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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夫人又一次病了,府里头接二连三的出事,让她一时间急怒攻心,病倒在了床上。杨妈妈与千墨皆是愁容满面,每日里主院的后边药香阵阵,大夫也进进出出,流水一般的没个停止。
自从高夫人病倒,府里便乱成了一团,内务事情都只能来高夫人屋子里头请示,而高夫人又经常神思不济,才说了几件事儿,脑袋便有些疼痛。想来想去她只能派人将苏润玧喊了过来。
“瑞儿媳妇。”高夫人望了望站在床边的苏润玧,见她低眉顺眼站在那里,心里头才舒服了几分,瑞儿的几个贴身人里边,也就这位苏五小姐算得上是靠谱的了,若是没有她,自己还真不知道要把内务交给谁:“这些日子,内院便交给你打理了,你可要上心些。”
苏润玧心中一喜,脸上却不显形,朝高夫人行了一礼:“媳妇遵命,只是有些事儿我还不太清楚,须得来问过婆婆才是。”
高夫人点了点头,睁开眼睛看了苏润玧一眼:“瑞儿媳妇,你是个不错的。千墨,去柜子那边将库房的钥匙给二少奶奶。”
瞧着苏润玧带着丫鬟走出去的背影,高夫人叹了口气:“瑞儿这身边三个人,就这个媳妇还算合我心意,其余两个……”说到此处便想起了那两个没有缘分的孙子,忍不住有些心酸:“作孽啊作孽,怎么我高府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瑞儿到现在还没个承继香火的,看着都让人着急!”
杨妈妈在旁边安慰她道:“夫人,你也别太伤心了,这孙子总是会有的,老奴瞧着苏二奶奶这身形,该也是个容易怀上孩子的,说不定转转眼儿,苏二奶奶就有了呢!”
高夫人叹了一口气:“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瞧着那贱人已经抱了个孙子,现儿又快要有第二个了,由不得让人瞧着心里不舒服。”她喘了口气,望着房门外头,有丫鬟托着盘子走过,一角红色的衣裳打了下眼,转瞬便没了影子。
一想着钱氏已经抱上了孙子,那高振宇十分的聪明伶俐,而且眼见着第二个孙子又要生了,高夫人心中一口气便顺不过来:“我现儿这般难过,又怎么能让那贱人过得称心如意?”
杨妈妈犹豫了下:“夫人,那大少奶奶防备的心思很重,就连主院的一口茶水都不喝,恐怕轻易不会得手。”
“她防备也没有用,我都不用她防备!”高夫人脸色铁青,咬着牙齿道:“她只能防备我的暗箭,却躲不了我的明抢!”
寒风一阵阵的吹了过来,梅园的地上又堆起了一层落叶,秋华坐在走廊里头,看着婆婆钱氏带着高振宇在后院玩耍,高振宇此时已经开始学着走路了,在丫鬟婆子们的保护下摇摇晃晃的朝钱氏奔了过去,还咧着小嘴嘻嘻的笑,口里含含糊糊的喊着“祖母”。钱氏笑眯眯的站在那里,张开了双臂:“乖孙子,快些过祖母这边来。”
秋华在一旁笑微微的瞧着祖孙俩逗乐,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肚子,快七个月的身子了,已经很是显怀,全部只能挑着高腰的衣裳穿了。玉石从里头走了出来,手里拿了一件长长的披风:“奶奶,披件衣裳,外边风大。”
主仆两人正在整理衣裳上的流苏带子,就见外边走进来一个婆子,径直走到秋华面前行了个礼儿:“大少奶奶,夫人请你过去。”
秋华见那婆子是主院高夫人身边的人,心里有些犯疑:“夫人怎么了?可有什么事儿?”
