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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边一片宁静,秋虫在草间蛰伏,不住的发出嘶鸣之声,将假山后边两个人细细的说话声的掩盖住了:“新来的文姨娘竟然是三小姐,奶奶这下又得头疼了。”
“头疼什么?”玉石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以前她还在容家做三小姐的时候都没有压得住咱们家奶奶,现儿她只不过是个姨娘,还能起什么跳?”
珍珠望了望那还亮着灯的内室,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虽然我知道二爷与咱们奶奶的情分,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那文姨娘费尽心机要将二爷拉到她房里去,恐怕奶奶也没办法呢。天下没有不偷腥的猫,何况这条鱼就这样摆在他面前,都用不着费心思去偷,二爷怎么能不吃?”
玉石拉住珍珠的手道:“咱们只要盯紧了那文姨娘便是了,我相信二爷不会辜负了咱们奶奶,若真是辜负了她一片心,我们家奶奶自然也有旁的法子。”
风微微的吹来,树上米粒大的桂花落在了她们的肩膀上,在溶溶的月色里,淡黄一片:“但愿这文姨娘不要惹什么乱子,安安分分的住着便好。”珍珠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咱们要盯紧了她,还得告诉旁的姐妹,小心别让那文姨娘钻了空子来捣乱。”
屋子里边一灯如豆,秋华支着手靠在床上,望着背对着自己在看书的高祥,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要和他说,可那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新来的姨娘是淑华,这事儿该怎么与他开口?或者自己干脆什么都不说,就让他去处理?
“高祥,夜深了,歇息罢,这看书也不是一时之间的事儿。你身子才受了折腾,没必要这样秉烛夜读。”秋华翻了个身,下定了决心,自己暂时不和他提淑华这件事,看他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第二日的清晨十分宁静,就连枝头的桂花簌簌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秋华抬眼看了看窗外,天空里已经是浅蓝浅白的一片。望了望身边睡得正熟的高祥,她悄悄的掀开被子,从他身上跨了过去,趿拉着鞋子走到门口,轻轻拉开了一条缝。
外边的空气很清新,浮动着一种淡淡的甜香,抬眼望了望门口的几株金桂树,就见绿叶丛丛里已经盛放了点点金黄,就如一片烟雾浮现在枝桠间一般。珍珠和玉石正站在走廊里说话儿,听着身后房门轻响,转头看见秋华的脸,“嗳哟”了一声:“奶奶起身了?”
秋华摇了摇手:“小声些,二爷还在歇息呢,去帮我打水过来,我到旁边屋子梳洗,别惊扰了他。”
两人应声而去,秋华抱了衣裳悄悄的踏出了房门,又细心的替高祥将房门掩上,这才放开步子走去了旁边屋子。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床上的高祥便已经睁开了眼睛,外边的桂花香飘了进来,那香味仿佛就在自己鼻子下边萦绕。秋华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自己若还要做出什么事情来让她不高兴,真是天理也难容。
昨晚杨妈妈将新来的姨娘送了过来,秋华回来以后那模样儿与素日有些不同,虽然秋华嘴里说不在意那事情,可心里定然还是有些在意,要不是她昨晚回内室,脸色怎么会那般难看?秋华活得如此之累,自己一定不能辜负了她。高祥躺在那里,看着床前一缕温暖的阳光,高祥的嘴角浮现出一丝温柔的笑容。
听着外边有脚步声慢慢的远去,高祥知道秋华是去向高夫人请安了,翻了个身想再睡一会,可怎么也睡不着,身边的人走了,被窝里似乎凉了一半,高祥再也无法入睡,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披了一件衣裳打开了房门:“帮我打水来梳洗。”
后院树下站着的琥珀应了一声,转身便往外边走,还没出后院的月亮门,就听门外一阵喧哗:“姨娘,你不能进去,后院是二爷和奶奶的内室。”
琥珀心里堪堪的跳了一拍,昨晚玉石和珍珠回来便和她们说了,那新来的姨娘是长宁侯府原先的三小姐,叫她们盯紧些,不要让那文姨娘弄出什么幺蛾子来。现儿一大早的,她就跑后院来,是不是见着奶奶出去请安了便想来和二爷腻歪着?琥珀心里一阵不舒服,甩这手儿快步走出月亮门,一袭玫红衣裳立时跃入眼帘,再往上边看过去,确实是淑华小姐,几年不见她显得更艳丽了,只是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让她见着觉得不舒服。
“姨娘,没有奶奶召唤不能擅自进内室。”琥珀将几个粗使丫鬟拉开走了出去,身子拦住了门:“难道进府做姨娘前便没打听过大户人家里的规矩不成?”
