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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坡十分安静祥和,看上去一点也不像是即将有一场血雨腥风的样子。
江若灵下了马车,远远看到山坡上站着一个人。
那不是别人,正是宋汾。
“太远了,否则定能一箭将他射死!”李元达恨得咬牙切齿。
这人是因救了他的夫人青筠,才得以入宫当值的。
现在想来,当初救青筠的事恐怕也是早有预谋,明面上是要抢走青筠身上的令牌,实则根本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要借着救青筠的机会,混入宫中,接近皇后娘娘。
“无妨。”江若灵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不必轻举妄动。
她看了看身旁的陆泓逸,示意他不必担心,而后独自一人走上了上山的小道。
山路蜿蜒,来到小山坡上时,她已出了一层薄汗。
宋汾显然已等了她多时,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皇后娘娘果然说话算话。”
言下之意,江若灵没有带上暗卫,的确是独自一人来的。
“说吧,你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江若灵冷声问,“冰儿和荆宜呢?”
宋汾抬了抬手,几个手下立刻押着冰儿和荆宜过来了。
冰儿一见她就立刻落下泪来:“皇后娘娘,这宋汾在你身上下了毒……”
什么?
江若灵闻言不由一惊。
她上山途中十分留意,故而耽误了不少时间,怎么想这宋汾都不可能在自己身上下毒。
“宫里有他的眼线,他在你身上下了毒,每隔几个时辰就要解毒,否则您很快就会毒发。”冰儿接而说道。
“真蠢,”宋汾啧了一声,“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冰儿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
“宫中守卫森严,我连皇后的面都见不了几回,哪来的机会往她身上下毒?”宋汾嗤笑说道。
冰儿只觉得后背隐隐发凉。
若这一切都是假的,那自己岂不是……
“冰儿姐姐,你中计了。”荆宜也是气得不行。
不过却不是气冰儿,而是气这宋汾,真是好生奸诈狡猾,明知道冰儿最担心的就是皇后娘娘这个主子,所以故意编造出这样的事,好让冰儿上钩。
“你想干什么?”江若灵算是见识到了这人的心机城府。
“我当然是想看看你与你那皇帝夫君究竟有多夫妻情深了,”宋汾不紧不慢地说着,面上带笑,“其实那人对你也不怎么关心,否则怎会让你独自一人上山?我要是他,怎么也得跟来才是。”
“少在这里颠三倒四颠倒黑白,说若有人跟我一起上山就杀了冰儿的人是你,现如今说他不陪我上山,不足够关心我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想说什么?”江若灵拿不准这人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让陆泓逸拿玉玺和虎符来赎你。”宋汾道。
玉玺和虎符?
江若灵心里一惊。
拿到玉玺和虎符,宋汾岂不是就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她断然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不可能,你做梦!”
“我做什么梦,我可是辰王殿下的亲子嗣,且是他手下的大将一名,陆泓逸害死辰王,用诡计谋权篡位登基,叫我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宋汾说得理直气壮。
“这究竟是事实,还是你为了篡位编造出的一种说辞,你心里比谁都清楚。”江若灵冷冷道。
不必说,这最大的幕后主使无疑就是宋汾了。
“是又如何?”宋汾似笑非笑,“我这次入宫,实则并无太多收获,唯一的收获就是知道了陆泓逸这个皇帝,对你这个皇后那叫一个上心,说你是他的命都不为过。既然情深到如此地步,你说,他舍得看着你死吗?在他心里,你的性命,可比那玉玺和虎符重要多了。”
“即便你拿到玉玺和虎符又如何,京城已被戒严,你如何逃得出去?”江若灵问。
“这自然不必你操心。”宋汾眼里涌出几分得意。
江若灵心念一动:“这里有密道?”
