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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慕笙刚吃完饭,就见庄殊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煮饭阿姨如见神明一般迎过去:“小庄你回来了呀,晚饭吃过了吧,我就先回去了!”
本来她是蛮高兴陪一天多赚点外快的,可这位陆先生也实在太难伺候了。一顿午饭做了三遍不说,还动不动发脾气。
发脾气吧,又不说,就是扔东西或者把自己关起来。
真要出什么事儿,她可真赔不起。
庄殊有气无力地点点头,点完头又赶紧拉住她:“阿姨,明天还能再麻烦您吗?我今天工作没完成,明天还得去呢。”
阿姨面色瞬间就变了,半天才不大情愿地说:“那就再一天啊。”
陆慕笙离得不远,把这话听得清清楚楚。
既然还要去,那应该就是选上了。
庄殊一摇一摆地过来,满脸疲色,“你要洗澡不?你要不着急,我就先去休息会。”
陆慕笙摇头,她便如释重负地走了。
一个人的生活,陆慕笙是很习惯的。
偏偏他行动不便,不得不借助其他人的帮助才能生活。
陌生人怜悯的眼神让他无法忍受,哪怕是刻意放轻的脚步都一下一下踩在心尖上似的磨人。
庄殊虽然有点母爱泛滥,忽略起人来却毫不心慈手软。
陆慕笙回敬她枕头、洗发露、洗脸盆的时候,当然也就更加畅快一些。
庄殊这一休息,就连着好几个小时不见踪影。
陆慕笙推着轮椅到她门口,就见人衣服没脱鞋也没换,跟只垂死的青蛙似的,大字型趴在床上。
一连三天,庄殊都是这样的早出晚归。
煮饭阿姨都已经麻木了,颇有点赚几票狠的,接下来就辞职跑路的意思。
陆慕笙也到底还是在庄殊给他洗澡的时候,把疑问问出了口:“你不就一句话台词,到现在都拍不过?”
这样导演都不换人,哪里还是大群众,简直是超级主角的待遇了。
庄殊叹气,拍拍他赤裸的肩膀,很有些沧桑地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幸运啊?随随便便就能成功。”
陆慕笙一把将他手打掉:“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
“不动手动脚,怎么给你洗澡?”庄殊一身正气。
“到底怎么了?”
“就是一直轮不上啊,”庄殊蹲下来给他搓背,“说起来也挺奇怪的,那个李导,每天都让我们去,每天又都拍不到我们的戏份。其他群演都是群头组织去的,就我们俩不是。还有个群头提醒我们送礼,我们送了,人又不收,说我们小小年纪思想那么复杂,满脑子都是铜臭。”
陆慕笙愣了下,随即沉默。
庄殊还在那嘀咕:“我以前也算拍过戏啊,就没见过人员统筹做的这么奇怪的剧组……”
“那个李导,是演员副导演?”
庄殊点头。
陆慕笙冷笑了声:“明天别去了。”
“为什么呀?”庄殊不高兴了,“我室友费了好半天劲呢,我那个角色就算了,她那个角色戏份不少呢。”
“有拍吗?”陆慕笙示意她拿浴袍给自己披上,“人家在等你们自己‘开窍’或滚蛋,这年头演主角不容易,当个群演还得玩牺牲?牺牲给他,你不如牺牲给我,陆羡琴资源怎么也比他多。”
庄殊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她愤然道:“什么破人啊!看着一脸正经,原来是个老色(和谐)鬼!”
说着,就要出去打电话给钱奚。
陆慕笙拿起手边的沐浴露就砸了过来:“回来!我衣服还没穿呢!”
***
按庄殊和钱奚的意思,很想要去闹那么一闹的。
可人“李导”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她们有什么理由去闹呢呢?
总不能说,我怀疑你要潜规则我吧?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冤无处申。
钱奚抱怨了半天,突然感慨道:“你那‘国舅爷’还挺懂的嘛,要是不残废,倒是可以做个贤内助。”
庄殊要挂断电话已经来不及了,陆慕笙本来坐得就不远,她那神情又慌乱,一下子就暴露了。
“国舅爷?”
“残废?”
“贤内助?”
