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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只片刻间,变化又起,点点滴滴的星芒仿若暗流一般蠢蠢欲动,开始肆意拉伸扭曲,幻化出千千万万不同形状的轨迹,拖动的芒点相互交织变化,重叠出难以意想的图形,逐渐将眼前这无尽虚空幻成一幅越来越清晰的画面。
置身其中的耀阳与倚弦正感惊疑不定之时,耳际忽而听到一颗水珠滴落的声音,四周顿时有若水滴荡起一池涟漪一般,隐约传来各种各样的声响,两人细细听来,竟是万千锣鼓号角齐齐奏响的声音。
随着声音的传来,虚空浮现的画面愈加清晰可见,紧接着海浪怒啸般的巨物狂奔声、兵戎交击声、厮杀呐喊的声音相继传来,只见虚空幻化的场景是一片万里荒原,天际晴空万里,大地上却尘烟滚滚,数以万计的人兽异骑相互交接厮杀,漫山遍野,翻卷如潮,战鼓喧嚣,杀声震天!半空之中更有千奇百怪的灵禽飞兽、妖魔鬼怪、奇人异士缠战死斗……
一场千军万马对垒的神魔大战刹那间铺展开来。
几乎同一时间,色彩绚丽、杀伤极大的玄法魔功缤纷呈现,与各式奇兵异器交相辉映,时不时禽兽尸身、残肢断臂随着漫天血雨洒下,伴着此起彼伏的拼斗厮杀声与厉喝嘶吟声,交织成一幅活生生的人间炼狱图。
倚弦与耀阳两人平生何曾见过这等惨烈场面?今日虽是魂灵之体置身其中,却也直觉漫天席地的烟尘将碧空丽日遮得昏黄一片,别有一种山崩地裂、惊心动魄的感觉。耳边嘈杂声愈演愈烈,渐已听不真切,依稀只能瞧见战场上时有猛兽凶禽、异族兵将力竭倒落,随即便被万千蹄掌践踏而死……
这一幕幕鲜活生动的画面,无不让人真切体会到战场的残酷无情。
耀阳与倚弦被眼前这场战事深深震惊,他们无法肯定亲眼所见的一切,更因此对自己身处何地而感到迷茫,却在他们犹疑再三之际,一股凛冽非凡的气势横空出世,凌驾古战场所有局势之上,并穿越千年洪荒的岁月,逼近虚空图录前身临其境的耀阳与倚弦二人,使他们感同身受几乎被其气势压得喘不过气来。
顺着气势来源望去,只见一人自千万异人兵将、猛禽灵兽后排众而出,他束髻顶冠,面若冠玉,凤眼龙鼻,两道剑眉直插入鬓,气宇轩昂的伟岸身形披挂一身金黄战甲,负手卓立虚空之上,俯览整个战场的激烈紧迫,运筹帷幄的淡淡神情丝毫不为所动,仿若神人现世,英武华贵之气摄人心神。
其人身后竖立起一面玄黄战旗,清晰可辨其正面上书“轩辕”二字,令耀阳与倚弦心神俱震,不由自主都想到:“难道此人便是轩辕古墓‘虚灵幻境’的主人,花子爷爷曾经说过统御华夏的古今第一奇人——轩辕黄帝!”