宋汾既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淡淡道:“即便有,你也找不到密道的出口。”
是了,即便有,也不知出口在哪。
这也就是说,要是将玉玺和虎符交给了宋汾,宋汾必然会立刻逃得无影无踪,到时他玉玺虎符在手,聚集叛匪来京城讨伐便能师出有名。
她断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她冷声道:“我可以留下作为人质,你须得先将荆宜和冰儿放走。”
宋汾皮笑肉不笑:“这是自然,这两人留下也是累赘。”
他将手一挥,立刻有人上前给荆宜和冰儿松了绑。
然而冰儿和荆宜怎么也不肯走。
“义母,你不能留下,这人狡猾极了,他骗冰儿姐姐,说你中了毒。”荆宜忧心忡忡。
“娘娘,冰儿留下陪你,冰儿不走……”
“啰嗦!”宋汾没好气打断两人的话,皱眉吩咐手下的人将两人押下山坡。
荆宜和冰儿几乎是被拖下山的,在宋汾眼里,这两人的性命显然都无法与江若灵相提并论。
很快,余下的手下也退下了,山坡的茅草屋旁,只剩下了宋汾和江若灵两个人。
江若灵嗤笑道:“宋侍卫对自己的身手很自信,就不怕你不是我的对手?”
“皇后娘娘每日住在宫里,哪会是我的对手?”宋汾完全没把江若灵放在眼里。
江若灵却二话不说,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软剑。
宋汾见状,身形有片刻的微怔。
“宋侍卫,你怎么就能笃定,我就是江若灵呢?”江若灵冷笑一声,手中软剑直奔宋汾面门而去。
“该死的麻典茂!”宋汾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怎么回事,脸色骤变。
麻典茂会易容术,可不管怎样的易容术,都不可能改变人的声音,所以他从听江若灵说话的那一刻起,就笃定这人不会是旁人。
可江若灵是不会软剑的,他在宫中多番打听,只知江若灵会些拳脚,还会暗器。
软剑这种东西,这位皇后娘娘压根连碰都未曾碰过。
眼前的女子一手软剑使得十分了得,显然不可能是江若灵。
“你究竟是谁!”宋汾恼火至极。
“我是谁?”江若灵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一张在宋汾看来十分陌生的脸。
那是一张男子的脸。
“我自然就是麻典茂了,宋侍卫,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江若灵的声音骤变,那俨然是一个男子的声音。
宋汾恨得不行。
若不是手中有了江若灵这个人质,他断然不可能放了冰儿和荆宜。
现如今他手中的不是江若灵,而只是一个对陆泓逸来说无足轻重的麻典茂,叫他如何还能从陆泓逸手中拿到虎符和玉玺?
他急忙朝下山的路看去,然而那里早已经没有了冰儿和荆宜的影子。
“不用看了,她们早已经下山了。”江若灵道。
“好啊……如此奸诈狡猾,”宋汾冷笑不止,“麻典茂,你自己来送死,可怪不得我了!”
言罢,他猛地从袖中抽出一截丝线,朝江若灵直奔而去。
江若灵手中的软剑,与那丝线相撞。
一声微响过后,丝线应声而断。
然而宋汾的武功毕竟在江若灵之上,很快抽出一把匕首,朝江若灵胸口刺去。
江若灵后退一步,急忙躲开,冷笑问:“宋侍卫就不想知道,我为何能将皇后娘娘的声音也学得如此之像吗?”
宋汾冷冷看着她:“休要啰嗦,等你去了地府,跟阎王解释便是!”
话音未落,从那茅草屋中忽然传出一阵厮杀声。
宋汾大惊。
“那地道,我早已命人去找了,这山头虽大,但挖密道之处毕竟会伤及树木根基,故而沿途的树木必定长势不佳。宋汾,你以为万无一失,却是百密终有一疏。”江若灵道。
如今密道已找到,宋汾的那些人马,自然不敌御林军。
宋汾面色惨白。
他知道,自己输了。
或许从打定主意不杀冰儿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输了。
如果当时径直杀了冰儿这个碍事的宫女,或许还不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为何,为何自己当时迟疑了,没有狠下杀手?
