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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 毅安侯府接连爆出的消息,实在太过惊人, 老百姓大多都是凑热闹的,茶余饭后街头巷尾又多了稀罕的段子,可不开心着么。
勋贵人家想的显然多多了。
譬如当年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会弄错了人?
再譬如,尹娇娇又是如何确定真的是邵炎彬遗孤?
当然这些好奇众人只在心里嘀咕,或者关上门了自家人好奇一番,出外自是不会说的。
尤其是得知当年那个寻错了的三小姐邵云娇还一直在侯府住着时,慢慢就有人猜到了当年大致的真相,不过这些想法自然也没人会说的, 更没有人不知死活颠颠的跑去侯府询问。
哪怕是上门祝贺真千金回府,也都很识趣不去提当年的事,倒也一片喜庆。
尤其是在侯府遍下第二道喜帖——尹娇娇和书亦茗的结婚请帖,整个京城都跟着喜气洋洋。
毅安侯府流落在外多年的千金,现在新封的县主;年纪最小,还是三元及第的新科状元。他们两人任何一个人单独拎出来, 都已经足够抓人眼球,更不用说是这两人大婚了。
街头巷尾, 到处都在议论。
尹娇娇才不管别人都会说什么, 怎么说, 她现在很是头大。
老夫人和侯爷说要给修整个院子,整就整罢, 他们二人的心理尹娇娇也能理解,让他们做点什么, 也能消弭些愧疚感。
偏偏, 老夫人和侯爷非要给她修个又大又穷尽奢华的院子。
尹娇娇不是穷酸, 她只是觉得没必要,她又不常在侯府住,整一个这么奢靡的院子空在那里做什么?
而邵青霖又时不时拿着陈设还有各式珍玩给她挑,尹娇娇提了好几次没必要,邵青霖全都不管,还兴致勃勃的满京城搜寻珍宝,往她那个院子里塞。
尹娇娇实在没办法只得找老夫人说了自己的想法。
老夫人却道:“侯府就是你的家,定然要有你的院子,虽然你马上就要出嫁了,可家里还是会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住几日,觉得夫家就在京城,不想住下也无妨,总归是要给你留着的。”
老夫人都这么说了,尹娇娇也只好不再说什么。
老夫人和侯爷,补偿她的心理有,当然也有在给她撑腰的意思。
侯府里有她的院子,无外乎是在告诉所有人,侯府永远是她的后盾。
只不过都是聪明人,这话没有明说而已。
虽然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但尹娇娇还是挺感动的。
因着书家人丁单薄,也没长辈,大婚事宜,就全权由毅安侯府接管,就连她之前定做的嫁衣和喜服,老夫人都不满意,另请了二十二个绣娘上门,连夜赶制,也包括成婚后,她和书亦茗穿的各季衣服,都一并赶制出来。
是以,所有师傅上门那日,尹娇娇和书亦茗被按着量了好半天尺寸。
有侯府接管,尹娇娇便彻底清闲下来,只专心‘待嫁’。这个时代的女子待嫁,大多做些女红之类,尹娇娇完全不用,因为她压根就不会做,她也没打算做,说是‘待嫁’其实也跟平日里没多少不同。
春日里百花盛开,木香坊的生意她也没丢下,现在有侯府和县主的名头在,她一句话,就能有成车成车的鲜花送过来,她便在家里制香露。
今年她打算推个新品——精华露,其实就是精华,擦脸的。
以前她推新品,还要靠着那些夫人小姐们帮着推,现在就不用这么麻烦了,她就是就是活招牌,这么想着,尹娇娇觉得县主的名头还是很好用的。
这日,书亦茗好容易才有时间,同一甲的另外两位一起去拜考官,尹娇娇便独自去侯府。
这些天,她几乎天天都要来侯府报个道,要么是老夫人或者侯爷就大婚等事问她的喜好,要么就是,她来同老夫人说说话。
今儿老夫人问她喜好什么花色的盖头,五个花色给她选,她瞧着都挺好看的,可老夫人非要她选一个,她便只好选了个花开富贵。
选完盖头后,老夫人不让她离开,还有旁的要问她意见,尹娇娇看着一群人忙忙碌碌,她也插不上话,怪无趣的,便跟老夫人说了一声,她去花园里看看——看看有什么稀罕的花可以制香。
她不出府,老夫人自是随她喜欢。
侯府虽多年不曾有人住,但还是有人打理的,是以,花园的花,种类倒也不少。
尹娇娇折了几枝花枝,坐在亭子里,一个个细细地闻,打算制个混合香露。
正凝心闻着,眼风里瞥到一个人影朝她走来,尹娇娇以为是老夫人派人来找她了,头也没抬地问:“祖母找我是又要挑什么吗?等一下,我再选花瓣呢!”