虚空图录中,只见那人关注战事良久,似乎终于等到某种契机的出现,神情果断地长臂一挥,身后号角声震天而起,无数奇人异兽源源不断地从荒原的四面八方纷涌而至,加入战圈之中,此时场面局势立起变化,另一方势力不堪夹击顿时兵败如山倒,节节败退以至最后溃不成军。
那人再次轻挥手势,号角声由高亢转为低旋悠长,荒原所有异兽兵将闻令尽数撤军回退,并不追赶那群穷兵败寇,然后旋风般席卷整个战场清理一番,抬头瞻仰虚空中寰宇独尊的身影,齐声欢呼喝彩起来,熊熊声势立时横掠莽莽荒原,响彻天地之间。
他淡然一笑,挥舞手势平定万众一心的欢呼,神情肃然望向此时夕阳斜落的方向,战场上硝烟袅袅、横尸遍野,被血污染红的荒原在斜阳余辉中显得格外凄凉,他深邃睿智的目光中深印出悲悯众生的神情,禁不住长叹一声。
耀阳与倚弦怔立当场,恍若自身也成了此际图录荒原上千万雄师中的一员,情不自禁被轩辕黄帝英明神武的不世气质所震撼,久久无法自已,已然分不清楚现实与虚幻之间的距离。
偏偏此刻的虚空图录骤然凭空一散,再次回复成最初的万千光点,虚空幻灭后一切静到极至,兄弟俩的精神顿时为之一空,这才适时反应过来,注视眼前依然在不断变化的点点星芒,一切都恍如梦境。
不等耀阳与倚弦反应过来,万千光点再度变化重组,炫目的星芒轨迹交相辉映,隐约幻化成九块同等大小的巨幅图形,依次并列排开,逐渐清晰可见。
兄弟俩充满好奇,各自试着动了动身子,竟然惊奇欣喜地发现,他们可以如同羽毛一般在虚空中游离,那种轻盈飘逸的感觉着实令他们兴奋不已。
只见第一块巨幅虚空图壁远远看起来,空无一物,玄异莫名,然而一旦静立壁前细细观望,便自可领会其中隐含真义,浩瀚虚无孕育混沌一片,仿佛天地间的一切都尽敛其中,无明无觉,无始无终。
图壁最下端依稀可见寥寥数十余字,或许因为年代相隔太过久远,兄弟俩辨认好半天,才东拼西凑出壁文所含隐意——
“天地之始,洪荒之初,混沌万物,尽归虚无。是为轩辕图录一。”
“轩辕图录?”耀阳与倚弦难以置信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惊问道:“难道这些图壁尽是轩辕黄帝留下来的遗物?”
倚弦细细回味壁文前几句,道:“这些话太深奥了,好像是说天地最初的样子便是这样,原本什么都没有!”话一出口,他不由心神震撼,一时兴奋不已,难以自持。
倚弦自小文静多思,凡事喜欢究根问底,每每有些奇思异想但都无法弄明白,直到他们兄弟遇到花子爷爷,才从中学懂了更多。然而这世上仍有太多深奥难明的事情,是花子爷爷无法教会他们的。所以此时难得从图壁上得知天地最初的奥秘,自然让他激动万分、感慨不已。
“天地最初的样子?”耀阳围着图壁上下游离细看,忽而皱眉道,“小倚,你看这图壁表面什么都没有,但总给人感觉怪怪的,好像隐隐会动似的……”
倚弦抛开脑中沉思,凝神观看图壁之中的一片虚无,不到片刻工夫,果然看出些许端倪,原来盯视愈久便越会觉得——
图壁混沌虚无的深处有种蠢蠢欲动的力量,似是内敛,又似是外放,静到极至的极点俨然有如整块图壁的界心正中,偏让人有种欲静不静、似动非动的感觉。仿佛眼前这混沌虚无的一切都因其而静,也因其而动,诡奇灵异,玄奥难测。
倚弦看得良久,忽觉心中一动,明明像是感悟到什么,但脑中灵思一闪即逝,徒生一种既有感于心又无从捉摸的遗憾,唯独此时灵体内骤然升起一股冰寒适体的凉意,令他顿时通体舒爽,欣喜由心而生。
另一边的耀阳感觉与倚弦恰恰相反,他被图壁隐隐现出的灵异所吸引,不知不觉思感一空,虽然无法探悟到其中玄奥,但灵体似乎产生了一种自主附应图壁的能力,莫名暖流油然而生,遍走周身上下,让他神志清明,体舒心安。
耀阳情不自禁地嚷道:“哇,这轩辕图录好生厉害……”倚弦也难以抑止心中兴奋雀跃的心情,点头应声道:“看来这图录中一定隐藏着非常奥妙的玄法诀窍!”
