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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算起，苻冲宁禅位也不过大半年的光景，但是建章宫里已不见半点昔日乾德帝留下的痕迹。除了苻明裕还未改换年号之外，苻冲宁留下的痕迹早已经消失殆尽了。
沈清梧来到建章宫的时候，苻明裕刚批阅完一摞奏折，看着沈清梧穿着一身浅青色的衣袍缓缓走入的时候，苻明裕笑了一下，“朕与你年纪相仿，如今朕已经有了几根白发，而你却还是这么风姿绰约。”
“陛下为国操劳，自然是要耗费心血的。”沈清梧行礼之后就按照往常的惯例在苻明裕下首坐了下来，“钦天监已经替臣选好了出发的日子，就定在来年正月二十。”
苻明裕的指尖轻轻滑过桌面，“这么快就走？你在上京城被人压了将近二十年，好容易朕登基你马上就要出头，不好好在上京城过两年好日子？”
“北海虽然归附，但是仍旧不安稳，派谁去都不好处理，倒不如让我这个和陛下有交情的人去，也许还能镇住那些人。等到北海平定了，臣在回来享福也不迟。”
沈清梧和苻明裕四目相对，彼此都太知道对方的想法了。苻明裕想要一个安稳的边境好保证他能在上京城里放心的清除内患扫平所有阻力，而沈清梧就是想避开这场风暴求一个小沈府的安稳。
西北有宋家，南方有数十年不曾进京的康家作保，东边又是无穷无尽的水域，如今能让沈清梧占上的也就是东北的北海了。这个决定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很好。
苻明裕忽然一挑眉，“全家人都带上？”
“都带上，丢下哪个臣都不放心。也免得跟宋家三公子一样，不在父亲跟前养成一个五谷不分的怂包。”沈清梧说的坦坦荡荡，半点也不在意他这番话会给人多大的震动。
他这话要是让御史们听见，只怕当即就要参奏他没有忠君之心。向来武将在外驻守，家眷肯定是要留在上京城的，一来不想让家眷分了心二来也起到了人质的作用。更何况，沈清梧早就有了三个嫡子，也不是需要继承香火的人了。谁能想到沈清梧居然还如此大胆，毫不避讳要带全家人走的想法。若是让御史们听见，怎不让他们心惊胆战。
“那就都带走吧，朕以前就觉得，若是真的想造反，就算是全家都在朕的手里又有什么用，倒不如全了一份群臣情义。不过咱么两个可说好了，你们家明哥儿是大皇子的伴读，你记得到时候把人给朕送回来。”
“犬子无能，陛下言重了。”沈清梧眼神低垂，“臣之子尚还年幼，不知资质如何却得蒙陛下看重，也是他的福气了。”
“沈子澈，朕劝你把这一套收起来！”苻明裕乜斜着眼睛瞪了沈清梧一眼，“你沈子澈什么德性你夫人是什么脾气秉性，你们两个生出来的孩子会无能？我跟你说沈子澈，把北海给朕打理好了，趁早带着孩子老婆赶紧滚回来！”
沈清梧没说话，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收起脸上的轻佻看向苻明裕，“咱们两个认识也有二十多年了，彼此骂过不知道多少回，你今日想骂就骂够吧，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从北海回来。”
苻明裕冷哼一声，“朕才不，朕得等着你回来再好好骂够了才是！”
“别忘了，斗嘴的话，你从来没赢过我。”沈清梧嘴角一弯，起身又给苻明裕行了一个大礼，“臣愿为陛下手中一把尖刀，陛下指到哪儿臣就打到哪儿。但是臣所求，唯有身边妻儿能够平安一生。”
苻明裕的神色晦涩难辨，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挥了挥手说道，“都督府的事情朕等着你回来继续打理，去北海的时候记得要照顾好自己，别被那起子人给伤到了。”
“臣明白，臣......告退！”沈清梧倒着身子慢慢的退了出去，走出了建章宫后身上忽然有了一丝轻松的感觉。
也不知道在北海的轻松日子能过几年，不过能过哪怕一年也好，至少不用在上京城里看见这些令人烦躁的事情，能看到阮阮不被人烦扰开心的过上一阵子也是好的。曾经年少意气，发誓要位极人臣权倾天下的沈清梧，忽然觉得就这样一家人去北海过一辈子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
苻明裕直勾勾的看着沈清梧离开的背影，直到穿着皇后服制的舒元枫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走到他跟前坐在旁边，轻声道，“你若是不想放他走，可以把他留在上京城的。”
