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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停下时司机告诉我已经到了,我看了看车窗外,事务所就在大厦楼上,但我却让司机把车再开回去。司机面露讶异地问:“是有什么东西忘落下了吗?”
我点点头:“是的,要回去拿。”
二十分钟后车子再次停在法院门外,我付了车资走下车,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那幢象征了庄严的楼,在日光照耀下,它却显得格外的沉肃。
接待人员看见我又回来同样也面露讶异,我说找老余。
只站了一会就见老余从里面跑出来了,在他开口前我先一步问:“这起离婚案究竟是你经手的还是肖东?”老余怔了怔,答我:“当然是我啊,这不每次都是我跟你过审的吗?”
我眯了眯眼,做了之前同样的要求:“我要见肖东。”
老余脸上露出了不快:“贾律师,头很忙,不是你说见就想见的。”
“你先问他刚才是不是让我拿证据说话的,现在我有东西要交给他。”
老余狐疑地看我,但还是当着我的面给肖东打电话征询了。听着势头不对,刚才肖东便说过下次不会再见我了,我一个箭步靠近过去扬声:“肖东,我有话要问你,如果你忙那我就等。”老余没想到我会来这招,怒瞪了我一眼,不知肖东在手机那头说了句什么,老余放下手机时讪讪而道:“肖检让你上去。”
我低眸,径直上楼。
再次走到办公室门前时,我自己都觉得有点打脸。一小时前刚宣誓般地说“没有下次”了,哪料转个身我就又回来了。
推门走进去时肖东背站在窗口,听见我这边动静也没回身,只沉声问:“又有什么话要问我了?”我凝了凝眸光,一字一句问:“巴山一案的二审之前,你与周瑜有没有见过面?”
肖东回转过身来,脸上难得露了困惑:“怎么突然如此问?”
“你先回答我。”
“我与他的交集你不是都知道,自是在法庭上见过了。案子你已经赢了,现在是回来向我炫耀吗?”肖东沉着脸对我道。
我眯了眯眼,再次强调:“你们私下当真没见过?”
肖东:“你到底想问什么?为了让我给那起离婚案过审,开始跟我胡搅蛮缠了吗?”
静默了数秒,我垂了眸,视线落向办公桌上的某处轻声道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在办公桌的一角,有着一个玻璃烟灰缸,里头躺了两个烟头。而我刚才来时那里面是空的,即便他开了窗户散去了烟味,但是空间里仍然环流着淡淡的味道。
肖东似乎没想我会突然转移话题,顿了一下才道:“偶尔。”
我认识的肖东是从不抽烟的,可时光变迁,今天他回我说偶尔。
抬起眸时,心中已经有了确定:“在巴山案二审的前一晚,你和周瑜在书城见过面吧。”
那一晚周瑜整夜没回,我赶去巴山书城找时便见到工作台上的烟灰缸里有烟头,与现在那处的一样。其实推门而入的一瞬我便闻到了,心已有所定,所以咄咄逼人地追问他。
肖东的眸光明明灭灭,开口时他已面无表情:“没错,是他约的我在巴山见面。”
“能告诉我,你们谈了什么吗?”
“在二审前夕,自然是谈跟案子有关的事了。”
我心沉了沉,“具体是什么?”
肖东微默了下反问我:“为什么不直接问他?”
“他现在去国外出差了,与这边时差颠倒。而且我想听不同的版本,他找你约谈究竟是为何事?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向你低头的。”
肖东眸光闪了下,“你把他找我这件事看成是向我低头?如果我说他是来求我呢?”
“不可能!”我一口否决,这不是周瑜的性格,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去求别人。“肖东,其实你不用再遮掩了,我基本上已经猜到你们谈话的内容。你其实早知道二审时周瑜会亮出那些底牌了是不是,你当时完全可以规避掉的,但你却有意往上面引导,你跟他之间一定达成了某种协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肖东如是否定。
我往身后的墙靠过去,幽然而问:“是为了让我赢对吗?”
能够想到会促使周瑜在临战前夕找肖东的理由,除了我没有别的。
而肖东终于沉默了。
涩然而笑,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这时的心情,像是打翻了五味杂瓶般难受。
我说:在回来的路上我将巴山一案整个在脑中过滤了一遍,忽然发现自己忽略了许多细节,从一审的节节败退到二审的逆袭而赢,原来里头藏了不少蹊跷。只是可能我离开这行太久,少了那份敏锐度,也可能从没去质疑身边的人,居然都没发现。
肖东默了半响后开口:“既然赢了,又何必再去追究过往呢。你但可以放心,那场官司即使我早知结局,但在过程中我也尽了全力。”
可是你所谓的尽全力其实是为激起我的斗志!