兄弟俩各自体会到其中新奇难明的感觉,却偏偏无法说出为什么,相互心知肚明地对视一眼,迫不及待游离到第二块巨幅虚空图壁前,齐齐凝神望去。
“轩辕图录”果然不愧是遗世千年的玄门秘宝,仅只耀阳与倚弦视线所及的图壁表象,便已令他们震惊当场,被如此鬼神莫测的天地之秘所倾倒,心中懵懂茫然的思绪浑然不知所措。
只见图壁上依旧呈现出一片混沌之象,静极生动,动静相生,缥缈虚无的至深之处豁然从中裂开,一道炫目之极的光亮照彻混沌虚空,顿时间,虚无之形尽化为有形之体,浩瀚混淆的广阔虚空,一切立时清晰可辨。
图壁下端写道——
“混沌初开,道玄生一,本元虚无,衍生万有。是为轩辕图录二。”
耀阳与倚弦亲眼见证这“有”与“无”之间的变化,再缓缓念诵壁文,感应到体内缓缓流溢的舒爽异感,不由全身心沉浸在玄异离奇的际遇中,开始一幅接一幅地浏览整个虚灵圣境中的“轩辕图录”。
第三幅图壁紧接轩辕图录二,无形化有形的虚空无尽,在被那股炫目的光亮之能区分之后,动极静生,静极而止,一切仿佛都再次静定下来,自然而然形成清明、阴浊两股不同的气流,充盈其中,无所不在。
“虚实有无,乾元道分,一阴一阳,混元太极。是为轩辕图录三。”
第四幅图壁上,阴阳二气合流归一,循环往复,交换更替,一气混元再分流出二气阴阳,布成前所未有的三气割据之势,然后相互周天环流成圆,浑元一气在阴阳双流的融会贯通下,再度一分为二,赫然形成阴、阳、阳中阴、阴中阳四仪四象。
“阴阳混元,三才合一,环环相生,四象乃成。是为轩辕图录四。”
第五幅图壁色彩缤纷,煞是令人惊慕。只见四象之气转旋相生,始终围绕混元一气以定向的周天方式互联互动,当四气奔腾交替至一定的周天之数,终可臻至圆满之境,充盈于整个混沌虚空之中,盈满则溢,虚空顿时有如第二幅图壁所示,至深之处豁然从中裂开,炫目的光亮映照虚空无尽,将明暗不同的四气融为一体,再又分化出青、赤、黄、白、黑五色之气,形状各异,交相辉映。
“四象周天,充虚盈实,乾一而分,乃生五行。是为轩辕图录五。”
第六幅图壁中,五色五行之气聚而散、散而敛,色彩似是遵循某种特定的规律或变或化,先是青变赤、赤变黄、黄变白、白变黑、黑再变青,其中夹杂青化黄、黄化黑、黑化赤、赤化白、白又化青的变化,既顺行于周天之中,又逆返于周天之外,反复无常,玄奇至极。
“五行化物,以应四时,顺逆阴阳,生克有常。是为轩辕图录六。”
第七幅图壁仍然以混元一气为中心,五行周天圆满之后,重又融会合一,然而合久又分,再从中多化生出一道气极,并五行气机而成六合之势,广至虚空上下左右前后等六方范围,一眼望去,无尽虚空仿若一方实体一般,充盈饱和,震人心神。
“中元坤离,五行蕴空,天地人合,方为六合。是为轩辕图录七。”
兄弟俩看到这里,心里越来越觉得迷惑,只看这字里行间的意思,处处隐意至深,而且字与图之间无法看出任何关联,着实令人大惑不解。
倚弦一边冥思苦想,一边操控自身灵体在虚空中飘荡,感受自由自在的舒适,忽而灵机一动,缓缓念诵道:
“……唯玄法之道,当以修真为基,固本培元,方能净后天还先天,驻炉燃道引,焚经灭度,臻入真人之境,取一元二气三才四象五行之末,佐以时、气、符等等旁门之力,始能成法……道引为物,乃先天元能之本,宗道万法之源也……故而,应当修其心净其身,借一线玄元道引之功,正和脉气,以虚迎实,散之千经百骸,聚之一气归元……”
此一席话正是玄法要诀中的“本元道引篇”,听得耀阳更是一头雾水,问道:“这一篇‘本元道引’,似乎跟这块五行六合图壁没什么关系吧?”