话落,亭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回应,尹娇娇察觉不对,抬头便对上了邵云娇满是愁绪的双眼。
尹娇娇:“……”
她看了她片刻,放下手里的花枝,道:“你找我?”
邵云娇看着她,没说话。
她比上次见,更憔悴了,也瘦了很多,脸都尖了,显得眼睛尤其大,不过却没什么神,尹娇娇在心里叹了口气,指着对面的凳子对邵云娇道:“过来坐。”
邵云娇又站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走过来坐下。
尹娇娇都主动跟她说了两句话,她既然不打算开口,尹娇娇便不再问了,只拿起花枝继续挑花瓣。
先是整枝的闻,然后是一朵一朵的闻,然后是把花瓣揉碎了闻。
挑花瓣制混合香是件很细致的活,要足够的耐心,尹娇娇只细细地做着她的工作,也不管邵云娇。
邵云娇坐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抬头看向尹娇娇。
她知道尹娇娇开了个很有名的木香坊,也知道她制香调香手艺特别好,满京城的贵女们都对她的香推崇备及。
年前的时候,她也曾收到过哥哥送回去的香露,她非常喜欢,直到她知道她很喜欢的香露是出自被她顶替了身份的尹娇娇之手,她就变得很矛盾。
一方面她是真的喜欢,一方面她们的身份……
而香露还只是小事。
自打她知道真相后,就一直在等,等祖母和小叔同她摊牌,她也做好了被送出侯府的准备——哪怕她很不愿意,很惶恐。
她不是要赖在侯府不走,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她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前天,小叔终于来找她了,同她摊牌,当时她提着一颗心,大气都不敢出。
许是看出来她的不安,小叔跟她说,让她放心,不会不管她的。
小叔走后,她丢了魂一样坐了许久。
小叔说会管她,却并没有说以后她会住在哪里,也没有说怎么安置她,她还是很怕。
哪怕她知道,侯府并不是她的家,可这么多年,她一直都把侯府当做自己家,现在突然这样,她受不了。
可不敢去问祖母和小叔,只能自己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这些日子,尹娇娇常常来侯府,可除了那天那一面,她再也没在尹娇娇面前出现过,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她。
今天她终于鼓起了勇气,过来见尹娇娇。
她其实也不清楚,自己见了她,要说什么,做什么,只是觉得,应该见她一面。
她看着一脸认真正在拈着花瓣细细嗅的尹娇娇,掩在袖子里的手,握了又握,指尖都把掌心扣破了,她才哽咽着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尹娇娇随手丢掉碾碎的花瓣,用帕子擦了擦手,抬头笑着问她:“对不起什么?”
