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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苟且偷生

作品: 那一年冗秋 |作者:斜柳宽宽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05-31 09:04|
    距离墨尔本那场学术交流会只有两天时间,颜辞还是没有等到沈平萧的电话。

    从一个月等到三个月,这眼看着又要从一季度等到半年,她一直在等。

    终于还是忍不住,没有借口得去了一趟勐海,直奔沈平萧所在的中队。

    “你好,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副队回来了吗?”

    哨兵摇摇头。

    颜辞知道问不出什么了,又舍不得走,在路边做思想争斗。

    正当此时,哨卡大开,有车出来。

    颜辞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动作比脑子快,起身往车前一竖。

    叶枫急刹,下车一脸震惊。

    “颜小姐?你怎么找过来了?”

    颜辞斗胆上前,去询问一些她不该问的话。

    “叶队长,沈平萧还没回来吗?他去做什么了?这已经快半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叶枫沉默两秒。

    “上车说吧。”

    他把车停在路边,关起窗户说亮话。

    “颜小姐,实在抱歉,你的问题我都无法给你确切答案,老千他回来了自然会告诉你的,你不用太紧张。”

    颜辞也知道自己不懂事。

    “我也不是想追问什么,就是……都这么久了,我连他的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我后天就要出国去参加学术会议,回来又是半个月……”

    颜辞紧张到语无伦次,但其实,叶枫比她紧张得多。

    “叶队长,你就告诉我,他是否安好就行,我只要这一句话。”

    叶枫扭过头去,慌慌张张得藏起脸上的答案。

    “活着。”

    他就这么一句话。

    “很抱歉,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些。”

    颜辞不知道部队什么安排,不知道叶枫是和沈平萧一起出去的,叶枫说什么就是什么,信得毫无保留。

    “这就够了,谢谢。”

    叶枫实在不想再聊这个了,他不知道自己哪句话会忽然穿帮。

    “颜小姐有住处吗?我送你回去。”

    颜辞摆摆头。

    “不用了,我就是来求个心安的,不瞒叶队长,我这些天半夜总是惊醒,有时候还会梦到他满身的血。”

    那张被沈平萧拿走的照片,像老式唱片机一样陷入不断循环的梦境,让颜辞煎熬难耐。

    “有你的话,我便也能安心一些了。我还得赶回汉城准备会议资料,能麻烦你送我去车站吗?”

    叶枫启动车辆,“当然。”

    将颜辞送至车站,叶枫看着她不辞辛劳得跋山涉水跑了这么远,就为了求证他的一句话,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二十分种后,勐海军医院,特护病房。

    叶枫进来没有找到人,抓了个护士询问。

    “这个房的病人呢?”

    “我刚才好像看见他自己一个人摇着轮椅下楼了。”

    叶枫又去医院的公共林荫找人,总算在西北角长椅旁找到沈平萧。

    他穿着病号服,正一个人孤零零得晒太阳。

    有人靠近,还会下意识低头歪过脸去。

    “是我。”

    叶枫说话的音量比平时拔高了不少。

    听到是他,沈平萧才肯抬头。

    “你怎么又来了。”

    叶枫拎起一点裤管,稳坐于他的身边,弱弱道。

    “老千,你打算就这么下去吗?”

    沈平萧身体歪了歪,靠近了些,用手指临空点点自己的耳朵示意。

    他的耳朵在爆炸中遭到毁灭性打击,一只完全失聪,另一只也听力有所下降,虽然凑合能用,不影响日常生活,也不如之前耳聪目明。

    叶枫靠过来一点,两个人像在说悄悄话。

    “她来找你了。”

    沈平萧所有的动作都停下,一言不发。

    叶枫尝试劝他。

    “老千,我觉得你的眼光不错,那姑娘挺好的,我觉得……我觉得她不会介意你现在这样……”

    沈平萧打断他。

    “野蜂,你要不要看看我,再说这些话?”

    他转头过来,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清晰可见从下颌到右耳朵的右侧半边脸,烫缩水一般得面目全非,赤红一片,削掉一层肉;耳朵缺失一大半耳廓,其下的耳膜也震得稀碎,右耳再也听不见声音。

    所幸眼睛逃过一劫,那点丑陋,用他自己的巴掌,还能一只手遮干净。

    然而,这并不是全部,藏在病服下的脖颈和肩膀亦是面目可憎。

    因为当时的站位,他这次的伤全部集中在右侧,除去骨折的冲击伤,还有一些割裂伤和燃烧伤。

    其他的或许都能养回来,可是他的脸毁了,右耳永久性失聪。

    他比谁都清楚,成了这样,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扛得起那杆枪,也没有理由让颜辞再爱他。

    “野蜂,她不懂事,我得懂事,她这么好的一个姑娘,有着大好前程,绑在我一个废人身上,那不是造孽嘛。”

    叶枫忍着火气。

    “谁说你是废人了!”

    “我,我说的。”

    沈平萧低头藏起自己颤抖的嘴角,愣是把差点就要溢出眼眶的洪流憋回去。

    “你没告诉她什么吧?”

    叶枫夹在中间很难做人。

    “没说,帮你瞒着呢。”

    “但是老千,隐瞒不是办法,你就算真的下定决心要一刀两断,也不该吊着人姑娘。”

    终于,沈平萧崩溃了。

    他用克制不住的哭腔,捂着自己的脸。

    “我知道,我知道……”

    “可是我现在还开不了口,我怕听到她的声音,我会改变主意……”

    他压根不是怕,他是知道自己,听到颜辞的声音,一定会改变主意,那些准备好的想法措辞全部都会被抛之脑后。

    叶枫轻拍他的后背,提出了一个更荒唐的办法。

    “要么,我帮你去说,我就说你死了。”

    沈平萧疯狂得摇头。

    “那样她会记我一辈子的。”

    “我不要她记我一辈子,她值得更好的。”

    叶枫头疼得捏捏眉心,往左想是颜辞离开时哀默深沉的背影,往右想是战友剪不断理还乱的自我矛盾,当下除了拖延时间,真就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沈平萧深吸两口气缓一缓。

    “我会处理的,过段时间,我会联系她的。”

    “野蜂,在此之前,麻烦你还是替我守好这个秘密。”

    事已至此,叶枫就算想做和事佬,也有心无力。

    “塔巴是你干掉的,清缴行动你功不可没,我已经帮你打了申请报告,除了医疗费用全免以外,还会有笔数目不小的补偿。”

    沈平萧哭笑不得,自嘲得哼笑。

    “我要钱干什么?”

    叶枫还是想让他振作一点。

    “老千,别自暴自弃,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发达,你的脸去整个容完全没问题,耳朵实在治不了,戴个助听器照样能活得很好。”

    他当然知道,他能活。

    他就是知道有人还在等他回来,拼了命也要熬下来的。

    可是当他醒来面对的是这样一个自己时,他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给自己现在的状态,扣上了一个很贴切的形容词,叫苟且偷生。

    “再说吧,都再说吧,等我能从这轮椅上站起来。”

    叶枫起身。

    “起风了,我推你回去。”

    沈平萧没有拒绝,一路低着头。

    他那从来都是直挺挺的脊梁骨,颓败得弯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