“我也搞不懂它们之间究竟有多少关联!”倚弦摇摇头道:“只是觉得……你看从第一块混沌图壁一直到这块六合图壁——”说着,倚弦指向一路走来那几块图壁,道,“似乎都有一个共通点!”
“哦!”耀阳轻咦了一声,顺着来时的路漂移过去,再重新审视七块图壁,结合倚弦方才所说的“本元道引篇”,脑中顿时有些明了起来,恍然悟道,“一元道引!”
倚弦应声道:“是啊,每一幅图壁中的每一个变化,都是以第一幅图壁的混元一气为中心,以一生二,再生三,依次分出四象五行六合。这些现象与玄法要诀的‘一元二气三才四象五行’、‘散之千经百骸,聚之一气归元’的说法不谋而合!”
耀阳脑中混混沌沌的念头立时摸出一些门道,连连点头赞道:“就知道小倚的脑子是最管用的!”
倚弦哂笑道:“你不是想不到,只是担心图壁会忽然消失,所以顾着记住这九幅图壁,没用心去领悟罢了!”
耀阳先是大大咧咧一笑,然后拍了拍额头,像是猛然记起自己的目的一般,道:“是啊,还剩两幅图壁,我们赶紧去看吧!”
两人晃悠着灵体向剩下的两幅图壁飞去。
第八幅图壁与以往七幅完全不同,只因图壁上不再是虚空混沌之象,六合之气还原五行根本,一切似乎都豁然一片清明,日东月西,活脱脱一幅日月云气图的样子。令人一时间习惯不过来。
五行之气依旧周天循环,唯一不同的是,交替往复的过程中必须附应日月阴阳,互为生克,然而固有规律一旦派生变化,隐蕴五行之中的混元一气自然而然应势而出,并和五行、日月而成八股全新气极,对应八方而存在。
“日月五行,并作七政,六七得一,八极乃生。是为轩辕图录八。”
第九幅图壁上,八极元气以五行变化为基,循日月变化之规律,转旋发动,浑然一圆,混元一气独居其中,任八方气极如何变幻更替,始终尊一守中,别具一格的形状拼作九宫之数,再经九九八十一个周天运转之后,九宫蜕八极、逆七政、分六合、布五行、成四象、还三才、复二仪,回归至混元一气之形。
一切仿佛都逆转回来一般,炫目的光亮在虚空中转瞬闪过,映照出图壁下最后一句开示语——“九宫无极,大衍之数,正道臻一,尽归虚无。轩辕图录终。”
光亮逝过,第九幅图壁最终恢复一片虚无之象,兄弟俩看到此处,正感玄奥难解之际,整体图壁恍然一空,丝网状的无数亮点开始在眼前集结,回首再看时,九幅图壁在瞬间已经尽归于无。
还没等耀阳与倚弦反应过来,他们只觉身际一空,巨大的吸附力从脚下抽离出来,将二人卷入茫无边际的黑洞之中……
耀阳与倚弦从昏昏沉沉中苏醒过来,看到眼前昏沉有如梦境的一片广漠,熟悉的阴风嘶吼徘徊耳际,他们明白自己这次又死了一次,再想到方才“虚灵幻境”的奇异际遇,不由相视苦笑,心中均泛起对际遇天命无情安排的无奈。
倚弦躺在不知是何土质的阴凉大地上,仰望浩瀚广漠上空,想起上次在这里见到可爱的人儿和古板的牛使者,也是在前方不远处的奈何桥被妲己掠走,得以阳界重生再遇幽云公主,最后才发生那么多意料不到的祸事,不知这次将又如何呢?
耀阳缓缓站起身,目光透过面前幽旷的广漠望向远方,竟无缘由地叹了一口气,语气少有的低沉,道:“不知道幽云丫……公主现在怎么样?她应该比我们先到这里,然后过生死河奈何桥,转世重生。小倚,你说我们下辈子还能碰到她吗?”
倚弦愣了愣,他非常清楚耀阳的性格,知道耀阳很少像现在这样伤感,但一想起芳魂已渺的幽云,他心中也一样涌出莫名的揪痛和伤感,不由缓缓问道:“小阳,你真的喜欢她吗?”
