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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古主司!洛国九司的地位可了不得,职级可是与四境主将相同啊!”安和栩第一时间送上贺词。
古扬面上古井不波,内心思虑纷飞,尤其牧青主那句“昭告天下”,当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
六合司,只不过是乱世毒壤长出的花,永远不在正统,随时可被收割。古扬知道,牧青主是要彻底把自己推到台面上,他想看到大开大合。
古扬缓缓起身,向安和栩略一抱拳便走出了书房。
“古主司,我让赤流先生送你回去。”
背对着安和栩,古扬摆摆手手,自顾走出了文通苑。
冬天已到,但今年的雪格外晚,不知是何处的余温,让雨可以在这个时节大摇大摆。
暮雨倾城,淅淅沥沥,不大也不小。
雨有些冷,打到衣服上,仿佛渗进骨头里,纵使再萧瑟的秋雨也抵不过冬雨一场呀。
路很熟悉,但路上的人满目陌生,眼前,也正有一个陌生人,如古扬那般不避风雨,垂头立着。
这个人一身宽大的黑衣,黑衣连帽,看不到他的面庞。
古扬凝目而视,这种果决而狠烈的气息,少之又少,毋庸置疑,他是一个绝对的高手,但想杀自己的很多,何必要这种痛入骨血的仇意?
古扬看了看旁边的一个作坊,那上面写着“古木坊”三个字。
他应该对自己知之不少,也对自身的实力颇为自信。
很快,雨停了,最后的几滴从帽沿滑落,他终于抬起头来。
这应该是古扬所见过最瘦的一个人,他的眼窝能盛下一塘的冷雨,他的颧骨能刺破他人的胸腔。
四目相对,他的眼眸深过世上任何一个权谋者,他的洞察也强过世上的任何一位杀手。
“你是谁。”
回答古扬的是一把锯齿,荧黑的锯齿,那种黑,仿佛血与毒起了反应,幻化成最慑人的色泽!
古扬身后,一口大刀贴地而行,此刀赤金一色,双面覆龙,正是北炎第一刀——
赤流飙来了!
刀齿相触,一声刺耳之鸣,仿佛一根铁丝在牙齿间穿梭,恨不得带出火花,让人分外难耐。但在接触的刹那,赤流飙便满目惊容,瘦削干瘪都是虚像,这个人的力量异常可怕。
“你还不够。”黑衣人邪魅一笑,锯齿一旋将雕龙赤金刀震开,一瞬间,他的靴子仿佛生出翅膀,以迅雷之势摆脱了赤流飙!他竟然得空回头笑看了赤流飙一眼,嘴角上扬,满满的蔑视。
赤流飙面目一横,单脚震地,雕龙赤金刀狂绕三匝,直抵黑衣人背心!
但那锯齿,似有无穷的妙用,黑衣人将它插在地上的刹那,正好迎上雕龙赤金刀的落点。这一幕让他满意,他终于可以对上古扬,食指中指好似暗器般抠向古扬双目。
说来缓慢,那时极快,一杆手杖轰然击出,杖头厉龙呼啸之状,直迫黑衣人手腕!
来人身宽体胖、枣色面庞、短须络腮、发仅三寸。
木龙士!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所有人惊骇难抑。
手杖牢牢打在他的手腕,却如同撞在铜墙铁壁上,硬生生将手杖弹了回来!更恐怖的是,他猛然探手,居然抓住了木龙士的手杖!
那真是血肉之躯???
古扬目如寒窟,“你到底是谁?”
“故人,我是你的故人啊!”说话之间,手杖一甩轰然打在古扬腰间,将他足足震出三丈之远!
立时间,古木坊门窗打开,数十人蜂拥而出,可惜这黑衣人太疯了,他可以徒手接刀兵,暗器打在身上仿佛没有痛感一般。
看也不看那些攻击自己的人,他缓步走向倒在地上的古扬,“没想到,你也会让我死!”
“我想让很多人死,你又是老几啊!”古扬猛然起身,刹那之间目凝远端,黑衣人陡然侧目,他嗅到了危险,属于绝顶高手的知觉。
那角落,有乍冻的冰锋。
那角落,有半出鞘的剑。
天地肃杀、悉悉索索。
诡谲的杀意攀上了左右每一间屋舍,沉寂中充满了噬杀。
不出门不知天下奇,不登山不知峰几重,那暗处藏着不知名的“魔力”,仿佛只差一道火光、一道风刃、一片落叶甚至一声咳嗽,这天地就要狂暴起来!
