起了曲子。
她本以为《小星星》已经足够糟了。但是这曲子也被她吹的七零八落。
听上去根本不像是幼儿园的小朋友都会唱的儿歌了，反而是另外一种莫名其妙的曲子。
（我都那么多年没吹过竖笛了。）
沈韵只觉得背上流下了冷汗。
就算之前撞到鬼，看着认识的朋友选择步入黄泉，抛弃人间的生命，她也没有出那么多汗。
前者本来就已经成了“日常”，后者，却是对方自己所选的，既然是对方选的，那也没办法多说什么了。
一遍吹完，沈韵已经破罐子破摔了。
既然晴明没有叫停，她决定继续吹下去。
七零八落的曲子吹了一遍，再吹一遍，手感和乐感就渐渐找回来了。
沈韵实在不好意思将这个称为乐感，但是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更好的词，她只好闭上眼睛，继续吹了下去。
一旁的阴阳师，手上捏着扇子，看着眼前的场景。
那是除他之外，再也没谁能够见到辉煌场景。
原本只能靠河灯照亮的三途川，整条河都亮了起来。
河水里涌动着亮光，水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翻涌了出来。
（虫……吗？）
被光萦绕的亡者的灵魂们，原本失去了神智的光辉，茫然的面孔上也恢复了神志的光彩。
他们顺着音乐，沿着三途川所流去的方向踏上行程。
（不是在河流上建造了船，而是将整条河变成了船……）
让亡者沿着河中的水，搬着那些河灯，去往彼岸。
（这是何等的奇迹啊。）
大阴阳师在心中赞叹。
这一盏盏的河灯，是在特定的时间，思念去世之人的生者们的思念所点亮的灯火。
这些灯火照亮了这个地方，让这些亡者不会被黑暗所吞噬。
但也仅止于此。
这些思念汇聚而成的河灯，也不过如此。
河灯只能照亮无穷无尽的黑暗，照亮这片空虚的间隙。
无论如何……缺少了巫女们领路的亡者，是无法渡往彼岸的。
本来如此。
本应如此。
可——
现在已经完全不同了。
亡者们去往了彼岸。
在曲声结束之前，这条通往彼岸的光河不会消失。
沈韵发现自己的曲子从《小星星》变成了《悠久》最新一季动画的片头曲。
这首曲子太耳熟能详，已经火出圈了。
沈韵甚至在Tik Tok上看到了很多广场舞大妈们将这首曲子当做了自己的伴奏神曲。
因为旋律简单又洗脑，就连她这种很久没吹过竖笛的人都能将调子吹出来。
沈韵心里有点很抱歉。
（反正晴明也没叫停……）
吹得过于快乐地沈韵甚至想到了以前小学的时候，拜托赤司传授自己相关的应考技巧，然后他交了几个秘籍。
沈韵全靠这个才过的音乐考试的关。
但是，谁能想得到呢。
考试居然能水到那种认真准备考试的人反而比较蠢的地步。
考完试后，赤司还罕见地问了沈韵。
“为什么考过了还不开心？”
沈韵将烦恼告诉了他。
然后赤司说：“考试的曲子比较没难度，你想听别的曲子吗？”
赤司家的小少爷虽然没有特别的擅长音乐，但也是相对那些真正的音乐天才而言。
他的水平还是很高的。
“我想听《国际歌》。”
沈韵甚至还记得赤司那一瞬间哑口无言的表情。
同桌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这一点沈韵在和他成为朋友后了解到了。
但是日本除了顶尖的有钱人和政治世家之外，其他的有钱人也是相对而言的有钱。
所以，她当时还是对钱太没概念了。
（其实现在也……）
（赤司家到底多有钱啊？）
（总觉得到处都能看到他家卖的东西，但是到底多有钱？）
现在想想，让一个御三家的小少爷吹《国际歌》的曲子，这是何等的出人意料的要求。
然而，赤司，真的给她吹了一首《国际歌》。
沈韵试着吹了一下之前的几个小节。
到了第二节的时候，安倍晴明把手放在了她的竖笛上。
“可以了。”
大阴阳师面带微笑。
他的手上还戴着一串佛珠。
“姬君。”阴阳师带着促狭的笑意，“虽然外国的曲子也没什么关系，但是这首曲子，吹出来就有点拆女神的台了哦。”
“诶呀，”沈韵放下了竖笛，一本正经的回答，“这首曲子不能吹吗？”
“这就是有点砸场子了哦。”
“真抱歉。”
“没事。”晴明摇了摇头，“不过，现在这里也空了。”
沈韵看着空无一——亡者的河川，河川上只有孤零零的一盏河灯点亮着一小片河面。
“好了，”阴阳师看了一眼河上的那盏河灯，“我们该走了。”
“此地事了。”安倍晴明对沈韵说，“姬君，您该回人间了。”
说完，他伸手一推——
送沈韵回了人间之后，安倍晴明才看着河上的那盏灯。
“我不要这个。”
像是自言自语，像是对谁说这句话。
他也转身离开了。
“回去上课吧。”
还要对付那群小鬼。
还要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离开课堂。
要说明的事情太多了，他只觉得自己事情太多，工作太忙了。
他实在是——
不能去拿那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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