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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旷的街道上。
东方九万海一脸狐疑看着东方沐风,“后面的话,你是何用意?是真的想杀掉古扬?”
“古扬若死,牧青主绝不会放牧襄回东土,这样一来东西隔绝更为严密,飘渺商盟休想参与分毫。家族招牌深入人心,立足碧洛城,深耕一年便可站稳脚跟。”
“沐风啊,古扬智思过人……”
“放心吧太公,我后面与伏氏父子所说的那些话是不会传到古扬耳中的。”
“为何?”
“因为他们会以为这是计中之计,是更深的诛心之术,要让他们觉得这也是古扬的意志,而我只不过为他们提供一个杀掉古扬的最佳方法。”
“他们真的会动手?”
“古扬是不会让他们找到翎王令的,没有这个证据说什么都太过单薄,与飘渺商盟的协议大白天下,伏氏正是狗急跳墙之时。黑暗已至,或许他们对曙光会有更多想象。”
……
三生园被翻了个底朝天。
终于,青骨堂在古扬的书房发现了一个暗格。
伏烨走入其中,暗格之内陈列着大量的卷宗,满朝文武、能人异士甚至东土的许多人物都有详备记载。
伏烨惊讶之余,终于知道为何这一处不起眼的园子能够搅动天下风云了。
卷宗整理得极有条理,伏烨很快便找到了他最感兴趣的那一部分——
杀手。
这些卷宗以年份命名,比如《齐运七年录》《定襄十四年录》等等,其内记载着一年中杀手界的大事。
不看则已,一看骇然。
“齐运十四年,一杖横江公羊客赴宴天珠门,其妻于归途被杀,被人碎骨只余长发。齐运十四年,东土天珠门第一次启天珠门宴。”
齐运十四年正是大雍十九世驾崩之年,距今已有三十年,一生不束发的公羊客,竟有这般久远的缘故。
“定襄十年,杀手奇才荆简挑战江湖高手,终遇强手被斩一耳。定襄十年,荆简败在天珠门外玉兰道。”
当年荆简挑战天下高手,乃近百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挑战,堪称杀手界一件颇为轰动的大事,为何这里又提到了天珠门?
“定襄十五年,明夕堂大婚夜,其妻误饮月泉绝滴,陷入永恒沉睡,致其性情大变,以其妻之态示人。定襄十五年,天珠门人取月泉而酿,成月泉绝滴。”
“定襄十七年,铭阁金锋烈遭人诱击,最终被截去一肢,此后以木肢行走天下。定襄十七年,天珠门首入西土,为铭阁谋定三境。”
看着看着,当翻到铭阁的时候,伏烨双目陡然炯烈起来,远的事情他知之不多,但铭阁与青火山庄时有交往。据他所知,当年乃是天珠门勾画三境在先,而后才有了金锋烈的惨痛遭遇。
伏烨忽然明白,每一份卷宗的记载都是前后颠倒,而后才是一件件惨事。“前为果、后为因”,桩桩件件直指天珠门!
刹那间,伏烨飞速向后翻阅,终于找到了那本《定襄二十年》的卷宗。
只因定襄二十年,实在是伏氏永远不能释怀的一个年份。
“定襄二十年,青火山庄伏九煌三女伏诗烟吞噬骨丹,疯魔之际连烧南庄仓储,其兄伏烨阻拦被斩断鼻梁。定襄二十年,天珠门牵线,飘渺商盟欲与青火山庄达成售粮协议……”
哗啦啦!
伏烨颤抖的手震得纸张哗响不绝,他的手摸着隆起如蚁巣一般的鼻梁,这是他亲妹妹的作品,但他更恨的是噬骨丹!
所以,他将噬骨丹带到青骨堂,让不知多少人尝到噬骨丹的滋味,仿佛每一粒都是对他仇恨的回答!
卷宗的尽头是一个金色的匣子。
伏烨知道自己走进了一个圈套,他之前所见都是这个圈套的一部分。
他知道一切的答案都在这个匣子中。
他也知道那里面根本不可能是翎王令。
他更知道一旦将其打开,心念意志之转变或不由自己控制。
他甚至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
但伏烨根本无法忍住内心的蛊惑,他太想亲眼看到答案,看到所有人的答案!
一刀劈落,匣子一分两半,其内纸张,也被斩成两半。
纸张飞转,似两只蝴蝶那般轻灵,起落之间,两个大字映入眼帘——
左边是“柴”,右边是“珠”!
哈哈哈哈!