双手一甩,两支袖剑锵然掣出,荧黑得可以映见人的面目,如石砾搅拌的声音裂裂而出,“那便看看,是谁先死!”
宽大的黑衣猛然绽开,两把袖剑交叉身前,黑衣人好似一只巨大的蝙蝠直袭古扬。与此同时,暗中之人猝然闪现,来者只有四人。
但毕竟黑衣人距古扬太近了,只是一个鼻息的工夫,袖剑便抵在了古扬面前。说来诡异,但见古扬一个矮身,居然躲开了这飞速一击,只被斩去了一寸头发。这一个间隙,对那四人来说已然足够,一人挡在古扬面前,另三人呈犄角围住了黑衣人。
黑衣人伸了伸如同被血覆盖的舌头,双目也在同时可怕地充起血来。他像嗜血的冥狼、像迸发的蛇信,又或者,像亢然的罂粟。
木龙士与赤流飙跃步而来,这个人太可怕了,直让人觉得所面对的不是一具肉身,而是一台机械。
“到齐了吗?”黑衣人舔了舔荧黑袖剑,立时滑落一条血注。
“杀。”也在同时,古扬下命。
夜风如刀,刀刀见骨,就在惨绝将现的刹那,一个女子的声音,亢然传来!
“住手!都住手啊!”
女子二十岁出头的样子,一身浅青紧衣,不施丝毫粉黛,倩丽可人,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戴着碎叶银冠,有一种故作严肃的俏皮感。
只是此等情势,他的神态只有焦急,焦急中带着懊恼的泪水。
古扬怔住了,彻底固化了,片刻后又觉得这双腿根本不是自己的,若不是木龙士抽身一撑,古扬已经瘫在地上。
仿佛时空倒转了——
“我倒是很佩服给你取名字的那个人,水岸汀兰,可惜被你辜负了。”
“你这名字我也佩服得紧呢,飞扬跋扈,像你这种放在世俗,每天不知道被打多少次!”
“其实,我特别讨厌这样的自己,我的梦想是采桑种田、晴耕雨读呢。”
“你看那青蛙!”
“怎么了?”
“它吐了!”
女子的泪不能遏制,她的脑海亦是满满过往,“你二人,何有今日?”
古扬按住心口,脸色苍白,很多人都知道当初的“兰婆”。
但不会有人认识曾经的水汀兰。
她变回来了。
再看那黑衣人,如一把尖烈的刀刺进了古扬,他呕了呕,齿缝满是腥烈,又硬生生咽了回去,“退下,都退下!”
古扬抬头看了看夜空,从来没有哪一个晚上像今夜这般沉暗,暗得让人看不到希望,纵然再强大的内心也无法排解。古扬无法想象萧笙竹经历了什么,但他宁愿萧笙竹这样对自己,如果这般情态的他还如当初一般说笑打闹,自己可能会疯掉吧。
古扬缓步上前,萧笙竹根本不看他,低着头将两支袖剑,猛然刺进了古扬双肩!
哗!
“都别动!”古扬大喝。
“骨啸,你疯了吗!”水汀兰慌步上前。
“我的事,不要你管!”
“不!你不可能什么都不记得!晏平书和你说了什么!”
“再多一语,你和他一样!”
嗤!水汀兰双手握住袖剑,剑刮到了她的骨,她凝目看着骨啸,用力将那袖剑抽出。嘀嗒嘀嗒……滴下的血那般清澈有声。
骨啸终于不再用力,血目盯着古扬,旋即他冷笑了一声,移步而去。
“老子杀了你啊!”
木龙士突然提杖,直逼骨啸!
“木大哥!”
木龙士根本不理古扬,但手杖将落,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水汀兰,木龙士双目一诧陡然移杖,从头顶落到了肩上……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啊!”木龙士仰天长喟。
从前他以为他们几个是牢不可破的完全体,现今却生出难以丈量的沟壑。
曾以为,望月湖畔,秋水依长,凝定了所有人的憧憬。但十年前、十年后,连永恒不变的星辰都要殒落几颗,何况是人。再者,世上哪有简单的人生,区别无非是与世界挣扎还是与内心挣扎罢了。
咯咯咯咯!
古扬也笑了起来。
笑得太用力,真的会流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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