淑华见着院子里的丫头们牙尖齿利,几个人拦在门口不让她进去,心里有气,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昔日她在长宁侯府时,谁见了她不要恭恭敬敬行礼,问一声三小姐安好?现儿一个个趾高气扬,见了面也只行个半礼,连句问安的话都没有,反而有板有眼的教训起她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淑华瞥了琥珀一眼,见着有些眼生,也拿不准她是秋华的人还是高夫人拨来的丫鬟,先问问清楚比较好。
“我叫琥珀,姨娘问我名字可有什么指教?”琥珀笑嘻嘻的瞟了淑华一眼,原先她在随云苑里只是做些粗使活儿,很少跟着秋华出去,文姨娘自然不认识她。
“大胆奴婢,竟敢在我面前大呼小叫,你是个什么东西!”知道琥珀不是高夫人的手下,淑华立刻趾高气扬起来,伸出手指着琥珀的鼻子开始骂人:“没眼色的东西,还拦着门不让开!这后院是二爷的内室,我是二爷的姨娘,自然能去找二爷。”
琥珀轻蔑的看了淑华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姨娘不过是半个主子,哪里就能这样跋扈起来了?我只听二爷奶奶的话,这昨晚才钻出来的姨娘,我还真没放在眼里!这内院可是二爷和二少奶奶的内院,想要进去,得要二爷二少奶奶发了话才行,否则我便有十二个胆子也不敢放姨娘进去。万一短了什么东西,姨娘能担得起责任不成?”
身后几个粗使丫头也哄然笑了起来,朝淑华挤眉弄眼,一个个脸上都是讥诮的笑容。
“你们这群不识好歹的奴婢!”淑华气得脸都红了,身边小菲扯了扯她的衣袖:“姨娘,咱们先回去罢,二爷今晚总会要到你屋子里边来的。”
淑华一甩手,回头凶狠的盯住小菲:“我做什么事情,还用你来管不成?闭上嘴巴少说话,免得挨打!”
小菲缩了缩脖子,默默的站在了一旁,眼神里边透着委屈的看了看淑华,姨娘脾气愈发的坏了,以前她还有温柔的时候,心情一好还有打赏,后来那位公子不来了,姨娘没了人养着,越来越不挑人了,什么人都可以和她春风一度,可是因着进账不多,渐渐的积了气性,对自己动辄便是打骂。
眼见着好不容易得了个机会进了高府做姨娘,总算是过上了舒服日子,可怎么姨娘这气性还没有收拾起来?这样对二少奶奶院子里的丫鬟,分明是自己找罪受。
琥珀带着丫鬟拦着门,淑华不能冲进内院里去,只能见着里边似乎有绿树葱茏,郁郁青青。她惦着脚尖大喊:“二爷,二爷,我要见你!”
坐在屋子里的高祥心头一惊,这声音怎么这样熟悉?他从屋子里边跨了出来径直走到门口,就见琥珀带着几个丫鬟和一个艳妆女子对峙在那里。定睛看了看那女子,高祥不由大吃了一惊,那不是秋华的庶姐淑华吗?