陆影帝把每个词都重复了一遍,接着就把调色盘给掀了。
坦白说,陆慕笙画画,就跟他在玻璃花房养野草一样,也就是个解乏的游戏。
但野草种不成牡丹,画画画七年,却多少有些收获的。
至少画起人物来栩栩如生,画起风景来,也是满目悲怆。
只是这点“成功”并不能让他觉得欣喜,反而时不时就因为这些满是阴霾的作品愤懑不安。
越是不开心,画面也就越是阴云密布。
钱奚隔着电话线听到动静,没义气地迅速切断了电话。
庄殊尴尬地把塑料盘捡起来,拿抹布和纸巾收拾干净,摆回到他手边:“你别生气呀,她就是嘴贱。”
陆慕笙理也不理,顺手把画架也推了,推着轮椅往外驶去。
庄殊赶紧给扶了起来,画面上未干的地面已经黏到了地板,一坨一坨,脏兮兮的。
她追到门口时,陆慕笙已经快到电梯旁了。
因为只有一只手能动的缘故,每次往前推动左轮,右边就抽筋似的在原地抖半天,然后歪歪斜斜朝着作车弧形前进那么一点儿。
也难为他气性这么大,居然也快到门口 。
庄殊提气,大迈步跑了过去,赶在电梯关上前冲了进去。
陆慕笙看啊懒得看他,虽然只剩下一只手,但在这个家里,除了洗澡和上下床,基本也没多少事情需要他费劲的。
一只手两只手,生活质量差别并不是特别大。
不过是,更多一点耐心,更耗费一些时间而已。
而时间,他是真的不缺。
电梯只几秒就到了顶楼,一打开又是密密麻麻的牵牛花和点地梅。
天色漆黑,顶楼那点地灯更显得整个花房都阴森森的。
庄殊立刻就想到被他烧掉的某一幅花房夜景——原来画的是这个时间点。
庄殊狗腿地推着推车将陆慕笙往外推:“这儿晚上多漂亮呀,咱不生气了,咱来看看花,浇浇水。”
说着,随手按下墙上的喷水开关和玻璃墙上的全部小灯。
花房在刹那间被照得晶莹剔透,绿莹莹的各色叶子上沾满了晶莹的水花。
连陆慕笙,都有一瞬间的愣神。
庄殊将他推到门口,打开门,任凭夜风吹拂到身上。
夏夜的风,再冷也冷不到哪儿去,反而有种驱散一切的强劲力道。
庄殊在他边上盘腿坐下来,长长地舒了口气:“真舒服,要是有几罐冰啤酒就好了。”
陆慕笙初时没有理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你去买吧。”
庄殊诧异看他,摇头:“我都出去一整天了,得在家好好守着你啊,不然太对不起你姐开给我的工资了。”心里想的却是:你这么一巨大的破坏王,谁敢单独把你留在家里啦!
陆慕笙呲之以鼻:“那我一起去。”
男神竟然主动要求出门,简直是午夜出太阳!
庄殊跳将起来,抬手“啪”的了下楼按钮。
“不带钱包?”陆慕笙问。
庄殊摇头,一边推着他进电梯:“这年头,带什么钱包?”
出了电梯,庄殊推着她直奔大门。
这里坡道都是提前做好的,陆慕笙坐着轮椅,进出是非常方便的。
出了大门,庄殊也不开车,继续推着他往外走。
围墙边爬满了茂盛的爬山虎,道旁的梧桐也正翠得可爱,给路灯一照,深深浅浅的全是绿。
连空气里都带着这些植物都气息,生机盎然。
看着前面黑漆漆的夜路,陆慕笙毕竟太久没有出门,无端有些惶然。
“我们……去哪儿?”
“喝啤酒去呀!”庄殊的声音也和这些叶子一样满是活力,仿佛还带着夜露。
她在这儿待了一个来月,对附近的环境早已熟门熟路。
哪有东西齐全的小超市,哪家小店的东西好吃,哪条小路来回最近,全都一清二楚。
毕竟是城郊,可没老城区选择多。
陆慕笙被她推着,就见两边的林木不断地匆促后退。走了近三四公里,前面终于开始有明显的灯光。
路上的车也逐渐多了起来,“嘀嘀嘀嘀”,热闹非凡。
庄殊推着他横穿马路到对面,上了辅道外围的台阶。
这一溜过去全是大排档,各种口味的小龙虾、炒螺丝、咸水花生大盆大盆地摆在门口。
做烤鱼的店就更夸张了,明艳艳的炭火就在眼前,老板连上衣也不穿,打着赤膊给洗好大胖头鱼刷酱加炭。
陆慕笙只觉烟火气扑面而来,一时连自己还坐在轮椅上的事儿都忘了。
庄殊将他推到距离人群较远的一张桌子,冲老板喊:“老板,小龙虾要一斤香辣的、半斤十三香、半斤麻辣的,再来盘炒螺丝、两扎冰啤酒。”
陆慕笙提醒她:“你没带钱。”
庄殊于是又喊:“老板,手机能刷吧?”
老板从热气腾腾的大炒锅后面探出头:“怎么不行,你们尽管放心吃!”
陆慕笙:“……”
这种排档讲究的就是速度,没多久,大盆大盆的龙虾就端了上来,冰啤酒更是冒着寒气。
“这世界变化快吧?”庄殊一边给他倒酒一边道,“你一只手不方便,就别剥什么壳了,带壳吃,咬咬咬几下就把精华留嘴里……”
“不是还有你吗?”陆慕笙端起玻璃杯,喝了小半口啤酒,“剥龙虾,要十三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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