被她这么一看,邵云娇突然就特别心虚,她手脚冰凉,脸上仅有的丁点儿血色也都褪了个干干净净,她看着尹娇娇,眼底慢慢泛上雾气:“对不起,是我占了你的位置,可我也不是故意的,是我对不起你……”
她大脑一片空白,语无伦次,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在道歉。
尹娇娇突然打断她的话:“不用道歉,你没有对不起我。”
邵云娇还在说着对不起,听到这话,霎时一愣。
尹娇娇看着她又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不用道歉。”
邵云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愣愣地看着尹娇娇。
这些天,她虽然大多时候闭门不出,可也总会听到各种声音,什么她是个假的冒牌货,占了真小姐的位置,享了这么多年福……诸多这种话。
还从没人跟她,她没有错。
说这话的人,还是大家眼中她最对不起的那一个。
她看着尹娇娇,不知怎的,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
担惊受怕战战兢兢这么多天,因为在所有人眼里,她是占便宜亏欠的那一方,所以她不敢表现出任何委屈。
直到尹娇娇说出‘你又没有做错什么’,那被她藏在心底的委屈,突然就涌了上来。
这一哭,就刹不住了。
这些天,她都不敢哭,再难过也只敢把眼泪往肚子里咽,生怕被人知道了又要编排她什么。
她其实一点儿都不想在尹娇娇面前哭,可她就是控制不住,眼泪决堤一样,越想停越止不住,到最后,哭到抽噎,干脆趴在桌子上大哭起来。
邵云娇会哭,她是有预感的,她那句‘对不起’太小心翼翼了。
但她会哭成这样,尹娇娇是完全没料到的。
她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在心底叹了口气,估计是憋狠了。
这样的事,放到任何一个千娇百宠的贵女身上,怕是都扛不住。
打击太大了。
不过邵云娇会来找她,她也蛮意外的。
听她哭了许久,尹娇娇都觉得她都快要把嗓子哭哑了,这才轻轻推了推她:“别哭了。”
邵云娇哭得太大声,没听到尹娇娇说什么,但知道她推自己了,便抬起朦胧的泪眼看着她。
尹娇娇取出一个崭新的帕子,递给她:“别哭了,擦擦眼泪。”
她眨了眨眼,大颗大颗泪珠子跟着往下掉,她没接,还是在哭。
尹娇娇有点头大,邵云娇也就十五岁,又是一贯的娇宠到大,心性自然要比同龄的女孩偏小一些,尹娇娇看了她一会儿,只好道:“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
这次邵云娇听清了她在说什么,她接过帕子,好容易才止了哭声,但还在抽噎,她便一边抽噎着,一边对尹娇娇道:“谢、谢谢你,谢谢你没有怪、怪我……”
尹娇娇笑了:“我怪你什么?”
邵云娇眼睛都肿了,怔怔地看着她:“我、我占了你的位置。”
“刚刚说过了,”尹娇娇认真地看着她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也没有做错什么,这话就不用说了。”
哭太狠了,邵云娇脑子有点懵,听到尹娇娇这话,她诧异道:“那谁错了?”
看着她格外较真的目光,尹娇娇沉吟片刻后道:“谁都没有错,造化弄人罢。”
邵云娇:“……”
尹娇娇笑笑,又道:“你放心在侯府里住着就是,没人会赶你的。”
“可……”
尹娇娇看着她:“侯府这么大,还容不下一个你么?”
邵云娇:“……我没有要做什么!我……”
“嗯,”尹娇娇打断她的话:“我知道。”
真要做什么,早就该有行动了,还用等到现在。
“这些天祖母之所以没有见你,”尹娇娇想了想,还是替老夫人解释了一句:“并不是讨厌你,只是事情太多,老夫人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提到老夫人,邵云娇又快要哭了。
尹娇娇忙道:“你看这些天你在府里吃穿用度和之前有不一样么?”
邵云娇摇头。
尹娇娇又道:“等过些日子罢,老人家年纪大了,那么多年的心结,也不是一下就能解开的,等她过几日想通了,就会见你了。”
邵云娇这才反应过来,尹娇娇竟是在安慰她。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尹娇娇,喃喃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我对你好?”尹娇娇笑了:“我哪里对你好了?”
“你……给我手帕,”她示意了下手里的帕子,又抬头看着她:“还安慰我,让我不要难过,还让我放心。”
尹娇娇:“我只是在说实话而已。”
邵云娇:“……哦。”
“侯府不会不管你的,”尹娇娇再次对她道:“到底这么多年的感情呢,你也别想太多了。”
怎么说也是打从老夫人亲自带大的,还是真的当成亲孙女,注入了满腔爱意,养大的,老夫人怎么可能对邵云娇没感情。
十几年,莫说是个人,就是个阿猫阿狗,都会舍不得。
老夫人心思本来就重,当年长子的死,她就一直没有释怀,又来这么一件事,一时半会儿想不开也是正常。
毕竟现在她也是刚被认回来,老夫人总要顾及她的感受,虽然她说过没关系,可话她这么说了,别人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总之就是造化弄人。
邵云娇既然来找她了,还这么单纯给她道歉,她便开导她一下,年纪小,又没受过什么打击,别钻牛角尖,否则到时候谁都不好受。
邵云娇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心思复杂地点头。
尹娇娇看了看日头对邵云娇道:“我先走了。”
邵云娇忙站起来:“哦。”
尹娇娇刚走了没两步,又折回来,从荷包里掏出一个玉瓶:“这个给你。”
邵云娇一脸不解:“这是什么?”