伏烨仰头大笑,他笑这一步一引的入瓮之术,他笑“大雍善人”的光辉履历,他笑十年殇恨终拨云见日。
他笑家族,满盘皆输的家族。
……
客栈里的伏九煌木化了一般,这种对伏氏与柴珠的分化,比将自己的身躯一分为二还要痛苦。
不再见那蓬勃的厚劲,此刻的伏九煌摊在大椅上,像卸了骨。
那一脸的老年斑仿佛交渗起来,头发凌乱得像昏睡了许久、抓扯了许久。
仿佛从这一刻,他才真正走进了暮年。
伏炆伏烨兄弟也尽是黯然,沉重得仿佛背着千百石、行了千百里。
“柴珠何处?”
“已逃离碧洛城,他不敢去潇国,最有可能是走民道准备回东土。”
“撤销一切有关翎王的举告,承认我伏氏与飘渺商盟的生意,南庄之粮全部充入军饷。”
“父亲!事不至此啊!”
伏九煌摆着沉重的手,“传书诗烟,她绝对不可归来,否则你们便负我之碑归山庄!”
“父亲!!”
“还有,将兴粮之法呈于洛王,方可保你二人现状,此后见机而退。”
“父亲!难道我们避退,古扬便不追了吗!”
“局势早不是十年前的局势,人物也早不是当年的人物,这已不是我伏氏可以搅弄风云的地方。”
“父亲,我们手中还有牌,古扬绝对想不到的牌!”
“竖子!要如何才能明我之意!”
“父亲!”
……
烟云山脉。
一生都在缓缓扇动的漆黑羽扇,此时停了下来。
柴珠的周身立着四个人。
青苍沚、明夕堂、公羊客、荆简。
这恰恰是当初自己安排的主力“旗手”。
他终于明白,为何当时大王旗会提前驰入天剑阁。
这一步棋,太早了,早到他不相信早已埋下了生死攸关。
这一步棋也太绝了,绝到他没有想到私人恩怨最终左右了自己的性命。
柴珠后悔了,他早该去想这些人为何迟迟不归,这些人为何会不遵从自己的意志,当年的事情是惟一的可能啊!
三生酒馆十年掌柜,柴珠并非忽略了古扬的履历,而是他看轻了这十年的分量。该是何等细密的解读,才能将天下事置于案上、将纷繁冗杂一线而牵。
一切,都无以挽回。
出奇的是,这四个各有“缺陷”的人出奇的沉定静默,看不出仇恨悲喜,柴珠知道,这是他们早已设好的必杀之局。
“能与四位绝才一战,不枉柴某此生!”
说来缓慢、那时极快,柴珠提扇而起,但只这起势便输了几分,他面对的是一生从未有过的较量,虚于此四人之强,亦惭于当年诸事。
这四人都已不是巅峰时期,但他们眼中的决绝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可怕。
杀手界有很多轶闻佳话,其中便有“一个杀手最可怕的状态”这种传闻,于这四人而言,分别流传的是——
“丢盔的荆简”;
“不开口的明夕堂”;
“手中有物的青苍沚”;
“咬住长发的公羊客”。
不多时,风尘湮落、杀气偃息。
一片黑羽缓缓掉落,这轻灵的一幕却像一把重锤击在柴珠的胸口,羽毛落地的一瞬,如螂虫爬在耳膜上,带给他无以言表的震彻!
他的羽扇,永不凋落。
自始至终,那四人一语不发、招招致命。
再犀利的言语都是松弛、再愤怒的表达都苍白无物。
痛之所以为痛,在于它绵绵无期,痛在每个午夜,痛在大醉与梦醒时。对于积压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之痛的人来说,痛变成了对一切的释然,成了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
柴珠的眼缓缓闭合,但他看不到四人,他的眼中只有那个他只见过一次的古扬。弥留间,他在想如果再与古扬对弈一次,自己会否还是如此之惨?
他最惦念的是,如果崇烟阁那些可怕的人出现,古扬会赢吗?
还是说,现今局面,他们已经赢了?
他不信鬼神,但他希望眼睛可以不死,他太想看未来的东西对弈,强者与更强者的风云捭阖。
更残忍、更精彩,更堪凌云、更酬壮志!
可惜,柴珠已没有时间再想下去,留给他的只有永恒的遗憾……
在东土都屹立不倒的崇烟柱石,号称天下谋略最强的八个人之一,“鬼智”成了鬼,埋骨烟云山脉。
论及动荡,柴珠之死对于天下谋士而言比驭兽族东侵还要来得凶猛。崇烟柱石会败,但天下谋士一直以为,他只会败在其他的崇烟柱石手中。实在是崇烟阁统治天下的时间太久了,许多出类拔萃的人都是崇烟阁的门生。
西望,谋士在西望、杀手在西望,这天下有了新的战场。
只是凌驾万千的人尚未觉察,柴珠之死让谋士集团彻底活跃起来,让天下列国真正看到谋士的可怕。
乱世的毒壤,一朵朵扭曲之花,正在茁壮成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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