婆子摇了摇头:“老奴也不知道,只是想着可能是打理中馈的事儿。这些日子夫人身子不好,府中内务交给了二少奶奶,昨日仿佛出了点事儿,夫人正生气呢。老奴想着,可能夫人是想将内务交给大少奶奶打理。”
秋华疑惑的看了看那婆子,点了点头道:“你且回去罢,我过会就来。”
“祥儿媳妇,她喊你过去应该不是那么简单。”钱氏皱着眉头从一旁走了过来:“你都这么久没去主院了,这个时候突然叫你去主院,还不知道包藏着什么祸心呢。”
秋华扶着玉石的手站了起来:“婆婆,你别担心,我自己会注意的。”
带着丫鬟婆子慢慢的往主院那边走了过去,一路上秋华总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似乎有人在暗地里跟踪着她一般,她转过脸来往后边看了看,可是却没有见着一个人影。站在身后的阮妈妈感受到了秋华的不安,朝她笑了笑:“奶奶,不必担心,有我在呢。”
北风呼呼吹过,花丛树木间有着一角灰蓝色的身影晃过,阮妈妈飞身而起,就如凫鸟般落入了那处,伸手便将一个婆子从花丛里提了出来,狠狠的掼在了地上:“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做什么!”
那婆子跪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脸色有些发暗,说不出话来,秋华看着她,有些眼生,但她猜测定然是高夫人派过来的细作:“夫人派你跟着我?究竟有何意图?”
婆子抬头看了秋华一眼,眼中有些惊惧,可依旧将嘴巴闭得紧紧的不肯开口。阮妈妈见了心中有气,伸出手去在她身上点了一下,那婆子顷刻间便觉得有数万只蚂蚁在身上爬动一般,瘙痒难当,伸出手去想将身上挠一挠,可发现自己的手却已经不能动了。那瘙痒的感觉不断增强,让她全身都不得劲,婆子惊恐的望向阮妈妈道:“老姐妹,你是施了什么法术不成?快些替我去了罢!”一边说着,脸上的肉都扯了起来,身上那种感觉已经变成了点点刺痛,扎到了心里边去。
“你说出夫人准备做什么,那我就可以帮你脱了这苦海。”阮妈妈目光冰冷的望着她:“你若是不肯说,痛上一两个时辰,你也就会没气了。”
婆子大惊失色,声嘶力竭的喊了起来:“我说,我说,快些放过我。”
阮妈妈伸手点了几下,那婆子这才全身舒泰,她趴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将所知道的都倒了出来。原来高夫人心里记恨梅园风平浪静,已经准备撕破脸皮,她将秋华喊到主院去,预备了几个丫鬟婆子在那里,务必要将秋华肚子里头的孩子撞了下来。
秋华听着这话,气得脸色发白,手都有些发抖:“本想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她却步步紧逼,若我再如此容忍,恐怕总是不能安生。”
阮妈妈轻蔑的望了那婆子一眼,伸手封住她的穴道:“翡翠,将她看好了,等会直接扔到那老虔婆屋子里头去!”
翡翠应了一声,推了那婆子便往前边走,主仆一行人慢慢走到了主院前边,门口有个脑袋张望了下,又飞快的缩了回去,秋华笑了笑:“不知道后边预备了什么招数呢。”
玉石眨了眨眼睛:“奶奶,你且站着,我与妈妈往前边去试探下。”
阮妈妈一把扶住了玉石的手:“还说什么呢,你想当一回少奶奶,这次便成全你,快些走罢。”
两个人慢慢的往主院门口走了去,才将脚迈进去,就见一盆水迎面泼了过来,阮妈妈拉着玉石慌忙往旁边一闪,刚刚避到一旁,便有两个丫鬟直扑扑的往她们身上撞了过来。阮妈妈不慌不忙伸出手来,一只手叉住了一个:“你们撞错人了罢?”
两个丫鬟睁大眼睛一看,门边上站着的是阮妈妈与玉石,不由得也大吃了一惊,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玉石笑着指了指门外:“我们家奶奶还在外边没进来呢,你们这招数用得早了些。”
“什么招数不招数的?我们俩人在这里打闹着玩呢。”一个丫鬟见没有成事,赶紧编了个借口:“你在说什么?怎么就听不懂?”