听说这位容三小姐思念亡母过甚,以至于郁郁寡欢,也染病身亡了,可现儿站在面前的,难道是她的鬼魂不成?他瞧了瞧地上,有着一条长长的影子,据说鬼魂是没有影子的,这样看来她该是活人,以前自己听说的话多半是别人误传了。
“你……”高祥拨开了人群走出去,惊诧的看着淑华,见她眼里透着得意的神色,心里很是不悦:“你怎么一早就在这里吵闹?”
“二爷!”淑华嘴巴撅起,走上前去就想拉高祥的衣袖,琥珀瞪了她一眼:“姨娘,注意些分寸!”
高祥也沉了脸望着淑华道:“你既然做了姨娘,便要守着姨娘的规矩,后院哪里是你能来的地方?还是老老实实回自己屋子里头呆着,没有二少奶奶的召见,你就连中院都不能进来!”见着缩在一旁的小菲,高祥瞪了她一眼:“还不快将你家姨娘扶回去!”
小菲怯怯的应了一声,走过来在淑华耳边轻声说道:“姨娘,咱们回去罢!”
淑华尖叫一声,朝高祥扑了过来:“祥哥哥,难道你就忘记我了不成?你不要这么狠心!我头上的簪子还是你那时候寄给我的年礼呢,你仔细看看是不是?这么多年我都一直带在身边,从来不敢丢弃,你、你、你便怎么能这样将我忘在脑后了?”
高祥看了淑华头上的簪子,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什么时候送你年礼了?这簪子根本就不是我送的,你莫非是脑袋发昏说胡话不成?琥珀,快些去给我打水过来,我还要出去有事情。”
“姨娘,回去罢,你这么与二爷套近乎也没有用,二爷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你还好意思厚颜要粘上来不成?”琥珀走上前去,朝淑华摇了摇头:“姨娘是一夜未眠罢?瞧眼睛下边那黑眼圈儿,实在难看!”
“姨娘,回去罢。”小菲见高祥转身走回了内院,门口几个粗使丫鬟依然站在那里没有让开身子,知道淑华闯不进去,只能拉了拉她的衣袖:“姨娘……”
淑华心里正在恼怒,见小菲不住的催促着她回去,心中更是火大,反手就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我要做什么还用得着你来管不成?没有用的东西!旁人都会护着自家主子,只有你倒好,总是来拉我的后腿!”
小菲的脸迅速红肿了起来,她捂着脸忍着痛站在那里,不敢回嘴。淑华抽了这一巴掌,心里这才舒服了些,恨恨的看了那扇月亮门一眼,转身便往外边走了去。
“老二媳妇,怎么今日里头气色不大好?”高夫人望了望坐在一旁的秋华,轻轻叹了口气:“你也要原谅我,我这也是为高家香火着想,现儿高家还没一个喊我叫奶奶的呢,我这心里头可是着急!”
秋华恭恭敬敬低头答道:“婆婆想得很是周到,秋华十分感激,新来的姨娘瞧着是个好生养的,夫人的心愿应该不久就能实现。”秋华从眼角觑着高夫人的脸色,见她一副欢娱的模样,知道是正在得意,心里不免腹诽了一句,是不是徐国公府内宅之争没过足瘾,这才将手伸到自己院子里边来了。
高夫人一愣,心里想着怎么样也能见着秋华脸上有失落埋怨的神色,没想着她竟然淡然处之,一点旁的反应都没有,那低眉顺眼的神情,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以前和她争辩通房之事的人根本不是眼前这个高家二少奶奶。
“秋华!”大厅门口的竹帘不住的摇晃着,高祥从外边大踏步走了进来,走到高夫人面前,淡淡的喊了一声:“夫人安好。”没等高夫人接口,他又走到了秋华面前:“园子里桂花开了不少,咱们去看看。”
秋华抬头望了一眼高夫人,站起身来歉意的说道:“婆婆,恕秋华先行告退。”
高夫人咬牙看了看两人的背影,好半天没有说话,旁边范妈妈却喜孜孜道;“夫人,肯定是昨晚因着姨娘的事情两人生分了,素日里哪有见二公子过来拖人的?他都不大爱到夫人这屋子里头来呢!”