耀阳一时间怔住了,好半晌才答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现在心里觉得很内疚,从前做任何亏心事都不觉得什么,只有这一次我心里很难受,总在想是自己害了她,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还这笔债!”
倚弦沉默片刻,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又何尝不是这个想法呢,但事情总归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暗自一叹,岔开话题道:“不知道这次接我们的会是谁呢?”
耀阳果然从感伤中反应过来,想到未曾见过真实面目的人儿,立时眉飞色舞开始变得兴奋,道:“最好还是那个可爱的小丫头……”
倚弦会心一笑,有些疲倦地闭上眼,此时脑中忽然浮现出“轩辕图录”的形象,令他难以自禁地陷入深思,浑然忘了此时此地的处境,只因深奥的天地之秘已经完全将他带入另一片玄异天地,足以让他忘乎所以沉迷其中。
此时一声娇呼从他们身后传来,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头戴马脸面具的女子俏生生地立在不远处,一双秋水如翦的眼眸满是欣喜地看着他们,那张丑陋的面具丝毫无法掩饰,在她紧身黑色劲服下,苗条而玲珑浮凸的绝佳身段,引人无限遐想。
正是当初引渡他们步入冥界的使者之一,兄弟俩都念念不忘的女子——人儿。
还没等倚弦与耀阳两人反应过来,人儿已经蹦蹦跳跳跑到他们身边,高昂着头颇为自信地说道:“一早就猜到你们会来,人儿等你们很久了!”
兄弟俩回过神来,心中顿时涌起旧友重逢的喜悦,多少冲淡了生死之间的伤感,耀阳不解地问道:“人儿难道一直在这里等我们吗?”
“人家哪有空专程等你们!”人儿格格一笑,面具后的美目中迸出炫耀得意的目光,道:“方才那只臭狐狸又来了,四处在找你们,于是人儿算准你们会来,而且最近比较闲,所以四处逛逛,没想到竟这么碰巧撞到你们。”
耀阳与倚弦一听妲己也在这里,心中不由一阵恐慌,倚弦更是不由自主站起身,满面紧张地四处张望,耀阳则试探着问道:“人儿,那骚狐狸还没有走吗?”
看着他们神经兮兮的样子,顿时惹来人儿又一阵银玲般的笑声,道:“放心!那坏女人被我警告了一番,暂时不敢在冥界乱来的,瞧你们被吓的样子……”
倚弦闻言只觉面上一阵发烫,窘迫狼狈的样子被人戳穿毕竟不是光彩的事。耀阳却干笑两声,装作若无其事一般,顾左右而言他道:“人儿笑起来就是好听!”
人儿被耀阳赞得心花怒放,喜孜孜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哩!”耀阳看到人儿一脸满足的可爱样子,心中不由升起捉弄她的想法,看着那层马脸面具,好奇心大起,于是哈哈一笑道:“我和小倚都认为,人儿不但笑声好听,而且……”
说着故意卖个关子,用肩轻撞了撞倚弦的肩头,倚弦当然知道这是需要配合的暗示,当即极为诚恳地点点头,只是眼中尽是疑惑不明的神情,不知耀阳又要出什么馊点子整蛊面前的可人儿。
人儿少女心性,听耀阳这么一说,自是好奇得不得了,追问道:“而且什么?”
“小倚不让我说!”耀阳走到人儿身边,向倚弦顽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对人儿小声道:“不如我小声一点告诉你吧。”
倚弦看耀阳有心接近对方,以他们自小形成的默契来猜测,耀阳的意图不说自明,想到可以一睹这可人儿的真实面目,倚弦心中也禁不住感到一阵莫名兴奋。
人儿果然上当,一听说耀阳要告诉她,急忙将耳朵凑到耀阳身前,还不忘狠狠地瞪了倚弦一眼,哼道:“还是小阳好……”
没等人儿把话说完,耀阳得意地嘿嘿一笑,做了一个作势欲说的假动作,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探手一把抓向人儿面上的马脸面具,谁知甫一触及那层面具,便觉一股罡猛大力忽涌而至,将他立时掀翻倒地,引得人儿一声娇呼。
“无知小辈,竟敢蓄意轻薄!”