“真真是狡猾。”阮妈妈将两人拖了出来扔到那个婆子旁边:“你们三个好好呆着,这事儿总会弄清楚,由不得你们狡辩。”
玉石在看门婆子的房里找了一根绳子,将三人捆得像一只粽子般,和翡翠阮妈妈一起将三人提了放到树后边:“翡翠,劳烦你守着点,可不能让她们给溜了。”
翡翠点了点头,伸脚踢了每人一脚,恨恨说道:“竟然敢暗算我们家奶奶,实在可恨!”
秋华带着阮妈妈与玉石走进主院,还没有抬腿迈上台阶,就闻着里边传来一种奇怪的香味,这种香不像檀香,也不像一般的安息香,非常的清凉,而且香得彻骨,带着些许寒冷的味道扑面而来。
“奶奶,闭气。”阮妈妈伸手将秋华扶住往旁边走:“夫人屋子里恐怕燃了麝香!”
秋华的脸色一变,苏三小姐给她写的方子里边,麝香可是孕妇大忌,如果接触多了恐怕会有小产的可能。“真是好算计!一计不成还有二计!”若是丫鬟们失了手,自己自然会怒气冲冲进去找她算账,这便刚刚好中了她的圈套,有了身子的妇人不宜生气,生气时血脉喷张,更加容易吸收那屋子里燃着的麝香,于腹中胎儿更是不利。
“我们先回梅园,将这三个丫鬟婆子带走。”秋华站在主院外头,瞧着树后缩成一团的几个人,心里燃着一团火,怎么也没办法平息:“再派人去将老爷请回来,让他自己瞧瞧发生了什么事情。若是他还不处理,那我只能带着婆婆与夫君一起搬出去住了。”
高良与高祥得了信匆匆忙忙从府衙赶了回来,主院的大堂里依旧还有着余香未尽,他皱了皱眉头,望着高夫人道:“为何今日忽然点了熏香?”
高夫人扶额坐在那里,脸色有些难看:“我今日起来心中不舒服,便让她们沤了一把苏合香点着,这样方才心里头舒服了些。”
“苏合香?难道不是麝香?”高良紧紧的盯住了高夫人:“你心思为何越来越毒?瑞儿丢了两个孩子,你自然难过,可为何要下手去害老大媳妇肚子里的胎儿?无论如何他也是我高府的子孙!”
高夫人抬眼望着高良只是冷笑:“麝香?我这香炉里何处来的麝香?你若是不相信,便派人来查查看,这香炉里究竟是苏合香还是麝香!老爷,你怎么便听信了谗言,竟认为我会下手去害老大媳妇的孩子!我害了她的孩子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高夫人今日布下了几个圈套,务必要将秋华肚子里头的孩子弄下来不可,首先在门口布下了几个丫鬟,装作在互相打闹想去撞秋华的肚子,又在大堂里燃了麝香,专等秋华捉了那丫鬟与她来对质,可是等了许久都不见秋华进大堂来,高夫人有些奇怪,打发了丫鬟婆子出去看,主院门边上丢了两个空盆子,人却不见了。
“夫人,恐怕是大少奶奶已经觉察到这里的异状,折回梅园去了。”杨妈妈有些担心:“大少奶奶是个心思缜密的,怕此时已经有所举动了。”
高夫人听了点了点头:“叫人将这香炉里边的熏香去倒了罢,换上一把苏合香,我这头脑有些不清醒,苏合香醒脑提神,刚刚好适合我用。”
杨妈妈从后院叫了个粗使丫头过来,将炉子里边的麝香挟了出来,吩咐她将这香灰倒远一些,那小丫头子应了一声,端了盆子便往外边走,到了外头到处瞧了瞧,只觉寒风扑面,香灰毕毕剥剥的扬了起来。小丫头子想了想,觉得最好将这香灰洒到前边那池塘里,怎么样旁人也找不到痕迹,正准备迈步往那边走时,旁边过来了一个妈妈,伸手将她捉住:“跟我走一趟。”
小丫头子吃惊的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少奶奶身边常见的那位妈妈,不由得有些发抖:“妈妈,你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等着你和手中那盆香灰来做证呢。”阮妈妈低头看了看,那盆子里还有半块没有燃尽的香,笑着点了点头:“有这大块的便再好也不过了。”
高夫人不知道小丫头已经被捉住了,还以为自己罪证已经消灭,所以对着高良的质问丝毫没有半点胆怯,只是冷笑连连。高祥在一旁听着,只觉气血上涌,也不顾尊卑,指着高夫人便起了高声:“你想加害我与秋华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还用得旁人说谗言?这香炉里边现在肯定只有苏合香,那麝香该早被丢了,你才会如此笃定!”