“精华露,”尹娇娇道:“擦脸的,每天净面后,先擦一层这个,再擦粉,睡觉前也可以擦一擦……我刚制出来的,香味可能有些不大稳定,你可以试试看。”
邵云娇:“……”
好一会儿,她才不解道:“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尹娇娇哭笑不得:“这就叫对你好了?”
就一瓶刚做出还没上市的精华露而已。
邵云娇一脸茫然。
尹娇娇又笑着道:“回去睡会吧,眼睛里都是血丝,看着人也没精神。”
说完,她不再停留,按着原路往回走,她得去老夫人那里看看还有没有事,没事的话,她就回去了,书亦莛这几日知道她过些天要住在侯府,可闹腾了,回去陪陪他。
尹娇娇走后,邵云娇看着她的背影,在亭子里又站了好一会儿,最后才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瓶还有那个被她揉捏的不成样的帕子,半晌,她握紧了手,抽了抽酸涩的鼻头,这才转身离开。
当天下午,外出办事回来的邵青霖听说了邵云娇找尹娇娇的事,颇有些不安地解释:“云儿她……”
尹娇娇正在吃松子,闻言抬头看他。
对上她的视线,邵青霖一下就噎住了,好一会儿,他才道:“祖母和父亲商议过,过几日就送云儿去别院住着,你不要……”
“不用,”尹娇娇打断他的话:“就让她在侯府里住着啊,侯府这么大,还容不下她一个小女子么?”
邵青霖:“……不是这个意思,祖母和父亲当然还有我,都觉得,你既然回来了,她再继续留在府里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尹娇娇笑了:“就让她在府里住着罢,没什么亲人,也怪可怜的。”
邵青霖登时就说话了。
尹娇娇又吃了一会儿松子,诧异地问他:“你盯着我看什么?”
“你真觉得……”邵青霖道:“真觉得她住府里合适啊?”
尹娇娇点了点头:“是啊,我都要成亲了,又不在府里住,她住府里,也没什么的,而且……”
她顿了顿,朝邵青霖凑近了些道:“而且,真送她去别院住,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容不下她一个小女孩呢。”
邵青霖心头百感交集,好一会儿,才哭笑不得道:“云儿是小女孩?你不也是!装什么老成?”
这段时间尹娇娇同邵青霖相处多了些,也亲近了不少,她摇头晃脑:“我不是,我是木香坊的老板娘,你满京城打听打听,谁把我当小女孩啊。”
邵青霖又好笑又心疼,满腔话,最后只剩下一声轻叹。
过了一会儿,尹娇娇问他:“小叔和祖母是不是也挺头疼怎么安置邵云娇的啊?”
邵青霖:“嗯?”
尹娇娇:“嗯?”