语声一落,一道高瘦身影凭空飘移而出,一袭黑袍晃荡在幽旷广漠上空,加上面部所覆的牛头面具,出奇的阴森可怖、诡异莫测。三人定睛一看,原来也是老熟人——牛头使者,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
牛头使者飘然落地,冷冷扫视被自己击倒在地的耀阳,目露凶光逼近两步,喝道:“我倒想试试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狗胆!”语罢,掌中元能聚敛虚摄,有如无形之手一般,隔空将耀阳拉扯至半空之中。
耀阳哪曾想到一个小小的玩笑会招致如此祸事,抛开方才被罡能击中后的扭曲难受感,急欲开口辩解,却发现灵体受制于一股无形之力的控制,口不能言,身不由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倒吊在半空当中。
倚弦大惊失色,正欲闪身挡在耀阳身前,却只看牛使者另一手迎风一展,罡猛的元能便隔空袭至,立时将倚弦轰得凌空飞起,倒卧至三丈开外,一时间,撕扯、憋闷、扭曲的难受,让他体会到灵体受袭的不同滋味。
但不到片刻时间,倚弦只觉灵体一颤,一股冰凉沁寒的异能随之流溢而出,将逼迫灵体的元能尽数驱散,取而代之的是舒爽怡体的清新感觉,令他精神为之一振,冷眼注视牛使者的目光中更添凛然锐气。
与此同时,耀阳在牛使者的元能控制下几度挣扎,受压制的灵体内霍然升腾起一股炙热异能,水一般倾泻而出,呈递进式膨胀开来,只听“蓬”的一声闷响过后,耀阳从牛使者的无形控制中解脱出来。
可惜兄弟俩还未弄清楚异能的来龙去脉,灵体异感便又凭空消失了,回复平常后的心绪顿时一空,让他们生出怅然若失的感觉。
牛使者看着眼前兄弟俩,攥紧被震得酸麻难忍的掌指,暗自心惊不已,忖道:“寻常魂灵魄体受我‘冥元手’逼迫,怕是早已七窍生烟,难以承受,只有跪地求饶一途,想不到他们竟然毫发无损,似乎全然无惧一般,莫非真是神魔玄妖四宗的弟子?”
想到这里,牛使者更是老羞成怒,想来以他在冥界身居要职,一张老脸始终挂不住在两个少年面前失手的尴尬,当即聚集一身元能,怒喝道:“没大没小的东西,就让我来替你们师门教会你们该当如何尊贤重道!”
还不等牛使者寻机出手,人儿已经闪身挡在兄弟俩面前,肃然道:“牛大叔息怒,你刚刚不是说过,他们是我母……帝君指明要见的人,如果现在伤了他们,我怕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你到时候担当不起!”
牛使者顿时心神一震,蓦地醒悟过来,暗自散去凝结的元能力量,辩解道:“公主误会了,我并无伤害他们的意思,只是遵照帝君的意思,擒他们回去复命而已。”
人儿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刁蛮模样,没好气地质问道:“他们不会走吗?你问过他们没有,难道一定非要动手不可?”
牛使者为之语塞,只得俯首道:“公主教训得是,卑职知错!”然后语气和缓地朝兄弟俩人问道,“你们可否愿意跟我去面见冥界帝君?”
耀阳与倚弦闻听人儿竟然贵为冥界公主的身份,全都傻了眼,耀阳更是暗自拍着脑门直呼好险,这时再听牛使者的问话,谁还敢说一个不字,感激地看了看人儿,然后只管闷着头连点,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牛使者举步走到倚弦与耀阳跟前,冷冷道:“既然如此,那就跟我走吧!”说罢,率先往广漠深处行去。
耀阳与倚弦依言跟在牛使者身后,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这次两人预先得知人儿的身份,自然不敢再随意跟她搭讪聊天,一路战战栗栗只觉浑身不自在。
四人闷声不响地行了一段路,生死河业已横跨眼前,人儿首先憋不住了,娇喝一声道:“停!”前方三人止步回望,便听到她忿忿不平道:“一早便猜到你们两个家伙一旦知道我的身份,就不会像上次一样陪人家聊天的!”
人儿有意装出一副强横的模样,对耀阳与倚弦说道:“你们别忘了我是公主,一个不高兴一样可以要你们好看!”