掀开香炉盖子,高祥用旁边放着的小钳子夹起了一块香木:“按说早晨点到现在,这样大小的苏合香早就该燃尽了,为何现在还剩这么多?明显是刚刚燃了没多久的,那麝香与香灰早就被扔掉了。”
“这只不过是你的推测而已,我这苏合香是没有点多长时间,所以还剩这么多,但你又怎么能说我在此之前点了麝香?”高夫人也冲着高祥一阵冷笑:“高祥,你莫要疯魔了,见着风就是雨!”
“我们家二爷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大堂门口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众人抬头一看,就见梅园的几个丫鬟走了进来,走在最前边的便是那口齿伶俐的玉石,手里端着一个小盆子:“夫人,这可是你们主院才用得上的盆子,这里边便是你烧过的麝香和香灰,若是不相信,叫大夫过来验看便见分晓。”
“你这丫鬟好不知礼!竟敢这样与主子说话!”高夫人瞧着那盆子,心里头也颤了颤,但依旧强作镇定:“还不快些将她拖了下去重重责打,也好让她知道主子在说话,容不得一个做丫鬟的插嘴!”
玉石撇嘴笑了笑:“夫人,你休得恐慌,玉石可是代着我家奶奶来说话的。因着这盆子里边是麝香,我们家奶奶怕闻了这味儿会将肚子里的胎儿弄没了,这才派我来说的。这盆香灰,我们可是在主院的小丫头子手上接过来的。”
高良听到这话,如何不知其中奥妙?此时阮妈妈带着梅园的丫鬟将捉住的几人带了上来,高夫人见着那几个人,心里虽然有些忐忑,可面色依旧没有一丝惊慌:“为何捉了这几个人,她们莫非犯了错不成?”
那婆子率先跪了下来朝高良磕头道:“老爷,老奴其实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夫人叮嘱我要瞧着大少奶奶的动静,然后回主院报信,老奴委实冤枉。”
“冤枉什么,快些拉下去!”高良已经是勃然大怒,前边两个月,后院接二连三的出事,看来府里头藏着不少魑魅魍魉,没想到今日高夫人竟然又将手伸向了梅园,这是想让高家子孙不盛?他厌恶的看着高夫人脸色阴沉:“夫人,你便在这院子里歇息着罢,哪里都不用去了。等着那边桃园修好了,主院便挪到那边去,你将府中的钥匙都交出来,账簿子也转到桃园去,以后你只管安心养着身子,府里的事务交给钱氏打理。”
高夫人白了一张脸望着高良,嘴唇都在不住的发抖:“高良,你凭什么便定了我的罪过?就凭这婆子莫名其妙说的这几句话不成?你真是有良心,莫非你便忘记了那时候你穷困潦倒,若不是我下嫁给你,哪里来的这般风光!”