“嗯,你这话倒也有些道理。”高夫人接过千墨递上来的茶盏,慢慢喝了一口:“杨妈妈出去了没有?”
“回夫人话,杨妈妈方才出去了。”千墨轻轻替高夫人捏着肩膀,细声细气回答:“夫人,二公子说今日桂花开得正好,三公子素来最喜欢赏花作诗,要不要过三公子院子瞧瞧?”
高夫人点头微微一笑:“这提议不错,走,去老三院子里瞧瞧。”
秋华被高祥拉着从大厅里出来,有些奇怪:“你这是怎么了?如此风风火火的,可有什么事情?”
“淑华没有死?”高祥拉了她站到了一棵树下,吃惊的望着她:“我方才见着那新来的姨娘,竟然是淑华!不是说她悲伤过度染病身亡了吗?怎么她还活着,而且也换了姓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秋华一怔,这才想起家里为了掩饰贾安柔与淑华的失踪,编出了贾安柔病死,淑华思念亡母暴病身亡的事儿来。见着高祥惊诧的神色,秋华想了想,缓缓说道:“她确实没有死,但她已经不是长宁侯府的小姐了,她的父亲姓文。”
听了这话,高祥心里豁然明白了,这是容府的秘辛,只是不能透露给外人听而已。他尴尬的摇了摇头:“我差点以为她是一只孤魂野鬼,瞧着地面上有影子这才知道她是活人。也不知怎么了,她竟然莫名其妙说我送了她一只簪子做年礼,我什么时候送过她那东西?瞧着她说话的神色不似作伪,是不是你们在捉弄她?”
秋华愣了愣,多年以前的事情浮现在眼前,那个下着雪的除夕,淑华那骄横的脸孔,春华促狭的笑容……没想到她竟然还留着那簪子,看起来她对高祥一直有想法。秋华的心里涌起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她望着高祥点了点头:“她见你给我送的年礼,便找嘉懋大哥吵闹,说他将你送她的年礼给昧下了,嘉懋大哥于是让春华给了她一支簪子,假装说是你送给她的。”说完这些,秋华抬起眼来紧紧的盯着高祥,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是不是会觉得淑华对他一往情深觉得很是感动?
“原来是这样,我怎么可能寄年礼给她?那不是自作多情?”高祥摇了摇头,吁了一口气:“亏得她还留着那簪子到现在。”
“你有没有觉得感动?人家这般惦记着你?”秋华撇了撇嘴:“可真真是一往情深呢。”
“秋华,你又顽皮了。”高祥捉住了秋华的手轻轻打了两下:“她对我怎么样,与我有何干系?我为何要觉得感动?我倒是觉得烦恼呢!”
树上簌簌的掉下几朵桂花,正好落在两人相握的掌心里,那花朵就如张开的小嘴,微微朝上摆动着身体,点点跳跃在他们的手心。“秋华,咱们捡些桂花回去做桂花酿。”高祥忽然有了兴致:“还可以拿了做桂花糖。”
秋华眉眼舒展的看着一地金黄,笑嘻嘻道:“八月桂花正盛,这时节的桂花最好拿来做口脂,我本来正想着要捡些回去呢。”于是打发了阮妈妈回去喊几个人过来帮着捡桂花:“记得要带席子和干净的篮子过来!”
