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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澄自从搬到镇子上待着, 平常他暗地里出去找点法子谋生的法子。而阿楚平时在家里面接点私活, 却很少有不回家的现象, 可是这一次他却是等到了天黑也没有等到阿楚回来。
阿楚今天说出门的时候张澄并没有过多留意，因为这些时日里她时常是出门的, 似乎是想暗地里接一点绣活。
这事也是张澄的原因，因为张澄自知自己占着委托者的身份，所以就必须要藏着掖着, 甚至连自己识字的这件事都不敢透露太多, 为的就是担心阿楚有疑心，也担心等到委托者回来之后不好收场。
他总是这么的瞻前顾后，却又是不太吝惜钱财，所以才让阿楚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担忧。（谁让阿楚觉得张澄这个父亲就是不靠谱呢？不然也不会暗地里去接一些手工来补贴家用了。）
“下次回来，一定不让她乱跑了。”张澄在自己租住的那个院子里面踱来踱去, 很显然是对于现状的不太放心。
前几天那一场对村子里面突如其来的大火和杀伐让张澄还没有摸清楚所有的头绪。现在的他也并没有完全稳下来, 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到底在哪里，所以他担心着、害怕着。
好像自己也不过是一个平常人, 张澄想着，然后满脑子里想的都是阿楚的行踪。或许他真的是过于小心, 为人处事事事太苛求稳妥和“规矩”了, 所以才造成这一次次看起来十分严重的失误。
张澄想着, 又十分觉得自己不该这么下去, 至少该主动动手攻击把当日屠村那些人的底细和目的全都弄清楚了, 然后再作长远的打算。
也就是在这长远打算的档口, 张澄发现阿楚已经到了天黑都没有回来。张澄原本就叮嘱过阿楚不要乱跑, 可是现在天色已经渐渐被漆黑如浓墨的夜色所淹没。
这么晚还没回来？或许是出于本能的感受让张澄敏锐的感受到一丝丝危险的气味。这种危险，让张澄联想到当初那些村子里少女的失踪，已经村子里被人假扮成安国人“匪徒”的一场杀戮。从天而降的祸事，让张澄有些茫然。
不过这种茫然并没有让张澄乱了方寸，所以他仔细的回想着每一个细节，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换上一套唯一的前两天置办的体面衣裳，然后尽量的将自己收拾的干净利索，然后露出了他原本就掩藏不住的书卷气质。
时候张澄离开了他原本租住的那间屋子，而后躲在了不远处看着自己暂住的那一套小小的房子。果然没过多长时间后院子里就已经燃烧起了熊熊大火。
又是这一套？在暗处的张澄看着那群人的背影后竟然不自觉的将自己的唇角撕扯出一个看上去极其讽刺的笑容。
他以前只记得有些大户人家都会培植一批或多或少的死士，这群死士大多都是从一些年纪十分小的犯官家眷后人，或者是流浪的孤儿。
这群人原先就是生死难全，若是弄到高墙大院里面去训练一番为自己所用倒也能略微说过去，毕竟那些人家还是让这些走投无路的孩子找到了一个出路，毕竟也是你情我愿的事。所以虽然有弊端，虽然严苛，倒也不会有什么反弹的力量。
可是这一次好像就有些不一样了，他们分明就是看上了那群年华刚好的良家女子，于是就打算去屠灭村子？
看来，阿楚这是不太容易回来了。张澄在不远处长长的凳子上长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终究还是没有将委托者这个位面的女儿给护好，说起来也是他的失策。
他早该想到，村子里面的那些女子既然被掳走，那么阿楚的命运若是顺着命运的齿轮进行下去，她也该是这样的命数。
或许还是在张澄的内心之中还是带有那么一丝丝的侥幸心理吧。他以为自己已经把阿楚从那个村子里救出来了。以为能躲得过强大的命运齿轮，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完了，他或许能平静的等着，护着阿楚过完平安喜乐的一生。
是他倦怠了，张澄看着自己不久便烧起熊熊大火的地方。他有时候真的有一种想要自己冲进去的想法，这么多年了，他真的、真的是有些累了。
不仅仅是对于这个任务的迷茫，还有就是对于未来的迷茫。平心而论，这些年他接手的人物都算不上有多少凶险，大多都是些个轻拿轻放，若是说难度，那就是耐心吧。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太傅，原本最不该缺少的就是耐心。