邵青霖:“……嗯,有点。”
尹娇娇笑了笑:“要不然你跟小叔说说,认她做个义女好了,这么多年了,都有感情了,给她给名分,安了她的心,也能安了祖母的心。”
她不是圣母,不过既然已经认了侯府的家人,总要多考虑一些,邵云娇的安置,归根到底,都是顾着她,她不开口,不管是老夫人还是侯爷,都不会主动提,可邵云娇那么一个大活人在,不是不提就能忽略的。
反正她也没有多在意邵云娇,与其日后因为她,闹出什么事来,不如现在就赶紧把事办妥了好,也省的小女孩天天担惊受怕的,大家都不安生。
邵青霖一直都觉得,他的这个堂妹,特别通透,特别与众不同。
每一次他庆幸有个这样的堂妹时,堂妹总能让他再度惊叹。
此时此刻,尤甚。
堂妹这么小的年纪,都能想这么多,还这么大度,嫁给书亦茗亏了,哎……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可是不敢说的,堂妹有多护着书亦茗,他比谁都清楚,只笑着对她道:“还是你想得周到,我晚些时候就跟父亲和祖母说去。”
傍晚,书亦茗来接尹娇娇回去时,邵青霖就盯着书亦茗看。
他越看,越觉得,堂妹亏了。
院子还得几日才能修好,送了两人离开,邵青霖就皱起了眉,得吩咐工匠快着些,堂妹也好早点回府住,免得要这样来回跑,怪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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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七,开宗祠,正式祭拜过后,尹娇娇终于入了邵家族谱。
入族谱之后,便是毅安侯府广宴宾客,给府上县主办的归家宴,也是尹娇娇第一次以侯府千金、怡安县主的身份,第一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尹娇娇跟着老夫人和侯夫人,同众人打招呼。
今儿很多宾客,尹娇娇都认识,有她店里的老客户,也有通过陈夫人和林夫人结交的,包括陈夫人和林夫人在内,这些‘熟人’看着现在的尹娇娇都很唏嘘。
谁能想到,不过数月的功夫,商女就成了状元夫人兼侯府的县主。
当然大多数人只是唏嘘,也有少部分人心虚。
譬如李浅絮。
今儿到底要不要来,李浅絮其实是很犹豫的,说起来,她同尹娇娇并没有太深的仇怨,可到底是有过节的,她总是担心,担心尹娇娇会记恨她。
可犹豫再三,她还是来了。
她觉得,她应该同尹娇娇解释一下,免得影响她嫁给邵青霖。
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尹娇娇却只看了她一眼,就走开了。
既没有趁机报复她,也没有和她过多交谈,李浅絮霎时就愣住了,等她回过神时,尹娇娇已经走远了。
她茫然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尹娇娇压根就没有把她当回事。
不是瞧不起,而是无所谓的那种态度。
李浅絮突然间特别受打击。
可对上尹娇娇,她又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只能颓唐地重新坐回位子上,但转念一想,尹娇娇都不怎么注意她,应当也不会在她和邵青霖的婚事上插什么手,这么一想,她就又恢复了精气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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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家宴之后,整个侯府都投入到了四月底的大婚事宜中,尹娇娇反倒闲了下来。
虽说她现在按着‘规矩’搬进了侯府,但书亦茗还是日日上门,来陪她解闷,这让邵青霖尤为不高兴,可他也没法子,总不能真把书亦茗关在大门外罢?
婚期越临近,书亦茗来得越勤,原本不紧张的尹娇娇,突然就紧张了。
书亦茗见她情绪越来越不对劲,他捏了捏她的手,笑着打趣:“紧张什么?”
尹娇娇摇摇头:“不知道。”
“你不是什么都不怕的么?”书亦茗一下下轻轻捏着她手上的穴位,安抚她:“怎么现在反倒紧张了?”
尹娇娇也一脸无奈:“我哪里知道为什么,就是突然很紧张。”
见她不是说着玩,书亦茗敛了笑,想了会儿,道:“我带你出去散散心罢?”
尹娇娇眼睛一亮:“可以么?”
书亦茗轻笑:“这有什么不可以的,我去同老夫人说。”
当天,书亦茗就跟老夫人提出要带尹娇娇出去散心。
老夫人虽觉得这样不大好,但又怕真的闷着尹娇娇,便嘱咐他们多带些伺候的人,这才放他们出去。
这一散心,就是五日。
直到侯府派人去请他们回府准备成亲了,两人才从温泉庄子离开。
忙碌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四月二十六。
成婚前一天,侯府便灯火通明。
他们的新府邸,是侯府给新置的,又大,地段又好,离侯府还近。
从侯府往新府邸的路上,早早就铺上了红地毯。
天不亮,尹娇娇就被嬷嬷还有喜娘给喊醒了,梳洗打扮,各种规矩和程序,直把尹娇娇搞得头大。
随着天光越来越亮,府里也越来越热闹,尹娇娇都能听到长街上的唢呐声。
巳初时分,管家一声大喊:“新郎官来迎亲了!”