要想捡到最后的桂花,就得挑那极大的金桂树和银桂树,铺一张席子到树下,然后几个人合力摇着那树干,桂花便会从枝头坠落到了席子上边。这样掉下来的桂花才是既新鲜又干净的。拿了回家略微晒晒,将花上的水气蒸干了,收到坛子里边,放上一些砂糖,将坛子扎紧口子,坛翁的边上放满水,过了几个月就能开盖尝到新鲜的桂花糖了。厨房里边做糕点用这糖,咬一口嘴巴里都是香的。
除了做桂花糖,这桂花还能掺在酒酿里边,将酒埋在地下,过一年取出来,那香味芬芳馥郁,让人还没喝就觉得醉。至于口脂,是翡翠最最拿手的,她母亲会做胭脂水粉,自小便教了她一些秘方,秋华的胭脂口脂,大部分都是在翡翠的指点下亲自做出来的。
阮妈妈见高祥与秋华兴致好,瞧着这两人便觉心里头高兴,听着说要捡桂花,应了一声,飞了一双脚儿,很快的便消失在园子拐角处。秋华望着阮妈妈的背影,不由得感叹:“妈妈腿脚还是那般灵活。”
高祥也点头附和:“可不是呢!她每天都要在院子练几个时辰拳脚,咱们还在做梦,她便起床练习去了,怎么会身子不好?我本想向她学几手的,可阮妈妈说我年纪大了,资质又差,不适合练武,哎……”长叹一声,高祥忽然又像想到了什么,握住秋华的手在她耳边低声说道:“给我生个儿子,从小就让他跟着阮妈妈练武。”
秋华脸微微一红,抿嘴一笑:“想那么远!”
不多时阮妈妈带着几个丫鬟过来,取来了两床水竹席子,还蝎蝎螫螫的拿了好几个大篮子过来。琥珀一见秋华便踏了过来说话:“奶奶,你可不知道呢,你才去了主院给夫人请安,那文姨娘便想闯到内院里边来,真真是不要脸!”
秋华见她嘟着嘴,一副气冲冲的模样,不由得失笑:“她闯进去没有?”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高祥,更是笑得开心:“二爷说了什么没有?”
“二爷让她回去,没有奶奶的命令,就连中院都不许她进来!”琥珀的气这才平息了些,笑着夸赞了高祥一句:“二爷说得真好,奴婢瞧着那文姨娘的脸色瞬间便变白了,她那个丫鬟来扶她,还被她掴了一掌哩!”
淑华还是那么暴躁,丫鬟虽然地位低,可毕竟很多事情都要依赖她们去做,怎么能这样对待呢,越是贴身的丫鬟,越要好言好语笼络着,切忌不能粗暴待之。秋华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是她素日里对丫鬟们好,恐怕她落难了以后还有丫鬟会帮着她,昨日见了跟着她过来的丫鬟与婆子,见她挨打,两人都是一副漠然的神色,可见她素日里对她们两个不好,这才没有一个为担忧的。
阮妈妈指挥着丫鬟们将席子扑了在树下,单手撑住树,略一用力,树上的桂花便不住的往下掉,真是应了“零落如雨”的景致。玉石拍着手欢叫着:“妈妈力气可真大!”一边弯了腰下去,在席子上捡起几朵桂花放在嘴里尝了尝:“好香,还有甜味儿!”
主仆几个在树下捡桂花捡得正欢,旁边来了几个人,高夫人停在路边看了看那边欢声笑语,粉扑子脸上神色暗了暗:“倒是会打发日子!”
千墨扶着高夫人的手,低声笑道:“夫人,咱们也和三公子去捡桂花,酿酒、做桂花团子都是极好的。”
高夫人点了点头,由千墨扶着,领了几个丫鬟婆子便去了高瑞院子。走到院子里边,碧云碧霄迎了出来:“公子刚刚起床不久,正在用早膳。”
“走,进去瞧瞧。”听说儿子已经起床,高夫人步子轻快,由丫鬟们扶着走了进去:“瑞儿,今日觉得身子可好了些?”