可是现在的他却有些厌倦，或者是从上一次看见那个残破的画像之后，张澄那原本静如幽深之潭的心境逐渐的由涟漪而激起了轩然大波。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或许在他的心里有那种十分浓烈的、汹涌澎湃的想念，使得他拼命的想要见到那个连在梦里都不曾出现过容貌的女子。他想见她，不是见到她的画像，而是要见到活生生的人。他想见到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个能说话的人，一个或凌冽或温婉女子。
张澄对着火光，在不远处熊熊燃烧的大火之中张澄似乎是看见了一个女子在朝着自己招手，那个女子就是他只有缘看一眼的画像上的女子。
那个女子似乎和画像上的有点不一样，她平静的站在那里，那浅浅的嘴唇也没有露出笑意。
“客官？客官？”正在张澄痴痴的看着大火，茶馆里面的店小二便伸出手推了推张澄。
“无事，无事，我刚刚走神了。”张澄用汗巾擦了擦自己在刚刚不小心被茶水打湿的衣襟。他的动作十分的流畅和自然，其间也带有几分文人的习惯。
店小二见张澄回过神来自己也就去忙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至于张澄则是依旧在那里静静的端坐着，店小二的声音将他从那种虚无缥缈的相像拉回了现实。
他现在还在任务之中，还接收着他人的委托，虽然他直到现在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委托者所求的到底是什么。而且也就是刚刚不久，他好像又把唯一和这个任务有关的委托者的女儿阿楚给弄丢了。
“唉……”张澄看着不远处熊熊的大火，心里想着若是自己刚刚葬身在大火之中，是不是这一切就全都结束了。
自从上个任务之后他的魂魄就虚弱的要命，若是按照系统所说的，若是他这次任务失败了，或许就没有机会了。他刚刚确实有那么一种想要将一切全都放下的想法，他实在是太累了，那种看不到丝毫希望的心仪着实是最为磨人的。
张澄再次转身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熊熊烈火，然后又恢复了以往的那种身为太傅的傲然于世的样子，他将脊背挺的直直的，尽管是此时的他依旧是身穿短褐单衣，但仅凭借着他那周身的气度就没有人将他当成一个农夫，至少是没有人会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农夫。
一个普通的农夫怎么可能精通经史子集、怎么可能出口成章？他带着自己仅剩下的银钱去了一家成衣铺子里，又重新置办了一身行头。
这一回他将那原本蓬乱的枯黄的头发给彻底的梳洗干净，露出委托者憨厚的带着浓密胡子的样貌。张澄索性将脸上横七竖八生长的没有任何章法的胡子全都刮掉。随后张澄又重新整理了鬓发、眉毛。
铜镜中还是原先委托者的那一张被风吹日晒摧残到不行的脸，只不过去掉了胡子，又整理了头发，还修饰了眉眼。这样一装扮再换上一般读书人穿的衣裳，倒也没有多少违和感。
此刻的张澄有五六分的把握让阿楚认不出来自己，至于那群在村子里只住了一晚上的京城来的人就更加是百分之百不会认出他来。谁能在意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庄稼人？而且还是一个自动送上门的人？
是了，张澄现在已经大抵打听到了来这个小城那群人的来历，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相国范文。
范文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范文为了梁国殚精竭虑；范文选贤举能；范文明辨是非；总之天下所有的好，全都是归范文的。
既然范文那么好，那么他这个有志之士前去‘毛遂自荐’，也一定不会被轻易的忽略吧？
张澄知道，他现在没有了对这个世界的认识，因为没有委托者的记忆，所以也就没有了预知的能力。不能修炼，所以现在的他只有与寻常人差不多的体质。如果没有脑子里这些跟随者他几百年日渐积累并且融入记忆的诗书礼仪、治国之道的话，他就真的和一般没有任何的区别了。
但无论是论才学，还是在沉浮宦海之中的应变能力，张澄可以十分自负的认为此刻的他已经有了十足的应变能力。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坐到过范文的那个位置上，所以他能很轻易也很清楚的明白身为上位者的想法，这么一来他想混到范文身边好像也并不难。