整个院子顿时喧闹起来,连尹娇娇都有点好奇,大户人家大婚到底是怎样个光景,她掀开盖头想要看一看,被一直守着她的嬷嬷又把盖头按了回去:“县主,盖头盖上就不能掀开了,得等新郎官掀。”
侯府这样的人家,真要论起规矩来,真是规矩大过天,尹娇娇只好作罢,想着日后参加别人婚礼时,多观摩观摩。
在嬷嬷和喜婆的搀扶下,辞别长亲后,邵青霖亲自背尹娇娇上花轿。
侯府很大,尹娇娇一直都知道,真趴在邵青霖背上,让他背自己出门,尹娇娇才发觉,侯府竟然这么大。
这一路,明明她已经走过很多遍,此时却恍然生出一种很陌生的情绪,也有些伤感。
走了好一会儿,邵青霖才哑声道:“娇娇,虽然今儿大喜的日子说这个不太好,但哥哥还是想要告诉你,你永远都是哥哥的妹妹,以后无论碰上什么事,都可以来找哥哥,哥哥会永远保护你。”
她和邵青霖之间有隔阂,不是那种矛盾冲突的隔阂,而是不熟悉,所以彼此都放不开的隔阂。
她知道,邵青霖也知道。
且,他们两人都知道对方知道。
一直以来,他们都没说破,今儿邵青霖是忍不住了。
他怕他再不说就没机会说出口了。
半晌,尹娇娇笑着嗯了一声:“放心罢,我会的。”
得了这句话,邵青霖那股‘嫁妹妹’的难过,才稍稍好转一些。
送嫁的路,再长总有走完的时候。
尹娇娇感觉自己被从邵青霖背上抱下来,虽盖着盖头,她也知道是谁,要把她放进花轿时,尹娇娇突然拽了书亦茗一下。
书亦茗动作便停下来,隔着盖头,尹娇娇看向邵青霖的方向,轻轻对他道:“谢谢你,哥。”
正强颜欢笑的邵青霖,听到这一声‘哥’,堂堂七尺男儿,眼眶顿时就红了,要不是理智还在,他都要冲过去,把妹妹抢回来。
可最后,他还是亲眼看着妹妹上花轿,看着花轿越走越远。
虽然错过了那么多年,他很遗憾,可好在,最终还是找到了,她不止一次跟他说过,她很好,这些年也过得很好,不用觉得亏欠她。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说到底,是他自己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不过现在看着书亦茗小心翼翼抱着他的样子,他又突然觉得,这样似乎也很好,书亦茗不是来抢走他妹妹的,而是和他一起,守护她的……
尹娇娇盖着盖头,晕头转向,足足过了一个时辰的礼,终于礼毕,被众人拥进洞房。
在喜婆妙语连珠的吉祥话下,剩下的礼节也终于走完,等人都出去了,尹娇娇才往床上一躺,哼哼唧唧:“累死我了……”
这凤冠霞帔真不是一般人能戴的,特别重,压得脖子疼,嫁衣也重,拖了这么久,她骨头都酸了。
小文和小云,还有两个侯府的陪嫁丫鬟留在房间里伺候她,听到她这话,小文下意识就道:“姑娘,大喜日子不要说那个字眼!”
尹娇娇只好无力地冲她做了个手势。
小文看她是真的累狠了,正要提议要不要把头饰先取下来,本应该去陪宾客的书亦茗却推门进来了。
“姑爷!”这是侯府陪嫁丫鬟。
“茗哥儿?!”这是小文和小云。
尹娇娇一听书亦茗来了,忙要坐起来,却被书亦茗按住了胳膊:“累了就躺会儿,怎么还盖着盖头……”
说着他就把盖头掀起来了。
看到盖头下这张明艳的脸庞,书亦茗微微怔了下。
她果然还是穿红色最好看!
“你怎么回来了?”尹娇娇朝外头看了一眼,没见到有谁跟着,奇怪道:“你用陪客人么?”
书亦茗冲小文和小云招了招手,一起帮尹娇娇把头饰取下来。
“我先来看看你,”书亦茗道:“等会儿再去前厅,不着急。”
尹娇娇好笑道:“看我什么?没见过么?”