高瑞坐在桌子面前,手里拿了一双象牙箸,正在抢给他布菜的丫鬟玉箸上夹着的菜。猛的听到高夫人的话,他转过脸来笑了笑:“母亲安好,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今日瑞儿感觉尚好,有劳母亲挂念了。”
布菜的丫鬟手中的玉箸掉到了地上,站在那里身子不住发抖,上回夫人莫名其妙就打了碧云碧霄二十板子,说她们媚惑三公子,高瑞与自己嬉闹被夫人抓了个正着,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罚自己呢。
高夫人今日心情很好,只是眼睛扫过了地上的玉箸,淡淡说了一声:“什么事儿这样害怕?竟连筷子都掉了!”那丫鬟听着夫人仿佛没有怪罪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蹲到地上将那玉箸捡了起来。
“今日园中桂花开得正盛,我见你二嫂在树下捡桂花,心有所动,不如母亲带你去园子里走走,也学你二嫂去捡些桂花回来。”高夫人慈祥的望着高瑞,心里有说不出的疼惜,瑞儿委实聪明,只是因着身子不好,一般都不带他出去走动,现儿见着他苍白消瘦的脸,实在是难受。
“好啊,去捡桂花!”高瑞欢喜得眼前一亮:“这可真是风雅的事情,我得去请教二嫂,捡了的桂花该怎么样才能酿成桂花酒?”
走到园子里头,桂花树依然在,枝头的桂花也开得一样繁密,可树下的那些人却已经不见了,桂花树底下有一块很明显的痕迹,旁边落的桂花都密集些,只是留出了方方的一块,上边零星的落着些桂花,一看便知道那是席子铺着的地方。
“将席子铺上。”高瑞指着那块空地,急急忙忙道。
几个丫鬟婆子将席子铺在了地上,两个婆子站在树下合力摇晃着树干,上边零零星星掉落了几朵桂花,根本就没有方才看到的那么密集。高夫人皱了皱眉头:“偷懒的劣货,用点劲儿!方才见着不只有一个婆子在摇那树干,桂花像下雨一般落了下来!你们两个都比不上她一个不成?”
两个婆子喘了口气,直起身子连声叫屈:“夫人,不是我们没用力气,这树上开着的桂花多半已经被二少奶奶摇尽了,咱们去旁边那几棵树捡罢!”
高夫人听着觉得有理,点了点头:“去旁边看看。”
两个婆子选了一棵枝干细些的桂花,等着丫鬟们将席子铺好,两人用力一阵乱摇,倒也掉下不少桂花来。高瑞看了心里欢喜:“快些去捡起来!”高夫人也若有所思道:“果然那棵树是被老二媳妇捡尽了!”
“母亲,听说你给二哥纳了妾?”高瑞看着丫鬟们弯腰捡着桂花,有那穿着上衫下裙的,腰那个地方露出了一截白白的肉,不由得有几分垂涎:“母亲,你怎么只想着二哥不想着我?也该再指两个屋里人给我罢?”
高夫人望了高瑞一眼,见他脸上依旧是红红的一片,如胭脂般艳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瑞儿,你现在身子弱,还没大好,不适宜接近女色,上回母亲将那碧云和碧霄打了二十板子,还不是瞧着她们狐媚着将你诱惑了?你先静心休养着,等身子好了,莫说是两个,便是二十个母亲也可以指给你。”
高瑞有些怏怏不乐,可表面上却没有显示出来,只是抱了高夫人的胳膊,将脑袋靠在她肩膀上:“还是母亲疼惜我,不像父亲,常年都不来问下我的身子,他眼里只有大姐与二哥,自小便将他们挪到外院去,对他们关心备至。”
高夫人听儿子撒娇,心里也很是不舒服,高良偏心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他武断专行,有时候根本就不问自己的意见,而且随着他的官越做越大,他的脾性也越来越大了。先前来干涉内院之事还要和颜悦色的问自己的主意,可现在几乎都不要问过她的意思,直接就把事情给决定了。