现在阿楚估计已经有七八成的可能已经落到了范文的手里，他现在并不知道如何能把阿楚带出来，却也……却也必须、必须让阿楚知道事情的真相吧。
就算是真的要被送到邻国，那也有权力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城中别苑
“大人，那些女子在得知村子被安国强盗屠戮一空后都对安国人恨之入骨，现如今她们无处可去，属下已经将她们暂时的安置在了一个别苑之中去，并且还找来了好几个技艺绝妙的乐师、舞技，相信过不了多久她们就能……”下属向范文回禀着自己近些日子做的事。
“嗯，她们可是心甘情愿的留下的？这些人都是要送到安国的皇宫去，若不是心甘情愿……”范文轻轻转了眼珠，然后十分轻松的说道。他话语之中虽然带着担忧的辞色，然而无论是神态还是举止都是那么的轻松。
范文应该是一点都不担心的，他也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整个村子被安国人屠戮一空，这种深仇大恨可比所谓的‘国家大义’有用多了，虽然说国家大义也不是没有用，可是这种最直接的、最感同身受的痛才能更加的激起她们心底的恨意。现在的她们距离被送到安国还有一段时间，在去安国之后和见到安国的君王仍旧需要一段漫长的崎岖的道路，范文必须要保证这些女子对于梁国的绝对忠心。
“大人放心，她们此时已经无处可去，并且在得知大人要找寻一批女子送去安国皇宫之后甘愿前往。”下属们信誓旦旦的说道。
这些女子原本也不是无处可去，至少她们也可以找个人家嫁了，可是因为梁国和安国的连年战乱，现如今成年的男子已经没有多少，所以不曾婚配的女子倒也不少，（不排除有些已经婚配的女子在战场上死了。）
经历了那样一场的杀戮，就算原本是柔弱的女子，现在也能被逼迫出那种惊人的能量。
“还有什么事吗”范文见下属还在原来的地方站着，于是就又问道。
“是、是大人，您上次吩咐要小人去找个有着绝世之姿的女子，崔淼崔先生左思右想觉得若单单论起容貌，就属、就属桦梓小姐……”下属小心的说道。
这个桦梓是梁国一个四品文官卫家的女儿，不过她虽然出自官宦人家，其生母却是一个舞姬，而且她那惊为天人的生母在生下她之后就撒手人寰。这个桦梓在那个卫家并不受宠，可以说是小透明的存在，寻常的时候养在另外一个舞姬出身的姬妾名下，也正是因此所以桦梓生的倾国倾城而且又能歌善舞。
“桦梓？”范文稍微的皱了皱眉头，随后便恢复平静，想了片刻之后，他又言道“再找找吧。”
这再找找吧、马上就要面见梁国的君王了，再找找，能去哪里找到比桦梓更合适的人选？下属略微有些丧气的垂下头，不过此刻的他也明白自己如今是什么都不能说。
因为跟在范文身边的所有人都知道桦梓倾慕于范文，桦梓生的绝色倾城，即便是因为出身的缘故无法高嫁到勋爵世家为正妻，可是那些门第稍微低微一些并且仰慕桦梓的青年才俊也不在少数。
可是这些年桦梓的婚事却一直没有着落，当然这也不免除卫家想利用桦梓的美貌去攀附更高的门第（他们一直想把桦梓送到高门做妾，但是桦梓性情刚烈，所以只能作罢。）但另外一点则是桦梓这几年一直一直记挂着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范文。
可是无论是桦梓的身份，还是范文已经有了家眷，这些都使得两个热变得并没有那么的合适。至少桦梓的身份不能为妻，而范文却也一直没有向卫家开口讨要桦梓为妾。（只要他开口，卫家一定会痛快的把桦梓送上门。）
“大人，还有一件小事属下忘了禀报。”下属听见范文那长长的叹息之后又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把幕僚崔淼的话带到范文的面前来惹怒自家大人。
在下面人的眼中来看，那个卫桦梓就算是范文这么多年一直忽略桦梓的深情、故意对此置之不理，但是那绝色女子的倾慕、以及在所有人眼中都认为桦梓就是范文的女人的观点来看，范文不应该也不能把属于自己的女人给送到安国去。这种想法就好似君王不能把自己的后妃送到敌国一样，因为这是耻辱。
“什么事？”范文问道，顺便收敛了自己眼中那份深深的泛着寒光的杀意。
“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上一次弄来的那些村女们还有一个漏下了，后来其中一个女子又遇见了那个女子，属下觉得那个女子姿容还算上乘，便着意将人留了下来。”下属解释道。他云淡风轻的说着将人留下来了，却并没说是怎么留下来的。