书亦茗凑过来,认真看了她一会儿,莞尔道:“嗯,穿嫁衣的你,今儿是第一次见。”
说完,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好看!”
小文和小云是早就习以为常的,可侯府陪嫁来的两个丫鬟没经历过啊,两人脸立马就红了。
取了头饰,又把外面那一层厚重的衫子脱下后,书亦茗这才对尹娇娇道:“好好歇会儿,饿了渴了,就让小文和小云去给你准备,不用拘着。”
跟嘱咐孩子一样,听得尹娇娇不住好笑:“嗯,知道了,你快点去罢,当心他们罚你酒。”
新科状元和侯府新寻回的县主大婚,自是热闹非凡,书亦茗是到了晚上才得以脱身。
喝了合卺酒,礼就算成了。
喜婆笑着祝两位新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就退下了。
书亦茗满身的酒气,倒是没醉,他向来心里有数,尹娇娇估摸着是谁把酒泼他身上了。
饶是天很晚了,书亦茗还是洗漱了才回来,免得熏着她。
新婚夜,红烛是要燃一整夜的,书亦茗知道她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太亮,就让小文把蜡烛挪远着些。
放下床帐后,光亮勉强可以忽略不计。
“睡罢,”书亦茗把床帐掖严实了,转头对尹娇娇道:“你不早就累了么。”
打从上林村搬出来后,她就没再同书亦茗一个房间过,今儿突然又同床共枕了,尹娇娇突然生出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见尹娇娇不动,只盯着他看,书亦茗笑着道:“怎么了?”
尹娇娇摇头:“没事。”
说完,她笑了一声,就躺在了床上。
书亦茗也跟着躺下。
隐隐绰绰的烛火光亮透过床帐打进来,尹娇娇看了会儿,道:“你睡了?”
书亦茗:“……没。”
尹娇娇不禁乐了:“怎么还不睡?”
书亦茗:“睡不着。”
好半天,尹娇娇才忍着笑哦了一声。
两人都不说话了,但很明显,帐子里的气氛变了,两人的呼吸频率也跟着变了。
过了又不知道多久,书亦茗轻轻道:“娇娇?”
尹娇娇:“嗯?”
听出她嗓音里的笑意,书亦茗登时就不打算忍了,他翻身直接压在了尹娇娇身上,昏昏的灯光下,他看着她的眼睛,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气声,道:“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尹娇娇眨了眨眼,故意道:“我们大婚的日子。”
书亦茗:“今晚呢?”
尹娇娇不逗他了:“洞房花烛夜?”
书亦茗气质一滞,但很快他就笑了一声:“既然你不睡,要不我们继续,把没完的礼做完?”
尹娇娇佯装不解:“礼不都完了么?喜婆都走了,还有什么礼?”
她这个样子,书亦茗再熟悉不过,当即也不跟她客气,把被子一掀,按着她亲了好一会儿,才气息不稳地在她耳边道:“当然是周公之礼!”
守在外面的小文和小云,也累了一天了,听着茗哥儿进屋后,也没什么动静,便也没太在意,只想着怕是今儿太累了,两人正点着头打瞌睡,乍然听到屋里传来姑娘的笑声,登时就清醒了。
两人屏息听一会儿,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对视一眼,倶是一脸慈母笑,又坐了回去。
屋内,书亦茗也没舍得折腾她太久,饶是如此,结束的时候,尹娇娇还是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就连擦洗都是书亦茗代劳的。
收拾妥当后,书亦茗小心翼翼抱着她重新睡好。
尹娇娇累得着实累得不轻,终于可以睡觉后,她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
她是不知道,这一翻,正好背对着书亦茗。
书亦茗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是真的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这才把手从她脖子下穿过去,轻轻搂着她翻了个身。
已经睡熟的尹娇娇对此一无所觉,连书亦茗在她脸上亲了下都不知道,只是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
书亦茗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嘴角轻轻牵了牵,最后在她发顶亲了一下,这才搂着她,沉沉睡去。
月光和烛火,映着床上的两人,一如大红喜被上交颈的鸳鸯,温柔且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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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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