耀阳与倚弦对视苦笑,不由自主看了看前面的牛使者,想到他们和人儿地位悬殊,不分尊卑妄自扯谈在人间都是重罪,更何况是在冥界,但得罪公主的罪名可也不小,他们不由左右为难慌了神。
人儿跑到牛使者身前,拉住他的袖口,可怜巴巴地娇声道:“牛大叔,前面还有好长一段路,你就通融一下,让他们陪我说说话,因为上次的事我被母亲罚了闭关三日,都快闷死了!”
牛使者着实招架不住人儿的手段,无奈之下正准备开口答应,忽觉一丝柔寒元能自袖口顺延而上,不到片刻已经遍布周身,瞬息间已在体外形成一圈冰网结界,将牛使者困在其中,一时间动弹不得。
“牛大叔,得罪了!”人儿格格一声娇笑,回身拉过耀阳与倚弦,不等他们兄弟反应过来,便拖带二人腾身跳下生死河去。
只听一声短促的闷响,牛使者即时破开人儿布下的“冥冰结界”,听得耳际响起的“扑通”声,急步行至奈何桥上,凝神往茫茫生死河面望去,却只看到灰茫茫的一片阴雾朦胧,早已寻不到三人踪迹。
孤立桥侧,牛使者想到生死河乃三界阴阳极至之源,具有毁化万物之功,不由惊了一跳,但转念想到公主腕上那对冥界三宝之一的“界神镯”,便又放下心来。
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心中业已做好接受帝君严厉惩罚的准备,踏足奈何桥上,身形轻掠而起,往阴雾更浓的冥城方向飘然逝去。
生死河,发源于冥界禁地轮转山,流经奈何桥、秦广、楚江、宋帝、五官、王吕、阎罗殿、卞城、枉死城,环绕于三万余里冥地与十八层地狱之外,最后回归轮转山底。宽约十丈的河水乃天地阴阳两极之气所汇,毁化万物于无形,触者立亡,除奈何桥尚有一线结界护持外,其余地方纵是神仙也难渡。
此时,位于轮转山的生死河源流交汇处,倚弦、耀阳和人儿三人在一片淡红色的浑圆结界护持下,奇迹般从生死河中鱼贯而出,警惕地四处打量一番过后,他们才鬼鬼祟祟潜上岸来。
只见人儿双臂一收,腕上一对黑白异色的镯子发出一声轻微脆响,浑圆结界随即渐渐淡化,尽数化作一线异芒敛入镯身之内,不复再现。倚弦与耀阳总算松了一口气,颓然瘫倒坐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倚弦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不再是阴雾缭绕的一片昏暗,比来时的冥域广漠更显得光亮许多,若不是清楚知道自己已经沦落冥界,肯定还会以为又重回阳间了。
他们三人此时身处在一处怪石嶙峋,陡峭苍峻的山脚之下,眼前流淌的黑红交缠的生死河水,正是从不远的山腰处飞泻而下,但怪异的是如此洪大的水流从半山高处坠下,汇入地上河面,居然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溅不起一片水花,一切都静寂得可怕。
耀阳也注意到这个怪异的现象,惊讶得吐了吐舌头,问道:“人儿,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然后又指着眼前的飞瀑道:“难道你们冥界的水都是这样的吗?”
人儿道:“这座山叫做轮转山,离我们来时的奈何桥有将近几十冥里的路程,至于生死河的水为什么会是这样,我也不得而知,只晓得千百年来便是如此,没什么好奇怪的!”说到最后,她嘻嘻一笑,用充满肯定的语气道,“今天阴得很,否则你们还会看到更惊讶的物事!”
“哦?”倚弦与耀阳被引得好奇心大动,不由齐声问道,“是什么物事?”
“你们一定会看到的。”人儿满意地看着两人一副急于知道的模样,娇笑连连,摆出就是不告诉你们的姿态,道:“不过,最重要的是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估计现在整个冥界的人都想找你们的麻烦!”