高良最不喜的便是高夫人提起他的出身,每次提到他当年的时候,他便会记起自己那时候巴结逢迎徐国公府的事情来。他与钱氏本是少年结发,那时也算得上是恩爱夫妻,因着被富贵迷了眼睛,这才狼心狗肺的将钱氏夫人降成了平妻娶了高夫人。此时见高夫人又旧事重提,高良不由得勃然大怒,指着高夫人道:“当年我也是武举出身,比起你那些靠着祖荫的兄弟又差到了哪里!你虽说出身徐国公府,可你看看你做下的事情,哪一点像是出身大家的小姐?”
呆呆的听着高良忽然间发难,高夫人一时间都快反应不过来了,她捂着胸口望着高良,似乎不敢相信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这么多年来,尽管她暗地里做了不少手脚,可那高良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将高祥送出自己能动手的范围而已,今日这又是怎么了?他甚至敢说徐国公府的不是。
“老爷,我们家奶奶还托我来说一件事儿呢。”阮妈妈走上前来,望着高夫人轻蔑的一笑:“大公子秋闱高中去京城备考春闱的那一次,夫人收买了白虎堂,想要在水路上做手脚,做出翻船的假象来,将我们家大爷与奶奶弄死。”
“竟有这样的事?”高良恶狠狠的转过头来望着高夫人:“你越发能下狠手了,真是最毒妇人心!即便祥儿不是你亲生的,可毕竟他也是我高良的儿子,是我高家承继香火的,怎么能容你这般下手毒害!我原想着这么多年过来,你心中的恨意也该慢慢平息了,没想到你依旧如昔,没有半点变化!”
“老爷,你怎么能听风就是雨?这仆妇胡言乱语,又怎么能当真?”高夫人说话间有几分艰难,她觉得自己几乎都不能呼吸了一般,望着阮妈妈,眼中露出了凶光:“你这婆子,为何这般红嘴白牙的来攀诬我?”
阮妈妈笑了笑,神色淡然:“夫人,你和白虎堂说好,五万两银子成交,先交了两万五,事成以后再交一半。没想到我们家奶奶心思缜密,布了个迷魂阵,根本没有坐那条船,也不是走的那水路,白虎堂没有得手,可也没有将那一半银子退给你,夫人,你说是不是这样?”见着高夫人额头上边汗水蒸蒸,阮妈妈哈哈一笑:“夫人,你那银票是四通钱庄的,上边的私戳是你的大名,怎么都赖不掉!”
一张紫堂脸成了猪肝色,高良气得不轻,瞧着高夫人瘫倒在椅子里边,他愤恨的瞟了高夫人一眼:“你可真真狠毒,时时刻刻只想着斩草除根!”
高祥在旁边听着简直不敢相信,他与秋华回江陵的那一次,一路上无惊无险,没想到自己竟然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了。他想起了母亲与秋华的话,心中深以为然:“高府不是宜居的地方,总得想法子脱了这个牢笼才是。”
“父亲,既然夫人这般看我不顺眼,那不如我带着秋华与母亲搬出高府,这样夫人也不会如此难受了。”高祥只觉自己背上汗津津的一身,这初冬的时分,竟然还会觉得有些发热,心中焦躁不安。自己当年向秋华许下承诺,到现在想起来真是笑话,他会让秋华做天下最幸福的女子,一辈子只听她的话,由她差遣后边倒是做到了,前边那一句可欠缺太多,秋华嫁了她开始便过得越发的不安稳,他心里想着这事儿便有些难受。
“你们都在胡说什么!”高夫人索性将事情都推到一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那婆子说的事儿我可从来没做过,银票?银票又在哪里?谁不知道我的银票都是四通钱庄,上边肯定是盖了我的私戳?真真可笑,编出这样的话本儿来挤兑我呢!”