真是个负心汉!高夫人心里恨恨的骂着,自己现在对高良已经没有太多指望,只盼着他升了官,自己的诰命要封得更高,下次回徐国公府的时候也好在继母面前显摆,也让那些没眼色的继妹们羡慕。
自己只要有安儿和瑞儿便好了。高夫人能感觉到高瑞放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热烘烘的一片,心中很是欣慰,安儿现在都是正五品的官了,要是瑞儿的病能治好,自己无论花多少钱都在所不惜。
秋华与高祥带着婆丫鬟走进自己院子,一双脚才跨进门,就听前坪有细声细气的说话声。走进院子一看,淑华正带着那丫鬟和婆子在外边晒太阳,看门的丫鬟千红手里拿着一个荷包在绣,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接着话儿。
见着一双绣花鞋在自己面前晃了过去,千红认得那水葱绿的缎面鞋子是秋华的,上边绣工精致,还镶着大颗的珠子。千红知道是二少奶奶回来了,赶紧站了起来:“二爷安好,二少奶奶安好。”
秋华瞥了她一眼,高夫人送来的四个丫鬟里边,千惠和千桃定然是存了要做通房心思的,后来千惠被送走,千桃暂时熄了这份心思,见着高祥也不眉挑意动了,只是不知道她这份心思能歇多久。千红与千莺倒一直是老实的,自己吩咐做的事情都踏踏实实的做完,从来不抬头去多望高祥一眼。
眼神从千红身上掠过,再看看那边的淑华,她依然躺在椅子里边,动都不动,脸上盖着一块帕子,仿佛已经睡过去了一般刚刚分明还听着她说话的声音,自己进了院子她便睡着了?秋华皱了皱眉头:“你们两个是服侍姨娘的?叫什么名字?”
秦妈妈与小菲赶紧走上前来行礼:“二爷,二少奶奶,老奴姓秦,她叫小菲,我们服侍姨娘好几年了,昨日跟着进府来的。”
高祥伴着脸孔道:“既然你们是姨娘用惯了的人,自然也该要劝着文姨娘些,要她知道些分寸,不要自不量力想与奶奶对着干。现儿她大喇喇的躺在这里不起来行礼,是等着挨罚不是?”
秦妈妈听高祥的语气不快,赶紧陪着笑脸道:“二爷,姨娘在这里晒太阳,已经睡着了,不是她故意不起来行礼的。”
“哼,我却不管她是故意还是无心之失,自己是什么身份该做什么事,自己应当要明白。说句实在话,姨娘也就是个奴婢,提脚就能发***奴婢们好不到哪里去,休得将自己太当一回事儿!”高祥望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淑华,心里有些恼火,怎么她便越发不知道分寸了。
秦妈妈与小菲被高祥这话警告得抖了抖身子:“奴婢知道了,自然会劝着姨娘些。”
秋华见高祥出言训斥淑华,微微一笑:“二爷,有些人根本就不值得咱们将她放在眼里,愈是和她计较,她便愈是得意,何必呢,咱们先回内院去罢。”
高祥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牵了秋华的手便往里边走了去,丫鬟婆子们也紧紧跟搡,篮子里漏下了几朵细碎的桂花,在地上打了个滚儿,又飘着往前边去了。
“姨娘!”等着高祥和秋华的身影再也见不到,秦妈妈这才走到淑华身边:“姨娘,你别装睡了,二爷和二少奶奶已经进去了!”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二爷和二少奶奶定然知道姨娘在装睡,只是不点破她而已,这又是何必呢。
淑华一把将帕子从脸上扯了下来,望了望月亮门的方向,伸出脚来狠狠的碾了碾飘到脚边的桂花:“哼,这两个人,实在可恨。”
“姨娘,二爷说的没错,你须得明白自己的身份。”秦妈妈叹了一口气,这姨娘怎么就如此拎不清呢?二爷和二少奶奶脾气可真好,两人都忠厚温良,若是换了个主子,说不定早就一顿板子上身了,哪有姨娘见着主子不起来行礼,还这样大喇喇的躺在椅子里边不搭理的?