其实将一个女子留下来的法子也很简单，只要是除掉了那个女子所有的依靠，使其变成无处可依的无根浮萍，然后再稍微对那个女子多几分关切、几分好处，然后那个女子就必然对其死心塌地的。这种伎俩虽然说一般都是被用作风月场所，不过却也对于培养细作来说一样适用。
“可有留下什么把柄？切勿因小失大。”范文正色道，很显然他并没有从刚刚的那种情绪之中走出来。
姿容上佳的妙龄女子虽然不太好找，但是那些村女好不容易有“忠心报国”的心，若是这个时候放进去一个来路不明的而将其他人全都给搅乱了，那么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不过是一个农夫，大人放心。”下属保证道。一个农夫而已，根本就不需要他们动更多的脑子，只要稍微动一动拇指就能轻松解决。
范文再次点点头表示这件事并不大让下面的人自己处理就可以了，此时的他心情显然不太好。
范文心情不好可能是因为那个名唤桦梓的女子，当然了，他心情不好的原因也可能只是担心国事的缘故。下属见范文的脸上表情臭臭的，于是也就识相的退下了。
此时的他应该去安排一些人去‘劝说’一下那个新来的女子，顺便将那个女子顺势留下。不得不承认的是那个跑掉的女子比其他的几个女子姿色要再好上一些。只可惜不是那种惊世骇俗、颠倒众生的美貌。
若是那个女子生的是那样的美，那么崔淼先生也就不会将主意打到桦梓姑娘的身上了。
那个侍卫想到这里，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心想道这崔淼先生还真是不知分寸，那桦梓小姐虽然容貌生的美，但却也是范文大人的女人。
侍卫正想着，却见身为范文随身幕僚的崔淼已经走到了门前，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男子。侍卫只见那个男子头发虽然有些枯黄却一丝不乱的用一块褐色的布包着、身上穿着并不华贵却十分整洁的衣裳、脸色虽然有些发黄样子也算不上有多伟岸，可是那身上的自信，以及与侍卫擦肩而过的时礼让的态度姿态，这些都是在一般人身上很少看到的。
以前侍卫只知道自己的主子范文器宇不凡，这一回却看见了张澄之后竟然稍微有些吃惊。张澄微微的向那个侍卫行了一个礼，然后就依旧恭敬的跟在崔淼的身后。
“大人可在？”崔淼随意问着刚从屋子里面出来的侍卫。
“回禀先生，大人就在屋中，只不过大人的心情有些不好。”侍卫好心提醒道。毕竟按照侍卫的想法来看，范文之所以生气，这十之七八的原因就是眼前的这个崔淼先生提出了把桦梓小姐也一并送到安国去而惹得大人不高兴。
认真说起来，估计就算是反问一开始在村子听见村女们甜美的歌谣心里生出这个想法的时候是根本没有想到要将桦梓也算入其中。
当时的他或许只是想就近找上一个绝美的女子好好培养作为细作，却没想到翻来覆去下面的人竟然打上了桦梓的主意。这能不让范文猝不及防并且有些生气吗？
“嗯，我知道了。相信大人为梁国的基业一定会忍痛割爱。”崔淼崔淼稍微捋了捋胡子朝着侍卫说道，然后又稍微示意了一下在旁边的张澄言道，“这位便是今日要引荐给大人的先生。”
崔淼介绍着张澄，顺便又向张澄介绍了那个侍卫，随后崔淼便带着张澄去拜见了范文。
张澄在崔淼的身后步子很自然的跟着，他是在大街上被崔淼‘慧眼识珠’的，崔淼是反问身边最为得力的一个幕僚，范文平日里在朝堂上便有‘礼贤下士’、‘善于用人’的美称，而这个美名的由来也少不了崔淼在一旁推贤任人。
所以张澄虽然想找机会混到范文的身边，但是他一开始最先锁定目标的人却是崔淼。（张澄为什么会知道崔淼？当然是因为街头的话本呀。）
崔淼率先推门进入了范文临时居住的屋子里，张澄跟在后面紧随其后。屋子里的陈设并不算华丽，不过布置和收拾的却很干净整洁，而且屋子里还燃着十分名贵的龙涎香。读书人都爱焚香，因为焚香能够促进文思，所以张澄猜想这屋子里点燃的龙涎香应该是范文原本从京城里面就带过来的。
这应该是范文临时居住的地方，张澄想着，就看见了一个风度翩翩恍若谪仙、甚至样貌还有几分自己年轻时候样子的范文。
这样的一个人为丞相，确实、确实有资格让人写进话本里面。
张澄看见范文之后就开始想起了别的事，最后还是崔淼扯了扯张澄的衣袖，这才使得略微有些走神的张澄回过神来。张澄学着崔淼的样子给范文行礼。
谁能想到一个原本该死去的农夫，如今竟然改头换面的出现在了范文的身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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