高良冷冷的望着高夫人,满脸愤恨难当:“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那年你收买了书院的采买,企图让祥儿中毒,幸亏天见怜我高家,让祥儿逃过一难。当时我顾及着徐国公府的面子,让那管事出去顶了罪,没想到你却变本加厉起来。今日你再狡辩也没有用,我高府不能因着你这恶毒的妇人分崩离析。祥儿,你与你媳妇安心住下罢,以后府中便是你母亲当家。”抬眼望了望满屋的下人,高良厉声吼了一句:“都听清楚了没有?”
下人们见高良发怒,个个儿战战兢兢,垂手站在那里,就连大气都不敢出:“老爷,我们听明白了,以后府里的大夫人便是钱夫人。”
高夫人听了脸上涨得通红,一双手拍着桌子只是叫喊:“高良,高良,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翅膀长硬了,便将我们徐国公府扔到了一旁!”
“当年是我一念之差,被那荣华富贵迷了眼睛,我高良这才在徐国公府的影子里边生活了二十年,处处都要唯徐国公府马首是瞻。可今非昔比,我也不要再畏惧你们徐国公府,假以时日,说不定徐国公府还要来看我的脸色呢!你可知道,皇上现在有意将那些老国公府势力削弱?你们府里头的丹书铁券恐怕都要被收回了,可你却还在这里耀武扬威,也不知道该韬光养晦!”高良长长的说了一段话,二十多年的那口恶气总算吐了个干干净净,望着高夫人发白的脸色,他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高夫人脑袋一歪,倒在了椅子上,杨妈妈与千墨吓得赶紧搀扶住了她:“夫人,夫人!”
高祥回到梅园,开开心心将事情与秋华说了一遍:“秋华,这下好了,终于不必要担惊受怕了。”他的眉毛都快要飞了起来,似乎要飞到发鬓里去。钱氏在旁边听着,脸上也是微微的笑容,想着八月十五晚上高良对自己说的话,心里边便格外舒服。
“你且歇歇气。”秋华朝玉石瞄了一眼:“赶紧给大爷端碗水来,他方才说话,口水都要说干了!”
玉石听了抿嘴笑了笑,走到一旁去沏茶,高祥见秋华在取笑自己,脸色一红,不依不饶的扑了过来:“秋华,你是在嫌我说话说多了?”
“哪有,你快些喝口水,润润嗓子!”秋华端起茶水递到高祥手里,脸上虽然有着笑容,心里头却很是担忧。钱氏与高祥想得太简单了些,这事儿哪里会到这么就完了呢?高夫人掌控高府大权二十多年,今日虽然失势,可她手中却有不少旧仆,还能替她做事。
高良之所以决定将钱氏扶上正妻之位,也不过是与朝堂动向有干系而已。望着坐在窗户边的钱氏,外边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眼角的细纹十分清晰,秋华心中暗自叹气,与公公高良也打了几年交道了,他是自己见过的最无耻之人,也是亏得婆婆还拿了他当天一般恭恭敬敬的待着。
朝堂里现在形势变化,因为几位皇子身后都有世家大族支撑,皇上立储君有些困难,所以他有意想要削弱几家国公府的势力,把一些干扰的因素给削掉。春华早些日子的来信里提到这事便有些忧心忡忡,镇国将军府虽然是皇亲国戚,可似乎也受了些牵连,早些日子宗人府上奏,要求恢复镇国将军瑞王封号,皇上大怒,将奏折都摔到了一旁。
“这定然是有好事者有心为之。”春华的信里说得十分明白:“祖父自请去除瑞王封号已经很久了,为何有人在这时忽然提了出来?我与允袆猜测,或许是皇上自己布置下的好戏,不外乎就是想削去镇国将军府的势力罢了。”
皇上是个多疑之人,身子也不大好,前年起便生了重病,幸得四皇子带人替他寻访到了神医,这才身子康复了些,最近听说似乎他又旧病复发,现在正是考察储君的时候,对于这些碍手碍脚的世家大族,恐怕皇上已经有些不耐烦。高良想必已经找好了进身的梯子,这才过河拆桥,敢与徐国公府对着干。