“不可，沈清梧不能留在上京城。”苻明裕的声音低沉又无情，“他是把再好用不过的刀，怎么能为了一点小利就把他拘在这一处呢？他还得在北海那边发挥更大的作用，让朕的边境彻底无忧呢！”
舒元枫的手轻轻拉住苻明裕，“陛下就不怕他变成下一个宋智庸吗？”若非宋智庸迟迟没有动手给自己的两个庶子名分，让沈清梧从中抓住了空子，从而跟宋家军连接到了一起，来日宋家军真的成为乾德帝留下来的孤臣的话，苻明裕想要坐稳这个位置还真的不容易。
而沈清梧和苻明裕看起来真的很像昔日的乾德帝与宋智庸，都曾经是有过命的交情，又都是武将出身，还都是身居要职。在舒元枫心里，难保沈清梧来日不会是差点给他们造成麻烦的宋智庸。
“他比宋智庸要聪明的，他知道该怎么做的。”苻明裕轻声道，“况且，他把那个孩子留在身边了。那是我们两个共同的把柄，只要不打破它，我们两个的关系就能一直如初。”
私藏前太子之女，翻出来就是谋反之罪，这是沈清梧主动送到苻明裕手里的把柄，可也是苻明裕的把柄，所以只要冉姐儿活着，他们两个就一直不会撕破脸的。
沈清梧即将外放的消息已经放了出去，这一阵子沈家在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出发，上京城和他们交好的人家都纷纷上门打探消息，顺便也要做个告别。
陶安宁闻知此事就红着眼睛上门了，郭嬅语看着不由发笑，“我不过是要跟着清梧出去几年，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犯不上你这样吧！”
“怎么就犯不上了！自从我们认识就从来没分开这么久过，你这一去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成礼在京中也不可能出去，我们想要再见就不知道要多久之后了！”
“到时候清梧肯定隔一阵子就得给陛下送信回来，到时候我也会给你送信过来的。”郭嬅语柔声安慰道，“我没准两三年之后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再多添几个小猴子，到时候我好好给你补上一份贺礼。”
陶安宁闻言不由破涕为笑，还望郭嬅语身上请拍了两下，“总归你是个没正行的，人家来跟你伤心来着，你还给我说这些话。我可跟你说，北边的民风剽悍，那些女子大概没有上京城的女孩子这么羞赧，万一看上你们家夫君只怕是会直接抢人的，你可不要被她们给吓到了！”
她这么一说，原本还有些难过的郭嬅语彻底被逗得哭笑不得，“还说我嘴里没正行，你才是个没正行的！清梧过去是有任务的，哪有心情去看那些小娘子搔首弄姿的。况且，我这个世子夫人的名头只怕那边也略有耳闻吧，谁敢不长眼的往我这儿添堵？”
“是是是，你沈夫人最厉害了，谁也不敢惹你！”陶安宁的笑声终于响了起来，郭嬅语心里那淡淡的离愁也因为这个而变淡了许多。
话虽是说的轻松，但是等到真的准备要离开上京城的时候，郭嬅语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睛，再怎么说都是自己生活过许多年的地方。乍然要离开这里，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的心里还有些打鼓。
“跟我走这么远，你可害怕？”沈清梧就坐在旁边，轻声问道。
郭嬅语摇了摇头，由衷道，“我愿意这样陪着你走出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也好过我一个人在上京城里等你回来，更何况还有孩子们陪着，我更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了。”
耳边传来另外一辆车上明哥儿和檀姐儿打闹的声音，郭嬅语忍不住笑了出来，“清梧，如果当时祖母没同意我们两个婚事怎么办？”
“那我就派人去抢，抢也要把你抢回来。”沈清梧压低了声音，“等到了北海那边，再也没有人可以限制我们，我们可以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你也可以再给我生个小兔崽子了！”
郭嬅语轻锤他，“再生两个我就要被絮聒死了，你还让我生！”可到底还是红了脸，“等到时候你可记得要亲自教他们读书骑射，可不能偏心了。”
“那是自然的......”
马车渐渐远走，渐渐的看不清身后的城墙到底是什么样子，过去二十多年上京城的生活渐渐被抛在了脑后，等待他们的，将是一片崭新的天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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