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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 刘备大军在川东白帝城集结完毕,以将军吴班、冯习为前锋,进攻驻守巫县的吴将李异、刘阿, 吴军一触即溃,蜀军前锋占领巫县,迅速将战线推进至秭归,吴军在进行象征性的抵抗后,继续后撤至夷陵, 蜀军夺回重镇秭归, 形势一片大好, 军队士气高涨。之后, 刘备命前锋暂停进军,在秭归等候全军到达。
十一月, 曹丕接受了孙权称藩的请求,遣太常邢贞为使, 持节拜孙权为大将军, 封吴王, 加九锡。
接受魏国皇帝的敕封,不管是对孙权还是对东吴上下而言无疑是件屈辱之事,群臣纷纷上奏, 劝孙权宜自称上将军、九州伯, 不应接受魏封。
孙权觉得无奈又可笑, 汉朝已经灭亡, 仍自称汉将又有何益?不暂时向曹魏称藩, 难道要两处受敌, 让东吴陷入万劫不复吗?
他对群臣道:“九州伯, 从古至今未有听闻。从前沛公亦被项羽封为汉王, 一时的权宜之计而已,又有什么损害?”
孙权决定接受封号,魏使邢贞到武昌时,孙权率群臣亲至馆舍等侯,不料邢贞十分傲慢,进门却不下车,这个举动瞬间激怒了东吴众臣。张昭上前叱问:“礼无不敬,法无不行。而君妄自尊大,莫非以为江南寡弱,无方寸之刃乎!”邢贞这才慢悠悠地下车。
孙权连魏使的无礼也一并忍耐了下去,拜受敕封,遣使入洛阳赍进谢恩。
一个月后,曹丕又下诏,封孙登为中郎将、万户侯,令孙登入朝受封,实际上就是要孙登为人质。孙权以长子年幼为由,辞让不受,再次遣使陈谢,并奉献了一大批珍玩之物。
孙权自然清楚,曹丕肯定还会在送子入质一事纠缠不休,为今之计他也只能尽力拖延,稳住曹丕,为陆逊抵御刘备争取更多时间。
刘备自拿下秭归后,便按兵不动,他在等,等曹魏趁机出兵,共同伐吴,以此迫使孙权割地求和,归还荆州。一连等了数月,等到的结果却是曹丕封孙权为吴王,魏吴两国结好。刘备计划落空,遂于章武二年二月令全军继续东进。
治中从事黄权劝谏道:“吴人悍战,我水军顺流而下,进易退难。臣请为先驱探敌虚实,陛下宜为后镇。”
刘备并不听从,任命黄权为镇北将军,率江北军沿北岸行军,吴班、陈式率领中路水军,刘备则率领主力沿南岸进发。水陆三路齐头并进,向夷陵杀来。
蜀军全力攻打夷陵城,陆逊率吴军主力再次撤退,退至夷陵城下游约六七十里的虎牙山一带扎营立寨,至此吴军不再后退半步。蜀军北路受阻,无法再向前推进,出于战场态势以及地形限制,刘备不得不对兵力部署做出调整。
吴班、陈式率领的水军上岸,屯驻夷陵,夹江东西岸,确保后方长江粮道的安全。黄权督江北诸军与吴军主力相拒,同时防备北面曹魏的威胁。刘备率江南诸军缘山截岭,进驻南岸的夷道猇亭。蜀军分据险地,从夷陵至猇亭连绵不绝的山岭上,前后扎下五十余营。
蜀军不断在吴寨前挑衅,陆逊皆不为所动,传令各军坚守不出。
陆逊沉得住气,吴军诸将却早已忍不下去,尽皆请求出战。
“今敌兵初至,宜趁其立营未稳,迅速出击,攻其不备!”
“请大都督下令,吾等愿与蜀军决一死战!”
面对群情激愤的诸将,陆逊耐心劝解道:“刘备举军东下,锐气正盛,而且乘高守险,难可卒攻。攻之纵下,犹难尽克,若出击不利,折损我军主力,绝非小失误。如今我等只需严守关隘,静观其变。”
“敢问大都督还要等到何时?”老将韩当率先表示反对,“如不趁其未定,予以痛击,待其立足已稳,再想破敌只怕难上加难!”
他话音一落,其余诸将皆应声附和,七嘴八舌地催促陆逊下令出击。
陆逊坐于主位上,面色沉静,不发一言。待帐中嘈杂人声渐弭,方才继续道:“刘备缘山行军,兵力难以施展,反而困于木石间,时间一长,蜀军无法速胜,势必兵疲意懈,我军方可寻其破绽,制敌取胜。还请诸位耐心等待下去,严守军令,不可出战。”
陆逊态度坚决,诸将却只当他怯懦畏战,各自愤恨不平,许多将领未行礼便起身出帐,明显没将他这个大都督放在眼里。
“真是书生误国!”