高良今日与高夫人翻脸,绝不是因为钱氏,也不是为了高祥与她,而是他已经有了十分的把握,这才敢说出那些话来。他嘴巴里爽快了,可未必会仔细留心后院的事情,到时候吃亏的还是钱氏与自己。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自己与钱氏在明处,高夫人在暗处,怎么能时时刻刻防备到她?秋华揉了揉脑袋,打起精神来看了看高祥,他正陪着钱氏说话,母子两人言笑晏晏,脸上有着浓浓笑意。
看起来只能靠自己了,秋华将手笼在袖子里边,慢慢的筹划了起来,现在高夫人虽说失去了打理中馈的大权,但她完全可以暗中发难,所幸的是她现在身子还病着,估计暂时还没有精力来对付她们,而且高瑞房里的事情也让她分去了一些心思,徐灵枝与李清音都丢了孩子,高夫人此时想得更多的该是如何尽早抱孙子。
无论如何要找些事情给高夫人做,让她的注意力不再集中在梅园,秋华心里头拿定了主意,暂时便从苏润玧身上入手,正好她还要交钥匙和账簿子过来。
才在想着这事儿,外边丫鬟来通传,苏二奶奶过来了,钱氏望了望秋华,有些迟疑:“祥儿媳妇,我以前也没当过这么大一个家务,总怕会当不好呢,不如还让她担着?毕竟她不是她婆婆,我们也没必要去把她的权给夺了。”
秋华淡淡一笑:“婆婆,你不用担心,我来帮着你,自然不会出什么差错。”
钱氏为难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试试罢。”
门帘儿一掀,苏润玧带着两个丫鬟大踏步走了进来,见着钱氏便一脸笑的行了一礼:“婆婆安好。”
苏润玧身上穿了一件淡紫色掐腰小袄,衣领处镶嵌着一圈绒绒的白毛,将她的脸衬得小了一圈,下边系了一条浅白色的凤尾裙,裙袂处一圈儿缠枝芍药,衬得十分富贵喜庆,走起路来莲步姗姗,摇曳多姿。她的头发梳成如意髻,鬓边插着梅萼白,花瓣用白玉打造,插在鬓边十分显眼。
秋华瞧着她似乎精心打扮过,心里想着不知苏润玧穿成这样到梅园来究竟有何用意,朝她微微一笑:“弟妹,这衣裳甚是精致,与你这发簪很是相配。”
苏润玧见秋华夸奖自己的衣裳首饰,也很是骄傲,昂了昂头道:“这发簪是金玉坊的新品,衣裳是珍珑坊的,这两家的东西都是最最精致的,只不过就是多花些银子罢了。”
站在秋华身旁的玉石听了这话,再看着苏润玧得意的脸色,悄悄捏了翡翠一把,实在有些忍不住想笑,翡翠朝她撇了撇嘴,两人心知肚明,只有苏润玧不知就里,徐徐对钱氏道:“婆婆,听说要媳妇将这账簿子交到梅园来,媳妇不敢怠慢,还请婆婆收下这些账簿与钥匙。”说罢朝身后的丫鬟呶了呶嘴,几个丫鬟婆子捧了成沓的账簿过来放在桌子上边。
“辛苦了你。”钱氏看了那堆账簿子一眼,笑眯眯的望着苏润玧:“快些坐罢!其实只是你公公执意要如此做,我瞧着你管账的时候,府里头也没出什么乱子,井井有条,实在不错,以后……”
秋华听着这话心中有几分着急,婆婆这分明就是有想要推卸责任的想法了,赶紧接了话过来:“以后少不得弟妹多过来梅园,将府中的细节事儿与婆婆说说。我对这府里的事务不熟悉,而且现儿身子沉重,怕也没办法能帮到婆婆的忙呢。”
苏润玧听了不免得意,连连点头:“大嫂,没问题,我忙了这么些天,基本上也摸清套路了,婆婆有什么不清楚的,只管来问我,丫鬟婆子喊不动的,也可以告诉我,我帮着婆婆去整治她们。”
见苏润玧答应得爽快,秋华点了点头:“弟妹真是个热心肠的人!”指着那叠账簿子道:“婆婆,媳妇帮你先看看这账簿子。”
钱氏点了点头道:“我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刚刚好你帮我瞧瞧。”
玉石走过去,在随意拿了最上边一本递给秋华。翡翠赶紧从多宝格上取下来一个金算盘,这是嘉懋送给秋华的添妆礼,苏润玧瞧着那个金光闪闪的算盘,不由得惊讶得张大了嘴:“大嫂,你这算盘都是金子打的?”