兄弟俩听得头皮发麻,哪曾想到会惹出这么大的麻烦,顿时紧张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两人心绪不宁地四下张望,耀阳连忙趋前挤出苦瓜脸,哀声道:“人儿,你是冥界公主,你一定要帮我们才是!”
“那是当然!”人儿满不在乎地挥挥手,道,“不用怕,跟我来!”语罢,领着二人沿僻静的山径一路往山上行去。
不多时,三人爬到山腰倒吊的水瀑前,耀阳与倚弦看着近在咫尺的水瀑,不明白人儿带他们来这里是为什么,正准备回身询问,却感到身后猛然传来一股大力,推得两人一个踉跄,直往瀑布深处落去。
“啊……”兄弟俩齐声惊呼,身体即将撞到红黑水幕之际,熟悉的淡红色浑圆结界柔和地将他们包裹起来,托着二人穿过瀑布水幕,冉冉往上升腾而起,片刻便到达实地,入眼是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灰暗。
正当两人不知所措的时候,各自被一双柔腻的小手抓住,人儿如珠走玉盘般清脆悦耳的声音随之传来:“两个呆子,你们傻站在这里做什么?跟人儿过来吧!”
两人摸黑随着人儿左转右转,走了好长一段灰暗的路程,眼前的些微光线让他们感到豁然一亮,四周的情景再次将他们惊呆了。
原来他们的脚下是一个熔岩石洞,洞深末端有一处齐人高的隘口,翻卷出肆意狂扫的罡风,吹射出大量黑红双色的腾腾雾气,形成一道黑红双色的雾风,急速向他们所在的洞口处刮去。
奇魅莫测的是,去势甚疾的雾风在行至洞中央处时,由急速横卷的速度刹那缓和下来,更在缓缓流动之时渐渐变化,尽数凝结为滴滴水珠,汇成汩汩水流,待流至洞口时,已然汇成洪大的双色水柱流淌向前。
倚弦不得不惊叹造物之神奇,道:“原来刚刚那道瀑布就是这些雾风水流形成的,照这样看来,这里应该就是生死河的源头了!”
“是的。”人儿应了一声,思忖了片刻,然后叮嘱道,“我先要回去看看情况,你们暂时躲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我等会儿就回来,带你们去更安全的地方!”
倚弦与耀阳从眼前奇景中回过神来,齐声道:“人儿,你千万小心!”
“你们忘了,这里是我家!”人儿笑道,“没事的,你们放心。”说完扭头便走,玲珑可人的身形随即没入阴暗之中。
倚弦与耀阳看着人儿消失在重重雾气中,仿佛失去依靠一般,心中双双升起一股莫名的失落感。他们虽然已经逃脱妲己的掌控,但未知的命途依然让他们感到悲观无助。
熔岩石洞中并无光线,兄弟俩只能凭借腾腾雾气散发出的些微光亮来辨认周遭物事。除去雾风水流所占的甬道空间外,他们所处的地方已经没有多少空间。洞中怪石林立,青苔丛生,洞顶熔岩上坠下的水滴落在怪石上间或发出“啪啪”的声音,和着罡风口嘶鸣的异响,显得格外刺耳。
随着雾风愈加猛烈,其中异声仿佛滴滴敲击在耀阳心中,搅扰得他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压抑感也愈加沉重,禁不住只想放声大吼一阵,来宣泄不畅难舒的情绪。
此时的倚弦相反却感到一阵祥和,虽然他紧闭双眼,但似乎总能够感受到自身与前方雾风滴水间存在的某种遥相呼应的柔和规律。
耀阳终于忍不住捂住双耳,通过支吾呻吟来抵制耳际的鼓噪烦音。
倚弦不由睁开双眼,不解地盯着耀阳问道:“小阳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耀阳茫然答道,“只是觉得洞里面的声音搅得心里很烦躁。”
“奇怪,我怎么听到这些声音觉得很舒服呢?”倚弦看着耀阳痛苦的模样,皱眉思忖了片刻,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轩辕图录”中的一幅图壁,恍惚间似有所悟,但一时间又说不出为什么。
正犹豫不明之际,倚弦忽觉心神一凛,倏地跃身而起,跳到耀阳身边,心血来潮的莫名警惕感令他回身盯视洞外一处昏暗的角落。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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