“宋汾,你现在束手就擒,我可以留你一命。”江若灵冷冷看着他。
宋汾脸上闪过嘲讽的笑意,也不知究竟是在嘲笑江若灵还是在嘲笑他自己:“是啊,我输了,那又如何?终究我什么都未曾得到过……”
看着那些从茅草屋的密道中蜂拥而出的御林军,他扬起手中的匕首,却不是刺向江若灵,而是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匕首几乎没柄,鲜血四溅。
江若灵后退一步,抹去脸上的血,揭开了另一层人皮面具。
她不是麻典茂,麻典茂虽然忠心耿耿,但不至于忠心到愿意为了她和陆泓逸前来赴死。
为了迷惑宋汾,麻典茂为她在脸上敷了两层人皮面具,至于男子的声音,是荆永丰在她齿后藏了一颗药丸,那药丸可使人咽喉麻痹,喉咙嘶哑,声音变得低沉。
“你……”宋汾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我是江若灵,宋汾,若不这样,你又怎会以为自己已经一败涂地?若你不以为自己手中没有人质,哪会如此轻易放弃抵抗?”江若灵看着倒地不起的宋汾,说完这一席话,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
“娘娘……”
冰儿带着荆宜,不知何时已上了山,急急朝这边赶来。
宋汾看向山路上的冰儿,很想再一次看清冰儿的脸,视线却变得越来越模糊。
冰儿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一瞬,咬唇移开了目光,上前扶住手握软剑的江若灵:“娘娘,您没事吧?”
江若灵摇了摇头。
她没事,甚至可以说毫发未损。
茅草屋中走出一个人,众将士纷纷让道。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陆泓逸。
冰儿和荆宜连忙退到了一旁,陆泓逸上前,接过江若灵手中的软剑,看了一眼地上已然失去气息的宋汾。
见宋汾已死,而江若灵毫发未损,他心中的巨石才算是砰然落地:“传旨,重赏麻典茂!”
麻典茂得了赏赐,打算在宫中收几个聪慧伶俐的小太监当徒弟,将自己这门手艺传下去。
他并不打算一直留在京城,而是想要云游四海。
荆永丰则打算在宫中,抚养荆宜这个女儿长大,再做打算。
江若灵回宫之后,冰儿也跟着入了宫,这门婚事做不得数,故而她如今的身份依旧是江若灵身边的大宫女。
经过一番清查,京城的叛军一一被揪了出来。
除了叛军,还另有收获——那一直不见踪影的徐叶榕,被发现藏身于一处农舍。
除了抓到徐叶榕,还从那农舍中找出了不少浑身扎满针的稻草人,上面写的均是江若灵的名字,不止有名字,还有生辰八字。
因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后,徐叶榕被判斩首之刑,又因她被关在牢中依旧怒骂不休,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被荆永丰灌了一碗哑药。
徐叶榕斩首这日,江若灵并未去刑场观刑。
从今往后,与这人有关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往,除去了这藏在暗处的仇敌,她算是可以微微松一口气。
群龙无首的叛军,被抓了个七七八八,余下的那些,即便藏在暗处也无法继续作乱,京城终于算是安稳了下来。
一晃数年过去,荆宜长大,成了个清秀水灵的姑娘,与莫光霁定下了婚事。
出嫁之前,她入了一趟宫。
江若灵正在冰儿的伺候下用膳,荆宜仔细地瞧了好一会儿,狐疑说道:“义母,您近日为何丰腴了不少?”
冰儿抿唇一笑:“还是荆姑娘眼尖,娘娘这是有喜了。”
“有喜了?”荆宜不有惊喜道,“是小皇子还是小公主?”
“荆姑娘不妨猜一猜。”冰儿笑道。
荆宜眼珠一转,想了想道:“看义母肤色如此白皙透亮,怀的定是个小公主。”
“姑娘猜错了。”冰儿摇了摇头。
“那……是小皇子?”荆宜狐疑。
不像啊,按理说若怀上的是男孩,肤色不至于这般润泽。
“姑娘又猜错了。”冰儿继续摇头,面上笑意渐深。
“不是小公主,也不是小皇子?”冰儿不解,看向江若灵。
对上她疑惑的目光,江若灵轻抚小腹,笑道:“你父亲诊过脉,说是一对双生子。”
“双生子!”荆宜又惊又喜,“那宫中很快就能热闹起来了。”
江若灵点点头。
她的目光,落在下了早朝,从回廊往这边走来的陆泓逸身上。
他熟悉的身影,一如记忆中那般高大,目光中亦是经年不变的温柔。
他遵守许下的诺言,在她的“劫数”过去之前,没有让她怀有身孕。
如今她年满十八,一切叛乱都已平息,从今往后,只有欢合,没有悲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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