秋华笑了笑道:“这是我大哥送我的添妆礼,外边包了金子罢了,空心的。”
“长宁侯府果真是富贵滔天,不愧是太后娘娘的娘家。”苏润玧瞧着那把算盘不住的啧啧称赞,钱氏也是第一次瞧见媳妇这把算盘,不禁也唬得睁大了眼睛,自己原先倒是小看了她,竟然连她的出身都没有弄得清楚,原以为有高夫人把持亲事,自然不会给高祥聘什么好人家的女儿。与秋华生活了一年多,她只知道秋华是江陵容家的女儿,心里以为不过是旁支出来的罢了,没想到今日听着苏润玧提起才知道原来她竟然是出身长宁侯府。一想着自己曾经要塞通房给高祥,钱氏脸上好一阵不自在。
秋华算盘打得飞快,上下拨动间,那算盘珠子便跟着手指不住的跳跃,屋子里的人都盯着秋华的指尖看,只见那金色的珠子与她淡粉色的指甲盖儿相映衬,煞是柔和。
约莫小半个时辰,秋华便将那一本账簿子盘算清楚,她挺直了背让玉石揉了揉肩膀:“最近身子总是不得力,才随便动动便不舒服了。”将账簿子合上,秋华笑眯眯的望着苏润玧道:“弟妹,这个月你打理府中内务以来,账目是自己添的,还是旁人帮你记载的?这些账簿子是你自己去仓库取的,还是旁人给你的?”
苏润玧瞧着秋华的神色似笑非笑,不由得有些疑惑:“大嫂,莫非哪里不对?”
“我恰巧拿着了这个月的账簿子算了下,这些账目明显便对不上,上面列的总开支与明细对不上号,差了好几百两银子,而且这些粮米价格似乎也有些不对,你自己瞧瞧。”
苏润玧脸上变色,将账簿子接了过来,拿了算盘笨拙的拨动算了几页,再看看上边的数字,不由得一惊:“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这个月的账簿子是我写的,可这些笔迹却与我的有些不同。”她偏着头思量了下,脸色露出愤恨的神情来:“账簿子是交给杨妈妈掌管的,莫非她做了一本假账?”
“应该不可能。”秋华摇了摇头:“杨妈妈做假账做什么?银子不在她手里过,也捞不着什么好处,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她犯不着做。”
“大嫂,莫非你是糊涂了不成?”苏润玧气呼呼的将账簿子合上:“杨妈妈可是大夫人的手下,她帮谁做事,难道你不清楚?”徐氏婆婆真是下得一手好棋!若是自己合她胃口,这假账簿子便可以不用拿出来,若是触犯了她,那便可以利用这账簿子做名堂,说她的不是左右她又不止自己一个媳妇,不怕得罪自己!想到此处,苏润玧心中一阵气闷,这徐氏婆婆真是不好对付,与自己的母亲相比,她的手腕更胜一筹。
“大嫂,我去问问杨妈妈看,或许她是将账簿子弄错了。”苏润玧扶了丫鬟的手站了起来,朝钱氏与秋华点了点头:“我先去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屋子里边仿佛还留着苏润玧衣裳上的香味,秋华微微的闭上了眼睛:“没想到她连自己的媳妇都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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