“陆逊一败再败,怎配为三军统帅?”
“若是周都督或吕都督尚在,我等岂会受这窝囊气!”
诸如此类不忿之言接连在军营中响起,诸将的不解、愤慨非但没有消减,反而在蜀军的挑衅下日益加重。
与此同时,武昌吴王府。
孙权玄衣纁裳,戴九旒冠冕,端坐于大殿之上。他面前的案桌上,堆满了弹劾奏表,既有朝臣所奏,亦有前线将领的密信,全是请求他罢免陆逊。
吴军自开战以来就没打过一次胜仗,不仅前线将士愤懑不平,朝中群臣更是忧惧不安,劝孙权换帅的声音越来越强烈。
“陆逊自挂帅以来连丢数城,放任蜀军长驱直入数百里,如此庸将怎能担当主帅重任?请大王罢免陆逊大都督之职!”
“若再不撤换陆逊,只怕会给我军带来灭顶之灾!”
“陆逊误军误国,请大王撤换陆逊,另选良将抗敌!”
又一次面对满殿朝臣的施压,孙权实在忍无可忍,拍案厉呵:“够了!”
众人被吴王骤然爆发的怒意与威严震慑,顿时缄口噤声。
“诸位爱卿听好了。”孙权站起身来,环顾群臣,一字一句,说得清晰无比,“孤,绝不撤换陆伯言,此事无须再议。”
可是孙权面上虽态度坚决,心底却难免担忧。下朝后,他屏退侍从,独自登上凤凰台,凭高远眺。
夕阳染红了青山大江,万里江山美景尽收眼底。
从周瑜至吕蒙,通过三代大都督的努力,耗费近十年时间,东吴才彻底拿下荆州。大好河山,岂能再拱手让人?
夷陵是最后一道屏障,失去夷陵则荆州危矣。此战若败,东吴这十年艰苦努力只怕会付诸东流。
他选陆逊为主帅,真的没错吗?
忽然谷利来报孙尚香求见,孙权暂且按下心中诸多繁杂思绪。
“小妹有何事?”
孙尚香愁眉紧锁,缓缓问道:“我听说许多大臣都要二哥罢免伯言?”
孙权苦笑一声,无奈道:“不止是朝中大臣,连前线一干将领都给孤送信,历数开战以来伯言错失的战机,要孤换掉伯言。”
孙尚香闻言立刻上前两步,走到孙权身侧,急忙道:“蜀军兵力多于我军,初期顺流东下,士气正盛,我军若直接迎战,定然难以取胜。伯言选择避其锋芒,退守夷陵,让出数百里长江水道,这正是为了拉长战线,分散刘备兵力,绝非懦弱畏战。更何况临阵换帅,自古乃兵家大忌,二哥切莫听从众人之言。”
“孤何尝不知这些。”孙权微不可查地叹口气,“伯言谨慎持重,孤既然用他,自然信任他,孤现在最担心不是伯言。”
孙尚香想了想,问道:“二哥担心曹丕出兵?”
“曹丕又下诏催促孤送登儿入洛阳为质,孤已将登儿立为太子,并以此为由再次婉拒,只是不知还能拖多久。”孙权凝望远方群山,眉间难掩忧虑,“孤更担心的还是前线,众将不服伯言,若是出现违背节度、不听号令之事,我军如何能克敌制胜?”
若不是收到许多将领指责陆逊的书信,他还不知前线将士不满陆逊已到了这样严重的地步。可陆逊呈送的军报中,却从未提过诸将不服约束之事。
孙权脸上露出一丝懊悔之色,“怪孤有所疏漏,没有为伯言树立足够的威严,致使诸将不服,军心不齐。”念及此,他又有些无奈道,“可孤特赐佩剑,就是赋予伯言生杀之权,让他用来威慑众将,没想到竟还是压不住那些功勋旧将。”
孙尚香沉吟半晌,忽而想到个可行的办法,立即建议道:“二哥如此忧虑军心的问题,何不以劳军为名亲赴前线视察,既能为伯言立威,让诸将心服,同时也可振奋士气,一举两得。”
“孤也想过,只不过一来初登王位,诸事缠身,二来还要防备应付北面,轻易离开不得。”
目前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孙权默然片刻,拿定了主意,“也罢,这次就派子瑜去前线劳军,再让他传孤口令,告诫诸将,务必恪守军令,违者军法处置!”
日暮西山,天色渐黑,孙权转身想打道回府,此时孙尚香心里早已下定了决心,毫不迟疑地出声唤住他,认真道:“二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孙权驻足回头,“还有何事?”
“我也想去夷陵。”
孙尚香唇角微弯,露出一个轻松淡然的微笑,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我和伯言夫妻一体,自当同荣辱,共进退。与其在家中苦苦等待,担惊受怕,我更愿同他一起抗击敌军,保卫东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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