“你休得啰嗦,我自己又不是不知道!”淑华有些不耐烦,恨恨的站起身来,那块帕子便飘飘的落在了地上:“我就是气不过,不想给他们行礼!”
秦妈妈正准备开口相劝,就听外边有脚步声,还有一种药味儿往这边飘了过来。敞开的院子门边出现了两个身影,杨妈妈带着一个小丫头子走了进来:“文姨娘,夫人让我给你送补汤来了。”
淑华疑惑的看了看杨妈妈,有几分惊喜:“夫人叫人给我熬了补汤?”看来这位高夫人对自己还算不错,可能是她着急抱孙子,想要自己好好保养着身子?
“可不是夫人吩咐的?”杨妈妈的脸上笑得跟开了花儿似的:“文姨娘,你是命好,遇着了我们夫人!她挂念你身子瘦弱,让我去寻了些补药来给你熬汤,这里边全是名贵的药材,一般人家可吃不上呢!夫人说了,只要你能尽快给高家开枝散叶,你想喝多少补汤她都答应!”
淑华激动得脸色通红,站在那里一双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就听杨妈妈继续在往下说:“夫人还吩咐今晚让厨房里给姨娘整治出两桌酒席来,让这院子里的丫鬟都来认认人,下回见着姨娘也不会弄错了。还有呢,过些日子珍珑坊会到府里来裁秋衣,夫人特地交代要给你也裁一身呢!哎呦呦,我的姨娘嗄,你可是掉进蜜罐子里边了!”
秦妈妈与小菲听着也颇是惊诧,这我高府的夫人可真是贤惠,连个姨娘都照顾得这般周全,想来是个善面佛心的人儿。秦妈妈接过那小丫头子手里捧着的药罐儿,笑着对杨妈妈道:“今日又麻烦妈妈了。”
“这汤从内院端到外院,也差不多凉了,刚刚好可以喝。”杨妈妈笑着望向淑华:“文姨娘,你快些喝了罢,我还要拿着药罐回内院去呢。”
淑华点了点头,朝小菲道:“将药汁倒出来。”
小菲拿起那盘子上放着的药碗,秦妈妈拎起药罐,一线黑色的药汁便从那壶嘴里慢慢的流了出来,带着一丝丝热气,流进了那洁白的碗里。淑华接过小菲递上的药碗,伸出舌尖试了试温度,那药汁不热也不冷,刚刚好。心里充满着感激,她仰起脖子,一口气将那药汁喝了下去。小菲赶紧从怀里掏出了帕子替她擦嘴,杨妈妈身边的小丫鬟对秦妈妈道:“可以倒点水给姨娘漱漱口,就不会觉得那么苦了。”
秦妈妈应了一声,慌慌忙忙的跑了进去,淑华喊住了她,正色道:“不用漱口了,夫人赐下的补汤一点都不苦,我尝着都有些甜味儿!”
杨妈妈心中暗笑,这位文姨娘真是会拍马屁,只是她却不知道喝了这汤药,她便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夫人是何等高贵的人,还用得着来巴结这个地位低微的姨娘?自己也不好好掂量着斤两,一厢情愿在自己寻欢喜呢。她朝淑华点了点头:“姨娘真是个贴心人儿!我这就去向夫人回话,把姨娘的话带给夫人。”
淑华笑眯眯的将杨妈妈送到门口:“如此就多谢妈妈了。”她倚在门口,见杨妈妈和那小丫头子越走越远,心里忽然又开心起来,仿佛看到了光亮一般,高祥,容秋华,你们两不待见我,还有夫人给我撑腰呢!
秦妈妈和小菲站在淑华身后看着,两人脸上又喜又忧,看起来姨娘确实走运了,夫人这般看着她,自己附带着也该能得些好处,只是这文姨娘喜怒无常,还不知道她会不会又做错什么事情惹了夫人生气呢。
哎,这跟错了主子,自己也要一辈子吃亏,只希望姨娘能尽早明白些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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