这话我没说,与他不适合了。
我只想知道——“你与周瑜协议了什么?”
“不就是让你赢了。”
我摇了摇头,“不是,你在撒谎。肖东,可能这些年过去你变了许多,我也不再了解你,就像你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而我不知道一样,但是有些东西是生在骨子里的。你以前就教过我,不要做无意义的事。周瑜一定是给你开出了你感兴趣的条件,你才会按着那盘棋该走的方向而走。那么,这个条件究竟是什么?”
肖东没正面回应我,只给了我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贾如,你总有看错我的时候。”其余的他让我去问周瑜,说在他那找不到答案的。
事实大致便是我所猜测的那样,两个人在二审前确实见面了。而周瑜不想我上法院的真正原因,实际上不是想我见肖东。
因为嫉妒?还是因为怕被我察觉?
这天我刻意等到很晚,都没等到周瑜来电话,于是翻出他在国外用的号打过去。
忽然意识到这几天都是他给我打电话,我没有主动打给他过,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还跟我糊弄。不过我打定主意就算电话里问不出答案,等他回来了也必须要好好审他。
可电话响了好一阵也没人接,懊恼地放下手机,这还找不到他人了?
第二天醒来拿起手机看,竟见他既没给我回电话,也没条信息发过来的。我算了算时间,那边此时差不多是午夜一点左右了,想咬咬牙打过去把他给吵醒了,但还是作了罢。
只是一整天工作都心神不宁,越想这事就越觉不对,首先肖东的行为就变成矛盾的了。之前我判定肖东已经与我反目,他甚至为了陷害周瑜不惜与陈欢合谋,可如今重新来看这个案子,他所有的行为看似在为原告辩护,实际上从初审到二审是有意把事情往基金会上引导,从而让周瑜彻底翻盘将那起纠纷一并解决。
那么回到当下,假若肖东并没有像现实表现得那样功利,且与周瑜达成协议让我赢那场官司,是否能判定他对我仍然怀有一丝情谊在?那么我手上的这起离婚案他就不会故意再来阻挠才是。回思他对李柔的离婚案的评价,当时我因与他对峙而没去细想,此时反复思量发现,他其实是……在提醒我这个案子的漏洞?
我有些坐不住了,再去法院找肖东自觉没那个脸,但是有许多疑问却要等待他解惑。
迟疑再三还是走至静处给肖东拨了电话,响到近十声时以为他不会接了,正要放下手机却听那边接通了:“喂?哪位?”
倒是忘了自己的号码自那年离开法院就换了,我轻声应:“是我,贾如。”
他的语气像是有着不耐:“又有什么事找我?我已经说过了,与周瑜相关的事你直接问他,在我这找不到任何答案。”
“我就是想问为什么你不给李柔与陈欢的这起离婚案过审?”
“不过审,自然是本身案子存在了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是不是你也觉得李柔提出离婚可能有诈,这场官司可能是他们夫妻自导自演的剧本,目的是为了转移资产和逃避债务?”
静凝片刻,才听见肖东的声音传来:“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向法院提出诉讼?”
“既然他们夫妻还想从我身上打主意,那么我便成全他们。不过这次,我要陈欢彻底下水,再无可能翻身之日。”
肖东:“贾如,你在以身试法。”
“不,我是让小人不再得志,与其被动的提防,不如主动出击,引蛇入瓮。”
肖东问:“陈欢值得你花费这么大的心思?”
“他不值得。”我用力握了握手机,轻道:“肖东,抱歉。”随后挂断了电话。
这声道歉是我欠他的,从过去到现在,我最终选择了与他悖离。可是我忘了当初他曾见证了我与陈欢婚姻的失败,又怎可能有一天会选择与陈欢合作呢?
所以我完全有理由判断,那日他与周瑜在巴山见面,不管因为一个什么样的目的,有一件事他们达成了一致,就是借助这起案子助我在律师行业东山再起,重拾信心。
不然,以肖东的敏锐必然能早早察觉周瑜布的局,而在法庭上也绝对有能力可控住形势,不让风向往周瑜布的棋盘上走。但是他选择了顺应而下,选择了输。
如果是,当年我的那起案子背后,必然也有他的难言之隐吧。
我不想再去追究了,事过境迁,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哪怕明知道肖东对我并没有绝情如斯,但我与他也不可能回到当初。
现在也就剩周瑜那边了,今天他还没打电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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